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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自从来了乐安, 就只去过家边上的市集,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书堂, 休沐时也只在家中。陈珺要忙自己的事, 也不见得有时间带她出去逛逛,所以她还真没仔细逛过乐安的街市。
吴盈拉着清平在人群里穿行,她们站在桥上向远处望去,只见人头攒动。这条大街竟是如此的繁华,宽阔的长街两旁店铺林立, 飞檐楼阁,从高处垂下的幌子在风中轻轻飘起。这街道仿佛望不到尽头般, 道路上来往的拉货车马缓慢的在人流中行驶着, 锦衣商人们在钱庄门前问安行礼,继而去了隔壁的饭庄。偶尔可见异装打扮的外族人,身材高挑, 穿着皮袄,头戴毡帽,深目高鼻, 瞳色微蓝,与一帮贺州商人混在一起。
清平有些好奇的看着一个外族女人, 她身边跟着一个同样打扮的女孩,百无聊赖的打量着周围的人,面露不屑的神色。清平从她边上经过,多看了她一眼,吴盈嫌弃般的拉着她快步走过, 那女孩和她对视,电光石火间,女孩怔怔的看着清平,好像是看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清平对她笑了一下,转身跟着吴盈挤进人群,吴盈抱怨道:“早知道还是坐车来了,没想到今日人这么多。”
吴盈实在被挤的没办法了,新换的袍子都被挤的皱巴巴的,她抓紧清平的手在人潮中灵活的走来走去,最后用力钻出人堆,扯着清平进到一条人少些的巷子里,清平也被挤的够呛,两人站在巷口,心有余悸的向外看了看,而后相视一笑。
吴盈道:“算了算了,我们走这条路吧。”
就在她们走后,繁华的街道上突然传出马受惊后的嘶鸣声,方才与清平对视的异族女孩奋力挤开人群,却不小心惊了拉货的马,她着急的在人流中张望着,像在寻找着什么。
但目之所及处皆是一张张陌生的人脸,女孩拳头握的紧紧的,牙关紧咬,愤怒的跺了跺脚。
清平和吴盈正在逛书店,吴盈买了些纸和笔,看到一个架子上放着一堆话本,怂恿清平去买一本带回家。清平拿了一本随手翻了几页看,讲的还是什么小姐公子的故事,觉得太刺眼,又放了回去。
她到现在还是不能接受自己以后要娶个男人的实事,一想到就觉得毛骨悚然,干脆想都不想。吴盈见状以为她是害羞了,颇为老道的搂过她的肩膀,拿起一个话本义正言辞道:“余珺,先生说什么?要多读书啊,博览群书,才能作的出好文章不是。”
清平推开她的手,皮笑肉不笑道:“不如你买回去吧?你瞧瞧那上次作的诗.......”作势要读,吴盈急忙放下手里东西捂住她的嘴,道:“好了好了,你别说了。你不说我,我也不说你,行不?”
清平哼了一声,这才放过了她,想起先生读到这诗一口茶都喷出来的样子,硬是忍住没笑出来,吴盈又拉着她上了二楼,想看看砚台,伙计殷勤的在前面引路。
二楼已经有人在了,一个身着青色儒袍的少女带着两个仆从正在挑选砚台,伙计躬身道:“小姐慢慢挑选,若有事便叫我。”
吴盈点点头,抓紧时间去看那砚台,清平对这文房四宝一点兴趣都没有,吴盈挑了块雕工细致的青石砚,这砚台石质一般,但工匠用心灵巧,顺着青石的色泽深浅,将这块石头雕成一个水塘的模样,用来研墨的凹陷处是极深的绿色,而围绕这周围的浅色则被雕琢成莲叶,芦苇之类,砚台不大,刚好是一个手掌的大小,可以随身带着。吴盈捧着这方砚台,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清平悄声问道:“买吗?”
吴盈有些犹豫,附在清平耳边道:“我怕带的银子不够,刚才已经买了纸笔了。”
清平也没带什么钱出来,有些尴尬,两人对着砚台发了会呆,清平道:“不如问问店家吧?”
二人正要叫伙计上来,突然旁边穿来一个声音:“两位,这方砚台我家小姐很是喜欢,不知道能否割爱?”
说话的是那两个仆从中的一个,言词十分恭敬的样子,吴盈去看那少女,觉得对方外形看起来非常熟悉,清平已经瞧出来是谁了,这不正是之前在竹林,跟在吴钺身边的女孩吗。她明明认识吴盈,却要故意让下人来说话,摆明了是看不上吴盈的身份。
清平轻描淡写拱拱手道:“这不是同书堂的师姐嘛,真是失礼了。”
仆从惊疑不定的扫过她们两人,那少女手持折扇侧身,恍然大悟般道:“原来是吴师妹,这是你的同窗?真是失礼了,方才未曾认出你来,不要见怪。”转身向清平道:“这位是余师妹吧,也是好久不见了。”
她这话说的十分敷衍,清平直接拉着吴盈就要下楼,她却伸手拦住,笑道:“吴师妹这块砚台,不知可否让给我呢?”
吴盈皱眉道:“林璇师姐,凡事也要讲究个先来后到吧?”
林璇手上一抖,折扇开了半边,她悠然道:“我买这方砚台是为了去贺你表哥生辰的,横竖你又去不了,何必与我争执呢,你说是不是?”
