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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我就扭头拔腿狂奔起来。
慌不择路的逃跑,黑暗中连方向也分辨不清楚, 八月炎热的夜风卷着泥地里的土腥味, 从四面八方朝我扑来,间或还夹杂着细小的枝叶, 拍在脸上,刮得生痛。整个肺部都气喘吁吁的, 呼吸好像烧着了一样灼热,我就这样埋头胡乱的跑了好一会儿, 等到两条腿酸的再也抬不动了, 这才停下来,然后再抬头往前定睛一看,却极度震惊的发现, 自己还是在原来的地方。
……还是在刚才那片诡异的空地上。
这当口,在可视范围极小的黑暗中, 成堆成堆的电视机屏幕不停‘哗啦哗啦’闪烁着荧光色的雪花, 而刚才屏幕里那些让我差点吓尿的诡异画面,这当口却都不见了, 在我因为急促的呼吸, 而不断上下摇摆的视野中,天上厚厚的云层已经被疾风扯开一道道棉絮般的口子,昏黄的月亮边缘晕染着腥红的光, 从高空中撒落下来,将我周围那一堆堆老式电视机,在地上投射出一道道拉长的深灰影子。
‘呼……’,
看见这样的情形,我极度紧张恐惧的心情这才稍微放松了点下来,……虽然我到现在还没弄明白,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好歹刚才电视机里那可怕的林晓光,还有那个穿西装的男人不见了,刚才他们两个在那么多屏幕里面突然一下子转头紧盯着我看,吓得我都差点给跪了,说句老实话,这种恐怖的场景除了之前在春山精神病院遇到过,其他的我这辈子都没经历过几次,……不过经过这么一吓,我现在居然还能保持冷静,感觉也是蛮厉害的了。
然后我又想到一个问题。
我突然发现,刚才在那个电视机无声画面里出现的那个‘男人a’,他的衣服和发型看上去都很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然后我又想了想,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我今天白天上午过来的时候,在空地旁边的沙发上面看到的那几个塑料模特假人嘛???为什么这个假人会变成活人,还进到了这个电视机???
而且不光是他,还有那个怪异的林晓光也是,我记得刚才那个电视机的字幕上还打出来他们两人的对话,林晓光说她的眼镜白天被人甩到地上摔坏了,然后那个男人a说他也看见了,紧接着就是刚才让我吓尿的那一幕,男人a说发现那个人了,然后他们两个一下从无数个电视机屏幕上朝我转头紧盯着我,……这是不是说明,男人a和林晓光嘴里的所说的‘她’,指的就是我……???但问题是我今天并没有见过林晓光啊???顶多在白天的空地里见过很像她的塑料假人,而且我也确实把假人的眼镜打翻了,那跟林晓光的真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说,那个穿着打扮跟林晓光一模一样的塑料模特假人,其实就是林晓光本人……??连同那个穿高档西装的男人a也是??这种可能性虽然听起来很玄幻,但是我毕竟是亲身经历过春山病院事件的人,所以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很多没法用常识解释的东西,因此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遇到的未知事物否能用逻辑去理解,而在于那个东西对你有没有敌意,会不会伤害到你。
而显然,林晓光属于后者,我还记得刚才在电视机那个恐怖的无声电影桥段里,她跟那个西装男人a两个人最后好像歌舞剧大合唱似的不断重复‘把她煮熟吃掉!把她煮熟吃掉!’,那疯狂的样子简直跟变态杀人狂一样,万一那个影片不是什么恶作剧的录像,而是真的,那我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这么一想也是,那个天先生,天永远,其实他这个人本身就已经很奇怪了,年纪这么轻,居然能成为规模那么大,背景又那么深的一个跨国集团公司的董事长,这是一般人干的事??别说一般人了,在现在这个社会,这个年纪能爬到这个地位的,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皇亲国戚,官-场上的大人物,要么就是长生不老,非仙即妖。而如果天先生的身份真的如此,那作为秘书的林晓光小姐有些古怪,倒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然后想到这我突然又怂了起来,既然现在这个林晓光对我有敌意了,还叫嚣说要把我抓起来吃掉,那我再贸然进去这个永远咖啡馆,不是自己去送死嘛???现在里面正在开那些有钱人的狂欢派对,不用想就知道,天先生和林晓光这时候肯定也都在里面,虽然这趟是永远叫我来的,但是现在我惹了林晓光,等下我要是进去了,万一她对我不利咋办???
