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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小只打小就知道,自己是捡来的野孩子。
她今年二月刚过了九岁的生辰,民间都传二月的孩子克父母。
所以当初街坊们一直很是排斥这个孩子,不停劝典洪武把她送走,可偏偏汤采香爱怜这个孩子爱的紧,怎么都不肯。典洪武一向耳根子软,就把这孩子留了下来。
汤采香因为长期接触香料,生不了孩子,故而典小只就出奇好命地成为了父母的掌上明珠。两人对典小只的宠爱简直过了度,对她的要求全是一律满足。放手里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若不是还有个乔妈妈,她只怕要被宠得无法无天。
关于乔妈妈,已经成为典家不得不说的传奇。汤采香年轻的时候,就是连江城闻名十里的泼辣美人,身经百战,百战百胜。也就只有典洪武这个老实憨厚的性子能受得了。
但是,能治住这位泼辣货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们英明神武的乔妈妈。
据说乔妈妈初到典家时,与汤采香之间过了无数大招,招招都堪称宅斗经典。
底下一干仆人每天都过着丰富多彩的生活,而典老爷则数度崩溃。直到乔妈妈彻底收服了汤采香,这个家才恢复了平淡的日子。
又据说两人之间发生的无数故事,每个拿出来都可以写一本标题惊悚,内容亮眼的宅斗话本。二人都曾是连江城妇人口中的八卦风云人物,为连江人民茶余饭后的谈资作出了重大贡献。
曾经,汤采香一度以为乔妈妈是想爬上典老爷的床;以为乔妈妈插手管事,是为了踢掉她这位大房,以此取而代之。剽悍的二人不知是何时在这无数恶战中,打出了深厚的革命友谊,自宣告和平休战后,这个家就一直是乔妈妈在管。
想当年,乔妈妈孤身一人护送典家的祭酒上路,路上遭到一伙打劫的土匪,全被不费吹灰之力的打发了,其中之惊险咱们今日且不提。总之,练得一身好鞭法,算得一手好账簿,做得一席好菜肴,教的一手好书的乔妈妈,成为了小只从小打心眼里佩服的英雄。
虽然,她连乔妈妈叫什么都不知道……
今日又是月圆,晚饭后小只就跟着乔妈妈出去了。典家人已经见怪不怪,目送二人离去后又各干各的。路上还有邻居半笑半讽的调侃,乔妈妈只作不理。小只偷偷瞄她一眼,又转过头,静着小脸继续走路。
路上遇到白泽瑞和柳先生,小只想起昨晚的月亮,脸腾地红起来。白泽瑞与她打招呼也不理,只扭头侧对着他。
小只知道柳先生定是忍不住又要开口,早已准备好洗耳恭听。
“乔道友又要带小只出去么?”
“……”
“虽然小只通过了测试,可不代表我就认同你的这种教授方式。”
“……”果然。
“乔道友,道法自然讲的是顺应天道,无为而治。不违反自然规律,不主观行事方为至善之道。乔妈妈既然作为授业之师,就更要明白这些道理才是。不要为了自己的急功近利就去牺牲……”
乔妈妈继续保持高冷的姿态,带着假装高冷的小只一往直前。
唯剩柳先生在原地气结,和一脸茫然的白小胖。
***
夜里,硕大的月亮亮汪汪照着。
一个女童浑身散发灵气,周围布置了诺大的灵阵。天地间白茫茫的灵气像雾一样朝灵阵聚来,阵法将杂驳的灵气运转分离,流向女童的百会穴。待灵气蕴养完十二经络之后,独自推着气血运行了一个周天后停下来。
乔妈妈掏出一只符笔凭空绘出许多符文,好吧,至少小只一直以为那是符文。等血红色的灵纹快速运转,乔妈妈才开始授课。
自小跟着乔妈妈修习,小只从没发现自己的灵脉是有异常的。直到测试灵脉的那天,她明明感受到当灵阵中的灵气汇入经脉时,顺序与自己平时引灵气入体时的顺序是相反的。
小只一直以为人体内的灵脉周天顺序是和十二经络气血运行的顺序相反。她还曾暗自臆想,这该是遵了阴阳相合的道理。但那天测试的时候,她明明记得灵气的顺序与气血周天是相同的。
而且白泽瑞测试完之后那个宣布的修士也是这么说的:
“灵气顺行十二经脉!”
