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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星一夜未眠。玉芝草的解□□物倒并不难寻,但程序却十分繁杂。要将几种药物煎熬好后,按照不同的时辰服下。期间必须有人守着,不能耽误了服药的时辰。丑寅交替之前,将所有汤药都给萧子源喂下,然后需让他再泡一个时辰的药浴,将身体内的残毒通过发汗的方式祛除。
澜星和两位侍女忙了一宿都没合眼,见萧子源脸色逐渐红润,呼吸愈加平稳,才知道他渡过了危险期。三人在房间的角落或坐或趴地小憩片刻,等着萧子源醒来。
黎明时分,萧子源睁开眼睛,却见傅澜星趴在床榻边上。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心头一酸,心中涌过一阵暖流。他想伸出手去拢她滑落在脸颊的几缕秀发,可最终手还是停滞在半空又收了回来。
自从第一次在章含宫见到她,就无法抑制对她的好奇心。她美丽聪慧、温柔可爱。但每增进一份了解就同时会在心头平添一种空荡的失落。他知道澜星已经心有所属,第一次体会到爱而不得、忘却不能的苦楚。他也曾无数次鼓起勇气打算坦白一切,可每次看到澜星清澈纯真的眼神,以及婉婉有仪的谦和,都让他觉得是一种委婉的暗示,告诉他不可以靠得太近。
他的几声咳嗽将房中的三人都惊醒了。澜星抬起头见他此时虽然身体虚弱但脸色如常,颇为喜悦。她给他把了脉后嘱咐道,“玉芝草的毒算是解了,只不过你身体虚弱,需要好好调理一段时间。”
“多谢慷慨相助。”萧子源微微行礼。
澜星觉得他客套,笑着说,“二皇子安危关系到扶迎、东隅的邦交来往,我焉能不为此尽心。再说我认为我们应该已经是交好的朋友,既然是朋友,何谈谢字?”
萧子源听了这番话,心中更是怅然若失,勉强点了点头。
“你安心养病,等你康复以后,我们再揪出这幕后黑手。若是我扶迎国有人执意破坏两国结盟,哥哥定不会轻饶他。”
萧子源早已洞悉原委,说道,“公主不必挂心,这或许又是一桩家务事,让公主见笑了。”
澜星听他将此事用了“家务事”解释,不免咯咯笑起来说,“还记得上次在西市瑚琏商铺中,云旗为和我争那一副《游春图》大打出手,那不也是件家事?如此一来,今后我们谁也别取笑谁。长太息以掩涕兮,哀家事之多艰。哎……”
萧子源听了忍不住笑着说,“你倒是很会安慰人。你快回去休息,这里有映秋她们照顾,你且安心。”
澜星点点头,站起身打了个哈欠准备走,又转过身嘱咐道,“务必小心,如果有事,直接到公主府来找我。”
映秋将澜星送出了国宾驿馆。昨夜未去赴宴,此刻她颇为惦念司马泓,不知他向陛下要了什么封赏。澜星在车厢中拥着甜蜜的心情打了个盹,却不料车刚停在府门前,就被惠然焦急的呼喊吵醒了。
澜星下车见惠然脸色凝重,惊讶地问她,“惠妈妈,发生了什么事?”
平日稳重的惠然因为慌乱而语无伦次地说道,“昨晚……昨晚陛下赐了婚旨……云旗……云旗竟然回了阳夏……”
澜星听她语焉不详,也跟着急起来,“惠妈妈,陛下到底赐了是谁和谁的婚旨?”
“泓将军向陛下求娶云旗,陛下立刻就同意了,已经颁旨赐婚。”
“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骤然之间,澜星脑海中一片空白,一口气停滞在胸口怎么也喘不上来。她脚下一个踉跄,颓然跌坐在府门前的高阶上,心头弥漫着一股巨大的悲凉。
片刻过后,她霍然起身,自言自语道,“不行,我一定要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此刻不能自乱阵脚。”她转身麻利地解开车驾上的绳套,一跃翻身上马,向大司马府狂奔而去。
大司马府门前依旧肃然寂静,澜星一阵恍惚,仿佛觉得刚才惠然所说的话只是因昨夜未眠而生出的幻觉。她来不及多想,下马上前“砰砰”拍门。
大门打开,一个黄杉门童走出来恭敬施礼问道,“请问找谁?”
“司马泓在府上吗?”
“大公子昨夜前去王宫赴宴,一夜未归。”
“司马泰呢?”
