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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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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我毫无兴趣。”苏泽锦毫不犹豫地说,“你是自己走还是要我叫保安?”

    沈淮一很平常地笑了一下,就像他听到的只是一句‘今天天气很好’或者‘我们要不要一起去吃个午餐’这样寻常的句子。他将手上拿着的一个盒子交给了苏泽锦,同时说:“所有的解释都在这里面,这是我应该做的。期待还有下次的见面,那么再见,泽锦。”

    说完,他张开手臂环抱苏泽锦,同时用嘴轻轻碰触对方的侧颜。

    这一个动作太过自然,苏泽锦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沈淮一也只是在做一个普通的告别动作,嘴唇的轻轻碰触之后,他立刻松开对方,退后一步并微微点头后,直接离开了苏泽锦的公司。

    苏泽锦皱眉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盒子,对秘书说了一句“下次别什么人都放进来”,就走进办公室,将盒子和之前的u盘一起丢到桌子的角落,开始处理公司事务。

    从国外到国内的搬迁在现在算是彻底告一段落,但是要在国内打出局面,目前来说,还有得消磨。

    苏泽锦拿起手边的财务报表翻了一会。

    国外的四年间,他从几乎白手起家到赚下资产净值数亿外币的公司,不管换到哪里,都能当之无愧的被称上一声‘年少有为’。

    但苏泽锦非常清楚。

    他的这个‘年少有为’,比蒋军国的‘老而弥坚’,还有不少的距离。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现阶段,哪怕蒋军国用最土的方法,操作苏氏企业和他现在的公司拼消耗,只要是个智商正常的人,用膝盖想也知道结果如何。

    但这并不是说他毫无机会。

    如果毫无机会,他就不会从国外回来了。

    蒋军国的苏氏企业是从外公那里夺走的,就是现在二十一年都过去了,也不是没有老人记得最初的创业者是谁,更别说蒋军国手头上还有大概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要给他。

    再加上苏氏企业是股份制企业,蒋军国虽然话语权足够,但距离一手遮天也还有一小段路;而他的公司并没有上市,又是自己一手创办的,因此公司里的事情不管大小,都能一言而决。

    还有最后一点,苏氏企业在京城固然风生水起,但作为一个刚刚尝试跨国业务的公司,他在国外的影响力完全可以说是微乎其微――这也是他早早就出国的主要原因,既然蒋军国在京城有绝对的优势,那他就换一个地方积累,然后再回来洗牌;而他的公司本部就在国外,哪怕这一次回国的尝试有了最坏的结果,只要根基不动,他也足够的时间精力和本钱跟蒋军国耗着。

    他在回来的时候,就准备过耗上一年两年,三年五年。

    他反正会把蒋军国从云端拉到地狱下,哪怕要重建苏氏也在所不惜。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快,这一句话还真的没有白说。

    他虽然在国外的时候虽然一直是做着两手准备,但不管是他还是他外公,都觉得蒋军国在时限的时候并不会将股份还给他,到时候还有一场官司好打,因此苏泽锦的主要的准备是放在建立自己的公司,然后回来挤压搞垮苏氏企业上的。

    当时分析这件事的时候,外公不是没有唏嘘,但再倾注心力的公司,总归也比不上独女伤逝的疼痛,何况只要有苏家人在,倒了一个苏氏企业,自然能建立起第二个苏氏企业。

    只是没有想到,回到国内了,蒋军国的动作居然是直接将苏氏企业的股份折成公司还给他。

    这已经是在将苏氏企业交还给他的倾向了。

    还有林美君和蒋容旭这一段时间来上蹿下跳的行为――不知道他们是否觉得自己的计策完美,但就他来说,这样的行为反而侧面证明了蒋军国内心的想法。

    苏泽锦无法猜测蒋军国再接下去的行为。

    如果蒋军国不将剩余的股份转出来,那他就得从此和蒋军国在苏氏的股东大会上扯皮对抗,直到将蒋军国打下董事长位置的那一天。

    而如果蒋军国将剩余的股份转出来,那么也就相当于蒋军国拉走了一半苏氏企业的架子,再去重新创立所谓的‘蒋氏企业’。

    那时候的他呢?

    苏泽锦不用多问自己,他很清楚自己的答案。

    不管蒋军国做什么选择,他都会用尽方法拉蒋军国下马。

    人生的意义并不在于复仇。

    但对于他乃至他外公而言,复仇是他所必须完成的一件拥有绝对意义的事情。

    ……不管蒋军国这个人是否如同他记忆里的一样人渣。

    苏泽锦靠在椅背上反反复复地想过去和现在。

    他在自己办公桌的抽屉中找到了一盒烟,从中抽出一根咬在嘴里,但没有点燃。

    他其实有点不理解。

    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蒋军国会在现在以一副‘完美爸爸’的模样将那些股份以最优惠的态度还给他。

    要是他真的这么好,当年怎么会对他妈妈犯下那样的错误?又怎么会一纸合同就直接将他卖给了外公?

    幡然醒悟?

    这个词只适合用在遭受重大挫折的人身上,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像蒋军国这样顺风顺水屡上层楼的人。

    而如果说蒋军国现在的这个做派是别有目的……

    苏泽锦不期然地就想起来自己曾经和心理医生讨论过的有关蒋军国的想法。

    他眉头猛地一皱,将突然窜进脑海的身影赶到外面去,转而拿起了自己刚才丢到桌子角落的u盘。

    林美君和蒋容旭的想法他当然知道得一清二楚,也颇为不屑,但是正如蒋容旭说过的那句话“如果你毫无兴趣,为什么还要过来?”,他确实对这份录音有兴趣,直到现在,他还记得小时候,蒋军国和他妈妈也曾经有一段谈笑风生的日子,所以他更想知道,在蒋军国出轨、在他妈妈患上抑郁症的最后这段时期里,蒋军国到底是怎么看他妈妈的。

    一个疯子吗?

