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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海双手撑着墙壁,吭哧吭哧的喘气,两条修长的腿在明显打颤。前面是没有路了,即便有路,他也是跑不动的了。他向来注重外在,面目英俊,身姿修长,走路带风,从来就是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形象,何曾有过今日这般狼狈,被一个女子绕着医院一路从三楼追到六楼,最后被堵在了走廊尽头。
半响,陆小海半转过身子,将后背支撑在了墙面上,抬手一抹,满头满脸的汗水,长吁口气,胸口跟双腿一起颤巍巍的了。“姐啊——”他带了颤音,终于开了口,“你有病找医生看病,追着我跑算怎么回事啊?”
何浅浅站在陆小海一步开外,红衣黑裤穿一双绣花黑布鞋,刘海微湿,她长相清秀,胜在耐看,尤其是长了一双月牙眼,不笑的时候看着也是笑盈盈的可亲近,当下微一凝眉,疑道:“不是你先跑,我才追的吗?”
“我跑了吗?”陆小海一愣,亏心事果真是做不得,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何浅浅不依不饶道:“陆小海,你要是心里没鬼,你跑什么呀?说,是不是趁着朵朵出差,做对不起她的事情了?不然,你一个人大男人来妇幼医院做什么?陆小海,做人得有点起码的羞耻心,一只脚踩两只船很光荣?小心阴沟里翻了船。”
何浅浅其实一早就跟金朵朵提过,找男朋友还是要找年纪稍大或者同龄的,这年纪比自己的小的,是万万找不得的。尤其是陆小海这种富家公子哥儿,玩还没玩够,哪里来的长性?怎么看也不是宜家宜室结婚的好对象。可惜,金朵朵这一两年是越来越不听劝,何浅浅对她关切得多了,反而惹得她一顿抢白,说何浅浅是天生做少奶奶的命,她自己没这个好命,职场上要拼命,拼着拼着就把自己拼成了剩女,好不容易遇着个各方面条件不错的,还要被何浅浅这个富太太拿来开刷嫌弃……有时说着说着,金朵朵会说:“何浅浅,既然你为了我操不完的心,不如你把你家向西送给我。”
何浅浅虽然觉得金朵朵的话说得混账,但从不与金朵朵计较,毕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闺蜜,三十年的感情,比起她与向西的十年,还要翻了几番。何况现代职场女性,压力大,有脾气也是可以理解的。何浅浅私下跟向西说起金朵朵,总是忧虑得很,三十几岁的年纪,总这么跟陆小海不上不下的处着,算什么呢?向西倒是想得开,有时会安慰何浅浅几句,有时也会狗脾气上来,数落何浅浅一番,说:“你与其操心金朵朵的婚姻问题,还不如操心一下我们都结婚这么多年了还是个二人世界,要是有个孩子,你也不至于总盯着朵朵。”
葛向西但凡一提到孩子,何浅浅就无话可说。没有孩子总是她的心病,结婚十年,头五年她为了事业,是刻意的不要孩子;后五年,她是盼星星盼月亮的,就想着能怀上一子半女,有时睡觉做梦,都能梦到验孕棒两条鲜红的杠杠,笑着醒来,徒留空欢喜。
不远处就是卫生间,来来往往的人纷纷侧目,陆小海觉得自己丢脸丢到家了,叹口气,举手做投降状:“姐,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医院对面有个咖啡馆,咱们去那里谈?”
何浅浅也没有光天化日遭人围观的癖好,只问道:“不会半路再跑?”
陆小海没好气道:“我又不欠你,我跑什么?”
何浅浅让开了一条道:“你欠朵朵的,就是欠我。”
陆小海在前面开路,闻言,觉得好笑,抚掌道:“嗬,姐妹情深,真是感人至深呐!”
何浅浅就是看不上陆小海这幅没脸没皮的言语轻佻样,因为不屑,所以决定不予接话,只打定了主意跟牢陆小海。
陆小海本也没打算真是去对面咖啡馆被当做现代陈世美接受何浅浅的审问,原是打算出了医院的门,直接开车走人,这女人即便飞毛腿再世,谅也只得望着汽车的尾气径自气得挠墙的份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二人刚一前一后出了门诊大厅,医院喇叭响了起来:“2号楼13楼18床许静姝的家属陆小海请注意,陆小海请注意,请速回病房,请速回病房……”
陆小海直接懵了,愣头愣脑问何浅浅:“姐,是喊我的吗?”