小只想问问乔妈妈这是为什么,但直觉又告诉她不能这么做。她和乔妈妈之间一直有着一种微妙的关系,虽然小只崇拜她,但乔妈妈实在太神秘了。
还记得小的时候,有一次小只问乔妈妈的家乡在哪里。乔妈妈的脸上第一次呈现出一种雾一样的神情。她像是陷入了极深的回忆,眼神飘得很远很远。许久之后乔妈妈开口道:“我的家乡在南方。”
“南边,中洲吗?听说那里人们生活的可精致了。地理志上说,那里风景如画,四季都开着花呢。”
乔妈妈摇摇头,“不在中洲,还要往南走,一直走,走到可以看见山川似锦,日月同辉;看见无边的森林、浩淼的大海;看见人们在山里欢歌起舞,在湖中泛波游荡……”
小只听得入了迷,还有这么美的地方吗?可是乔妈妈不愿意告诉她,还说小只永远都见不到那个地方。无论小只怎样恳求,都不告诉她原因。
后来,典小只慢慢懂得,只要是乔妈妈愿意告诉她的,不问她也自会说明;若是不愿意告诉她的,最好就不要相问。
可这次,小只的血液里叫嚣着无尽好奇。她决定一定要去搞清楚。
今日小只表现得格外好,比以往起的还要早,鞭法也比以往打的认真,口诀比以往背得准。笑眯眯的弄完晨练后,又殷勤地帮衬着乔妈妈去厨房。
等用了早饭,她才向爹娘要求出去玩儿,两人同时看向一旁立着的乔妈妈。待这位大人点了头,小只才欢呼着跑了出去。
现在出去还能遇上徐幼蓉他们。果不其然,出了家门往学堂走的路上,就遇到了白泽瑞和嵇若先。小只向嵇若先问了早安就径直走了,剩下白泽瑞在后边,龇牙咧嘴地做鬼脸。
等走了几步,典小只又停下来。她原打算去找徐幼蓉问的,但一想到那家伙整日嘻嘻哈哈的傻样子,本能的觉得不靠谱。
想问白泽瑞,听说他在学堂的课业做得很好,但心里不知道怎的就是别扭着。于是她回过头来,露牙朝嵇若先森森一笑。
“嵇若先,今天放学你有空吗?我在你们学堂后面的亭子里等你。”
后面两人同时愣住,嵇若先脸抽抽了一下,满面涨红地说了个好字。听到答复后小只满意地道了谢,做足礼数走了。
好不容易可以偷得半日闲,小只突然来了兴致,想看看别的孩子是怎么上课的。柳先生对这个长期被荼毒的孩子很是同情,也很是有一番想拯救的决心,于是热情地将她请了进去。
柳先生在与学生们问了礼后,就开始讲课。
过了灵脉测试后,就意味着可以选择修习正艺了。今年八月左右的时候,各大门派将根据那日测试的灵脉属性,给孩子们发出邀请入学的涵书。对于门派的选择是由父母长辈帮忙选择的。
而那些没有通过测试,即灵脉数量小于六条的孩子们,就可以选择修习旁艺。旁艺的学习种类是最多也最有趣的,孩子们自己去相应的旁艺馆,学习一段时间后,就可以根据自己的擅长之处选择门类。
在旁艺中,炼器是涵盖最广,也是最复杂实用的门类。从一只小小的符笔,到巨大的飞船和传送阵,这些都需要炼器人的参与。它包括了人们生活和修行的各个方面。
随后,制符是与道修符箓一派联系最紧密的门类,制香、膳食、酿酒等与医修也有许多相辅相成的关系。
关于膳食有一个比较特殊的地方,像北祈、原涂、风宿等北方国家的人们,较重视酒的疗养和口味,故而北地多出好酒。而中部中洲的几个国家,对于美食的热衷和推崇则远远超出了北方人。
都言北地常出大气豪爽之人,中洲常有温文尔雅之士。
不过在今天,很多南北方旁艺馆相互交流学习,使得北地和中洲的旁艺各个方面都有所发展。当今世上最好的酿酒师——伯天和,就出自中洲东灵的五味馆,他的酒只要一面市,马上就成为炙手可热的珍品,引来无数文人修士竞相争抢。
这个爹爹也给小只说过。
所以并不是说,没有通过灵脉测试的孩子,就意味着低人一等。往往那些大宗师们都是修习旁艺的高人。特别是炼器一途,已经成为了一个堪比正修的存在。
今日的课业上完,给了那些修习旁艺的孩子们很大的信心,就连小只也被庞杂有趣的旁艺引起了深深的兴趣。很多正修的修士们都以精通一门旁艺为傲,这也算是对艰苦枯燥的正修生活的一种慰藉。
