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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里总是嗜睡，今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隔壁私塾里鲜见的没有传来读书声，我翻身一跃立于房顶，隔壁屋内竟是空无一人，想来许是天气忽而转凉先生又已年迈一时受了风寒病下了。
简单的洗漱后出门，巷子中充斥着浓重的妖气，盛夏将至竟是连妖也按耐不住蠢蠢欲动了。也罢，这凡世间本也就藏匿着许多的妖，便不以为然。这凡世间大数的妖还是一心向善的，他们各自修行从不危害人命，恪守仙规望有朝一日可以得道升仙。更何况我自己也是只藏匿于凡间的妖。
我在巷口的小摊上要了几块咸锅饼，几碟农家自己腌制清爽可口的小菜，配着香浓的小米粥，光是说着就馋的我口水直流。
饭还没上桌，无意中听到隔壁桌几人围坐在一起谈论着什么，其中一个妇人脸色暗黄，眼圈颇重，声音不大却伴着断断续续的抽泣，惹的我一阵好奇。
我将椅子向后仰仰，侧着耳朵想听清她们在说什么。于是在咸锅饼上桌时，我听出了始末。
原来城里最近日来丢了好些个孩子，都是十多岁的男孩。早上去私塾后便再不见踪影，弄得城中人心惶惶，没人敢再送孩子去私塾，这也就难怪隔壁私塾里没有人了。
我将最后一口小菜拌着小米粥喝完，用帕子蹭掉手上的油腻。唤来小二，打听了几户丢孩子的人家。
幻成家中丢了孩子的妇人模样，掩着红肿的眼睛，挨家挨户的询问，总算是有些收获。
和我预感的一般，果然是有妖所为，晌午巷子中那妖气也定是那妖留下的。
小时候听叔叔说过，妖若想修为人形掩去妖气，白日下行走于市集，或是自行修炼千年，或是用九个男童的心做引。想来那妖定是抵不住这凡世间的诱惑，想先化为人形，再噬人精魄，好快速提升修为。
我生来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妖，也并非是个善心之人，无奈已经习惯听着隔壁私塾的读书声打发时间。倘若此妖不除，这城中哪还有人家愿意送孩子去私塾，如此我便要无趣的度过好些时日。
算来今夜是月缺，大阴之日，妖盛而不利于人行，加上之前丢的八个孩子，这妖必会选择今夜凑齐九颗心做引，大阴之日最适宜妖魔修炼。
我一路追寻气味到城郊的一处庙宇，庙里早已残破不堪，庙中红墙漆予，依稀能辨出它从前香火鼎盛的模样，倒在地上的雕像结着巨大的蜘蛛网，荒草丛生。庙中有大量血迹，刺鼻的血腥扑面而来，看来我是找对地方了。
我将倒在地上的雕像扶起，拭掉上面的灰尘，安置于原位。这凡世之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有几人能真的觅得称心之人。日子久了便都觉得月老年迈昏花，竟是牵些孽缘，拜月老倒不如拜媒人。
我栖身于梁上小憩，等待夜幕降临。
手上的白玉匕首散着寒光，这是从前某位上仙赠与至明师叔的。是妖便会惧它三分，道行尚浅的妖被它刺中便会被吞噬，修为上千年的妖虽不至被吞噬但也会内丹尽毁，饶是我这种拥有强大血统的妖被它刺中都会元气大伤。以至于每每用它我都会万分小心。
庙外传的妖气越来越重，我知晓是那妖来了。那妖扭动着身姿拖着被吓晕的男童走到庙中，我在梁上打量着她，是只花妖，竟是琼花。一身红艳的裙裳，浓妆艳抹妩媚风韵，却少了琼花应有的清秀淡雅，洁白如玉。瞬时令我对这烟柳琼花的秀美扬州大打折扣，我尤记得初见琼花时，它那不以花色鲜艳迷人，不以浓香醉人，洁白无瑕独具风韵的美。
我在梁上冷笑，回手收了白玉匕首，这般的小妖还不配玷污这上仙的宝物。
待我跳下之时，从庙外传来一个男孩稚嫩的声音，“你...可不可以...不杀他。”男孩喘着粗气，跑至庙中，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滚落，看的出他追的相当辛苦。
这番突如其来的好戏，瞬时让我来了兴致，索性向后挪了挪寻了处舒适的位置翘着腿躺在梁上，倒是颇有些梁上君子的作风。
琼花妖发出尖锐刺耳的笑声，绕过那男孩身后，用长而尖利的指甲划过男孩稚嫩的脸庞。那孩子五官颇为精致，眼睛水亮，眼神中透出的竟是异常的坚定而非恐惧。我心中不禁暗道，这世间竟也有这般精灵剔透的人儿，不出十年这孩子定会成长为扬州城中少有的美男。
