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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初雪无处可藏,就这样赤*裸*裸地暴露在她父亲那深恶痛绝的目光之下。
这时候天色已暗,大堂之内灯烛点起,映得每个人脸上都红扑扑的。却是陈初雪低着头,教人无法瞧清她究竟是何表情。
陈初雪就是再不想参加这个家宴,也不得不来。
早在太阳落山之前,林姨娘就早早地把她和陈初兰打扮好,然后嘱咐随行丫鬟们好好伺候她们,并亲自将她们送到院门口,自己站在那里,目送她们沿着巷道一路走远,消失在去往大房的偏门里。
陈初雪一路都忐忑不安的,陈初兰跟她说什么她都答非所问。甚至到了大院,面对着陈初燕的嘘寒问暖,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陈初兰知道她在害怕,但是,既然还能鼓足勇气一步一步地走到这里,就说明她多少还心存希望,虽然她自己也知道那种希望是有多么渺茫。
老夫人对陈初雪的态度就不必说了。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但是,估计老夫人也没想到,二夫人会在当天就将张姨娘通奸的事情同二老爷说起吧,否则,她岂会让陈初雪出现在这里,扫了二老爷的兴致?
此时此刻,二老爷就像是在看一个世界上最肮脏,最令他恶心的东西。脸上的表情,由最开始的愤怒,变为了厌恶,最终又变成了冷漠,不带有任何一丝情感。
众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给家族带来莫大荣誉的二老爷身上,当他把视线放在陈初雪身上时,大家自然也全都看向了陈初雪。这大堂里的空气,好像都随之凝结了。
陈初雪的身子抖了起来,她始终都没能抬起头来,看向眼前的那个曾经对她颇为宠爱的男人,冲他喊一声“父亲”。
老夫人显然是明白了什么,她皱起眉头,非常不悦地瞪向了二老爷身边的二夫人。
二夫人迎向老夫人的目光,然后垂下了头,小媳妇模样的,表明她其实是迫不得已才把那件事讲出来,而不是故意为之。只是,垂下头之后,她的嘴角撇出了一个冷冷的讽笑。
二老爷最终从鼻腔里发出了重重地一声“哼”,接着甩了一下袖子从陈初雪身边大步走过去了。之后,再也没去看那陈初雪一眼。
凝结的空气这个时候才融化开来,大堂内好像又生动了起来,人人又变成了先前那副喜上眉梢的模样。
至于大家心中会是如何做想,则无关紧要了。
没有人敢乱嚼舌根的。——这是陈府里的生存之道。
恭喜声,欢笑声,打趣声……
陈家所有的大人们乐融融一片。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妯娌互爱。似乎这一大家子从来都相处得极好,向来没有什么矛盾似的。
老太爷和老夫人尤为开心。毕竟,哪一个到了他们那个年龄的人,会不喜欢儿孙绕膝?何况,他们的一个儿子,还金榜题名,成了整个陈氏家族整整五十年才出的一个进士!
