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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司马良离京回詹城的日子越来越近,司马夫人便忙着张罗一场家宴。她派阿泰几次三番前往东郊别馆请泓回来,他终不忍心再三拂母亲颜面,推诿不过,只得回府一趟。
泓在府门前下马,就看见傅云旗盛装站在府门前迎接他。傅云旗殷勤上前想去挽他的手,却被泓带着警告的冷峻眼神吓得悻悻收手。
他刚踏上府门前的高阶,司马瑶玉就从府中欢脱地飞奔出来,张臂将他搂住,“好哥哥,你可终于回来了。我和云旗日夜期盼茶饭不思,你看我是不是都瘦了?”
泓即便内心再不愉快,也不忍同瑶玉冷脸,揽着瑶玉无不爱怜地说,“是瘦了许多,今日哥哥回来,就在家宴上多吃些。”
“那你今天还走不走?”瑶玉半嗔半娇地问,还未等泓回答,就央求着,“不许走,你要走了我从明日开始就绝食,看我能挨几日。”
“好,不走,陪你多住些时日。”泓叹息一声,语气中透着诸多无奈。
瑶玉给泓身后静默而立的云旗飞过去一个得意的眼神,三人前后进了府门。
晚间司马府在湖心岛上开宴。司马夫妇、泓、泰、瑶玉、云旗和几位府中侍妾以及诸位庶出的公子小姐齐聚一堂。云旗显然得到司马夫妇的首肯,以泓的未婚妻身份自居,笑靥如花的穿梭于宴席之上,左右逢源,竟令家宴呈现出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泓整晚沉默不言地坐着,他清楚地知道这场家宴不过是让他妥协就范承认他和云旗婚事的鸿门宴。尽管他十分小心,但还是不幸没能逃过除了阿泰以外,整个家族合力所设置的温柔圈套。
当他脚步虚浮,浑身燥热亢奋地被傅云旗扶进房中后,他自觉浑身长久积蓄的一股难以言表的力量将要喷薄而发。他仅存的几缕清明的意志,隐约听见瑶玉在门外说,“云旗,我们只能帮你到这儿了,明日你将得偿所愿成为泓哥哥的女人。我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这次做得也算够出格,我得走了,若让父母大人知道我跑这儿来,非要打折我的腿。”
云旗转身关了房门,吹灭屋内大半的烛火,轻轻地走到床榻边。“泓哥哥!”云旗温柔地叫他,自己褪掉外裳,露出一身光滑的锦缎亵衣,洁白丰盈的脖颈双臂在昏暗的烛火之下显得晶莹生光。
“你走开……走……”司马泓见她已经躺下来,睡在自己的臂弯中,手上没有半分力气将她推开。他头晕目眩再仔细一看,眼前分明是澜星正笑吟吟地盯着他说,“看什么看?你不是时常说我胸中无丘壑。”
他忍不住将“澜星”紧紧搂在怀中,“你是什么样儿的我都很喜欢。”
云旗柔柔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他更不能自已地抚摸着她的脖颈、肩头,一路向下滑去。云旗像秋日的落叶微微颤抖着,她紧紧抿着双唇,恍惚而甜蜜地期待着梦想成真。
云旗大胆起来翻身而上,将头埋在他的脖颈间。司马泓第一次觉得爱情之形有迹可循:“澜星”的体香津津、腰肢柔软、游丝般的浅吟,都是难以名状的体验。
他看着“澜星”的眼睛流露出媚艳风流的神情。他忽然神智清明。即便曾经二人动情之时,他何曾见过她这般神情,她的眼神永远都纯真从容、明朗坚定。
司马泓不知哪里来得一股力气,将云旗猛地推了下去,大声叱道,“你滚开!”
云旗被推跌下床榻,少女的骄傲之心也摔得粉碎,她顾不得疼又上来缠抱着泓哭喊着,“泓哥哥,我到底哪里不好,我比傅澜星更爱你。我为了爱你,深埋了你手刃母亲的巨大仇恨,背负着被天下人耻笑厚颜无耻的骂名,九死一生逃回阳夏,就为了能待在你的身边,你还要我怎么做?”
“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接纳你。”司马泓颤抖着从腰间抽出匕首,毫不犹豫地扎向自己。
一瞬间,泓的鲜血就铺满了床榻。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在静寂的司马府上空荡漾开来。
司马夫人见儿子不惜自戕身体拒绝云旗,不顾众人反对,将他依然送到东郊别馆静养。司马泰思索良久,还是将这件事告诉了傅澜星。
澜星顿觉得晴天霹雳,也顾不得公主府周边有多少景睿的暗卫,飞骑而去,半天功夫就赶到东郊别馆。一口气上了山,风一般的进入泓的寝室。
泓依然还在昏睡,泰和玉龙风都守在身旁。泰见澜星匆忙赶来,屏退了所有侍女自己也和玉龙风退出房中。寝室中分外静谧,弥漫着淡淡的药草气味。
泓在梦中依稀听见隐隐哭声,费力睁开沉重的眼皮一看,不禁喜悦,“阿星,是你吗?”