“二公子在府上,姑娘在此稍等,我进去通传。”说完转身进去将大门关闭。
又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大门再次被打开,司马泰从里面疾步而出。
“阿泰,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傅澜星急问。
司马泰长叹一声,“一夕之间竟然发生了如此大事,的确让人始料未及。昨夜我和大哥奉旨前往嘉福殿参加益雀关大捷的庆功宴。气氛正喜庆热烈,忽然从大殿侧面走出一女子,因为离得遥远,只能大约看出身形却看不清样貌。她径直走到了礼乐班所在的帷幕之后,然后用洞箫吹了首《桃花落》。因为最近常到你府上作客,你一直在练习这首曲子,说是要给大哥一份惊喜。我也将此事悄悄告诉大哥,所以我和大哥都以为那女子一定是你。”
“可昨天晚上我根本就没去赴宴。”
“问题是我们并不知道。大哥听这曲子心中很是激动,曲毕,陛下便问大哥想要些什么封赏。他跪在大殿之上,郑重其事地说要求娶帷幕之后吹洞箫的女子,也就是陛下的妹妹。陛下当时只是说,既然你和寡人的妹妹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寡人愿意成人之美。”
“那吹洞箫的女子难道是傅云旗?”澜星终于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串联起来。
“正是!当傅云旗从帷幕之后从出来接旨时,大哥当时就在大殿上仿佛石化一般。他不顾全朝亲贵大臣、有功将士向他道贺,更是全然不顾君臣礼法、陛下颜面,愤然离席。”
澜星苦笑着一声叹息,“这一切难道就是天意?”
司马泰昨夜已经看见一位心若死灰的人消失无影踪,今日又见她心志动摇,大声地试图唤醒她,“公主平日相信善恶因果、相信铁血刀兵,什么时候相信宿命的不公?如果你相信命运,那你何须要回到阳夏,应该任由你的氏族自生自灭。江山已经夺回,还惧怕不能掌握一桩姻缘?”
这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让傅澜星如梦方醒。
“你去东郊别馆找我大哥吧,他现在应该很需要你。”司马泰将马的缰绳交给傅澜星,催促道。
傅澜星骑马疾驰,在日落时分赶到了东郊别馆。等上了山后夜幕已经降临。别馆中的仆人都不知道司马泓究竟身在何时,澜星只能耐着性子慢慢找。
最后她在山顶的望月台看到一抹孤独的身影独坐。澜星走过去悄悄坐在他的身边,看着对面山涧一道瀑布飞流直下,飞珠溅玉,激起的水雾在月光中化为一条缥缈的轻纱系在山峦之间,甚是壮美。
“澜星?”司马泓眼神仍然飘在远处,连带着声音也虚幻起来。
“你打算在这里躲多久?也不愿见我了吗?”
“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你,我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再一次成为了阴谋的牺牲品。”司马泓的脸如一块冰冷的岩石。
澜星摇摇头说,“陛下的选择也符合大司马大将军的想法,当两个政敌默许起这个阴谋时,他们将无坚不摧。这不是你的错误,这只不过是我们需要面对的又一次困难。”
“难道我就该屈服,任由他们摆布?澜星,我的忠诚显得毫无意义,这对我是一个莫大的讽刺。”司马泓曾经坚信的信仰在一点点土崩瓦解。
澜星去拉司马泓的手,冰凉的体温瞬间传递过来,她安慰道,“泓,我只要你忠于自己的职责,而非忠于一个贤明或昏庸的君主。我一直觉得自己运气不好,亲人疏离,漂泊无依,我们的爱情如今都成了利益的附庸。可我能去憎恨哥哥,你能去憎恨你父亲吗?我们永远不能真正地去记恨他们。可我唯一的好运气就是遇见了你,然后我们彼此相爱。这一辈子还那么长,我们还有时间去化解仇恨,去平息纷争,扫除我们路上的所有障碍。”
司马泓听着澜星过于乐观的言辞,也不由得大为感动,胸中的郁结之情平复大半,他紧紧搂着澜星,不甘心地问,“我一定要娶傅云旗吗?”
即便抱着豁达理智的心情去对待这桩错点的婚姻,但眼前司马泓真要娶了别的女人,她也真实地领悟到何所谓痛彻心扉,澜星深深叹息道,“圣旨难违,云旗也不过是这阳夏王城里又一个可怜的女人。”
“她哪里可怜?她不过是这桩阴谋的一个帮凶。她想要不属于她的东西,我只能给她更多的绝望。”司马泓提起傅云旗时,唇角带着一丝冷笑。
“不论怎样,这里永远只能装着我。”澜星指指司马泓的心脏位置。
“我对你的心永远不需要起誓。”
瀑布隐隐的轰鸣和这句坚贞的誓言散溢于广阔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