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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亲仪仗一路向南行经各州,一个月后到达边界最后一个重镇云梦镇。离开云梦镇后,送亲车队要开始经历一段最艰辛的路途——穿过符玉山脉。
迎亲车队所走的是一条最平阔的山道,名为宗溪道。符玉山地形特殊,又正值四月季风从北吹来,山中正是多雨的季节。眼看就剩下最后五十里山道,就能穿过山脉,却遇上了连绵不绝的暴雨。山道泥泞,澜星的所乘车驾庞大而沉重,陷入泥潭中怎么也出不来。
马车的华盖禁不住暴雨,有些地方开始渗雨。薇瑜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挡住那些漏雨的地方,起初还是有效,没多久雨水连披风也浸透。
“我下去看看,想想办法。”澜星起身要下马车。
薇瑜强行将她拽回来,“姐姐身体虚弱,怎么能经受风雨,你坐着我去。”
“你别拦我,我在外行走多年,也算有些经验。最关键的是要尽快穿过宗溪道,此地不宜久留。”澜星不顾她的阻拦揭开帘幕跳下车去,薇瑜见状也紧跟着跳下车。
雨实在太大了,司马泰和所有正在推车的兵士们已经全身湿透。狂风也是一阵接着一阵,雨伞被一吹都只剩副伞架子,澜星和薇瑜满脸雨水,根本睁不开眼睛。
澜星在风雨中对司马泰大声说,“阿泰,这驾车实在太沉了,让他们把车上的榻案柜箱全部拆掉,才能拉得动,否则就是徒劳。”
“不行公主。这个车驾就是你路上临时的居所,若拆得七零八落,如何能保证日后饮食起居?我再想想办法,您快回车上去。”
“一切都听我的安排。”澜星立即指派兵士上车将所有东西拆除,然后妥善安置。司马泰又找来三股粗绳,依左中右系在车驾上,每股绳由五十个士兵来拉,终于成功地将车从泥潭中拖出来。
费了半天功夫,车队终于重新冒着风雨上路。澜星和薇瑜暂且坐在一辆随行女官的车驾上。忽然,前方雨雾中响起一阵疾驰的马蹄,只听来人高呼,“前方可是扶迎国送亲的仪仗?东隅国萧二皇子命我等前来迎接。”
司马泰听来者是萧子源迎亲的人马,悬起的一颗心才稍稍落下。迎亲领队的将士行到澜星车前,下马行礼道,“参见皇妃!原本迎亲车队设在五十里开外国界上迎接,二皇子知道山中大雨,担心众人安危,特命我们来此迎接。”
澜星问道,“有劳将军!剩下五十里山道,估计需要走多久?”
“回禀皇妃,五十里山道若是晴天骑马而过,大半天就可穿过。但如今这绵延数里的仪仗车队,再加之山中大雨,恐怕还需要两日。属下对此地地貌天气都十分熟悉,还希望皇妃能采纳臣下建议就地扎营。”
“难道就没有别的近路可走?”澜星一边和此人言语周旋,一边打量他身后一众来人,只见全都穿着蓑衣带着斗笠,每个人的斗笠都压得很低,看不清任何表情。
“没有!只有一条路走出符玉山。”
“到底是不知,还是没有?”澜星起了疑心。
“嗯……属下……不清楚,应该没有任何小路。”
澜星确信他说了谎,她的手里有《符玉山八十一道全图》,对宗溪道的地形了若指掌,此处至少有两个小道可以出山。来人一面说自己熟悉此地,一面又含混其词。
来者抬头对上澜星犀利的眼神,便知道自己暴露了,来不及多想,大喝一声,“兄弟们,上!”
人马闻声顿时大惊!“迎亲使者”目标明确,齐齐从马上飞出直逼澜星和薇瑜的车驾。马车前后上下顿时被利剑刺破,薇瑜在车厢中吓得惊叫连连。
刺杀来得猝不及防,澜星身边没有任何防御的武器,她还要护着毫无功夫的薇瑜,只得躲闪。司马泰又被几位武功十分高强的人围攻,根本无法过来救援。士兵被惊吓四散而逃的婢女侍从挡住去路,又担心刀剑无眼伤了自己人,始终处于被动,无法近身营救。
一阵混乱之后,澜星寡不敌众被“迎亲使者”劫走,薇瑜也被重击昏在车厢中,司马泰身受重伤无力带兵追击。一支整肃的仪仗顿时被打散。
蓑衣人给澜星反绑双手,蒙上双眼,用布条塞了嘴,丢进车厢中驾马疾驰飞奔。马车剧烈颠簸摇晃,她的身体在车厢中受到猛烈的撞击。她的头被撞的晕晕沉沉,但她不断提醒自己此时必须保持冷静。
她仔细聆听所经过河流的声响,感受地面平坦和崎岖,估计马车前行的方向,在心中计算路程的距离和时长。
马车疾驰了一夜才停下。她依旧被蒙着眼睛,感到自己被人搀下马车,走了一段鹅卵石的路面,进了一座弥漫着桃花香气的小院,然后只听房门被关上的声音,一切万籁俱寂。
她自己在房中用脚摸索,似乎踢到一个矮凳,方才坐下。不明身份的人大费周章将她劫走,安置在这儿似乎不是要着急取她性命,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坐下恢复元气。此时才发觉浑身的骨头都被颠簸的马车摇散架,酸痛难忍。
门被打开,传来脚步声。
“谁?”
