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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盟眨着眼,企图赶走刺眼的白色光束。
“艾盟,醒醒!”那低沉嗓音好熟悉,她认识吗?大概不认识吧!否则她怎会不知道是谁?
“艾盟,求你醒醒吧!”那嗓音又在她耳边响起。她微微睁开双眼,看到一个模糊的面孔。
一切突然清晰无比。
她挣扎起身,坚决地说:“我不能当你的专属模特儿。”说什么也不行。
这一句是于绍伦不曾期待的。“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她说得淡漠无情。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她的心在滴血。
于绍伦无法相信她会出尔反尔得如此迅速。“这不是理由,你有难言之隐吗?”
她沉默,不开口。
“只要一个理由,一个正当且合理的理由。”他伪装强逼。
她依然不语。
“艾盟,求求你!当我的模特儿,工作不会很多,而且,你可以自由选择工作时间。”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低声下气地哀求一个女人。
她怎能继续铁石心肠下去?他真挚的恳求,让她无力抗拒。带着自己也无法解释的情感,她开了口:“要我当你的模特儿,可以。不过,有一个条件。”
他才不管什么但书呢!只要她能答应,一千个、一万个但书又有何关系!
“好,我答应!”
“别答应得这么早!”她把丑话说在前头。
“不会,你说吧!”
“你必须帮我找一间房子,我不住你家。”
他穿得一身漆黑,犹如悬疑片中的神秘侦探。在医院里,实在很难不引起别人注目的眼光。
韦康森无声无息地推开病房门,其内空无一人,安静得好似置身太平间。他轻而易举地从护士口中问出她住几号房,没想到这一切如此简单。
床上人儿痛苦地呻吟一声。
她就是那个该代替淑儿死的女孩。微弱的阳光穿过云层,透过窗玻璃投射在她脸上,在紧闭的双眼下沉淀成一股阴影。她脸上有未消褪尽的青紫瘀肿,额头纱布层层缠绕。洁白被单更增添她的病容,让她看起来好脆弱。
“不要”她挣扎了一下。
他缓步轻声来到她身旁,想看清楚她。那张脸原本该是细致无瑕的吧!尽管伤得这么重,他仍可看出她美丽的容貌。她几岁?大概不会超过二十。青春年华,青春正盛,如此多采的年岁怎堪一场车祸的折磨?一股他不能解释的怜惜自心底最深处浮起,连他自己都害怕。
她是谁?是害淑儿丧命的罪魁祸首!
他竟对一个害死自己妻子的女孩起了同情心,这万万不能原谅!
正当他思潮翻滚、汹涌起伏之时,芷凡突然醒了。她稳稳坐起,一把捉住他的前襟,往他身上扑去。在他尚未自震惊中恢复时,她已经牢牢抱住他宽厚的胸膛。他努力想扒开她紧紧环绕他身体的手,却徒劳无功。低头一看,她根本没睁开眼睛。她的双眼像受惊的蚌壳般紧闭,嘴中喃喃而语,可是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在作恶梦!
这层认知使得他不自觉减轻了力道,怀中的人儿也因为如此,更加往他胸怀里缩,全身贴着他。
“醒醒,你在作梦——”他听见自己正用一种陌生的语调诱引她。
她宛如得到了安抚般,剧烈的颤抖渐趋平缓,终告停息,而再度进入梦乡。她的眼角停留着一小滴泪水,极不易察觉。拥着她,一股烧烈的血液开始在他体内狂流,燃起他从来不曾在尹淑身上发现的情欲。
他吓坏了,急忙放开她。来此的目的,此刻已成一缕风中轻烟,消散于他纷乱的内心。
隐隐约约中,他又看见尹淑凝视着他。她眸中没有责备,取而代之的是谅解与鼓励。这代表什么?他该主动放任自己的情绪,听从它指引?
不可以!
淑儿尸骨未寒,他如何能再投入情爱的游戏中,尤其是取走淑儿生命的人?
无数疑问、困惑缠绕着他,他再没有力气抗拒。回头一瞥,床上沉睡的人儿,她也付出相当的代价,他又何必再死命相逼呢?
