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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是观赏桃花最好的时节,像这紫叶桃等闲也难见。”钮祜禄氏捻着一带紫叶片说道,“过了两天就是上巳节,大姑奶奶可想出去走走?”
瓜尔佳氏瞅了她一眼道:“她肚子都那么大了还想到哪里去,今年乖乖地在家待着吧。”
云珠微笑道:“我虽不能出去,嫂嫂和觉尔察姑娘们却可以。我们王爷在什刹海那儿有个皇上御赐的园子,几位若不嫌弃不如到那么踩踩青?总好过一窝蜂地跑岫云寺、广化寺、广济寺……”
“我们又不是和尚难道只能跑寺庙?”钮祜禄氏瞪眼,两位觉尔察姑娘捂嘴轻笑,对云珠的建议有些动心,她为母亲守孝三年,不止很少出门走亲访友,连年节游景也是没有的。“我们到那边亭子坐一会儿。”
“这京城除了有限的山川剩下的便只有寺庙了,还能到哪里去?到时一样人头涌涌。觉着好的话我便先遣人去收拾一番。”云珠正觉得有些累,便在明心的搀扶下往亭子走去。
“落影清波?亭子外头果真有流水?”齐布琛眼力好,远远就望见了亭上的题字。
“那是自然的,要不怎见‘落影清波十里红’的美景?那溪水穿绕桃林,尽处还有一‘桃花源’的小湖子。”
布耶楚克很是好奇,“四福晋,我想过去看看那个‘桃花源’可以吗?”
“当然可以。明心含霖,你们跟着过去侍候。”又笑,“几个孩子估计在那头玩呢。”这话一说,钮祜禄氏也坐不住了,“那我也一起去瞧瞧。”
“毕竟是老了,身子骨不如年轻人。”瓜尔佳氏和觉尔察老夫人相视一笑,觉尔察老夫人道:“悠闲地坐这儿赏景也不错,瞧这一树一树的春融,多少年未见了。”瓜尔佳氏应道:“正是。”
两人目光都有些迷离,似乎想起了年少无忧的欢快时光,又似乎想到了什么饱含复杂情感的人或事,一时之间,只余溪流潺潺从亭前淌过的细响。
云珠看着几片花红飞入溪中,偶尔飘来带绿的败叶枯草……一时间脑海滑过前世今生的种种片段,似乎捉摸到一种玄之又玄的至理,整个思绪就像亭边的柳絮,停在一种将飘欲飘,欲凝还散的境界之中。
瓜尔佳氏见云珠目色微迷,整个人靠在桌沿,仿佛快要睡着。司绮正要上前提醒,瓜尔佳氏出于一种直觉止住了她,司绮为难地看了眼手中的薄披风,瓜尔佳氏回过神,眉头微蹙遂又放开,低声道:“并不冷,等等再说。”
虽然想不明白自己方才为何阻止,不过一时半刻云珠也不会着了凉,先依着直觉等等吧。
觉尔察老夫人对这一幕仿若不觉地眯着眼看着斜前方的桃林,仿佛沉醉在往日的梦里。
对司绮等人来说只是盏茶的功夫,对云珠来讲,这一刻的顿悟却使她的心境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衡稳固,似乎将有识以来遇到的种种坎坷艰苦欢乐悲伤都融会成一块,似是灵魂涤去了杂质,又或者可以说心灵轻易不会再有破绽。
元神处于一种轻快欢乐的状态。
从境界中渐渐回醒,可能是孕妇爱睏的原因,她有意无意地放任自己沉浸在这种似眠未眠似醒未醒的状态……觉得自己处于香甜睡梦之中,很舒服。
睡梦中似乎看到烂漫的桃花林,在那流水湖边,有俊雅的贵公子在挥毫作画,远处有可爱的孩童,有追跑着放风筝的,有拿着网兜儿在扑蝶的……湖石的背后,娇憨的姑娘在探头看着……忽然,那俊雅的公子抬头望来,那小姑娘一惊,又躲了回去。
“妹妹。”一位姑娘并一位年青妇人徐步寻来……
她唇边泛起浅浅的微笑。一边早回过神来的觉尔察老夫人看了也不由地微微一笑,心想,这位四福晋倒与自己见过的贵人不同。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她眉头微动,慢慢地清醒过来,不好意思地朝瓜尔佳和觉尔察老夫人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好像打了会儿瞌睡。”
方才并不是梦吧,应该是元神无意中感应到周围的景致所“看到”的。
觉尔察老夫人体谅道:“春天总使人犯睏,何况四福晋身怀有孕。等年老的时候,想睡个懒觉都是难的。”
“一会儿老夫人走的时候我送老夫人一些干制的香草吧,做成枕头有助睡眠呢。”
“那可好。现在人老了,气血不如年青的时候,有时候夜里睡不着只能干躺着……补再多也是不顶用。”觉尔察老夫人想到老夫也有这样的毛病,叹了口气,嘴角偏又泛着笑。
“额娘——”三胞胎欢快地跑过来,后面跟着明瑞明兰,还有福惠,最后才是钮祜禄氏和两位觉尔察姑娘。
“额娘,你看我们捉到的蝴蝶,好漂亮!”和敬和徽献宝道。
“嗯,要将它们制成标本吗?”
