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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一切的真相。
张立平瞳孔收缩,还来不及细想他话中的含义,只是下意识的一弹而起,后退数步,猛然看到宽阔的桥面上,不远的雨雾黑暗中被忽然穿破,一团庞然而高速的黑影仿佛一头遽然冒出的凶兽,裹胁着风势雨水,向他疾撞了过来。
那是一辆载重货车。
没有开车头灯。
连发动机的轰鸣也似被水声雨声搅拌住了似的,微弱而像是厉鬼的呻吟。
无声,
猛烈,
疾速。
这六个字就是张立平当时的感受。
宽阔的桥面上,几乎为那庞然大物的体积所充斥!根本就没有地方让他躲避。
就算他能躲过去,避过去。杀手是第一个杀局。车祸是第二个杀局——
那潜伏在诡秘强大黑暗背后的敌人,是否还预先安排有第三个第四个乃至第n个后着?
单是看这么久公路上都没有一辆车驶过,这种似是巧合的必然,就很能说明对方的志在必得!
货车来得极快极猛,并且更加狠毒,车轮先是碾过地上那名双目圆睁面色死白的杀手,血肉横飞之际,又向着张立平撞来,只是一瞬间,张立平的脸上仿佛就已感受到了那轰鸣强劲的发动机产生的热气。还有那股尤带了体温的鲜血气息,他看着斜撞而来。在视野中越变越大的钢铁机械,只来得及向后一跃疾退!
车头与不锈钢所制地桥栏以40度角斜撞在一起,顿时传来金属变形的“嘎啦”的难听声,更有一长串飞淌而出的火花被摩擦而出,划破黑暗掉落入深邃的河心中。能够用作桥栏的钢材质地也算得上绝佳,在这样猛烈的碰撞下依然没有给撞飞而出,只是以一个夸张地幅度向后翻出。
而一道人影便在此时摔入河中。“扑通”微弱响了一声,便迅速为黑沉沉的流水而吞没。
货车在惯性地作用下。紧贴着护栏驶出数十米开外,停了下来,驾驶室中迅速跳出两个人,手中均拿了一个大功率的射灯,迅速向下游的河面照去,只见一个模糊的黑影正在水中漂沉,随水势摇晃流去。
只过了不到半分钟。又有一辆黑色桑塔纳开上了桥。钻出了手中撑起黑伞的两个人,其中一人清矍瘦削,另外一人相貌堂堂,看上去严肃方正,正是何法官与wk市第一人民医院院长周万廉。
两人下了车在撞塌的那一段栏杆旁,看着那名被碾得已不成*人形的杀手,何法官地脸上不禁有一丝恐惧之色,周万廉却视若无睹的撑着伞。直行到已没有任何遮蔽的桥边,望了一会儿河水,才淡淡道:
“你们确定是将他撞下水了?”
开货车的两人齐声应是。一人还补充道:
“我亲眼拿手电照过,那小子是被撞下去的,在水里根本就没有动过一下,只怕在落水之前就已经挂掉了。”
周万廉点了点头。
“我早已调查过。他不会游泳,看来这件事情终于了结了。不过,为防万一,你们还是马上去下游两岸看看,我也会通过上面给附近主管水利的人打个招呼,能亲眼看到尸体是最好不过。”
此时本来雨大风急,又要在这荒凉两岸的芦苇地里搜寻一个极小概率出现的人,其艰难处可想而知,但随着周万廉地吩咐,立即有人领命去做。这幕后组织的严密性可见一班。
很快的。那名杀手的尸体被迅速搬走,地上的血迹也被清扫干净。周万廉却还是站在原地看着湍急浩荡的流水。叹息了一声道:
“这下子,张家就绝种了,其实我真地不想对张华木下手的。他不贪权,虽然是院长,却很不大管事,院里院外的大权小权,其实都是我一手在抓,只可惜他太精明了些。”
此时站在他身旁的,只有何法官。其余人身份不够,见两人说话,知趣的退得远远的。
何法官也叹息了一声道:
“张华木这个人。我也听说过,算得上是个好人,但咱们本来也不想杀他,首先想把他从这个位置上调开,但他死脑筋不肯挪窝,后来让人给他在饮水机里下了药想将他弄倒好提前退休,他却还能自己开点药服服,勉强支撑,这就罢了,后来竟是一反常态的来插手药房里的事,这能怪谁,还不是他自寻死路?”
“老何你不知道,这老东西看起来整天只忙着看病,其实精明得紧!无论是医院修建新住院部我吞了一千万,还是药房里我们的人做假账弄出去的吗啡针(高效麻醉剂,用于缓解癌症晚期病人地痛苦,却也能作为毒品使用),这家伙都有察觉,恰好我哥这里换届又需要大量地钱,不弄死他,咱们就不得安宁!”
