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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子已经死掉了。早在二夫人将她一顿毒打,她就奄奄一息。然后二夫人命人叫了人牙子进来,把她拖了出去,这才不到两日的功夫,她就死在人牙子的住所。人牙子收了二夫人的三十两银子,用张草席裹了杏子的尸体,拖到乱坟岗一埋,就此了事。可怜杏子无父无母,自小被卖,最终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杏子之死,并没有在陈府内大肆传开。毕竟她死的时候,已经不是陈家的丫鬟。陈家里边,知道此事的,也仅有二夫人和几个稍微年长的妈妈。二夫人又下了死命令,不许她们将这事说出去。
二夫人听了李妈妈的话,震惊之余,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阿浩是怎么知道的?”她的目光在李妈妈身上打量着,满是怀疑。
李妈妈见二夫人怀疑到她身上来,唬了一大跳,连忙摆手说道:“夫人,这可不是奴婢说的,奴婢向来嘴严,从来不敢在大少爷面前胡说八道啊!”
却是那“嘴严”二字,让二夫人的嘴角勾出了一个讽笑。“是吗?”二夫人锐利的眼光几乎能够将她穿透。
李妈妈低下头来,冷汗就这样沿颊而下。
二夫人盯着她,好半晌,终于说出一句:“谅你也不敢。”
李妈妈这便大松了口气,再将头抬了起来。
只见二夫人拧眉沉思,脸上的表情颇为凝重。“怪道阿浩近来都不愿亲近我,”她红唇微启,喃喃自语,“原是因为这个啊……这孩子……”
李妈妈在一边附和:“是啊,大少爷向来是个实在心软的人。”
却是她这话一出,二夫人一双厉眼就如刀一样射了过来,令她通背凉透。李妈妈慌不迭地第二次低下了头,看都不敢再看那二夫人一眼。
二夫人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我把阿浩交给你,可不是让你把他教成什么‘实在心软’的人!”那声音严厉如同冰刺,将李妈妈的身子狠狠地戳了个大洞。
李妈妈有点站立不稳。
二夫人冷冷地“哼”了一声,教训道:“你这个奶妈子,做好你的本职便就罢了,别搞些有的没的,当我是个死的不成!”
这话可说得重了,也不知这二夫人是知道了什么,李妈妈脑袋里就轰隆一响,腿脚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却是二夫人不与她再纠缠,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而把目光转向不远处的陈昌浩的屋内。
里屋的一切自是看不到的,但完全可以猜出,那二老爷正一手搂着儿子,一手抱着女儿,满目慈祥地说笑着什么。父子女三人其乐融融,一派团和。
二夫人的面色非常难看,她死死盯着那透住灯光的屋子一动不动,好半晌,才听她自言自语道:“可得早日送阿浩去上学了,怎能让他跟那丫头混在一起!”这说着,她的手也不知不觉地捏了起来,手中的丝绢被她弄得皱成了一团,正如她的心情一般,五味交杂,非常杂乱,让她烦之又烦。
由于二老爷的出面,这件事便就这样过去了。虽二夫人对陈初兰不满,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却是她不再让陈初兰去她儿子那边串门了,说是大少爷受了惊吓,需要好好休息,而小少爷,年纪尚幼,万一陈初兰没轻没重伤了他可怎么办。
这前一条还好说,因为把邱广裕打破了头,陈昌浩确实吓了个够呛。但这后一条,怎么瞧都是那二夫人在乱找借口吧!可以说从陈昌洋出生起,陈初兰就时常去逗她这个小弟弟,虽然她自己也不过是个小孩子,但打小她就从没有过“没轻没重伤了他”。显然二夫人是意识到了什么,不愿陈初兰和她的儿子们靠得太近了。
陈初兰郁闷心道:“果然陈初雪被打压下去了,就论到我了。”也怪她的父亲怎就突然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去。
林姨娘知道陈初兰心中有愤,开导她道:“姑娘啊,我这说几句,你可不要嫌我啰嗦。你还是要乖乖听夫人的好。夫人不让你跟少爷们玩耍,那就算了吧。毕竟少爷们与姑娘不同,今后可是要出这后宅的。读书念字,他们是要随老爷的。姑娘就是和他们玩得再好,他们也不可能跟姑娘好上一辈子。没得为了这种事惹了夫人生气。”
林姨娘说的句句在理。
按照陈家的规矩,男孩子十岁就要出后宅,到前头住去,不能再混在后宅的女人堆里。陈初兰就算现在跟他们玩得再好,过了几年,还不是各住各的,各玩各的,可能好几天都碰不到一回面。何必因为这种事令二夫人不喜?
却说这一日,已经是陈昌浩打破邱广裕脑袋后的第五日。
其时午后,多日晴天后终于下起了大雨。倾盆大雨从天而降,疯狂地冲刷着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陈初雪午睡未醒。
林姨娘到了陈初兰屋里陪她。
而陈初兰正因二夫人变相禁了她的足而闷闷不乐。
林姨娘想办法开导她。
“夫人就是……”正在纳鞋底的林姨娘在说完了前面那番话后,突然停了下来,面上的神情表明她在想着合适的措词,“就是……”只听她喃喃道,“不愿别人抢了她的丈夫和孩子吧!”
陈初兰一听,愣住了。所有的思考骤停,只怔怔地看着她的姨娘。
见她个样子,林姨娘很快就又添了一句,“是女人都会这样罢!”