“姑娘莫怕,主人命我来给你解开绳索。”
澜星听声音推断来者应该是位中年妇人,不再清亮的嗓音中另有一番韵味和沧桑。
蒙布被轻柔地解下,澜星眼前站着一位身穿华服的高贵妇人。“您是?”她觉得妇人像是在哪里见过,可又一时想不起。
“山庄的人都称呼我飞兰夫人,你也可以这么叫。”妇人大方地介绍了自己。
“山庄?”
“此处名为静忆山庄。”
“山庄建在符玉山中吗?”澜星见她没有恶意,索性大胆想问明位置,然后再思索如何自救。
“正是在符玉山的一处高峰上。”
“飞兰夫人可告知建在哪座山峰上?”
飞兰夫人摇摇头,如实相告,“符玉山千峰万仞,不是都有名字的。再说我已经快十五年没有走出山庄了,这里从没人谈论起我们身在何处,所以我也不知。主人让我带你去见他,你想问什么,或许他会告诉你。”
“劳烦夫人带路。”澜星欠身行礼。
飞兰夫人刚走两步停下,转身笑着说,“我知道如此说很唐突,但姑娘长得很像我一位故人。”
澜星心中幕然一惊,但没有立即告知她也觉得对方一见如故,只是礼貌地笑了笑。
飞兰带澜星走出那间开满桃花的院落,庄园更大的格局展现在眼前。它建在山峰高耸的云端,幽静美丽地如仙境一般。飞兰引领澜星向一处水榭走去。水榭建造得十分精妙。澜星也游览过几座景睿才落成的皇家园林,亭台楼阁建造繁复精美已属当世罕有,但这间水榭却建在山顶的一方天池中。水榭四面有窗,左右有曲廊可通,跨水接岸,后有曲折石桥暗接,身在其中就像飘在云端。
澜星刚走进去就被悬挂在其中的一副画所吸引,仔细一看画上所绘人物竟然是母亲,她脱口而出叫了一声,“母亲?!”
“画像上正是你母亲!”端坐在水榭正中的男子开口。
“你是?”澜星仔细打量了这位中年男子更是大惊,他相貌身量竟然与父皇有七八分像,只是有别于父皇锐利的眼神,他明亮如炬的目光渗出一种洒脱不羁的神韵。
“你长得和你母亲很像,但我不喜欢你看我的眼神。”男子从容地呷了一口茶。
“你是七皇叔?”澜星并不十分确定地回答。
男子哈哈大笑,“皇叔?孩子,猜得不错,我的确是傅承宇,但我早已和傅氏皇族没有半分关系,准确地说他们都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既然如此,庄主不如告知澜星,请我到山庄来做客究竟为何?”
傅承宇叹了口气,“孩子啊!你的际遇我也略知一二。既然已经逃离到处弥漫阴谋杀戮的阳夏,又何必回去。如今你自己促成两国联姻,让很多人动了杀你的心思。”
“很多人?包括你吗?”澜星冷笑反问。
“静忆山庄虽在江湖上有几分薄名,却从不未任何势力卖命。但杀了你却可以让扶迎国元气大伤,我很乐意促成。前后竟然有三拨人马找到山庄说要杀了你,你说我该把你交给谁。”傅承宇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扶迎国的司马良、东隅国的大皇子、掌月国的皇帝都想要我的命,是吗?”
傅承宇鼓掌赞叹,“好!我就喜欢聪慧的孩子。既然如此,我让你自己选要去哪,也不用我多费脑筋。”
澜星思索一番,司马良杀她是要破坏两国结盟,防止景睿更强大,又能决断泓的念想;东隅国太子萧子语要杀他,是为破坏两国结盟,防止子源借助扶迎国势力威胁自己的皇位;掌月国单纯地就是要破坏结盟,以免被首先吞并。
“庄主大人,我这有母亲留下的一件遗物,想必是留给你的。”澜星谁都不能选,只能尽力拖延时间,想办法自救。
傅承宇身子轻轻一抖,又立即镇静下来,“收起你那些小把戏,我没时间和你磨蹭下去。”
澜星镇定地走到水榭中摆的一架古琴前,坐正身子,轻拨琴弦,一阵清亮浑厚的琴声便在水面上荡开,深沉旷远。
傅承宇一听立刻忘记了满心的仇恨。古琴所发出的每一个音符像这山峰之巅的白云和圣水荡涤了心神,像深爱恋人温柔的触摸穿过生死界限抚慰他枯萎的灵魂。每一音符都是他们之间最甜蜜的回忆,只有他们能解读,对于旁人来说甚至一文不值。他全身淌过一阵暖流,即便将他溺毙在其中也心甘情愿。
可琴声戛然而止,恋人的身影倏忽化散成烟。
“你!”傅承宇勃然大怒,自己不经意间竟然被傅青云狡诈的女儿所戏耍。“速速将琴谱誊抄出来,若是不从,立即送你去见傅青云。”
“当热可以。只是看的时间久了,我的琴技又十分生疏,需要好好回忆,给我十天时间。”澜星终于赢得一丝回转的余地。
“只给你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