“。”
这两人的对话乃是极其隐晦地机密,若不是此处空旷偏僻,四下里连他们的人都远远避开,而这马路两端都被他们以路政维修的名义封锁了,他们还真不会这样随口道来。但这两个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离他们仅仅七八米的地方,还有一个人将这些话一字不漏的听了去。
这个人当然就是——
张立平。
方才张立平应对的局面当真是凶险万分,货车撞上桥栏固然让车速稍缓,但去势依然劲急,后退出数米的张立平依然在车头前进的必经方向上,更要命地是。他已经退无可退。好在身旁的桥栏已被撞塌,在车头临身的刹那,张立平深吸一口气,跳入了河中。
他选择的时机固然是险到极处,却也是恰到好处,
对于货车上同样提心吊胆惟恐撞进河中的杀手来说,他们当然不可能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面前这个“死定了”的小子身上。何况此时还是大雨滂沱,夜色正浓?于是在他们地眼中。张立平是被撞下去的。
半年多前地张立平自然是个有恐水症的旱鸭子,
但这大半年来,他却在大学里学会了游泳!
在入水前的那一瞬间,张立平已抓住身上外衣的两襟用力一撕“啪拉啪拉”声里,纽扣已经完全脱落,在冰凉而湍急的河水里。张立平脱掉了外衣将之一抛,它自然就随波逐流而去,两名从货车上跳下的杀手看到的黑影就是这东西。
而张立平却拼命向着桥墩逆着激烈地水流游去,他自知此时乃是生死关头,自然已是竭尽全力。当那两名杀手目送张立平外衣远去的时候,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要找的人就在自己脚下六米的水中。
圆柱形的桥墩上生满了水苔,当真是滑不溜手。想来是天无绝人之路的关系,可能是在施工时的疏忽,在临近水面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破口,破口处探出一条弯曲地钢筋,张立平伸手抓住钢筋,勉强能保持着不被流水冲走。但身上方才被钢管重击到的地方一阵一阵的钝痛传来,在这湍急的水中逆流游到这里已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时间也无力再游开去。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上面两人的对话。
“”“老何,其实你还不知道,想要对付张华木地,也不止是我们,”
“哦?那还有谁?”
“听说是一个来本地投资的姓付的商人,据说在香港,上海两个地方都很有势力。人家是遵纪守法的商人。就算是要报复。做得自然不会像我们这样直接,只是若没有他们的帮忙。张华木也不会这么顺利的病倒落入我们的手里。”
“那是,我们给张华木下的慢性药一直都不大显效,这家伙虽然被蒙在鼓里,但想来是他自己用药调理身体,进展也极慢,上个月他突然发病,还真是给了我们机会。不过我还真有些好奇,那帮人是怎么不着痕迹的就将张华木弄倒了?”
“这事儿我也只是听人说了个大概,好象张华木的医术是得自祖传,而张家又有个姓梅地世仇,被这姓付地打听到了。就特地请来这梅家当家的,将张华木地医术中的很多东西告知后,再引他上了张家的门,将张华木一身引以为傲的医术彻底戳破!然后,他精神恍惚之下,终于着了我们的道儿。”
“啧啧,原来是这样,够毒的,哀大莫过于心死嘛。”
桥下的张立平深吸了一口气,面容因为愤怒而扭曲,他死死的握住手边的钢筋,脑海里忽然回忆起家里那两具不明用途的针灸小人,小人脚心上那个小小的梅字!这些东西终于被统合在了一起,归结成从家中典籍上曾经看到的两个字:——
论针。
梅家那老头子,定然就是以此为由,从而引发了父亲的疾病!
桥上两人仿佛也是为了杀人后宣泄心中的一些负面情绪,谈兴正浓。
“想想也奇怪,老何,张华木这个人平素里也是安分,不知道是怎么把这姓付的得罪了?”
“呵呵说起这事我还知道一二,老周你是知道的,我前些年是一直在做基层工作,曾经在山区里呆过一段时间,那鬼地方鸟不生蛋,却是张华木的老婆的娘家,听说解放前那里发了一次大瘟疫,张华木就跟着他爹行医,在那里救活了不少人,那村长恰好有一对孪生女儿,长得也十分标致,在十乡八里也算得上是一对并蒂莲。”
张立平还是第一次听到上辈人的往事,心中当真是百感交集,自己前些年之所放荡游玩,不肯认真念头。很大成分上是因为小时候父亲对自己和母亲不闻不问,甚至在三岁那年,母亲突发重病,而父亲却以出诊为由远离家中!这就导致了自己彻底与他决裂!