他决定放了她。
“你说什么?你不住我家?”于绍伦不可置信地说。
“没错!”艾盟说得斩钉截铁。宋宇盛的出现对她来说,是一场出乎意料的风暴。太快了,她还来不及面对,也不想面对。当他转身,未留只字片语时,她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原谅他了。他根本不想要这个未曾谋面的女儿,更遑论接她认祖归宗!悲哀的情绪从全身席卷而来,在眼眶中凝结成雾。
妈!你好傻啊!枉费你倾一世的爱,全留给那个无心无肝的男人,还在临终前千万叮咛我不要成为他的负担。人家才不顾念你的深情呢!他连看到我都觉得厌恶!艾盟在心里为自己感到悲哀,却也不禁憎恨起宋宇盛。
绍伦看出她眼中薄薄的泪及纠缠的情绪,内心起伏不定。半小时前她与宋宇盛之间发生的事迅速闪过他脑际,他现在可以百分之百肯定这其中必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他放柔语气,企图探知部分秘密。
“愿意谈一谈吗?”
“没有必要!”在脆弱的心灵下,她强自伪装无谓。
“好吧!”他知道这时候硬逼也是无用,过阵子等她情绪缓和下来,再想办法问问看。
“芷凡清醒了,你的个人展明天就要结束,你今天会留在这儿陪她吗?”她用力作了个深呼吸。
“嗯!”“那我回去了。我有许多事要处理,再不回家一趟,可能连家都找不到了。”
“没问题!”他微笑以对。
“再见!”
“再见!”
举步不过一公尺,她突然被用力拉了回来。一旋身,他的双唇竟近于眼前,唇上的纹路清晰得她可以数数儿,他温暖微甘的气息吹拂着她,引发她脉搏狂跳。轻轻抬眼,她看见他剧烈浮沉的喉结。再往上一点,是他黑得眩人的双眸,其中发散着照照金光,照得她浑身酥软。
艾盟完全失去自制能力,宛若跌进兔洞的爱丽丝般对眼前景物着迷。她舍不得收回目光,任凭自己沉浸在他灼热的注视里。那感觉实在美妙,仿佛置身天堂。刹那间,她成了娇艳的cingderdlla,而他则是拯救她脱离困境的王子。
时间过了多久?一秒?二秒?还是一世纪?绍伦轻缓地说:“谢谢你!如果没有你,这一星期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过!也多亏有了你的悉心照顾,芷凡才能迅速脱离险境。除了说声谢谢,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
面对他真挚的谢意,艾盟一时语塞。她只能摇摇头,报以相同的微笑。
这一切皆是缘分吧!人海苍茫,两颗原各处一方的星子也会撞击在一起。这若非上帝的安排,你还有更棒的解释吗?
为期七天的个人摄影展终于落幕。此次展出为于绍伦带来始料未及的好评,包括一些职业及业余摄影家都称他是一颗不可忽视的新星,未来成就将不只如此。
艺文界当然也乘胜追击,大肆报导这位在极短时间内窜起的年轻摄影家。尤其他长得一脸俊秀,又是标准的衣架子,不知有多少女性被他深深吸引。
“孟芸,上个星期辛苦你喽!”芷凡斜躺在病床上,一边啃着又红又脆的富士苹果。
“还说呢!你也未免太逊了吧!为了增加我和你哥相处的时间,你居然用‘撞车’这招。结果目的没达成,还把自己搞成这副德性!”孟芸没精打采,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喂!那才不是我的本意。谁没事找事做,把自己撞得全身黑青,怕不够丑啊?看来我注定没人要了,所谓“大四没人要”真是说得一点也不假。加上‘上天垂怜’,自动帮我整形,天啊!我要那个撞我的人负责!”
“负责?你连人家长得是圆是扁,是方是三角都不知道,还妄想要人家负责!搞不好对方是什么黑社会老大,或有钱有势的大爷,他没电你就不错了,别想耍把戏了!”盂芸斥责她。
“可是,我又没有错,是他抢黄灯!”芷凡大声反驳。
“真的吗?”
“真的!”芷凡接得好快,随即面有惭色。“好吧!我——我也有一点点错。”
“等不及变绿灯,对不对?”
“嗯!”她像是被处罚的小学生般低语!
“你这个坏习惯为什么老是改不了呢?我早告诉过你,如果你继续恶习不改,迟早有一天会出事的,看,这下可真是血淋淋的教训了。”孟芸的唠叨的本事可堪称世界一流。
“拜托!拜托!我请你来这儿是陪我,不是念我的,求你别呱啦呱啦叫了!”芷凡连忙喊停。
孟芸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生气啦?”
孟芸一语不发。
“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喔!”芷凡一脸神秘兮兮。
“没兴趣!”
“是关于我哥的。”
这真是下三滥的诱术!孟芸尽量不表现出兴致勃勃的模样,板着个脸,装作心不在焉地咕哝着:“他最近可忙了,每天早出晚归,一日见不着几次面。早上我要过来时,他竟然连停下来和我聊天的时间都没有。”
“你难道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吗?”芷凡满心狐疑。
“我该知道吗?”