何浅浅二话不说,直接拉了陆小海向电梯奔去。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正在病房门前边哭边四处张望,猛地看见陆小海,哭着一把抱住陆小海:“哥,哥,你去哪儿了呀?”女孩显然是吓着了,泣不成声,“哥,妈说去卫生间,不要我跟着,后来护士阿姨来,觉得不对劲,撞开门才看到妈割腕了,好多血……”
何浅浅眼睁睁看着陆小海冲进病房,差点跟医生撞个正面,医生体谅陆小海心情,自己侧身让了让,倒也没为难,只一眼叼住了门外的何浅浅,劈头盖脸道:“这么个重病人丢给个小孩子来照顾,有你们这么做家属的吗?婆婆也是妈!太不负责任了!病人这是被发现得及时,要是再晚五分钟,有你们后悔一辈子的!病人病情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手术,赶紧想办法去把费用给交了。”
何浅浅俨然成了医生眼中的陆家儿媳妇,被医生支使着缴费、拿药、预约手术。
终于所有都安排下来,肚子也咕噜噜叫了,看一下时间,竟都下午两点多了。女孩想来也是又惊又累,这会儿早已趴在床边睡着。何浅浅买了三份盒饭,去推守在病床边默不作声的陆小海,低声问道:“你还好吧?饿不饿?我买了盒饭来,多少吃一点。”
陆小海顺从的将一份盒饭吃得干干净净,又去推小女孩:“小希,吃饭了。”
陆小希揉着眼睛接过何浅浅递过来的饭菜,抿嘴害羞道谢:“谢谢姐姐。”
何浅浅真心向陆小海道歉:“早上是我不对,要不是我追着你,阿姨也不至于……要不,我给朵朵打个电话,这个时候,她应该替你分担一些,小希也该去学校上学的。”
陆小海示意何浅浅去外面说话,临出门不忘叮嘱道:“小希,好好吃饭,留意着妈,我就在门外走廊上,不会走远,有事喊一声哥就能听到。”
两人找了个走廊僻静处,何浅浅把手里的一堆票据以及药单给陆小海,叮嘱道:“这些收据单子你都收好了,手术预约的下周一早上七点,待会我给朵朵打电话让她回来,工作再忙也没这边重要,这个时候,总得有个人跑前跑后,小希还是要去学校,功课耽误不得。”
陆小海低头看单子,看了好半响,才低声问道:“非亲非故的,你就替我垫了十几万的医药费,不怕我不还吗?”
陆小海到这个时候还拎不清的单说这些废话,何浅浅没好气道:“你只要对朵朵负责,一心对朵朵好,我全当是给朵朵的陪嫁。何况,你一个世家公子哥儿,还能赖这点钱不成?”其实,说到底,朵朵要比她大上三岁,只是自小相处的模式,总是何浅浅让着朵朵的地方多一些,久而久之,连何浅浅都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做姐姐的。
何浅浅说着,拿出手机去拨金朵朵的电话。
陆小海忽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咬了咬牙,叹道:“别打了,金朵朵那个电话,你是打不通了。”
果真,电脑语音显示用户关机。
何浅浅转念去打向西的电话,朵朵是跟着向西去美国出差公干,只要联系上一个,总也能联系上另外一个。
陆小海抬手夺了何浅浅的手机,不耐烦低吼道:“别打了,都打不通了。”
何浅浅瞪大了月牙眼盯着陆小海看,陆小海迎着何浅浅的目光,纵然很难启齿,也不得不如实相告:“刚才你问我为什么看到你要跑?因为,我是金朵朵找来专门糊弄你的假男友。我家里是有钱,那都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我父亲涉及到一桩经济案件,资产全部查封,人也判了刑,母亲随之一病不起,家里只剩下我跟小妹。树倒猢狲散,先前凑上来的亲戚好友都将关系撇得一干二净。金朵朵也跟我提了分手,本来也才交往大半年,她图财我图色,没什么感情根基。半年后,金朵朵主动联系上我,让我假扮她男友,且一次性给了我五十万,我虽不是什么好男人,但也自觉拿这种钱办这种事是丢脸的事,但我没有办法,为了支撑母亲的医药费还有小妹高昂的国际学校学费,也只得脸皮一厚应了下来。何浅浅,有两三次聚餐,我是提醒过你的,防火防盗防闺蜜。你现在再回头想想,你丈夫与金朵朵,是不是有很多不正常的地方?不是他们演技太高,而是你太相信自己的丈夫与闺蜜。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善良过了头,就是缺心眼,说的就是你。”
“哦,对了,还有好几次,我深夜给你打过电话,只是你不接,有一次接了,我还没有开口,你就劈头盖脸一阵好骂,说我是电话诈骗,你见得多了。年前,是不是有个电话打给你,提醒你,谨防夫妻假离婚弄巧成真?你听都没听完,直接给掐断了。再打过去,你说要是再来这种骚扰电话,你就报警。”
“还有,在你们假离婚的第二天,金朵朵就跟你丈夫扯了结婚证,他们不是去美国出差,而是去待产,金朵朵怀孕快八个月了。你丈夫那家广告公司,也早盘出去了,财产都归了金朵朵名下。”
陆小海凑近何浅浅,看着何浅浅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轻叹口气:“何浅浅,我不欠金朵朵的,是金朵朵欠你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明白了没有?”谁的生命中没有几道坎?各人迈各人的坎,旁人替不得,这就是命。
何浅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家的,她坐在沙发上,头脑中就跟过山车似的,一会儿是葛向西,一会儿是金朵朵。木木的拿起电话,去拨公司的电话,前台小妹听出她的声音,小心翼翼的问道:“何总,您还好吧?”