和徽道:“我还是喜欢活的蝴蝶。”这小姑娘从来就不喜欢将动物制成标本,不过对叶子做成的叶脉和鲜花制的花签倒是喜欢。
和敬问明兰:“表妹要吗?刚才你也有一起捉。”
可是她没有捉到蝴蝶呀,明兰眨巴着眼,“姐姐要送我吗?”才虚岁才四岁的孩子,现在还只懂得跟在稍大一点的孩子后面跑,说话反应还懵懵地,极可爱。
和敬将网中的蝴蝶往前一送:“给你。”
明兰小心地接过,奶声道:“谢谢。”回去要拿给明伊姐姐看。
“见过四嫂。”福惠行了个礼。
“这么巧,你也来游园?”云珠浅笑着站了起来,为他介绍,“这是觉尔察老夫人。”
瓜尔佳氏与福惠是见过的,当即与觉尔察老夫人一起见礼:“臣妾见过六阿哥。”
福惠侧身避过:“富察夫人觉尔察老夫人快别多礼。”眼光正好与前来的布耶楚克相遇,脸上掠过一丝异样。
“四福晋,六阿哥画的画儿可真好看。”布耶楚克玉靥微红,神态却仍大方:“方才我们在那边碰到啦。”
云珠心中一动。
……
傍晚,养心殿,雍正招来苏培盛,问:“六阿哥去了么?”
苏培盛笑着:“皇上料事如神,六阿哥果然去了。”
半晌,雍正才道:“福惠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什么样的选择对他才好。”
苏培盛默然。已故的孝敬皇后固然恨不能杀了六阿哥除去心中刺,可是贵妃娘娘也未必就看六阿哥顺眼,当年的敦肃皇贵妃可没少得罪人,以后要是四阿哥登即大宝,凭着四福晋的照拂六阿哥或许能做个闲散宗室却不会得到新帝及太后太多的眷顾……皇上的这一招安排煞费苦心啊,觉尔察家族向来对皇室忠心耿耿,在满洲地位显赫但在朝中权势却不会显眼到惹当权者顾忌。这样的岳家无论是在宗室或是在朝堂都能给予六阿哥一定的维护,又能令新帝太后放心,再加上与后族富察氏成了连襟,以后无论如何日子是不难过的了。
三月中旬,傅恒终于从云贵返回了京城。不管张广泗与哈元生、董芳、尹继善等人关于对平苗一战怎么扯皮、分割战功,傅恒身上的那点子小战功是别人夺不走的,再者,他官职虽不高却是弘历身边的人,又是皇上新培养出来可以看出将来要重用的……没人傻到去得罪。
对傅恒来说,这一行所获的不仅是战功,战事上,大到从皇帝的整个布局以及调兵用将,小到阵前哈元生的揉和各省兵丁磨擦,用兵的手段……与之前在西北岳钟琪身边所学到的一一做了比较,有了更深更新的领悟;而政治上,从战役的开始到结束,几个省的督抚、将兵、檄粮……的你来我往就没停过,使他更明了远离天子脚下地方的政治较量。
四月春光明媚,大地一片欣欣向荣,八旗秀女三年一度的大选在紫禁城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