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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发难
这是一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病历。
只是这份简单病历,却令宽阔的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一位位在医药界里跺跺脚都能令业界天翻地覆的大腕都面色铁青,一语不发!
其实照理说也没什么好复杂的,在一切按照事先预定好的方案进行手术之时,在开腹后才发现患者的体内出现了一处不明性质的占位性病变——简而言之,就是一处很小的肿瘤,那肿瘤介于良性与恶性之间。却处于紧贴腹左动脉弓和神经的地方,使得手术人员投鼠忌器,不敢妄动。直到后来,才发觉事情的严重,那处肿瘤正好处在非常关键的位置,多了它,手术的风险几乎被无限的放大!
只是这么一来,先前商讨好的方案就彻底泡汤了,并且因为要手术的缘故,患者一直服用的药物被停用下来。此时他的情况,已经到了一种两难的境地。手术则会破坏身体内那种微妙而脆弱的内平衡,还要加上第二次开腹的巨大风险,可以这样说,死在手术台上的几率超过九成,若是不手术,那么因为先前停药的关系,病情的恶化速度是以前是十倍以上,那也就是一个死字!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隐约可以听到烟头被用力吮吸而发出的燃烧的声音。
没有人想开口,因为没有人愿意将这个责任承担起来。
旁人都还好。惟独那赵博士只觉得满嘴都是苦水,祸兮福所依,他本以为昨天好容易在那心高气傲的小子面前扳回一城,抢到了上台地资格,从此仕途平坦,一帆风顺!没想到竟出了这档子事!若这位领导就此断气,毫无疑问的主要责任就会归结在主刀的康系人马身上。主刀的康院长固然难辞其咎,而他这个负责打下手的三助也是干系颇重!眼下虽然不是封建时期。看病的太医会被诛九族,但对于野心勃勃想向上爬的他来说,那便代表了十年内不能升迁!
赵博士恨恨地白了面无表情的张立平一眼,只恨不得时光倒流,自己心甘情愿地将这三助的位置输给他才好。
良久,柳老终于咳嗽了一声——就在场的人的声望地位而言,他的确是冠绝全场的。此时说话。无疑可以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
“我看,还是大家一起签个名字,进行保守治疗吧。”
所谓地保守治疗,就是采取寻常的治疗手段,不作任何改动,那基本可以说是任这位领导等死了,不过旁人要想从中寻什么错处也难,并且所引来的风险冲击由众人一起分担。当然。这种不求无功但求无过的方式确实是目前最为稳妥的,康少华感激的看了看柳老一眼,当然是第一个表态赞成,王教授自然也不会驳了老友的面子,却是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随附在后。最后却是梅凯微笑着道:
“既然各位老前辈都这么说了,那么我们梅家也就照做便是。”
他这句说得冠冕堂皇的话看似谦逊,其实却无形中还是在推卸己方地责任。仿佛自己是被迫的一般,将来会议记录被传了出去调查,梅家绝对也是担干系最轻的一个。
事到如今,此时却也没人来计较这些枝节处,因此也就没有人注意到,站在柳老背后的张立平面色变幻不定,眉头紧蹙,似乎有什么悬而未决的事亘在心中一般。
既然一行人商议已定。这等重大的事情。那么当然就要向家属汇报,并且动员他们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在场地人大多都是从医几十年的老油条。康少华更是个中翘楚,这等说话言谈的技巧当然是娴熟无比,了然于心。
这位领导一共育有一子二女,此时自然是由他的儿子李先生代表家属来听取会诊小组意见,康少华先搬出一大堆ct片,精心装订的病历不厌其烦的向李先生介绍病情,其细致专业程度连旁听的张立平都得仔细思索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而外行的李先生当然更是一头雾水,如堕五里云雾中。
渐渐的康少华就将话题转移到了正事上来,不过此时李先生此时已经被灌输进了一个:“父亲能活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的印象”听见接下来暂缓手术,疗养身体地决定也自是认为顺理成章,只觉得这位医生当真尽心负责。
就在康少华好说歹说,巧妙将李先生误导得即将签字地时候,众人都出了一口长气。没有想到的是,此时却有个人叹了口气,冷冷道:
“这次地字一签,接下来就该签死亡通知书了。”
这人说得缓慢而清晰,他每说一个字,在场的人的脸肌都搐上一搐。
说完这句话以后,场中每一个人的目光,都转到了他的脸上。
说话的赫然是柳老的得意弟子,
张立平!