一课上完,柳先生做为结尾说:“等你们到了修行的后期,不管是正修抑或旁修,只要接触到了道的深意就自会明白,无论哪种方式的修行都是修身之道。我们的修行学习是无止境的。”
下学后,孩子们都跑出去放纸鸢。典小只凑到柳先生面前,糯糯的想问问题。柳先生含笑道:“你有何疑问,都可以尽管提出来。”
“自那日测试之后,学生就对灵脉测试的项目感到分外好奇,还望先生指点一二。”小只小声说。
柳先生温雅点头,为她解答到:“灵脉的作用,就是为修行提供灵气,即为灵气的运输之道。选择正修的人在修行和打斗时往往要耗费大量的灵气,六条以上的灵脉,才能够给予足够的灵气支撑。故而灵脉测试的及格规定,就是必须身具六条以上。而灵穴的位置和属性,这些内容你将在进入正修门派后学习。”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小只心里有些紧张,捏了捏手心的汗,“学生在那日听到修士说了灵脉顺行一说,不知作何解释?”
先生微微一笑,凝视着她,过了一会答道:“正常人的灵脉循环顺序和十二经络的气血周天是一致的。但有一些人,他们的灵脉流动顺序和经络相反。所以在灵脉测试的时候就要分辨出来。”
小只故作好奇的问:“居然有人是相反的,那他们怎么修炼呢?”
“灵脉逆行的人是不能修习正艺的。”说到这里,先生抬起青瓷茶杯慢慢啜了一口,继续道:“不过,这毕竟是少数,虽然发现存在灵脉逆行的人数越来越多,而且这么多年来,很多被发现灵脉逆行的人,往往都身具六灵根以上。甚至还有一个周天那样的奇才,但都只能去修习旁艺了。”
小只被震在原地,愣愣看着他。先生又来了一个转折:“不过,如果南边的那些人愿意入世,那这些人就不会被埋没了。”
“南边的人?他们是谁?”
话题到这,先生摸了摸小只的脑袋,笑眯眯地道:“这个嘛,就等你以后努力成为修士就知道了。”
又是这样,关键点上就停住,大人都这样吗?小只有些郁闷的往回走着,一面思考着柳先生刚才的那些话。不过还好,至少知道了很多有用的信息……呀!突然想起让嵇若先等自己的事,居然都给忘了。
典小只一路飞奔,等气喘吁吁地跑到亭子里时,那里已经没人了。典小只一阵心虚,到处寻找。终于在亭子后面的假山堆里,看到了正在背书的两人。她连忙上前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下学的时候我向先生问疑,就把时间给忘了。”
嵇若先文质彬彬地笑了一下,表示没关系。
“约了人还能忘记时间,我看你也没有放在心上吧。”白泽瑞讥笑道。
臭胖子,要你管!
小只愧疚地涨红了脸,答应明日送乔妈妈的拿手点心来给他们尝尝。待好言好语地送走了两人,小只才慢悠悠地回家,结果在学堂门口就看到了乔妈妈正和柳先生谈着什么。
不知怎的,小只心里顿觉紧张,笑脸绷得极不自然。撒娇一样上前去抱住她,等一本正经地和柳先生告别后,跟着乔妈妈回了家。
路上小只吃着糖葫芦,走几步就弯下腰,歪着脑袋,小心翼翼去睃乔妈妈的表情,那搞怪的样子逗得乔妈妈一笑。她伸手揉了揉小丫头的额发,突然道:“从今往后,你就像今天这样,去上柳先生的课吧。”
典小只不禁怔住,愣愣立在街上就这样看着她。乔妈妈注视过来,意味深长的叹一声:“有很多东西我是教不了你的。”
乔妈妈继续走,剩得她一人呆呆地留在原地。那人的背影逆着光看不清楚,小只瘪瘪嘴想哭,还只得提着黏糊糊的糖葫芦小跑跟上。
典小只就像窗外的一支藤蔓,别人开了灯昏黄的光勾勒出人影来,而她永远在窗外努力影影绰绰地开着自己也不明白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