这当口心理纠结着,时间也在无意识间快速流逝,空地不远处的小树林里不停传来烦人的蝉鸣声,炎热的东南风吹拂过身体,也没法让我烦躁的心情平静下来。于是拿起手机打算先看看现在几点了,谁知道才滑动密码解锁,突然从手机里传来一阵尖锐的铃声,惊得我一个激灵,差点直接就把手机给飞出去了。
然后再一看,这当口居然有个电话拨进来了,而且拨号人的名字居然是——‘林晓光’??
……那现在是接?还是不接?
刺耳的电话铃音声一声一声不停响着,但是因为我才刚经历那个恐怖的场景,现在还有些惊魂未定,所以这当口打心底不想接林晓光的电话,生怕出什么幺蛾子,但打电话的人却比我还执着,哪怕我故意不接,六十秒后电话自动挂断了,对方又立马再一个电话拨过来,简直堪比夺命连环扣,最后逼得我没办法,只得把牙一咬,心想林晓光再是什么妖魔鬼怪,总不会顺着电波过来杀人吧?于是在又一个电话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我终于在触屏上滑过了红色的接听键。
‘啊!她总算接啦!’
耳朵才刚贴上听筒,电波那头立即传来林晓光特有的尖细又高亢的嗓音,然后她在最开始的那一嗓子嚎叫之后,又立刻捂住自己嘴巴似的声音低下去,接着我听到她对旁边的某个人说道:
‘永远,她接电话啦,要不你来跟她说???’
……天永远?
他要跟我说什么?
还有那个林晓光,她不是刚才还在电视机里喊着要煮熟我么?怎么一转眼就跟没事人似的给我打电话了?……难道说,刚才那一切全是我自己瞎想的,其实刚才电视里的那一幕,根本就是在播放录好的画面,是我自己搞错了???
怪异的事情越来越多,我已经被彻底搞晕,怎么理也理不顺了,然后又一想,反正这趟过来本来就是找天先生交策划案的,白天他闭门谢客,现在自己主动打电话过来了,我正好跟他把话说清楚,也不枉白跑一趟,于是这么想着,我干脆把心一横,就对着手机有点紧张的开口:
‘……喂……?’
‘啊,你好,李记者,我是天永远,白天真是不好意思了,’
话筒里很快传来天先生那独特的洒脱又愉悦的说话声,他上来先礼貌的跟我道了声歉,然后又道:
‘昨天走的比较匆忙,忘了跟你说了,因为我身体的关系,所以白天休息了,有没有让你白跑一趟?……啊,现在我就在店里,如果你有空的话,现在方便过来吗?……拿着策划方案过来。’
天先生说完,我犹豫了下,然后回道:
‘我现在就在你店门口……白天来过,看到门没开,牌子上面又写晚上八点有派对,就没回去,想晚上把方案给你带过来的,……不过刚才我在门口被人拦下了,说是私人会所不让进,正想给林小姐打电话呢……’
‘啊,那就太好了。’
我简单把原因解释了下,那当口天先生很愉快的应了声,电波那头传来他好似风一样潇洒的声音:
‘那你现在进来吧,门口报我的名字就行。’
‘……那是前门还是后门?’
‘呵……自然是前门了……,好了,那就待会见。’
‘……拜。’
挂了电话以后,我呆呆的看着手里的手机愣了几秒钟,刚才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说话也没过脑子,突然就提到了前门后门这件事,然后我又突然想起来,大概是因为白天遇到的那个彩色头发黑指甲油的男人太让人印象深刻了,所以他说的话还一直牢牢记在我脑子里,……那个男人显然是认识永远的,而且听口气应该对永远,还有这间咖啡馆都很熟悉,然后他又叫我记得进咖啡馆的时候要往后门进去,说什么前门进去是幻景,后门进去才是现实什么的,而永远在电话里又让我往前门进去,那我到底该往哪个门进去呢……?
我认真想了想,然后决定听那个彩虹头发男人的话,往后门进去。
理由很简单,你想啊,往前门进或者后门进,这两者最关键的区别是什么?门永远都是那个门,无非是门里的东西不一样,而前门的景象,刚才我站在那打野-战的同-性-恋旁边的时候已经看的很清楚的,里面就是比较高档一点的狂欢派对而已,那么如果那个彩虹头发的男人说的是真的,那也就是说,如果我从这个咖啡馆的后门进去,就会看见不一样的东西?
