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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靖野的脸涨得通红,双眼迸发出慑人的冷光。气氛一时僵硬到极点,宜竹虽然忐忑但却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秦靖野终究还是把火气按捺下去了,他不能因为对方拒绝自己就大发雷霆,他的骄傲和自尊绝不容许如此!
他此时再一次意外地笑了,他是怒极而笑:“好,你明白了我的心意,我也……明白了你的心意。……我们再无遗憾和瓜葛。”说罢,他转身大步离开,走得干脆利落,气势昂然,没有一句辩解。
宜竹看着他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她体内的某种支撑像突然被抽去了似的,整个人又软又疲,她不得不伸手扶着身旁的竹竿。天地一下子寂静起来,竹林中的那一方天空蓝得像景泰蓝瓷器一样,让人心生震撼。春日的长风拂过竹林,萧萧作响。
宜竹仿佛如梦初醒一样,脸上流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她今日拒绝了他,以后也许再也没有类似的机会了。后悔吗?可是如果事情重来一遍,她还是会说那样的话。人有时就是这么矛盾,她有时也会嫌弃自己的亲人,但是当别人明目张胆的嫌弃他们时,她又会义无反顾的挺身而出。
宜竹想着即将被迫远行的父兄,想着这盛世背后的危机,越来越灰心。她无力阻挡这势不可挡的历史潮流,甚至连家人的命运都扭转不了。前途未卜,亲人远离,爱情,平等的爱情更是遥不可及。她曾经心动过的人对她不屑一顾,高高在上;貌似对她心动的人,又让她觉得虚无飘渺。
第一次,她深切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和无力。想着想着,宜竹不禁悲从中来,她的眸中隐有湿意。泪光朦胧中,她似乎看到秦靖野又站在了他面前,他的神色似悲似喜,又带着些许困惑。
宜竹心里一惊,及时忍住了眼泪,她再仔细一看,竟真的是他,他去而复返。
两人比方才还要窘迫尴尬,只是怔怔地站着,连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宜竹急忙调适好心情,尽量做出一副冷淡而又不失礼的模样。
秦靖野没她转变得快,他的脸上还残留着激动、愤怒和难堪的神情。不过,他也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保护色——那就是高傲和假装的漠然。
他酝酿了一会儿,语气艰涩地开口道:“请别误会,我不会再重复自己说过的话。有些话,我只说一遍。这是我第一次被女人拒绝和侮辱,肯定也是最后一次。”
宜竹本能地想开口辩驳,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她低头不语,静静聆听,难得的文静沉默。
秦靖野从袖中掏出一只暗红色锦拿,生硬的递过来,硬邦邦地说道:“有人建议我送礼,这个本来是打算送你的。方才走得太急,忘了。”
宜竹有点诧异,两人既已决裂,她怎么好意思收他的礼物?
她坚决地摇头拒绝,秦靖野脸色阴沉,十分吓人。宜竹忙改口建议道:“你留着送给下一个女人吧。”不知怎地,她在说到这一句话时,心上像是突然被针刺了一样,丝丝缕缕地疼。
秦靖野怔了片刻,嘴角逸出一楼冷笑,他喃喃重复着这一句话:“送给下一个女人?——你以为我像你,心中早有别的人选!”
宜竹的怒意再次被他勾起,扬眉质问:“你是来送礼还是回来吵架的?”
秦靖野不管不顾,仍然接着刚才的话头继续说道:“我希望你看清楚他的为人,他表面上不在乎你的身份,甚至引你为同类,可我知道,他十分在乎女方的家世身份。我不否认他对你有情——我不是相信他的情义,而是相信自己的眼光。但他对于你的感情决不会越过他的前程——他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他所谓的淡泊名利其实就是在等待时机。”
宜竹淡淡接道:“你似乎对他很了解。”
“是的,因为我也是男人,并且还是他的堂哥和对手,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可是,我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
秦靖野再次默然无语,半晌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很好,可我不会再那么相信自己的判断了。”他不管宜竹的态度,直接将锦盒硬塞到她怀里。“这是要送你的,自然属于你,你不想要可以扔掉——请别当我的面扔。”
秦靖野这一次是真的走了,再也没有回头。宜竹失魂落魄地慢慢地走了竹林。院中,平氏和宜兰他们早已起床了,众人得知秦靖野来了,又听说他们两人在竹林散步,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心照不宣的期待和紧张。
宜兰性子急,第一个开口询问:“二妹,怎么样了?秦公子说什么了?”
宜竹目光呆滞,勉强笑笑:“我什么也改变不了,爹还是得去西北,哥还是要从军。”
一家人的激情再度委顿下来,平氏又开始哭天抢地叫喊起来。众人劝的劝,陪哭的陪哭,家中乱成一团。
京城从此再无平静,四月,杨妃诞下皇子秦珓。秦珓一出生就万众瞩目,出生第三天便被封王。杨家众人甚至迫不及待地要皇上封他为太子,杨家与诸皇子之间的矛盾再次扩大,已达到了白热化状态。五月,英王、成王、平王三位皇子分别被贬为西北、西南和东南。郑靖朗也来告别,他要去肃州的姨母家探亲。同时,武安郡主和韩国夫人的争地事件也有了结果,最终是杨家获胜,圣上另外赏赐了韩国夫人五亩亩良田建造宅邸。武安郡主全家被迁到她的食邑所在地——羌州居住。杨府众人拍手称快,大肆庆祝。
宜竹家也有了喜信,那就是杨镇伊从军的指令突然取消了,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但杨明成被贬西北的事已是板上定钉,再无更改的可能。其实杨家还真有这个能力更改命令,可惜没人去因为杨明成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求情。
事已至此,一家人反倒平静下来。倒是宜竹的祖母气得病倒在床。杨明成在五月出发去西北,一家人惨然分别。
五月入夏以后,京城的天气异乎寻常的闷热。
父亲走后,宜竹心里空荡荡的没有着落,宜兰和章文生的感情也渐渐冷却下来,她终日黯然神伤。倒是宜梅时不时地来陪陪她。宜竹劝大伯赶紧把生意收敛了,多买些粮食藏起来。大伯可能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倒也听取了宜竹的一部分建议。
宜竹把家中的银钱大部分买来粮食,酿成酒藏在地窖里。平氏一直心忧丈夫也没心思管她。做完这些,宜竹心里不安,她三番五次地劝家人:“不如,我们回老家去吧。”可惜每人都有牵挂和走不了的理由,没人愿意离开。他们和京城的百姓一样,坚定地认为,即便有什么意外,也是京城最安全,因为长安城有英明天纵的皇帝陛下和潼关天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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