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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在天子脚下繁华的名利场中,睡莲总觉得京城的寺庙没有那种飘逸出尘的感觉,烟火气十足.
法华寺有山门三间,砖砌匾额上写着“敕赐法华禅林”,睡莲一行人在白衣知客僧七戒的引领下,直接来到大雄宝殿上了头一柱香,为阴间的生母魏氏祈福。
上完香后,睡莲从后殿出来,抬首一瞧,见后殿挂着“慧照登清”木匾,两边金柱上有一副很有意思的对联:“如来如不来为佛来早我来迟咄者是胡说”、“本觉本无觉惟性觉真麈觉惩噫全在当人”。
睡莲心想,如来来不来我不知道,若三叔如不来,这烫手的房契地契就是个大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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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莲瞧着殿后那一排排的铜制大香炉,暗想:若实在逼不得已,干脆烧掉!家里前有狼后有虎,加上耳报神数个,她不敢保证能藏多久,这玩意儿不比银搓杯,数目太大,到时候圆谎都圆不过来。
知客僧将睡莲一行人引到禅房休息,刘妈妈说:“小姐今儿起的太早,又坐了马车,这会子累了吧,奴婢服侍您先躺会,等姚府大小姐来了,奴婢再来唤您便是。”
“也罢。”睡莲点点头,今天柳氏突然将随行的仆从增加三倍,除了听涛阁的这些人,还有几个是柳氏的心腹,她们个个警醒,睡莲在她们的视线范围内,几乎是寸步不离。
这种情况下,即使三叔出现,也很难接近自己,那房契地契该如何还呢?
睡莲和衣躺在罗汉床上,暗想今天家里风云突变,气氛紧张的要命,继母杨氏越来越阴险,手里的东西实在是个祸患,若许三叔今天不出现,那么袖子里的两张纸就要埋葬在香火堆里,常伴青灯古佛了。
想到无论无何今天都会有个了结,睡莲心里渐渐平静下来,不一会就睡着了。
梦境扭曲而荒诞,袖子暗兜的房契地契慢慢爬出来,房契哭道:“可怜我千金之资,竟要独卧青灯旁!”
地契则抱着房契大哭道:“妹子,本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你我共赴火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呱呱!从门外跳来一只青蛙,那青蛙叹道:“你们死的太没有艺术感了,好歹来个‘揽裙脱丝履,举身付清池’、‘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什么的。”
“闭嘴!”房契和地契齐齐喝道,“你懂什么?夏虫不可语以冰,那凉快去那待着去!”
那青蛙往睡莲身上一跳,道:“这里比较凉快……。*.
“蛙不能无耻到这个地步。”房契和地契懒得理青蛙,又抱在一起哭诉悲情:“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乎,呜呜……。”
青蛙也抹了几把心酸泪,扯着嗓子,唱了一出正宗水磨腔的昆曲《牡丹亭—寻梦》:“似这般花花草草有人念,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睡莲从乱七八糟的梦中醒来时,窗外朦朦胧胧迷雾一片,看不清是什么时辰,只觉得腹中饥渴,她起来倒水润了润喉咙,梦境忘记了大半,只记得袖中的房契地契犹如大难临头,哭得着实厉害。
睡莲暗叹:不是不想要,实在伤不起啊!
刘妈妈在隔壁厢房听到动静,便和采菱来伺候。
“什么时辰了?”睡莲问。
采菱说:“巳初(上午十一点)了。”
刘妈妈补上一句,说:“姚府那边派了人来,说他们家大小姐今天来不了,姚大夫人身子有些不舒服,大小姐要伺奉汤药。”
“哦。”睡莲心里隐隐有些失望,姚知芳不来,许三叔来寺庙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知客僧传了一桌斋菜,柳氏派来的管事妈妈用乌木包银的筷子试探各个菜肴,连漱口的水都试了个遍,还每样夹菜都夹在一个空盘子里吃了,过会觉得没事,才请睡莲上桌吃饭。
这——?
这样折腾下来,再精致的斋菜也味同嚼蜡,睡莲只吃了个半饱,就停了碗筷,意兴阑珊的喝着法华寺炒制的秋茶。
可再无聊,也要听从柳氏安排,在这里待到晚饭将近时才能回去。
睡莲百无聊赖的数着盖碗里浮沉的茶叶,添菜上来问她要不要歇午觉。
睡莲乐了,道:“睡了一上午,再睡下去晚上就脱了困。”
搁下茶盅,睡莲道:“怪闷的,听闻法华寺桂花园是一绝,咱们去逛逛,七婶娘还说要采一些回去,用蜜蜂腌了,做糕饼吃呢。”
采菱她们赶紧给睡莲披上纯白大氅,拿了几个锦囊准备收集桂花用。
柳氏派的两个妈妈对视一眼,最终没有劝阻,跟着睡莲一起去了桂花园。
八月桂花香。-本文首发晋江文学城
桂花的味道远远闻去觉得沁人心脾,所谓“金风送香”便是如此,可若是走近了,特别是当园子里满是桂花树时,这种强烈的香气闻久了便觉得有些头晕。
采着一串串黄簇簇的桂花,睡莲心里有些小纠结,一方面她希望许三叔能横空出世,她好把房契地契还给他,但另一方面睡莲也不敢支开柳氏两个如警犬般管事妈妈,怕遭遇危险。
柳氏今早如此警醒,必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威胁到她的安全,所以如临大敌的将法华寺一行的人数增加三倍,将她护得如水桶似的。
难道真的要将这两张纸付之一炬么?睡莲想起上午那个奇怪的梦,也甚是觉得可惜。
正思忖着,突然闻得添饭添菜两人一声惊叫:“蛇!有蛇!”
