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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竹枝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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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毕烤肉,杨宜竹坐在石头上一边啜着郑靖北送来的五色果饮一边赏景。这时,锦帐那边响起了悠扬动听的丝竹声,七个分别身着赤橙黄绿青蓝紫衣裳的少女们手拉着手一边歌唱一边踏地而舞。这便是史书上记载的踏歌。踏歌在本朝十分盛行,无论是田间垄上,还是市井巷陌,都能见到这种旋律简单的舞蹈。

    这群少女的歌声婉转动听,舞姿优美矫健。不但杨镇伊他们一帮少年看得发呆,宜竹也看得入神,方才前来交涉的那个青衣婢女出来招呼道:“我家小姐有请。”宜竹怔了一下,便笑着应允了。

    她跟着青衣婢女进了帐帏,里面两个妙龄少女正在说话,左边那个大约十五六岁,上着白色襦衫,下着素色齐胸襦裙,肩上披着一条飘逸的鹅黄色披帛,一双眼睛明如秋水,显得清艳动人。

    另一个则显得十分张扬,她上着半坦的绿色襦衫,露出半边丰满白腻的胸脯,下系一条六幅石榴裙,云鬓高挽,头顶插着一朵碗口大的粉色牡丹。她们两人见宜竹进来,素衣女子笑盈盈站起身来迎客,笑着和她寒暄。而那个绿衫女子只是微微睨了宜竹一眼便再没说话。宜竹这才知道这个身着素色衣衫的姑娘是崔家小姐,闺名叫崔玉姗,另一个是她的表妹王绮。

    崔玉姗跟杨宜竹说了一会儿话便笑着吩咐婢女将围帐撤下。郑靖北和秦靖野他们坐在不远处饮酒说话,不过,大多数都是郑靖北在说,秦靖野在听,而且还听得心不在焉。宜竹只朝他们随意扫了一眼,便将目光放在踏歌的少女身上,再多看两眼,说不定某人又会自作多情。

    七个彩衣少女仍在载歌载舞。乐曲从《采莲曲》换到了《竹枝词》。这时,崔玉姗突然转脸笑问:“杨姑娘,我听闻《竹枝词》原本是巴渝民歌,不知杨姑娘可知道些竹枝新词?”

    杨宜竹想了想,她记得母亲高兴时曾哼过一首小曲,歌词内容她大致记得:

    临池门外是侬家,郎若闲时来喝茶。

    青砖碧瓦藤绕屋,门前千竿翠绿竹。

    杨宜竹解说歌词和曲调时,就见秦靖野频频朝她们张望。

    王绮轻笑一声道:“杨姑娘,秦公子似乎在看你呢?不知你是怎么认识他的?还有你们今日打猎也是事先准备好的吧?”

    宜竹眉头轻蹙,自然听出这人语气不善,她心平气和地答道:“我家与秦公子门第悬殊,相距遥远,而且我家不比王姑娘仆从如云,消息灵通,他的行踪我岂能得知?”

    崔玉姗脸色一沉,娇声制止王绮:“绮妹妹,你这再样任性,我可要生气了。再者杨姑娘门第也不差。别忘了,她的族姐可是圣上最宠爱的贵妃娘娘。”旋即,她冲着宜竹安抚的笑笑:“我这个表妹是家中幺女,天真烂漫,你别跟她计较。”宜竹忙说不会。

    王绮没捞着便宜心有不甘,顿了顿又掩嘴笑道:“杨姑娘,你方才说的那首曲子真的是太……太艳了,你们巴渝女儿都这么擅长吟唱这种曲子吗?”

    宜竹笑吟吟地接道:“人们说,心中有什么就看到什么,王姑娘能从一首下里巴人的民歌看出这等深意,心思真够宛转细腻的。两位姑娘如无别的事,宜竹告辞。”话不投机半句多,不过,她真想不通为什么这个人初次见面就对她这么无礼?

    崔玉姗不赞同地看了王绮一眼,起身送了宜竹几步,稍稍离远些,她悄声说道:“杨姑娘千万不要介意,我真是惭愧至极。”

    杨宜竹正色问道:“崔姑娘能告诉我她如此针对我的原因吗?”

    崔玉姗犹豫片刻,轻声叹道:“唉,说来话长。绮妹妹她不止一次跟你堂姐杨宜薇发生争执。有一次在游园会上,两人不知怎地又发生了不快,你堂姐竟然说,绮妹妹长相俗艳,就连她们杨家最不起眼的一个族妹都不如。你的另一个堂姐――好似叫杨宜芳,又补充说她连你这个都不如。”宜竹心中暗自腹诽这两个猪一样的堂姐,没事替她拉什么仇恨。

    杨宜竹道了谢,客气地让崔玉姗不要再送。崔玉姗又热情地往外走了几步。这时秦靖野和郑靖北恰好一齐起身走了过来。

    崔玉姗脸上挂着大得体的笑容,落落大方地朝两人盈盈一福:“两位公子安好。”杨宜竹则朝两人点头告辞。

    她回去以后,就开始让哥哥他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今天就他们兄妹骑了马来,孙立才他们还得步行到三里外的车马店雇驴车回去,自然要早些赶回。

    众人收拾好东西,启程回家。杨镇伊让宜竹骑马,他们一帮男子在后面步行跟着。谁知没走多远,秦靖野和郑靖北两人竟赶了上来。

    秦靖野仍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但说出的话却让宜竹既好气又好笑:“杨姑娘,我想你们一定很乐意与我们同行。”说罢,他淡淡扫了一眼杨镇伊,他的话里似乎有一种让人不易拒绝的威仪。杨镇伊伊鬼使神差地附和道:“乐、乐意。”

    杨宜竹微微转头,一语双关地说道:“秦公子,你似乎有喜欢替别人做决定的癖好?”

