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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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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三十一大早, 小区里有人偷摸着放了一圈鞭炮。

    噼里啪啦的。

    再接着过了十分钟, 陈词听见警车呜呜的声音。

    吵人的厉害,但好歹将他从梦里叫了起来。

    光线很刺眼,不是窗外的, 而是一抬眼直接刺到眼皮上的白炽灯。

    陈词愣了愣神, 有些懵。

    他睡觉向来会点一盏床头灯, 有时候顾言在身边睡,他会担心对方睡不好而关掉。

    可是每次灯关掉之后, 自己都会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顾影帝很贴心, 不问他过去、也不问他这么大人了为什么还怕黑。

    只是会在走夜路的时候陪他聊天,会在黑夜侵袭的时候揽人入睡。

    于是降低了自己的防范和害怕。

    碎发贴在额前, 被汗水濡湿了,就连衬衣也若有若无地贴着后背。

    陈词坐起来,探身摁灭了灯。

    楼下终于安静了下来, 可关了灯才发现原来连天都不怎么亮。

    灰蒙蒙的一片, 带着冬日清晨散不去的雾气。他懵了好一会儿,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什么。

    顾言将他卧室里的床换了, 很大, 一个人躺在上面都会觉得空荡荡, 陈老师视线落在一个点, 入目是刺眼的白。

    墙是白的、门是白的, 就连手指往上,带着被褥动了动,也是一片白色。

    陈词下意识地, 将手放到左耳耳钉上,轻轻地捏了住。

    意识像是一下子回溯过来,他终于从清晨梦魇惊醒时的怔愣中回过神。

    ……

    想顾言了。

    只是因为遇到了一个人,所以夜里连睡觉都睡不踏实。

    要开着所有的灯,要将房门锁的死死的,还有将枕头抱在怀里,直到热出一身的汗也不撒手。

    这时候就会想,如果顾老师在自己身边会不会好一点。

    他会不会一夜安眠,不被那些像是蚕丝一样的线勒住脖子,呼吸都觉得困难。

    他会不会……从无边无际的梦魇中醒过来?

    梦里乱糟糟的,恍惚也是一个冬天,下着雪,屋子里没有暖气,连灯都没开,黑压压的一片,从窗户向外看去能看见雪花正好落下,屋子内却很吵。

    小少年不过七八岁的光景,生了一副好皮相,就算周围全是黑暗,眸子里却还是亮着的。

    他有些冷,瑟缩在墙角,抱着胳膊害怕地盯着门看。

    许是用劲大了些,胳膊上一阵尖锐的痛意传进大脑,他没忍住嘶了一声。

    周围很黑,只能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光看。他看见自己胳膊上交错的红痕。

    竹尺打出来的。

    然后屋外吵闹的声音渐散,男人带着浓重的酒气踢开房门。

    光亮洒进来,驱散的不是黑暗。

    而是带着血腥味道的鞭打。

    鞭打的原因有很多。

    站在不合适的地方碍到他眼了,外面下了雨衣服弄脏了,要自己去帮他买酒结果酒瓶打碎了……

    总有一些荒唐到听见就会冷笑的原因。

    这是一个醉鬼,一天都没几分钟清醒的时候,眼窝深陷着,醉了会打孩子,清醒过来又会道歉。

    陈词其实记不清自己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了多少年,只知道身周全是黑漆漆的一片。

    没有光,甚至连一扇窗都没有。

    他只有一个亲人,可那个亲人将他视作仇人,因为一些他压根就窥不见相貌的原因

    于是就算光透过门扉穿进来,也永远带着地狱般的黑。

    ……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不是什么好天气,等了很久也没有看见太阳透过云层。

    陈词揉了揉头发,屈腿坐着,伸手将手机拿了过来。

    顾言这些天加起来也没睡到几个小时,可是就算这样这人也会每晚都给自己发消息。

    昨晚因为潜意识里藏着的那一点害怕,陈老师很想身边有一个人陪着,哪怕随便乱聊,也很希望有人能陪自己说说话。

    他自问自己没表现出什么,但是顾言好像看出来了。

    看出来他那一点被藏起来的、不知所踪的惧意,所以变着法儿的跟自己聊天,哄他开心,直到将自己哄睡着。

    所以这时候打开手机,对话框里的最后一条消息还是顾言发的。

    gy:陈老师乖乖等我回家,怕黑的话记得开灯。

    “……”

    总有些恐惧会因一个人加深,却也会因为另一个人而散的淡淡的,捉不着也不愿去捉。

    陈词不想回忆以前的事,没一桩一件是好的。无论是凄惶无助的儿童时期,还是冷峻孤傲的少年,身边的人大抵都那样。

    就算怀着善意,也不会愿意接近自己。

    自己带着刺,那就不怨别人疏离。

    可是就算年中的时候,在威尼斯的那场相遇,陈老师将所有温和都收了起来,睁眼便是带着疏离的问询,而后也不曾伪装过一分一毫。

    可是顾言却走到了自己身边。

    是他主动走过来的。

    然后和自己一起走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温柔地等着自己向他迈出一步。

    过去就算再难堪,但总有现在和身边的人是可爱的。

    可是人会贪心,陈老师也是这样。

    得到了这时的温暖,居然会开始想如果十年前的自己,生命中也有顾言会怎么样。

    梦魇其实也不全是梦魇。

    他梦见了黑暗的小房间,梦见了身上的伤痕,梦见了腰部被玻璃碎片划出一道大口子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攥紧了玻璃划向那人眼睛的自己。