……而且是所谓的现实?
这么琢磨着,这当口我的好奇心又被激发起来,本着身为记者追求真相的天性,于是这当口我慢慢走进永远咖啡馆的后门,两只手压在那道看起来有些生锈的铁门上用力一推,大门‘咔……’的一声被我推开了。
于是我走了进去。
本来以为从后面走进去也会跟前面一样热闹,会有激烈的音乐声和鼎沸的人声,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这当口里面好像没有开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而且很安静,安静到我的耳朵里只能看见自己的脚步声,还有呼吸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怪异的味道,那是种混合着尘埃,铁锈,又或许有点其他什么东西的一股湿漉漉的味道,这当口这股味道在这个安静又宽敞的空间里涌动,就算现在是大夏天,也让我莫名有种透心凉的寒意,两条手臂上面也都起了一层寒粒。
‘……有人在吗?’
于是我双只手抱着胳膊,边打哆嗦边又往里走了几步,然后出声喊了一句,但却没有任何人回应,整个空旷的空间里只剩刚才的那句话在不断的回荡,连我自己都差点被吓了跳。……搞什么,怎么会没人??
因为气氛太诡异,有那么一瞬间,我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正寻思着是不是干脆退出去,往前门走算了,可是才刚回头没走几步,却突然听到旁边不远处,一个很大的看起来像是承重墙柱子的黑影处的地面上,似乎好像在‘滴答滴答’的往下滴着什么液体一样的东西,……那液体质地听起来好像很粘稠,又带着股腥浓又呛鼻的铁锈味儿,就这么滴落到地上,又挥发到空气里,难道那是……血??
这当口我心理瞬间一个激灵,心脏猛的往上一拎,却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听到从滴血声的阴影里的更深处,又传来了很细微,却又连接不断发出的‘簌簌簌簌’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是什么东西拖在地面上,快速移动时发出的声音,而且更恐怖的是,那东西似乎正在冲着我过来!???
按理来说现在我应该拔腿就跑,但是也不知道是怎么的,这当口脑子就好像突然缺了根筋似的,完全想不起来要动,反而像个恐怖片里的炮灰一样,整个人定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只知道用力屏住呼吸,两只眼睛死死盯住声音传来的方向,全身肌肉都好像拉开的弓一样绷紧到了极限,只要一有个风吹草动,就会立刻离弦的箭一样弹射出去。
然后在这个漆黑空旷的屋子里,我看到了一条腿,一条形状纤细修长,皮肤嫩滑白皙到看不到任何瑕疵的女人的大腿,这条大腿这当口被头顶上一束不知从哪来的光线照着,一头一双裸足露在外面,趾甲和五个僵直的脚趾头已经开始发青,而另一头的最上端则在一张嘴里,……一张巨大的嘴,里里外外长着好几排人类小手臂那么粗长的锋利牙齿,这当口这些牙齿上还缠绕着血淋淋的肉块和粘稠唾液的混合物,混合着女人大腿动脉里还在不停往外冒的鲜血,‘滴答滴答’的沿着小腿落到地上……
……原来刚才我听到的那个古怪的滴水声,就是这东西发出的么……
然而现在想这些也毫无卵用,因为我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那张咬着女人大腿的怪异的大嘴已经‘簌簌簌’拖着地的快速从黑暗深处冲我爬过来,直到整个身体露在那道古怪的光束下,而这当口我才看到那个怪物的全貌,那竟然是个……!……是个我一时间挖肠搜肚都想不出该用什么词来形容的,异常狰狞可怖的怪物。
那东西看上去就好像是个健壮的成年男人和巨型蜥蜴的混合体,男人只有上半身,脸上看不见五官,而是蒙着一张没有表情的皮制的人-皮-面-具一样的东西,腰部以下的却已经不是人类的双腿了,而是肚子那里一圈好像化脓充水了似的鼓胀变大,颜色也变得惨白,好像蛇人一样往后生长出巨大粘稠又圆鼓鼓的蜥蜴的肚子和尾巴,肚子下面还有四条好像矮敦子似的粗壮的小腿,上面还有又长又锋利的利爪,并且尾巴上密密麻麻长满了好像蛇一样的黑色的鳞片。这当口这个蜥蜴男的蛇鳞片尾巴拖在地上还在不停地左右扫来扫去的动,估计刚才我听到的那种‘簌簌簌簌’的声音就是这尾巴发出来的。
