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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老太太在自己的寿喜堂里大大地发着火。
表小姐李春宜跪在地上,嘤嘤嘤嘤地哭得很厉害。吴老夫人穿着一身绸缎的褐色服,头上插了三个金钗,四个珠翠,看上去既喜感又可怕。
“我苦命的儿呀!”待那吴老太太嚎叫起来的时候,连跪在地上的李春宜都抖了一抖。忍不住想要退缩一步。虽然今儿个跟老夫人商量好了唱这一出戏,可她毕竟是个大姑娘,脸皮还是有点薄。
吴老太太一把抓住她的手。她的爪子怎么那么有力呢?看上去,像是老太太搂住她摩挲个不停,实际上,却是悄悄地在警告她:“怎么?你不配合我?你想嫁给那个什么姓陈的做填房了?”
只这么一句,就立刻让李春宜安静下来,随即也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哭,“这家里还留不留的我了?表嫂看不惯我,就直接说,做什么把我卖给那陈大人当续弦?表嫂好狠的心啊!”
“小春你别哭!”吴老太太也是老泪纵横。吴老太太纵横街口久了,自然知道流泪的好法子。比如茶水,比如口水……总而言之,现在的吴老太太满脸都是泪,简直是令人不忍卒看,“都是姨妈不好,姨妈没用,姨妈护不得你,才害你在姨妈家里头,被人这样欺负……”
王翠蓉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一大早的,就被人吵得不安宁。不禁觉得头晕脑胀。即使到现在,她都忍不住佩服吴老太太。也不枉费当年欺压了她那么多年。
金枝小心地问,“主子,咱们现在就过去吗?”
“过去?过去干吗?”她斜了一眼,“人家大孝子都还没出场呢,我这个大恶人过去让人看笑话啊?”
这两个女人等的就是她,她要过去,现在才一哭二闹呢,等会儿就三上吊了。
“你叫萍茹去给我盯着寿喜堂,大爷过去了,再来叫我。对了,我想吃蟹黄包子,你叫银叶去厨房里给我去弄几个。”
金枝收拾好一切,又折回来叹气,“主子啊,那表小姐真是个白眼狼啊。”言下之意就是主子您太好心了。
是啊,原本见表哥不回来了,想随便找个男人嫁出去,现在眼见着表哥衣锦还乡了,自然看不上陈大人了。看不上就看不上,用得着这么倒打一耙吗?倒像是她卖表妹了!她倒是缺这点钱吗?
寿喜堂里,吴老夫人哭了好久,与李春宜喉咙都嚎哑了,都没等到观众来,不禁又气又怒,拿着一个茶盏就往旁边伺候的小丫鬟身上扔去,“杜鹃,你这个没用的,大爷和奶奶怎么还不来?”
“啪郎――”一声。小杜鹃又是怕又是委屈,“我去了,我去了好景轩,也去了翠微居,可是大爷今天早上有事出去了。奶奶呢,据说也在忙呢。”
“什么?”“啪――”的一声,是吴老太太狠狠地拍了桌子,可是手底心却又火辣辣的疼,心中更怒,“这个杀千刀的!你怎么不早说?”
“这……这……这不是见老夫人和表小姐哭得厉害,不敢打搅吗?”
“啊――”杜鹃又被踹了一脚。
“滚出去!给我滚出去!”
杜鹃委屈得泪流满面,只能悄悄地走了出去。都十月份了,天渐渐地冷了。老夫人素来是个刻薄的。小丫头又是洗衣又要煮饭,成天被支使得团团转。老夫人又说吴家的家业都亏了她勤俭持家,才有了现在,所以千万不能忘本,所以即使是寒冬,都是不能烧热水的。
这日子,可要怎么过哟?
吴大爷过来寿喜堂的时候,就正遇到杜鹃蹲在门口,泪水汩汩地流。
这小丫头怎么这么可怜?吴大爷素来都是怜香惜玉的,便过来问,“小丫头怎么了?怎么在门口哭?听说老夫人和表小姐不爽快,你不去里面伺候着,怎么到这里来?”
“大爷!”杜鹃又是惊慌,又是害怕,一个扑通就跪下来磕起了头。
她又不傻,自然知道吴大爷才是吴家的主人。
“求大爷救救奴婢吧。老夫人和表小姐……奴婢,真是……”
想着最近听到的风声,吴景不禁皱眉。他出去的这些年,家里这么不太平呢。
“你只管说。”吴景示意长随拿出一个金果子,“没什么好怕的。”
“是啊,大爷公正着呢。”长随不禁插了一句,又被吴景的眼刀子给吓得缩起了头。
“老夫人和表小姐好像不喜欢奶奶,便一起在寿喜堂里头哭呢,叫奴婢叫大爷和奶奶过去,可是大爷和奶奶都不过去,老夫人和表小姐觉得白哭了,就拿奴婢出气……”
杜鹃尽力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事实,可是吴景觉得云里雾里的。“你说,老夫人和表小姐是因为不喜欢奶奶,所以在一起哭?”难道哭是假,要他发落王翠蓉才是真的?
“是啊。”杜鹃红着眼,说话都不顺畅,“之前表小姐想要嫁人,老夫人不同意,表小姐就去求了奶奶,奶奶帮忙找了人家,现在表小姐不想嫁了,就说都是奶奶给她找的人家太坏,是要卖了她呢!”
“你胡说!”吴景一怒,一脚就踹了过去。
杜鹃在地上滚了两下,都还没回过神来,这看上去温柔又可亲的大爷,怎么忽然就变脸了呢?她浑身都疼,想哭,却已经哭到竭力,只是瞪圆了眼,傻愣愣地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这是什么丫鬟?居然在这里诬蔑老夫人和表小姐!难怪老夫人要发落你,我看啊,这种丫鬟不如早点发卖了!”
“可是我说的都是事实啊……”吴景他们都走进了寿喜堂老远,杜鹃还可怜巴巴地趴在地上,自言自语轻轻地说道。
她想起因为荒年就卖了自己的父母,不禁觉得心口一阵阵发痛。爹娘说,“儿啊,为了你弟弟,你也别怨咱们……”
她呆呼呼地躺在地上,都不晓得起来,只是瞧着天上发呆,等到有人“咦――”了一声,她都没说话。
她整个人已经麻木了。
“这不是伺候老太太的杜鹃吗?怎么躺在地上。”有人轻轻地走过来,扶起来她,然后拿起轻软的手绢擦她的脸。
是金枝!
“奶奶!”
杜鹃看到慢慢蹲下身子的女子,终于叫出了声。
“奶奶,能不能让奴婢跟着你!奴婢再也不想呆这里了!奶奶!”这下子,任凭谁拉她,都不能阻挡她磕头的心了。旁边似乎有人在叫“出血了”,可是她什么感觉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