    他是想杀人的。

    但是临了换成了眼睛,那双永远透着怨怼和诘难的眼睛。可是又不知怎么的,最终手腕上扬了一个弧度,在人眉骨上留下了不轻不重的一道疤。

    男人半边脸都是血,浸染的吓人。但是陈词却清楚,大部分血是从自己手心流出来的。

    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再是无畏,真伤人的时候手还是会抖。

    腹部、手心,就连嘴巴都被自己咬出了血。

    然后跌跌撞撞地冲出家门,缩在一个小巷子里,任由雨水沾湿头发。朦胧中他抬起头,似乎看到有人撑着伞从巷口走进,笑着向他递出一只手。

    雨天,阴沉沉的,那人却带着光。

    而后他眨了眨眼,看见那人右耳上熟悉的耳钉。

    是星星的颜色。

    ……

    于是梦魇也就不再那么可怕,明知道都是自己虚幻出来的东西,但还是会心安。

    他那天伤的很重,醒来就在医院了,再然后就知道他名义上的父亲被判了刑。

    十年零三个月。

    其实按理来说不该有这么长时间的刑罚,但陈词从死里逃生出了来,对一切都淡淡的,他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那个男人的消息。

    也不想知道他是不是还被起诉了其他罪名一起叠加。

    只知道自己以后的生活里没这个人了。

    ……也挺好。

    十年。

    自己在地狱里生活了十七年,带了一身伤疤和伪装起来的性子。

    判他十年,冤枉吗?

    陈词懒得去想,眼睛能看见的就是病房里有一束玫瑰花,插在花瓶里,干净得让人想去闻一闻它的味道。

    陈老师从床上下了来,伸手将窗帘拉开,视线淡淡地向下扫去。

    昨天看见的那个人不知道去了哪,但是大概也还在这周围。

    陈词不想知道他为什么来找自己,总归是不愿意理他的。

    他想了想,给顾言发了条消息。

    陈词:你家装修好了吗,我想去你家过年。

    发完他就去浴室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前,身上好歹清爽了一些。

    顾言回的很快。

    gy:是想见家长么,我的陈老师。

    隔了两分钟,没等到回复,这人又说:

    gy:装修好了,钥匙在床头柜里,你要去的话开我车去。

    陈词拉开抽屉,便看见一枚精巧的银色钥匙静静地躺在那。

    他微愣了愣,之前帮顾言买房子的时候,自己的确是有他家钥匙,后来就还了回去,结果这人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将钥匙放到他家了吗?

    还真的是不怕出事。

    时间还早,没什么好收拾的,也就是满满一冰箱食材不好全部带走,陈老师有些遗憾,随便拿了两件换洗衣服就准备走。

    临出门前他想了想,红了半只耳朵,然后走进书房拿了一管东西出了来。

    新房子,他不知道顾言有没有在家备那些东西。

    自己家这些玩意儿倒是多,顾影帝从来就没让他们缺过货,连沙发缝里都被塞了。

    书房这个还是上次自己看书的时候,那人跑过来撩拨,撩的人脸红心跳他才想起来这边没放,第二天就整整齐齐地往书架后面摆了一整套。

    一点也不怕被圣贤书砸死。

    陈词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心里一直堵着什么,可是一想起顾言就会变得很开心。

    他抬步,往外走去,不小心带翻了书桌上的一叠书。

    “……”

    自己倒被砸了。

    陈老师哭笑不得,只能蹲下来捡。他看书一般不是在沙发上就是坐在卧室窗台上,桌子上这叠书大多都是周木之前来用的教辅资料或者看的小说。

    手机在身后响了两下,大概是顾言又给他发了消息。

    陈词还没来得及回头,门铃便被人摁了响。

    一声接着一声,绵长得像是丧钟。

    手上动作一瞬僵住,陈词有些愣愣的。

    愣的不是那一道一道像是不会停下来的门铃声,而是手指碰到的那本书。

    书是旧版的资料,年岁久远,陈词已经记不清是自己高几的时候买的了。

    纸张有些泛黄,一打开能闻到印刷油墨的味道和灰尘交融。

    他看见摊开的书页中间夹了一张纸,白色的,很小的一片,用黑色中性笔写了两个字:

    顾言。

    ——“我给你写过一次我名字,但你估计不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我……终于更新了(有气无力,jpg)

    卡文卡成了一只脱毛球,尝试用掉的头发做一只毛毡玩具.j……你在说什么!(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