“没了他，我又如何变为人形，如何提升修为。加上这个正好第九个，我瞧你长的粉嫩，好心放过你，你莫要来坏我的好事。”
我正在意淫这孩子日后的样貌，却被花妖尖锐的声音打断，不禁有些恼怒。一个翻身从梁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咧着嘴对那花妖笑的明媚灿烂。
花妖一惊，霎时转身一把抓起男孩，用力掐住他的脖子尖长的指甲刺进男孩嫩白的脖颈中，一脸质疑的看着我，“你是何人？”
我摊开双手，学着大家闺秀的样子蹑手蹑脚的走到她面前微微弯腰一福，“奴家，给您请安。”这个...好像和大家闺秀有些偏差，前些日子偶然路过城南百花楼时，随口学来的。我扶着肚子不住的傻笑，那花妖见状确有些不知所措。
“你...究竟是何人。”花妖似乎被我惹怒，一只手指着我，另一只掐着男孩的手又重了几分力气。男孩没有挣扎只是大口的喘着气困难的呼吸，倒是个聪明的孩子，这时候若是他挣扎怕是会死的更快些。男孩白嫩的脖子上一圈通红，有鲜红的血从花妖的指尖划下。不管她怒不怒，倒是惹的我急了眼，这样水灵好看的小孩，留下疤了还得了。
“真是忘本，竟连你妖祖宗都不识了。”我化为原形，跃身赏了她一爪，花妖漂亮的脸蛋瞬间添上了三道爪印。
“是你...竟然是你...柳青芜。”花妖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掐着男孩的手却始终没有放开。
“没想到你这扬州城中的小妖也认识我。”
花妖忽而尖笑，偏头瞪着我，“哈哈哈，为成仙一夜残杀数千凡人，被私定终身的冥主夜长卿剔去仙骨，受七七四十九天狱火之苦，镇在锁塔下百年，试问这仙魔两界还有谁不认识你柳青芜。与你相比我只杀这区区九个男孩，当真算不上什么罪大恶极。”
想来是日子过的太清顺了，竟也忘了自己的事当年也是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我没有恼怒，从前的种种对我皆不会再造成伤害。
只是眼下这孩子看着我，瞪大了水亮的眼眸，清澈的泛着光，左边的眼角下有颗朱砂般大小的泪痣，衬着那眸子愈发的好看。我想救他，不为别的，只因为好看。对美的事物任谁都存有那么点私心。
用硕大的尾巴轻轻一扫，便将那花妖摔出去老远，尾巴一勾将那男孩带至身旁，幻回人形将男孩抱在怀中，拂手用灵力为他止了血。低头看他脖子上的伤，好在并不是很深，应该不会留疤。
男孩从我的怀中挣扎出来，直愣愣的看着远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花妖正爬在那个被他吓晕拖来的男孩身旁，尖利的指甲划开衣服在男孩胸口的位置比划。
哼，真是贼心不死，我刚要出手，身旁的人已经冲了出去，待我伸手拉他，他已举起花妖尖利的爪子放在自己胸口猛的用力扎下。口中发出细不可闻的声音，“用我的心当第九个，放过他。”说完侧头看我，冲我眨着眼傻笑露出这般大小孩子应有的顽皮，似是要向我道谢，之后便昏死过去。
我大声喊着不要，却怎也挪不开步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花妖从男孩的胸口掏出心来。看着那花妖将男孩的心放在嘴边轻舔着，嘴角还沾着斑斑血迹，鲜红的血从她指缝滴下，一阵黏腻的恶心从胸口泛出。我站在男孩身旁水蓝色的云丝绣鞋上不知何时被染成了绯红，俯身抚过男孩漂亮的泪痣。
那一刻我知晓是我害死了他。若不是我玩心尚重，他也不会死于非命。
回神时，一掌拍死了花妖。
我双手托着男孩的心，慢慢的放回他的身体，用术法将伤口愈合，可我却救不活他。
在庙门口遇见前来勾魂魄的鬼差，叮嘱了几句。活着的时候我没能救成他，至少死了之后可以让他少受些罪过。鬼差们对我还算是敬着几分，连连应允。想想也对，就算不是碍于长卿，依着我蚩尤小女儿的身份他们也吃罪不起。
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房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阖上眼男孩漂亮的脸庞出现在我眼前，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望着我，清澈透亮散着不知名的温和的光。
我一惊，坐起身来，竟是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