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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不知不觉又走到白玉广场,恰巧此时正在放烟火。今年的烟火尤为奇丽壮观,有什么紫葡萄、霸王鞭、地老鼠、黄烟儿这些普通常见的,也有诸如八仙过海、仙女下凡、十面埋伏这些复杂多变的,名堂不同、声响各异,看得众人拍手称快,叹为观止。
泓、泰二人借着看烟火的人潮,巧妙地将傅澜星和王薇瑜分开。待两人都发现找不到对方时,即便扯破喉咙呼喊也是听不见的。
“薇瑜!薇瑜!”傅澜星在人群中左右张望,高声呼喊。
司马泓紧紧贴着她,用身体替她阻挡人潮,生怕一不小心他俩也会被人群冲散,“放心吧,阿泰肯定会保护她的。”
澜星疑惑地审视泓,见他神情淡然,便知其中有鬼,“你们俩兄弟是不是有什么鬼主意?”
司马泓赶紧撇清,解释道,“阿泰央求我,给他和薇瑜妹妹多些独处的时间,所以我才设法把你们分开。”
澜星不以为然,便从人群中向外挤,强忍着笑说,“照你这么说我也忒没有眼力见儿了,那我回府,你回家。”
“等等!”司马泓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忽然声调低沉道,“你别走,陪我待一会儿。”
“这夜风寒意凛然,白日出来穿得单薄了……”澜星想找个理由逃走,自己低头一看身上披着大氅,委实编不下去。司马泓笑着解开披风的系带给她披上,拉着她向鼎中楼的方向走。两人在路上顺便买了两壶烧酒,又给澜星买了一盏别致的星宿花灯。
司马泓带她爬上了鼎中楼金风台云海斋的屋顶。十八丈的楼高之顶,几乎是阳夏城的高点了。此时抬头皎洁皓月当空,星河迢迢与地上蜿蜒的芷水河流遥望呼应。阳夏城夜景尽收眼底,城中各色灯火映出一个流光溢彩的安乐世界。
“啊!真得太美了。”傅澜星从未见到这么热闹非凡的夜色,忍不住发出赞叹,顺势坐了下来。
司马泓也跟着坐下来,递给她一壶烧酒。他默默喝了一口酒,执起澜星的右手,她躲了一下却没躲开。泓缓缓开口道,“你的右手再也不能拿剑,你会恨我当初的决定吗?”
澜星毫不在意的摇头,反倒安慰说,“梁氏已经覆灭,我区区伤了一只右手,不算吃亏。”
泓说,“你倒是一点都不在意,我当时以为救不活你了。”
澜星喝了一大口酒,觉得浑身都暖和起来,笑着说,“命大而已,若非萧子源及时送来的竹泽丹,别说这只右手,就是连命也难保。如今康复的不错,就是右手软弱无力,恐怕再也不能提剑。不过你看这太平盛世,哥哥哪还需要我冲锋陷阵?再说,不是还有你吗?”
看着月光下澜星的脸柔和安详,泓笑着逗她说,“那个东隅国二皇子倒是对你的事很上心啊!”
澜星在泓的周身用力闻了闻,问他,“你没闻见有一股又酸又呛的味儿?”
泓忍不住笑着将她拉进怀中,两人原本畅快的笑容都僵在唇边。听着他一阵急促的低沉呼吸,澜星伏在他怀中一动不敢动,心怦怦直跳。仿佛方才那些遥远的喧闹声顷刻间都消失了,无边的静谧中两人之间弥漫着甜蜜舒畅的气息。
“你的右手再也提不了雩龙剑有什么关系?我会永远保护你。澜星,你愿意吗?”泓心思潮涌,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澜星回答,感觉时间那么漫长。
澜星觉得自己在他怀里笑,却分明感觉到两串泪珠子顺着脸颊淌了下来。她生来富贵,除了模糊记忆中快乐的童年时光,其余都是在孤身漂泊,那些不愿回想的艰难岁月都化为坚硬的砥石,将她的一颗少女心磨得坚硬。此刻,泓倾心相伴的誓言春风化雨般地融化了她的心。
“泓,我愿意与你生死相扶!”这是何其郑重的一句誓言。
“澜星,能再等我几年吗?”司马泓声音又低沉下去。几年的宦海沉浮,让他愈加成熟起来。他不仅有开疆拓宇的雄心,也有白头偕老的夙愿,然而他觉得此时的自己并没有资格去娶如此美好女子。
澜星知道他所思所想,宽慰道,“我并不需要你有显赫的功勋,但你若要想成就伟业,我当然愿意等。”
“我真的……真的很幸福,谢谢你,不过你可要守住你的心,别被什么二皇子、三皇子轻易就闯进去。”司马泓严肃地嘱托着。
澜星撇撇嘴道,“那你可要费心把我看紧。不过我一点也不担心你,那些围绕在你身边的莺莺燕燕是没见过你平日冷着一张脸有多讨厌,若要见了,保准一天也受不了。”
司马泓正想辩解,忽然听到有人声动静。再仔细一听,好像是司马泰和王薇瑜的声音。澜星想要笑,被司马泓捂住了嘴,两人赶紧藏起来。
澜星悄声说,“你俩商量过要一起来吗?到底是谁借鉴谁的想法?”