陈初兰还是一副呆怔的模样,于是,林姨娘再解释道:“等姑娘长大了,嫁了自己喜欢的人,便就会明白的。”
说着,她还伸出手去,摸了摸陈初兰的脑袋。
做母亲的,总希望自己女儿将来能有个好归宿,也不知是联想到了什么,林姨娘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笑容。
却是陈初兰突然开口道:“姨娘,你呢?”
“欸?”
“你理解夫人一心想要占着父亲,可是,你呢?你就没想过要……”
结果,陈初兰话未说完,就被林姨娘给捂了嘴巴。
陈初兰呆呆的。
她的姨娘手心里几乎没有什么温度,纤细的手颤抖着,手腕上那个金镯子跟着轻轻一晃一晃。
她看向她的姨娘。
只见她脸色苍白,眼眶里慢慢涌起泪花,晶莹剔透地在里边打转。
眼看着眼泪快掉下来了,林姨娘才将手给放下,抬起袖子匆匆地擦了一下。“让姑娘看笑话了。”她强挤出一个笑容道,“这、这种事儿该如何讲呢?你瞧,姨娘我不过是个丫鬟抬上来的妾室罢了!哪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啊!”她的声音渐低。然后就见她到处寻那才纳到一半的鞋底。虽然那东西就在她眼皮底下,她也未能看到。
陈初兰的声音喃喃的:“姨娘你就不恨夫人吗?”
显然林姨娘是不想做妾的。但二夫人为了对付老夫人送来的张姨娘,将她给抬了上来。而在张姨娘死后,又处处防着她,唯恐她和她的女儿讨得她丈夫的欢心。
未曾想到陈初兰居然说出这样一句话,在找鞋底的林姨娘霎时唬了一大跳,她倒抽口气,一把伸出手去,再次捂上了陈初兰的嘴。“姑娘可莫要乱说!”她急道。
陈初兰伸出双手,用力把她的手给掰了下来,有点不开心地瞧着她:“现在这屋里就我们俩,姨娘你怕什么啊!”
林姨娘见陈初兰这个样子,愣了一下,才将手给抽了回来,终于找到她的鞋底,又一针一针地纳了起来。却是她道:“人都道四姑娘老实不太聪明,可我知道,我们姑娘才是顶聪明的。”
陈初兰瞧着她不语。
林姨娘这才回她刚才的话:“怎么会怨,又有什么好怨的。夫人是主,我是奴,再说了,抬作妾室,这可是一步升天,多少姐妹还羡慕不来呢!老爷又是个好的。我……”
这讲到了二老爷,林姨娘的脸才红了起来。
陈初兰心中轻叹了一声。就说呢,她的父亲如此优秀,她的姨娘怎么可能丝毫没有动心?可是,她相信,虽对二老爷的感情是真,但她方才说的那句“抬作妾室,这可是一步升天,多少姐妹还羡慕不来”绝对是假。
相信林姨娘最初的愿望就是:与其做个富人妾,宁可做个穷人*妻!
果然,林姨娘的娇羞也不过片刻,她立马就黯然了下来,无奈道:“都是命罢!罢了罢了,不说了!”大抵是后悔在孩子面前说这些东西了,她神色不宁地继续纳起鞋底,只是心思显然不在上头,时不时地瞧陈初兰一下,可能是想看看陈初兰对她方才的话会有什么反应。
却是陈初兰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拿起林姨娘的针线筐子就玩耍了起来。
林姨娘的一颗心也就渐渐平静了下来。接下来,便见她有些发呆了,约莫是想起了尚未成为妾室的往昔。
陈初兰拿着剪子在针线筐上一下又一下地戳着。“命吗?”她蹙眉,“我才不信命呢!”
就算老天爷莫名其妙地把她弄来当了这个小小的庶女!没病没死,不过躺在床上睡了个觉而已,就睡到了这里!
“我会过得很好的。”陈初兰对自己说,“一定会。”
大雨倾盆一直到临近傍晚才淅淅沥沥地停了下来。
天色居然一下就亮了,快要落下山头的太阳竟从渐渐散去的云层后露出了光彩。西边满是金红。
令人意外的是,二夫人那边居然派个人踏着水迹过来了。
圆娃娃一样的小丫鬟连声音都是儒儒的,她笑嘻嘻道:“林姨娘,四姑娘。老夫人那边派人来说了,叫姑娘们过去她那里吃饭。”
陈初兰奇了:“过去老夫人那里?为什么?”
圆娃娃小丫鬟回道:“这不是那日准备和大姑奶奶,二姑奶奶他们一起吃顿饭没成吗?老夫人决定今日再把大家聚一聚。毕竟大表少爷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陈初兰暂时还没什么反应,林姨娘的脸色就不好看了。“这么快就好了?”她这话说的可有点不厚道,好似不希望那邱广裕伤好一样。
林姨娘看向陈初兰,有点担心地瞧着她。
小丫鬟道:“是大表少爷自己说没事的呢!”
于是陈初兰就开口了:“好的,我知道了。我和三姐姐准备好了就过去。”
小丫鬟便回去了。
林姨娘抱了抱陈初兰:“这真是的,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姑娘,”她嘱咐道,“见了那霸王可莫要跟他起冲突啊!”
陈初兰自然是应下了。
却是在林姨娘急匆匆地出门,去到陈初雪那边叫她的时候,陈初兰蹲了下来,把手插*进*头发里,一副受不了的模样,甚至爆了粗口:“娘的!还是要见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