好一会儿,康少华才艰难的道:
“你说什么?”
他只觉得自己活了这么大的年纪,语声从未像现在这样干涩嘶哑。
张立平却不理会他,向着场中一字一句的道:
“救死扶伤乃是医生的天职,在座的各位都鼎鼎大名,我敢问一句,是否患者的病情真的像康院长说的那样轻描淡写,是否他现在当真适合疗养身体?”
被他这么一问,在场的各位教授都觉得面上有些无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已算得上是他们的极限,要似康少华那样睁眼说瞎话,那是无论如何也做不来的。”
李先生见了这情形。一下子怔在了那里,那种急剧起伏地反差心情一时间实在令他难以接受,好一会儿才茫然道: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立平直截了当的道:
“因为患者在手术过程中,被发现了一处未曾在预想中的肿瘤,所以,一切计划被打乱了。我就坦白对您说吧,眼下患者唯一的生机。就是立即切除肿瘤与肺部病灶!”
李先生虽然忽遭惊变,却在这短短瞬间已是镇定下来,看了张立平一眼道:
“你叫什么名字?”
他在此时不问病情,反而问张立平的名字,便显示出了此人行事稳重沉实,未动先谋。
张立平凝声道:
“我是张立平,是柳老的学生。”
李先生点点头。转向柳老道:
“他说的可是真地?”
这李先生言谈举止里,已流露出一种不怒自威的风范,那种颐使气派地气度给人很自然的无法拒绝的感觉。
柳院士默然了一会儿,很慎重的点了点头。
李先生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一会儿,才向着张立平道:
“那为什么不进行手术?”
张立平涩声道:
“若做手术,患者死在手术台上的几率超过九层——这也是为什么康院长要如此掩饰一番的原因,不过我认为。真相不应该被掩盖。家属有权知道一切——无论这一切是好还是坏!”
听到这样一个噩耗,饶是李先生定力非凡,也若中雷击一下子软倒在了沙发上,他以手掩面,好一会儿才大声道:
“不可能不可能的!爹!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他越想心中越是酸楚,猛然弹起来握住张立平地领口咆哮道:
“你在骗我是不是?你一定在骗我!康院长说的才是真的!”
张立平一动也不动的看着他。眼神里的那种悲悯,痛惜的神情令李先生的心渐渐渐渐的凉了下去,终于缓缓松手,凄然叹息了一声道:
“真地,无法可想了吗?”
张立平深吸了一口气,他等的就是这一刻的到来,却还是不说话,一直等到面前的李先生心中的失望积累到最高峰,这才淡淡道:
“若说全然无法,却也并不尽然。”
听到这句话的李先生若被针扎了一下一般弹了起来。大声道:
“你有什么法子?”
其实当张立平说出这句话地时候。非但是李先生,在座的王教授。柳院士,乃至康少华,梅家中人无不惊讶,要知道面对这么一个死角一般的难题,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可终究都是绝望,而面前这个年轻小子,有什么能耐敢于口出狂言?
张立平锐然环顾四周,此时他的心里早有成算,好一会儿才缓缓道:
“令尊的病情实在严重,还是得手术!”
听到这里,康少华再也忍耐不住,他本是外科权威,受了张立平一肚子的气正无处发泄,立即出来冷笑道:
“手术?现在患者的血压,脉搏,都降到了一个危险的境地,他还能承受得起手术的震荡?再说,那个肿瘤生在主动脉和神经的交汇处,稍不注意,就会牵扯周边,你敢保证就一定能将之切除?”
地确,事情地一切都是因为这肿瘤而起的,若没有它,那么此次会诊根本就不会引发这么多事端,而患者地病情充其量只重不危,绝对达不到眼下这样的绝境!
张立平低着头,凝神的看着自己捏紧了左手,再将指头一只一只的放开,仿佛对康少华的话充耳不闻,过了一会儿直到旁人以为他无言以对的时候,这才一字一句的道:
“不错,我承认我做不到,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