大老爷陈永仁拼命给他弟弟敬酒,满面红光地说了许多好话。大夫人坐在一边时不时地插上两句。二夫人拿着酒杯给老夫人倒酒。老太爷摸着胡子哈哈大笑。
大人们的那一桌,看起来可真是幸福美满,“家和万事兴”大抵指的就是这样。
却是孩子们这一桌。
陈初兰的手紧紧抓住陈初雪的。
早在她们的父亲甩开袖子从陈初雪身边漠然走过的时候,陈初兰就伸出了手,牵住了站在身边的陈初雪。
陈初雪的手冰凉得就像个死人。在陈初兰抓住她的之后,她反手抓紧她,死死的,仿若抓住了一个救命稻草,唯恐放开,她就会陷入无尽地狱里。
陈初兰低头向陈初雪的脸上瞧去。只见她死死咬着唇,唇上血迹渗出,脸颊上,已然全是泪痕了。
从陈初兰牵着陈初雪入座之后,这一桌除了她们外的五个孩子,竟是无一人有向她们说话了。
应该说,整个桌子,除了大房那边五岁的嫡少爷陈昌盛和二房这边三岁的陈昌洋,不停地闹着大房的陈初夏要帕子叠老鼠给他们看,就没有人有发出一丁点声响了。
陈初燕,小心翼翼地瞧着陈初雪,或许她本想来安慰陈初雪几句,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怕反而令陈初雪更为难过,便干脆不过来了。只坐在陈初兰身边,时不时地和陈初兰进行一两个眼神的交流。
陈昌浩,陈初兰那个六岁的大哥,正是陈初兰想要去找他把杏子被卖一事寻个究竟的那一位,自从早前见到陈初兰和陈初雪进到大堂来后,便一直缩着脑袋坐在角落里,连瞧都不敢朝陈初兰这里瞧上一眼。就算偶尔和陈初兰视线撞在一起了,他也如惊弓之鸟一般赶忙躲开。陈初兰心下就确定了,她这大哥,心里定然有鬼!杏子一事,他肯定清楚得很!
而现在,陈昌浩坐在陈初雪边上。隔着一个陈初雪,虽和陈初兰没有接触,他还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低着头,微微侧坐着,就差没把背部朝着陈初兰了。
可惜陈初兰现在还有一个陈初雪要照顾,否则非得伸过头去试探他几句不可。
孩子们这边,可真与大人们那边的开心热闹形成强烈的反差。
不过,大人们自有大人们要寒暄的事情,无人会来顾及他们。只需几个丫鬟婆子们把他们照顾好便罢了。
“三姐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陈初兰开口了,她对五指仍和她的纠缠在一起的陈初雪说道,“你大病初愈,不吃点东西真是不成哪!要不先喝点汤也成?我帮你勺点汤?”这说着,她就要抽开手,去给陈初雪盛汤。
却是陈初雪不言不动,那手,依然死死拽着陈初兰,怎么也不肯放开。
陈初兰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一碗汤递了过来。是陈初燕。
陈初兰弯起笑容:“谢谢大姐姐。”
陈初燕只微笑不语。然后关切地看了看陈初雪。
陈初兰一个眼神递了过去,表示要她莫担心,不会有事的。
陈初燕点了点头,却是垂下眉眼,也是一个无声的叹息。
陈初夏那边的吵闹结束了。
五岁的陈昌盛和三岁的陈昌洋随意吃了点东西,就都站起身来,跑到大人们那桌去找各自的娘了。
大夫人和二夫人各抱起自己的儿子,笑着哄了哄。
这个时候,没有了大夫人和二夫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话来话去,老夫人的声音突然显得大了起来。“阿义啊,”只听老夫人对二老爷说道,“你说你被选做翰林院庶吉士,那你可想好,咱们家在京城可是无亲无故的,当然了,你丈人有个学生在京做官,你那赶考的大半年也得了他不少照顾,但总不能老叫他照顾下去吧!你在京城,根都没扎稳,可别想着要把我那宝贝孙子们都给接过去!他们还小,可受不了苦!”老夫人说得语重心长。
老夫人这话音刚落,全场顿时静了下来,没了一丁点声音。
二夫人抱着陈昌洋,整个人都僵住了。
大夫人撇着眼睛看向二夫人,见到她那震住的样子,嘴角不自主地咧了开去,一个讽刺的笑就露了出来。
只听那老夫人继续道:“我孙儿不许去,孙儿的娘当然也不许去了,没得说,娘把儿子抛下,自己跟丈夫跑的。”
二夫人僵立着,那脸色已经无法形容了。
“但你年纪轻轻,身边没个照应的人也不好。你自己看看吧,要把谁带过去?”
老夫人最后一句话,说的是慢里斯条的。但就这么一句慢里斯条的话,犹如一颗重型炸弹,差点把二房炸翻了天。
陈初兰握着陈初雪的手坐在另一张桌子上,听得整个人都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