“亏你还想当我哥的新娘咧!你连他最近在干啥事都一问三不知,还想玩什么!我看你必须好好反省、检讨了。”
芷凡这一番话果真激起孟芸的兴趣,她睁大了双眼,赶紧问:“那你说说看,他这几天全跑去哪了?”
“帮人家找房子啊!就是宋艾盟,你认识的嘛!哥这次的个人展不就是以她为主角吗?她人很不错,上个礼拜如果不是她照顾我,哥才无心去管他的第一个展览呢!说来可怜,半年前她母亲才过世,最近她租了十几年的房子又要被房东收回。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哥后来不知怎么搞的,突然要她做他的专属模特儿,这根本不像哥会做的事。”芷凡若有所思地说。
又是那个女人!她处心积虑接近绍伦哥,还趁芷凡受伤时对她百般照顾,她这么做究竟为了什么?突然,一种卑鄙至极的想法窜进孟芸脑海——莫非这一切全是经过安排,就像假车祸般,企图骗取他人的同情心以勒索钱财?现在绍伦哥正是炙手可热,难保不会有人想分一杯羹
一时之间,宋艾盟的出现有了合理答案。孟芸除了恐慌之外,更有愤怒。“她凭哪一点?”
“谁凭哪一点?”芷凡听得满头雾水。
“宋艾盟!”
“我也和你一样——莫宰羊。”芷凡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迳自嘻闹着。
“她没机会得逞的!”想起于绍伦那满怀的拥抱,她忍不住扬起胜利的微笑。
“你说什么?”芷凡不解地问她。
“喔——没什么。”
夏日初夜,凉风徐徐,满天星斗兀自闪亮,映得天际无限美丽。街上商家,灯火通明,宛如不须入眠似的。
找了一天的房子,真是累煞人了。于绍伦轻捶自己的双膝,藉以平缓腿部的不适。
经过一天的寻觅,终于有些成果了;目前有两个地方,环境都不错,交通也很方便,租金还算可以,明天他就找艾盟一起去看看。
站在红砖道上,公车久候不至,他东望望,西瞧瞧,觉得无趣极了。他慢慢倚向墙壁,把全身重量放在右脚上,心思又忍不住飘向艾盟。
虽然才一、两天没见到她,他却像是度过了数十天般思念她。他从来不曾这么为谁失神过。为了芷凡,所有曾向他示好的女性全都被他拒绝了,他没有时间,更没有精神去谈恋爱,对她,原本也该是如此。
然而,芷凡的出事却让她不知不觉走进他的生活,待他发现时,早已来不及阻止。
她就这么突破了他坚守多年的心防,扰乱了他静如止水的心湖。他并非没有欲望,只不过全是生理需求在作祟,而她,竟挑起了他自以为可以控制的渴望。这是另一种变相的生理需求吗?
他承认自己深受她的吸引,可是,这就算是爱情了吗?
艾盟似笑非笑,眼中含泪的模样,在在引发他的怜惜情绪,让他好想把她抱入怀中,安慰她、保护她,告诉她所有大风大浪都不需要她担忧。因为,只要有他,天塌下来也有他帮她扛着。
唯一令他不解的是,她和宋宇盛之间究竟存在着什么样的是非恩怨?宋宇盛那天激烈的表现,若非他亲眼目睹,任谁说破了嘴,他也不会相信。宋宇盛在艺文界素以沉稳斯文著称,他不求名利,不求出头,只是默默在自己的天地里发挥所长。许多艺文界人士除了称赞他的摄影成就之外,更因为他淡泊无欲的风范而佩服他。
但是,他那天的举动一点也不像他平时的作风,尤其当艾盟说“她是我妈妈”时,他的脸刷地一下变白,完全失去血色,难道
绍伦还来不及多想,等候多时的公车已不知何时停在眼前。他三步并两步地挤上公车,随着人群踏上回家的路。
经过一天疲惫,他此时最需要的莫过于一次暖腾腾的热水澡,最好泡它个二、三十分钟,让全身欲振乏力的细胞重新精神抖擞。待会儿还要去医院和孟芸换班呢!
到了家,上了楼,于绍伦正要开门进屋内。他插入钥匙,旋动门把,专心在开门的动作上。
突然,一团黑影闪至眼前。昏暗的楼梯间没有半丝光亮,他无法看清对方为何人。
“绍伦哥。”那声音他怎么可能辨识不出!