原来,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唯独她一人装在了套子里,是个十足可笑的傻瓜。
她忽然就笑了,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陆小希给何浅浅递面纸,怯怯的问:“姐姐,你还好吧?”
何浅浅没想到陆小希跟在她身后,还进了她的家门,透过泪眼去看大门,大门并没有关,陆小海站在门外廊下,正独自抽烟。
吸完最后一口,也不进门,单是站在门外道:“你家里横竖房间多,算我为我妹租一间,租金欠着,那医药费也欠着,早晚我会还你。我回医院了。”
何浅浅将自己关在家里整整三天,该吃吃,该喝喝,偶尔也会与小希交流。直到第四天,何浅浅让小希去厨房拿盘子与打火机来,将密码箱打开,离婚证书早已剩她一人的孤零零的搁在房产证与一堆信件上面。
何浅浅将离婚证与房产证放到手提包里,将那一堆信件就着打火机点着,看着它们燃为灰烬。从此,她信奉了十年的爱,灰飞烟灭,永不复生。
何浅浅带着小希去医院,陆小海正给陆母削苹果,陆母精神好了许多,看到何浅浅来,拉着何浅浅的手左看右看,欢喜得不得了。趁着去外面给陆母拿药,陆小海提醒何浅浅:“方医生错以为你跟我的关系,跟她说,她儿媳妇人不错,跑前跑后缴费拿药,她信以为真了。”说着,侧头看了一眼何浅浅,“你还好吧?”
“你把小希扔我那里,不就是怕我想不开吗?放心,我这人怕死得很。”何浅浅从包里取出房产证,连着身份证与房子钥匙递给陆小海。
陆小海一愣,旋即不正经道:“我那是骗骗老人家,哄她心情好,不会整日想着去自杀。你这敢情好,连人带房子奉送啊!可要声明,我卖艺不卖身。”
何浅浅懒得跟他扯皮,一本正经道:“小希该出国还是要出国,学业不能荒废了。我留着这个房子也没什么用处,不如做做善事,你拿着房子去抵押,手上有了资金,小希与你母亲这边安顿好了,你也该找些正经的谋生来做。你也别不好意思,就当你借我的。如果还是觉得为难,生意有起色了,算我入股也行。”
陆小海低头看那鲜红的房产证,鼻子微酸,许久,一皱眉,道:“你这个女人,活该吃亏受骗。都跟你说了,防人之心不可无。”
“你就当我受刺激吧。”何浅浅将东西塞给陆小海,“身为男人,哪怕为了家人,也要有个男人的担当。”说着,何浅浅也不问陆小海的意思,回到病房,陪陆母说了一会儿话,眼看陆母有点泛累了,何浅浅扶陆母躺下,道,“阿姨,我要出趟差,您安心手术,回头我煲了汤来伺候您,好不好?”
陆母将何浅浅与陆小海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小海自小被我惯大的,以前不懂事,也不收性子,往后,他有你管束着,我也放心了。孩子,看在我面子上,以后多担待他!他混账,你打他骂他都行,只要别不管他。”
可怜天下父母心。陆小海的母亲,病重至此,自杀是为了不拖累子女,心里放不下的也不过是一双自幼蜜罐子里长大的儿女,全无自己。她的母亲,又何尝不是?为了母亲那颗为家里独苗操不完的心,她纵然千难万难,千不甘万不愿,也只得厚着脸皮南下求助大伯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