    秦靖野怔了一下,迅速反问道:“是吗?比如说。”

    杨宜竹语不停顿地道:“比如,你可以决定别人送不送你东西,也可以决定别人乐不乐意与你同行?”

    众人:“……”天哪,哪能说话这么直接?郑靖北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想开口说话,又硬生生忍住了。他迫切地想知道这个堂哥怎么应对。

    秦靖野高深莫测地看着宜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的时间比平时都要长些。

    片刻之后,秦靖野又开始反攻了,他意味深长地说道:“我直到今日才不得不承认,你们杨氏一门确实是人才辈出,奉承和贬损这两种相反的本领竟出自一家,而且运用得如此炉火纯青。”

    杨宜竹心中的尴尬和怒意再次被他挑起,胸中的小宇宙开始燃烧,她掷地有声地坦率说道:“实不相瞒,家父喜欢奉承地位比他高的人,这实在是现实逼人。而我则乐意奉承那些德行操守比我高的人。”

    秦靖野的嘴角微翘,兴趣盎然地穷追不舍:“敢问你平常贬损的都是哪些人?”

    杨宜竹暗暗咬牙,脸上仍然不动声色:“自然是德行人品比我差的人。”

    众人再一次目瞪口呆。杨镇伊和孙立才见两人之间火药味越来越重,连忙出声劝阻。可惜的是正方欲停,而反方不止。

    秦靖野像是辩论上瘾似的,也许,他是精神受虐成瘾。

    “杨姑娘,我喜欢问到底,你一定不会介意的。话接上句,你所说的这种人一定极难遇到吧?”

    “不,绝对不少。只是有很多地位比我高,心眼又太小,我不得不虚与委蛇,小心周旋。害怕对方打击报复。”

    “不知在下属于哪一种?”

    “公子这么聪明,一定可以猜得到。”

    “极少的那一种?”

    “沉默是金,实话会令人伤心。”

    ……

    杨镇伊他们一行人挺幸运,走了不到一里,就有几辆马车驶过,价钱也挺公道。宜竹没有坐车,而是骑着马跟在他们后面。她前世时就学过骑马,所以今天一学就会了,再加上她和大青一起打架建立了革命友谊,大青表现得十分温顺,她骑得十分稳当。

    到了十字路口,杨宜竹跟秦郑两人挥手告别,竹纵马而去。郑靖北笑着开口道:“二哥,想不到你也有话多的时候,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

    秦靖野此里已缓过神来,脸色有些不自然,他不得不承认道:“方才是有些话多,大概是喝多的缘故。”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又恢复了以前的相处模式,大多数时间还是郑靖北说,秦靖野听。

    郑靖北说了一会征求秦靖野的意见:“二哥你觉得此事如何?”

    秦靖野突然攥紧拳头,没头没脑地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不能给她希望不能让她误会。”郑靖北一脸惊诧,这是哪儿跟哪儿?

    秦靖野接着又正颜厉色地警告郑靖北:“你一定要记得,我们都不能跟杨家结亲!”

    郑靖北挑挑眉头:“杨姑娘说得太对了,你喜欢替别人做决定,我从未这么想过。”

    秦靖野一脸尴尬:“……”一路上,他再没开口说话。

    ……

    宜竹兄妹俩回到家后,父母都在厅堂等着。宜竹把剩下的一些野味交给母亲,平氏一脸兴奋地夸儿子能干,她得知宜竹已经学会骑马时,再次赞不绝口。接着她又问起今日的事情。杨镇伊迫不及待地把今日所见所闻说了出来。平氏连说郑靖北是个好人,还委婉地暗示宜竹是不是要把目光从秦靖野转到郑靖北身上。杨宜竹假装没听到她的暗示。话锋一转引着母亲说起了秦郑两兄弟的八卦。

    “娘,你上次跟我说过郑家是武安郡主的前夫家是吧?那么他们是合离了吗?”

    平氏一说起八卦,神色顿时鲜活起来:“合离?怎么可能。这事我给你细细地说,这武安郡主的前夫就是大名鼎鼎的郑云卿,当年人称京中第一美男子。他们俩可是一见钟情,这在当年也是一桩佳话。不过武安郡主的母亲镇国公主不同意这门亲事,母女俩差点闹翻了。不过他们最后还是成亲了。可惜好景不长,武安郡主那可是金枝玉叶之身,脾气强硬。而郑家又是书香门第,规矩忒多……反正听说,他们婚后不太和睦。后来就听说郑云卿和他弟媳的妹妹私通,武安郡主眼睛里可容不得沙子――哦,别说是她,换了谁也受不了,要是你爹敢这样,我非拿刀剁了他不可――”

    一旁的杨明成无奈地接道:“孩他娘,你别什么事都扯到我头上好吗?”

    平氏继续八卦:“反正后来那郑云卿和那□□一起死了。镇国公主曾说过一句话,好像是什么‘她秦家的女儿只能丧夫不能合离’,大家都猜测那对奸夫□□肯定是武安郡主和她母亲给赐死的……”只能丧夫不能合离。宜竹暗叹,这话真有王八之气。这个时代的女人就是果敢豪迈。

    “后来,武安郡主又招了一个比她小七八岁的胡人为继夫,她的长子也改姓秦……”

    说到这里,平氏突然联想到自家的事,掩嘴惊叫道:“我怎么把这碴给忘了,武安郡主这人太厉害了,他家的儿媳妇可不好当。竹儿,你还是换个人,就那个郑靖北吧,家世不错,脾气也好。”宜竹无言以对,这都是一厢情愿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