“原来是你,孟芸,杀人不用刀啊!”他摆脱平日的不苟言笑,调侃地说。“芷凡一个人在医院吗?那我得赶快准备准备,免得她没人陪伴。”
“你不请我进去吗?”她的语调听起来很古怪。
“哦!当然,快进来。”他连忙侧身,同时推开门让孟芸先行。待两人皆已进入屋内,他旋身拉上门,伸手扭开日光灯。
完全没有预警,孟芸将双手自背后缠上他的腰,打断他开灯的动作,让他的手冻结在半空中。“绍伦哥,你怎么这样狠心?一点也不理会我对你的用心,难道你不晓得我已经喜欢你好多年了?我处处为你设想,只要你有困难,我必定赴汤蹈火,就像上个礼拜,如果没有我在会场帮你的忙,你哪能忙得过来?我不仅牺牲了我的睡眠时间帮你照顾全场,更向学校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我这么做,全都是因为你,难道你不能了解吗?”她把手掌紧贴于他厚实的胸膛,感受他剧烈震动的心跳。
于绍伦无法形容自己震惊的程度,他花了好久才从盂芸的表白中恢复。他二话不说地甩开她环绕于腰的双臂,眼中怒气烈火熊熊,简直可以把人烧成灰烬。
“别再做这种事了。”
“绍伦哥”孟芸被他吓坏了,原先的勇气严重流失。
“不要说了,你下楼吧!”他咬着牙,懊恼地说。
孟芸捂着嘴,忍着泪,像只受惊的鸟儿般逃离这里。
未亮灯的屋内,月光照不进来,于绍伦颓丧地把自己摔进沙发,心情纷乱不已。
没想到他原本空白的感情世界,竟在短短一个星期内,起了如此大的变化。就像他的名声在短短一个星期内崛起一样。
望着这个自己居住了十几年的地方,她禁不住悲从中来。夜凉如水,晚风自窗口吹入,此时虽值炎热夏季,她却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爬升。
过往属于这间屋子的笑声泪影,犹如默片般,一一快速闪过她脑海——
她来初潮,母亲为她庆贺,恭喜她成为小女人。她偷学机车,摔得浑身是伤,母亲愤怒得和她冷战。她第一次领薪水,母女两人特别加菜,以示庆祝
她的生活重心在这儿,喜怒哀乐也在这儿,如今要她搬离,她怎能割舍得下?
走近窗台,温柔抚过那株她和母亲共同栽植的茉莉,细小洁白的花蕊,轻散淡淡幽香,在静无人声的深夜,更添无限离愁。当风吹来,花身轻摇,她的手也不自觉随之颤抖。
“真的要离开了吗?”艾盟无声地问自己。
墙角堆着已打包好的行李,还有一份泛黄破旧的租赁契约书。她难舍的岂是这间本不属于她的旧屋,教她放不下的其实是屋内曾有的回忆呀!
她决定明天就搬走,虽然房子还未找到,但她想先去佛寺陪陪母亲,告诉母亲她要搬家了,免得母亲不知情,魂归此地,却寻不着她。毕竟长痛不如短痛,在这间房子内多待一日,她就多一分不舍。
若是她没有拒绝绍伦搬进他家就好了,艾盟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有房子终究比没房子住好。但是,宋宇盛的出现,使得她必须否决他的提议,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包袱,更不想让宋宇盛认为她不识相。
身为私生女,她从未埋怨过任何人,也不曾怪罪于宋宇盛。因为在她年幼的心灵中总是坚信父亲必定有其不能抗拒的理由,才无法守着她们母女俩。她为父亲不平,为父亲喊冤,却万万没想到事实并非如此。
宋宇盛根本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伪君子!
想他风度翩翩,一派潇洒的雅士模样,完全是假面具。艾盟觉得自己好愚蠢,竟然曾为他的不负责任找理由原谅他,真是笨到极点了!
突然,一阵急促的铃响截断她的思绪,硬将她拉回现实来。她踱至床边,拿起话筒,将其枕在肩上,有气无力地问:“喂,哪位?”
“是我,绍伦。”他俩之间已经不须客套。
“有什么事吗?”耳闻他轻缓低沉的嗓音,艾盟的心跳自动加速。
“这么晚了还打电话给你,希望没有吵醒你。你睡了?”
“没有。”她彻底失眠着。
“那就好。其实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找到了两处还不错的房子,明天你有空去看看吗?”
艾盟希望自己的听力没有问题。“是真的?这么快就找到了?”
“嗯!”“我会去,几点你方便?”
“都可以,我整天都会在医院陪芷凡。”
“那我直接去医院找你。”她沮丧的心情终于有一点褪散。
“那没事了,再见!”