然而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可怕的是那个蜥蜴男咬着女人大腿的那张恐怖的血盘利口,竟然长在它人类上半身的肚子上!就是原来六块腹肌的地方,这当口从肚脐那边沿着中线狠狠往外撕裂开,从我的角度看过去,甚至还能隐约看见里面呼吸一样颤动的内脏和肠子,白森森的利骨从脊柱上突兀的斜刺出来,不断分叉,越长越多,原来这是这些骨刺增生成了咬住女人大腿的血盘大口上的牙齿。
看到这怪物全身的样子,说真的我吓得全身发软,两条腿直打哆嗦,简直就想朝它一头跪下去了,我只感觉自己心率直飚一百八,呼吸急促的好像随时都要喘不过气来,我在脑子里不断的提醒自己‘动啊!跑起来啊!’,但是却完全没有用,这当口我就好像是只被猫盯住了的蝼蚁,已经吓得完全没法动弹了。而正当我以为下个瞬间,这个可怕的怪物就要朝我扑上来咬掉我的脑袋的时候,奇怪又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我又听到了那种老式电视机荧光屏闪烁时发出的‘哗啦哗啦’的电流声。
然后随着房顶上那束怪异光线的地方发出的一声‘咔哒’的声音,那片地方四周突然亮起来片惨白的冷光,而这当口我才发现,原来那东西居然也是个电视机屏幕???刚才那道光束就是电视机顶上一个好像机顶盒一样的东西里发出来的,那屏幕在闪烁了几秒钟雪花屏以后突然‘嗒’的一声跳成了黑屏,然后紧接着,屏幕上又好像刚才我在外面空地上遇到的那样,打出了一行行字幕。
(字幕)丈夫:你这个不忠的女人!我在外面辛辛苦苦赚钱养家,你却不停和男人偷-情!看看那些货色!卡车司机,下水道修理工,夜总会男公关,这些人都是社会底层的垃圾,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和他们出-轨!
(字幕)妻子:你只会说我,难道你自己就没错吗!你一年到头都不回家,你的父母和我们的孩子都是我照看的,你知道我有多辛苦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还养了好几个女人,给她们买房买车,都本来都是我的钱!就算我出-轨一百次,也是应该的!
(字幕)丈夫:住嘴,你这个下-贱的女人,我要把你撕成碎片,吃你的血肉,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字幕)妻子:那就来吧,你这个虚伪的男人!我的血肉会化成剧毒的□□,融化你的骨骼,腐蚀你的血肉,让你死后尸骨无存!
(字幕)丈夫、妻子:杀死你!杀死你!
‘吼吼吼——!’
头顶上那电视机屏幕上的字幕刚打完,紧接着随着一声咆哮般的怒吼,本来我以为会朝我扑过来的那个蜥蜴男人,这当口却好像极度痛苦的疯狂嘶吼起来!它拼命扭动着身体,似乎想要挣脱什么,但是却已经晚了,这当口它肚子上的那张嘴上叼着的女人大腿残肢突然好像沸腾的水一样开始冒出白烟,那些白烟就好像有腐蚀性的剧毒一样,沾到蜥蜴人身上的哪个部位,那个部分的皮肤血肉就立刻融化腐烂出一个大洞,暗红的血冒出来流的到处都是,却反而让毒烟溶进血液里扩散的更广,很快才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刚才还气势汹汹要攻击我的那个蜥蜴人,却已经和那条女人的大腿一起融化成了一滩看不清形状的血糊糊的东西。
……而就在我好不容易才从刚才那种不可名状的恐怖下解脱出来,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剧烈喘气的时候,突然耳朵又传来了老式电视机那种熟悉的‘哗啦哗啦’的电流声,紧接着随着一连串‘咔哒咔哒咔哒’的开关声,无数个闪烁着荧光雪花屏的电视屏幕,从房间的四面八方各个角落里亮起来,将这个黑暗空旷又魔幻的咖啡馆映照成一片惨白的亮,而在这些?得让人浑身发抖的冷光下,我终于看清了这个咖啡馆里的全景。
……这就是所谓的‘真实’吗?
这当口在永远的这个由废弃工厂改造成的咖啡馆里,从后门进入所展现出来的真实,却是无数个怪物——
无数个身上长出黑色的蛇类鳞片,面容可怖,不停相互撕咬着的恐怖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