吴盈的身份在吴家可以说是非常尴尬,虽然她姓吴,但却上不了吴家的族谱,又加上逃生子的身份,一般吴家族内的宴请,都不怎么会请她去。吴盈闻言脸色刷白,眼睛凝出尖锐的恨意,吴家请不请她倒是无所谓,但她最厌恶的就是被人反复提及的这个逃生子的身份,哪怕是略微的提起,都会让她心中升起一种无力之感,仿佛被人扒光了丢到大街上,尊严荡然无存。
忽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清平接过那块砚台淡淡道:“君子不强人所爱,师姐还是让一让吧。”
林璇冷冷一笑,将清平上下打量一番,见她穿着普通,心中便有些不屑一顾,只道:“你算什——”然而却突然见她腰间的玉玦,面色一变,刚要说出口的话硬生生收了回去,林璇勉强笑笑,道:“余师妹说的也是,这砚台就归吴师妹好了。”
说完又仔细打量了清平的脸,带着仆从匆忙离去,吴盈还未说什么,见她背影远了,才与清平说:“这人真是不知所谓。”
清平点点头表示赞同,又问:“她姓林,是岭南的那个林家?”
吴盈扯了扯嘴角,去楼下付账,道:“可不是么,自然就是那个林家。能去我表哥生辰宴上的,哪个不是出生名门。”
清平听她口气郁郁,知道她心里不高兴,安慰道:“别放在心上就是了,到时候你去了官学读书,到了苍梧郡,不就见不着她们了吗?”
吴盈深吸一口气,道:“我去了苍梧郡,难道她们就不能去了?说到底还是我自己没本事,才叫别人笑话了。况且官学是那么好考的?还能不能考上都未可知。”
她这样一说,清平也不好再说什么安慰她了,索性什么都不说,陪着她把砚台包好,两人沉默的走到巷口,吴盈突然道:“我不是冲你发脾气,我——”
清平温柔的打断了她:“我知道的,这没什么。”
知了的叫声从远处传来,巷子中隐约可听见长街上的喧闹人声、不知名的吆喝声渐渐远去,一片阳光落在她们脚边,吴盈看见清平的浅色眼眸像日光下的溪流,清澈的眼睛是那么的温和。
半响,她才轻轻道:“谢谢。”
回到吴家已临近傍晚,用过晚饭后,吴盈父亲又体贴的离开,屏退了下人,给她们留下了足够的空间玩闹。吴盈觉得今天也没带清平去街上见识到,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决定偷偷带清平去澡堂泡澡。
吴盈裹了几件衣服,从后门溜了出去。又担心被下人发现去和她爹告状,一路狂奔,拽着清平来到了澡堂。
乐安在岭北,延续了北方人的生活习性,喜欢泡澡,哪怕是在夏天,澡堂也是不关门的。吴盈熟门熟路的进了澡堂,把手中的衣服交给伙计,道:“要个小些的池子,安静些的。”
伙计应声,掀开帘子,领着她们穿过水雾弥漫的浴池,最后在一处帘子前停下,吴盈数了银两付给她,那人便道:“两位将脏了的衣衫挂在竹竿上便是,会有人洗好送来的。”
两个人坐在水汽腾腾的浴池中,都舒服的发出一声喟叹,抻开四肢,半靠在石壁上。温热的水流从竹筒中流出,令一侧也有一个竹筒,清平踢了踢吴盈,道:“那个是什么?”
吴盈懒洋洋的瘫在池子里,瞥了一眼那空着的竹筒道:“应该是冷水吧?我也记不大清楚了。”
清平过去把那个翘起的竹筒按下来,没过一会,冷水就流了出来,她把竹筒抬上去,水也就停止了。
吴盈看了看清平,道:“你头发真黑。”
“太长了。”清平无奈的拧了一把湿漉漉的长发,事实上她并不喜欢留这么长的头发,但一直没机会剪掉些,幸而长的慢,束起用布包好,倒也没什么。
吴盈道:“不算长。”
因为刚才清平放了些凉水进来,水池中的雾气也散了些。清平靠着石壁,长发被她捋到背后,清澈的池水中她窈窕的身形一览无余,水滴顺着锁骨一路滑下,她不自觉的摊开双手,头向后仰去,修长的脖颈呈现出完美的曲线。吴盈怔怔的看了会,有些难为情的偏过头去,又瞥了几眼,恼怒的按下出热水的竹筒,随着水流涌进池子,雾气又轻轻腾起。
有人把清洗好的衣服,烘干后挂在竹竿上送进来,她们便起身擦净水,穿好衣服后回去。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月已中天,吴盈做贼般从后门进了屋,见无人发觉,忙带着清平回到卧房,合上门后才长舒一口气。
吴盈状似漫不经心道:“余珺,别睡客房了,上来和我睡吧。”
清平也不愿那么麻烦,还要跑到客房去睡。于是解了头发,穿着里衣爬上床,她发尾没干,就靠着床边睡,省的弄湿了枕头。吴盈是第一和别人睡在一张床上,心里莫名的有些激动。她把薄被分了一些给清平道:“睡进来些吧?别掉下去了。”
清平今天又是骑马又是逛街,泡了澡后困意便止不住的涌上来,没多久就闭上眼睛睡着了。吴盈虽然也累,心里却不知怎么的,莫名其妙的兴奋,她见清平闭上眼睛,轻轻推了推她,道:“你睡了吗?”
面前的人气息悠长,明显是睡着了。吴盈慢慢地靠近了她,躺在她的枕头边,望着清平平静的睡颜,心里那股兴奋劲也消了下去。她伸出手指,在半空中轻轻触碰清平长长的睫毛,那种悸动又出现在她心里,吴盈索性什么都不想,闭上眼睛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额,感谢大家的投雷,我还不知道怎么看这个投雷的名单。。。
也感谢一下围脖上推我文的妹纸,非常感谢,突然间收藏巨增真是惶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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