“喂”艾盟甚至还来不及道谢,他已匆匆挂下电话。他为何如此紧促?
她稍感疑惑,却没有多想。房子有着落的兴奋冲散了她满心的阴霾。也许——也许明天她就可以搬进新房子了。她手头上还有些钱,应付押金及租金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是杨桦去世之后,她首度抱着好心情入睡。未来祸福未卜,但她相信雨过终将天晴。
薄云散去,露出饱满银亮的月,温柔的月光映入唯一的窗口,洒了一屋宁静安详,她沉睡的脸上有淡淡的微笑。
“你上哪去了?”
韦康森斜睨着黑暗中的人影,一言不发地又继续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他头发散乱,身上衬衫早已扯得歪七扭八,嘴角仍有些许看不清楚的酒沫。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韦康森无动于衷,只是专心地走着。
“你究竟要这样醉生梦死到什么时候?”韦康磊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一把扯住他的衬衫前襟。“大嫂死了,没错,大嫂是死了。如果你放不下,为什么当时不和她一起撞死算了?”
“你以为我不想吗?”韦康森抓住康磊的手,粗暴地说。黑暗中,他含怨的双眸,看来特别慑人。“告诉你,我简直巴不得那样!”
“但是,你终究活下来了,你能否认吗?既然活了下来,表示你还没有放弃生存的机会,你还眷恋活着的感觉,那你就该好好过你的日子,继续向建筑界挑战,而不是整天泡在酒精中,幻想大嫂会自酒精中复活!你知不知道,爸妈为了你,成天烦得不知如何是好,你忍心让他俩在失去一个媳妇之后,再度失去一个儿子吗?”
韦康磊的话宛如一把锋利无比的尖刀,狠狠刺进他封闭的心。他的脑筋倏地清醒,再也没有一丝醉意。他颓然地跌坐在沙发,双手紧盖在脸上。
“我试过,我真的试过了;可是,我就是办不到!她的影子总会不请自来,我努力告诉自己要振作,却终是徒劳无功。”他的声音自指间传出,带着抑制的泪意及更深的无助。
看着大哥如此痛苦,韦康磊也不禁感慨。眼见自己的新娘在身边出事,却无力去救,的确非一般人能忍受。他不知道尹淑对他的大哥有多重要,不过经由他的举动,韦康磊深知这份情感绝不浅薄。
“哥”
“我也知道不能继续这样过下去,毕竟生死有命,谁都无法掌控。但淑儿已经为我失去了一双腿,老天怎么忍心夺走她的生命?你说,这公平吗?这——公平——吗?就算真的必须有人死,也该取我的性命,否则我不是成了忘恩负义的人了吗?留她一个人,在冰冷的山上忍受风吹雨淋,我不忍心啊!”“哥,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说你。”韦康磊满心懊悔,恨不得没说过那些话。现在他终于理解尹淑对韦康森的意义了,那不单是男女之间的情爱而已,更是以生命牵系的执着。
“不,你说得对!我若要死,没有权利拉着别人和我一起死。你放心,从明天开始,你将会看到一个和今天截然不同的韦康森。哀悼的时间也够久了,生者无恙,死者才能安心,我会为淑儿好好振作,才不会辜负她对我的情义。”他双眼情深,包含许多承诺,不只是对尹淑,也对他的父母及弟弟。
“太好了,我会全力帮助你,有何需要,尽管吩咐我。我办事,你放心!”韦康磊高兴极了。毕竟旁人左劝右劝,最终还是要当事人自己觉悟才行!
“嗯!”韦康森拍拍他的肩,嘴角浮出微笑,虽不甚明显,却已足够了。
突然,韦康磊想起了于芷凡。“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韦康森有些纳闷。
“你记得被我们撞到的那个女孩吗?”
他何止记得而已。他不但感觉过她的恐惧,更亲尝过她曲线的柔软。她身上淡淡的体香味儿,他甚至不必回想,就仿佛已经闻到似的。
“嗯!”他轻描淡写地回答,心中正努力甩开对尹淑的歉疚。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其实事发当天,我们也难辞其咎,如果我们不抢黄灯,根本就不会发生这场悲剧,这段日子以来,我们只顾忙着大嫂的后事,把人家全给忘了。我认为我们应该对她略尽棉薄之力,以示我们的诚恳,同时缓和双方的关系,你觉得呢?”韦康磊一口气讲完。
“我没意见,你要办,就去办吧,”他内心里在拔河,不确定赞同或反对哪方会赢。最后,韦康森索性把问题丢给弟弟。反正他眼不见为净,康磊觉得该怎么做,就随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