司马泓白了一眼道,“当然是他!”
澜星毫不犹豫地拆穿道,“说谎从不心虚!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啊,看来我俩要在这冷飕飕的屋顶吹一夜寒风了。”
那边絮絮传来司马泰和王薇瑜情意缱绻的情话,澜星和泓听了大半夜可冻得够呛。
第二天,傅景睿宣旨让澜星进宫陪他进午膳。
“阿嚏!阿嚏!”
景睿见澜星不停打喷嚏,赶紧吩咐婢女去请太医来诊治。
傅澜星连忙挥手道,“请什么太医,兴师动众的。我也做过小医师,我这病可诊断为邪气侵袭太阳经,传入阳明经,再经少阳经传太阴经,所致腰背僵硬不适、身体发热、口干舌燥、泪涕横流而已。”
傅景睿一听拧着眉道,“怎么听着已经病入膏肓?”
澜星哈哈大笑,“膏肓什么?就是两个字--伤风!”
傅景睿恍然大悟,“本就是个小伤风,被你这么一说像是快一命呜呼,你这医师治病,病没治好,病人倒是先被你吓得半死。”
傅澜星得意地说,“漂在外面时,若是手头紧时,也会这么大肆渲染一番,混口饭吃嘛!”
“你这些年在外受了不少苦。不过如今苦尽甘来,你就安心坐在章含宫里悠然度日。”傅景睿让侍者将面前几道清淡的菜肴移到澜星的面前。
“陛下……”澜星又几分迟疑,但还是决定说出来,“母后生前节俭,如今要征发十万徭役,动用国库巨额物资修建一座陵墓,实属不妥。”
傅景睿沉默良久,脸色逐渐阴沉,颇为严厉地说,“不论是为母亲修建陵墓还是封你为镇国公主,都是为了弥补我这么多年对你们的愧疚,是我……是我的无能,才让你们……”,景睿痛苦地双手抱住了头。
澜星没想到这样一句提醒会引起哥哥如此强烈的反映,她立刻屏退了屋子中所有的人,走到他身边,轻轻抱住他宽慰道,“你那时也只是孩子啊,我从来都没有在心中怪过你,因为我知道我在外面漂泊无依时,你在宫中也举步维艰。至于母后,她如果能看到今天,我想也应该含笑九泉了。”
景睿苦笑道,“朝野上,那些御史就针对此事上本劝谏,寡人日日与他们周旋。没想到你也提及此事,我耳朵都快生了茧子。当个一国之君,竟然如此身不由己。不过我的态度很坚决,这件事没有丝毫商榷的余地。”
澜星没有再开口,如今他们首先是君臣,其次才是兄妹。饮食起居她可以关怀,但大政决策还是少过问。开府之权不过是一种政治保护,她也不愿搅入这一潭深水中。
“听说你近日和司马泓走得很近?”景睿状似无意地淡淡提了一句。
澜星的心立刻敏感起来,她还没琢磨透此话的用意,也没准备好如何作答,只能含混其词道,“身为同盟,哪有过河拆桥的道理,如今哥哥不也重用他吗?”
景睿说,“既然你自己也说是同盟,就要守住来往的底线,不可过从甚密。”
澜星像是被霜打了茄子,蔫声回了句,“知道了。”她隐约洞察到景睿和司马泓或者他身后的司马家族微妙的关系。可以是值得信任的群臣同盟,但绝不允许有更错综复杂的关系。
澜星今晚没有回章含宫,而是在母亲曾经居住过的宫殿住了一晚。美轮美奂的碧合宫曾经有一位美丽的女主人。废弃多年,它如今虽然经过一番修葺焕然一新,可清冷的氛围将它衬托地更加沧桑。
留存在澜星模糊的记忆中,记得十几年前一个凉爽的夏日清晨,父皇、母后还有哥哥乘着龙舟在碧合宫后的湖水赏荷游玩,那些纯粹的快乐和无忧无虑的笑声一起洒在荷叶上,珍珠般晶莹剔透,弹落在湖面,荡开圈圈涟漪。父皇威严的面容中透出舐犊情深的慈爱,母后娇美的容颜在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母性的光辉。她和哥哥萦绕在他们身边追逐嬉戏,笑得灿烂无邪。
她忽然有些理解景睿,豪华的陵墓是哥哥向天下昭彰母后的空前绝后,她应该被世人追忆,驱散先皇时代对她长久贬低的阴影。
她掏出那个精致的木匣,将三青鸟的玉佩取出来,走向碧合宫一处偏僻的角落。父皇留给她调兵虎符,那么母后藏在玉佩中的秘密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