“然而自从去年与父亲和好后,他就已经隐隐觉得父亲当年定是有着极大的苦衷。眼下一切即将揭开,知道父母之间定有一人犯下大错,心中既是渴望知道当年地真相。却还有几丝预感的痛楚。
上面何法官的的语声继续清晰的传来:
“因为那村长感激救命之恩,就诚心想与张家攀这门亲事。你想想那时代。又是在山里这等荒僻地方,老子的话当然不能违抗,那姐姐虽然早有相好的,奈何意中人恰好去年出外讨生活,一去就几个月音信全无,又不敢违背父命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嫁了过去。没想到过了一年刚刚生下孩子,那意中人竟然发了迹回来了。恰好张华木这时因为老头子被拦路抢劫横死。伤痛交集之下得了一场大病,这老婆就趁着机会丢下孩子随着意中人一走了之!”
张立平听到这里,只觉得心中一阵一阵被抛弃了的锥心之痛不断席卷而来。他很想哭,却哭不出来。
“这意中人当然就姓付了?”周万廉悠然道。
“不错,接下来地事更是精彩,当年张华木老婆跑掉这事做得很是隐秘,他岳父家里是第一个知道的,老头子觉得一来很是对不住张家。最重要的是在那淳朴地方出了这种伤风败俗的丑事,一村之长的脸上也很挂不住,为了避免这事被传扬出去被十乡八里的乡亲戳脊梁骨,那老头子竟又逼着自己的二女儿去冒充她大姐!两姐妹是孪生,性情外貌都差相仿佛,不熟悉地外人根本就看不出来。对外就说将二女儿嫁远地里了。这事儿做得滴水不漏。一开始人人都给瞒过。”
“因为当年张华木婚后就常常出外采药治病,一个月只怕仅有五六天在家,与自己妻子相处的时间本就颇少,加上大病中整整卧床半年多,对这偷天换日之事本来也没有觉察,在没人说破之下,只当老婆回了趟娘家,但病好以后日子一长,渐渐的就发觉了一些蹊跷之处,比如妻子对儿子总是爱理不理。他出去诊病的时候。老婆也总是不在家,后来留上了神。才发觉现在这妻子竟然背地里在偷人!却不知道她私下相会的乃是原来就是青梅竹马的相好。”
张立平听到这一切,耳中已浑然不觉得风雨浪声,他的整个世界仿佛都在嗡嗡作响,心中身上,尽是一片惊心动魄的冰凉。
“但无论理由如何,红杏出墙这毕竟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容忍地事。”周万廉嘴边带着一丝讥讽的微笑道。
何法官却笑道:
“张华木的肚量却是挺大的,他也没有同老婆吵闹,只是伤心之余,寄心于工作,每天早出晚归甚至不归,完全不顾家里的事,后来听说他老婆得了急病,张华木却在此前借口去了几百里外见死不救,他岳父心伤女儿之死终于将这一切说了出来,你说张华木也够惨的,一顶绿帽子都是男人不能忍受地了,何况还是接连两顶?”
“哦,这姓付的眼下特地请了张家的那世仇回来,就是要报这夺妻之恨了。他的老婆也同张华木做了一年夫妻,自然就能知道些张家医术的秘密,就尽泄于梅家,于是一举得手!”
后来的事情,张立平都知道了,当年造成父子隔阂的十五年的见死不救终于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而父亲事后的追悔莫及他更是亲眼所见,几乎是用上了半生地时间来弥补自身地过错。张立平的泪水终于再次忍不住滑落而下,冰冷地浪一道一道冲激着他的身躯,张立平却恍若未觉,脸紧贴在冰冷湿滑的桥墩上,心中尽是创伤后悔的痛楚,风雨里眼前尽是记忆中留存的父亲的身影!
那皱着眉的父亲,
那微笑着的父亲,
那忍辱负重的父亲!
那默默承受着自己冷漠的父亲!
那始终不曾放弃过自己的父亲!
那背负着一切创伤的父亲啊!
慈和微笑,
倒影深深!
不觉间,无声的张立平已是泪流满面,明白一切真相后,他心中一直都有一个声音在狂喊:我对不起父亲,我对不起父亲!
在这茫茫得正在席卷天下的风雨中,浩淼涌荡的洪流里,张立平的生命也若一只小船,随时都有可能倾覆的感觉,他却将这一切都浑然忘却,脑海中浮光掠影的闪现过的都是那些永远都不会忘却的往事,心中的伤痛也渐渐滤过,淡去,好似已没有悲欢,只有那一种彻底的怅痛在萦回盘旋。
他迷惘的的眼神渐渐转为清明坚定,还要加上一种刻骨的冷冽。冷静下来的他紧咬着下唇,才觉察到一件要命的事——
一件真的会要了他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