睡莲一惊,左手突然被从桂花树后面串出来的白衣知客僧牢牢抓住。
那知客僧道:“得罪了,请跟我来这边躲避。”
没等睡莲反应过来,那知客僧就把她往桂花林深处带!
睡莲向来谨慎,那肯就范?奋力挣扎,差点一口咬上那知客僧的手,知客僧低声道:“是我,许三叔,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么?”
“许三叔?”睡莲抬头定睛一瞧,只见许三叔头上光溜溜的,穿着一身白色缁衣,这——三叔何时剃度当和尚了?
心里依旧疑惑,不过脚步还是紧紧跟随着许三叔朝着桂花林深处跑去。
到一棵四百余年的老桂花树后停下,睡莲靠在树干上,喘着大气,稍稍平静下来后,狐疑的看着三叔的光头。
“呵呵,我这辈子都不会六根清净的。”三叔摸了摸光秃秃的头顶,笑道:“是个假头套,若不如此,怎么能把你从一串仆从里带出来。”
睡莲怨念依旧,说:“那也不能放蛇啊,咬到人怎么办?”
三叔双手一摊,道:“都是没有毒的——而且拔去了牙。”
三叔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废话少说,睡莲从衣袖的暗兜里取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三叔道:“这是南京的房契和地契,您给的东西我不能要,也要不起。那个银搓杯因太大不方便随身携带,下次有机会再还给您。”
三叔没有接,只是玩味的看着睡莲。
睡莲心道,我数三下,你若不接,我就扔过去!
一、二、三,嗯,再数一遍……。
再次数到三时,三叔接回了油纸包。
“小姐!你在那里!”远远听到刘妈妈采菱她们惶急的的呼叫声。
“告辞。”睡莲就要往声音的方向走。
“等等。”许三叔一拍手,从林中钻出一个和尚,这和尚便是将睡莲她们引到桂花林中的白衣知客僧七戒!
许三叔说:“七戒,送颜小姐回去。”
“是,公子。”七戒和尚对睡莲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和尚是许三叔的人?亦或是被许三叔收买了?
这白衣知客僧从身形到打扮都和许三叔绝似,想来刘妈妈她们不会起疑。刚才她们看到三叔的背影,现在自己一个人回去,恐怕不妥,还是跟着知客僧比较好——原来三叔考虑的很周全。
睡莲对三叔施了半礼,在知客僧的引领下与刘妈妈她们会和。
有了这么一出风波,众人将睡莲簇拥回了禅房。刘妈妈、连同柳氏派来的两个管事妈妈都吓得再也不敢放睡莲出去,将睡莲的房间围得铁桶似的。
刘妈妈上上下下打量着睡莲,见她只是有些惊魂未定,没有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添饭添菜还蹲在墙角哆嗦,采菱叉着腰教训她们:“……,平日里你们都是个处处拔尖的,今天鬼叫什么?我知道你们害怕,谁不怕?可是再怕也要先忍着,护住小姐再说,鬼呼狼嚎的就能把蛇吓走了?!”
“小姐若有个闪失,看你们回去还有命没有!”
“采菱。”睡莲打断了她的训话,问道:“寺里是怎么解释那几条蛇出现在桂花林中的?”
采菱这才放过了添饭添菜,回道:“刚才七戒和尚来说,可能是最近有人在寺里放生,将蛇也放出来了。”
柳氏的两个管事妈妈问道:“可说是那户人家放的?”
采菱说:“七戒和尚没提,他还说,什刹海附近寺庙十几个,或许是别的寺庙放了生,蛇游到法华寺也未可知。”
两个管事妈妈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管事妈妈出了门,亲自带着人去查,看看寺里有没有记录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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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林中,许三叔磨蹭着油纸包,心想这一关考验,睡莲算是通过了,他未来的夫人,定是个有见识,不会被小利所诱的人。
还好睡莲只有十岁,可以等个三四年,到那个时候,必定要把爵位夺回来!否则颜家怎会轻易将五房嫡长女许给自己?
至于这个南京魏府以前的豪宅,咳咳,将来做聘礼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