澜星用力点点头,几滴清泪就撒在泓的手背上,“泓,我们抛下一切远走高飞吧。我们将家国看得举足轻重,可他们却百般折磨你我二人。我早已将自己看作一粒微尘,如今只不过再归红尘,没有什么抛不下的,那你呢?”
泓虽然虚弱,但语气却铿锵有力,“我愿意抛下一切和你永远在一起。我们向南边走,去云梦镇重建缘溪村。我们就在缘溪河边盖几件茅屋,耕几分薄田,庭前溪水淙淙,庭后茂林修竹。我们再生许多的孩子,让他们日日在我们身边嬉笑打闹。”
“好!”澜星泪光盈盈。
泓说,“我身上的伤再过几日就能痊愈。我先南下到云梦镇等你,王城诸事你料理妥当之后,秋末就来云梦镇找我。”
澜星觉得他思虑妥当,两人先后南下,不会引起景睿的关注和阻拦,等他们都到了云梦镇之后,想要藏匿起来就会变得容易许多。
过了半个月,泓痊愈之后只字未留地悄然离开阳夏,顺利南下到了云梦镇。
澜星依旧云淡风轻地住在公主府中,看不出丝毫异常。她甚至比往常更频繁地进宫请安,面对景睿也不再横眉冷对,两人的关系渐渐地也缓和许多。
转眼就到了仲秋,全国各地满载粮食的车辆络绎不绝地运往国库。澜星预备动身南下,不过此刻心中竟然又生出一件事放心不下。
原来工部右侍郎陆启去年一口气设计出七座皇家园林,如今建成的已有六座,仅剩一处洛水河畔的珍极苑尚未完工。景睿下令三个月内必须完工。如今正是秋收时节,在京畿附近征发更多的徭役几无可能。陆启便向南边庞州征发十万徭役。谁知庞州今夏大河泛滥颗粒无收,本就是饥民遍地,谁料庞州地方官吏欲向上邀功,在征发徭役的过程中又不得章法,致使民怨沸腾,愤怒饥饿的流民突发暴动,气势汹汹向阳夏涌来。
一班忠正耿直的老臣又将公主府围的水泄不通,要公主上书罢黜如日中天的陆启。这已经是今年第二次了。澜星此时不想被这些政事缠身,一旦应允,别说秋末就是来年也未必能走得了。她索性将公主府大门紧闭,来客概不接见,准备启程南下。
一夜之间,傅澜星就消失不见了。任凭景睿如何拷问公主府一干侍卫、婢女,甚至是心腹惠然,都一无所知踪迹。景睿颇有些坐不住,招来陆启问,“卿之法确保万无一失?你看她如今还不是冷心冷面地走了。”
陆启狡黠地笑者,“陛下,常言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公主不仅要回来,而且是心甘情愿的回来。”
澜星独自一人骑马走在沉寂荒凉的道路上。自从离开京畿,进入庞州地界,越走越荒凉。原本该是挥汗如雨的秋收时节,一望无际的耕田寸早不生。大河泛滥后退却下来,田庄都变成一片坑洼稀泥。
官道两旁,到处可见随风飘摇的破旧帐篷和衣裳,破败不堪的耕犁农具胡乱丢在路上,饿得奄奄一息的流民躺在臭气熏天的泥地里等死。
澜星不忍见此惨状,却又不得不牵着马徐徐前行。她和涌向阳夏城的流民正是相反方向,使她寸步难行。几声孩子的啼哭引起她的关注。她寻声望去,官道旁的大树下一个妇女正用干瘪的□□喂养孩子。
澜星走过去,从包袱中掏出一块干粮递给妇女。女人感激涕零,将干粮分给身边几个孩子吃。其他饥民忽然像饥饿的狼群嗅到猎物的气味一般,一拥而上将澜星包袱中的干粮银钱瓜分殆尽,一哄而散。
她被众人撕扯的立下狼狈。不过她在外漂泊十年,对风餐露宿早有锤炼,丢了细软倒也没有十分惊恐,只不过恐怕会耽误南下的行程。
“姐姐,你的东西掉了。”一个衣衫褴褛赤脚的男孩捧着小布包叫他。
她低头一看,男孩手中的布包里正装着糖人。她十分感激地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幸而完好无损。
男孩不过□□岁年纪,约莫是个孤儿。他望着糖人眼神发光,不停地舔着嘴唇。澜星将东西包好,耐心地解释道,“这东西是我的宝贝,不能给你吃。你跟我走,我带你去河边捉两条鱼吃。你叫什么名字?”
“阿宝!”
“你竟然也叫阿宝。”澜星心中被狠狠刺了一下,这个名字立即涌出她对缘溪村三位亡故好友的全部回忆。她情不自禁向男孩伸出了手,阿宝欢天喜地挽着澜星的手跟她走了。
刚走了两步,阿宝忽然腹痛难耐,口吐白沫。澜星搭脉诊断,肯定是误食了不洁净的食物,发了痢疾之症。
澜星将阿宝安置在一株大树下,嘱咐道,“在这等我,我进山去寻些白头翁药草给你服下。”
阿宝疼痛难耐,脸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姐姐,你一定要回来救我啊,我还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