    苏泽锦将u盘插入了办公室中额外的笔记本上。

    他打开了u盘,里头照旧是一个音频文件,但相较于上次就大上许多了,足足有近三十分钟的时间。

    苏泽锦点开文件。

    沙沙的响动先从音箱中传出,接着,就是蒋军国神经质的是声音。

    毫无意外的抱怨与推卸责任。

    和上一次的音频完全大同小异,只是在用词上更为刻薄。

    为什么这两个人会走到这个地步呢?

    苏泽锦曾经听自己外公说过妈妈和蒋军国的婚姻。

    妈妈和蒋军国是同学。他们上了同样的大学,是前后届的同学。在那个年代,大学并不容易考,妈妈当年以省第一的成绩考入学校,但在学校之中,却始终被她的直系学长――也就是蒋军国――压制风采。

    哪怕进入学生会,早一届的蒋军国当上了学生会长,妈妈也才拿到学生会书记这个职位。

    蒋军国并不是没有能力。这么多年来,外公一直看不起蒋军国的人品,但他从来没有否认蒋军国的能力。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的妈妈关注起蒋军国,从别苗头到谈恋爱,再到蒋军国入赘。

    婚姻的前三年,他们几乎亲密无间,一直到他妈妈发现了蒋军国在外面有女人,那个女人还有一个仅仅比他小半岁的儿子为止。

    一切就开始破碎了。

    苏泽锦听着蒋军国的声音。

    听着听着,他几乎为对方悲哀起来了:从音箱中传来的声音支离破碎,就好像再放上一根稻草,声音的主人就马上承受不住要崩溃一样。

    他想起自己外公曾经告诉他有关妈妈的只言片语。

    你妈妈是一个很刚强很唯我的人,但最后她一句话不说地自杀了。

    他现在听着这份录音,发现自己能够接上外公的这句话了。

    蒋军国是一个多有能力多薄情的人,但他听上去也快要疯了。

    播放录音的音箱突然安静下来。

    苏泽锦以为录音播放完了,但就在他有所动作之前,蒋军国的轻笑又响了起来。

    很冷,很薄。

    “……呵呵。”

    “苏夏熙再也不是问题了。”

    苏泽锦蓦地直起背脊,愕然抬眼!

    但这一次,录音真正播放完了,只剩下最后的毫秒,还在一下一下的变换。

    ……等等。

    苏泽锦按住额头。他缓缓放松身子,心念急转之后已经得出了答案。

    时间差吗?

    这一句话说在他妈妈过世前和说在他妈妈过世后,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发展。

    按照这份录音之前蒋军国崩溃的程度来看,他妈妈死了之后,蒋军国完全有可能对林美君说这一句话。只是他大概不知道,林美君会把他的话录下来并保存二十一年,再交给苏夏熙的儿子吧。

    苏泽锦将u盘从电脑上拔了出来。

    他无法判断录音的时间,但能找陈简看看这份录音是不是被修改过。

    而对于蒋军国,反正不管怎么样,他都会处理对方,有没有这份录音都一样……并不一样。

    苏泽锦意识到自己心里的不平静了。

    就算明白这极大可能只是林美君的挑拨,他心里还是像突然被扎了根刺那样难受:二十一年前他还太小,只知道自己的妈妈和蒋军国吵架,最后自杀身亡。

    可是这一份录音就像是在那些大片大片的空白上补足颜色与图案,让他不受控制地去想着蒋军国在最后是如何从哀求到愤怒,从愤怒到崩溃,再变成期待、期盼、迫不及待地迎来他妈妈的死亡……

    苏泽锦的嘴唇极轻微的抽动了一下。

    他将u盘收进口袋里,目光在放置有自己、外公和妈妈三个人合照的相框上停留了一会。

    他想给陈简打一个电话,但在电话拨出去之前,他的目光先一步看见了刚刚和u盘一起放置的盒子,沈淮一递给他的盒子。

    苏泽锦停顿了一瞬。

    这个盒子就是普通的32开本子那样大小,看上去有点年头了,正面发黄、边角的外皮也都磨去露出里层的白纸壳……

    苏泽锦拿起盒子摇了一下。

    里头传来闷闷的响声,手感也有些重。

    盒子里装了什么东西?――‘我的解释’?

    拥有同样相貌但截然不同的两个身影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打开了那个盒子,第一眼就看见装在里头,和盒子差不多大小的褐色牛皮活页本。

    苏泽锦觉得自己最正确的态度就是直接把这个本子丢到垃圾箱里去。

    但当着沈淮一的面,他可以毫不在意的拒绝对方一点都不想听对方的辩解,而只有自己的时候,人生来所特有的好奇心就忍不住地冒了出来。

    他用手指点了点盒子里的本子,脑海里最先想到的是昨天晚上沈淮对他说的“你认错人了,他是他,我是我”。

    当时苏泽锦被绳子捆着,根本一点听对方说话的耐心都没有,满脑子就想着怎么脱离虎口。

    现在他脱离虎口了,被抛在脑后的疑问也就随之冒了出来。

    他平常看见的心理医生,他小学以及昨天晚上看见的沈淮,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直到现在,苏泽锦回想起来,也情不自禁地认同了‘沈淮’当时说的话,觉得这确实是‘两个不同的人’。

    苏泽锦发了一会呆。

    要从悬疑文的角度来说,这不是双胞胎节奏就是双重人格节奏了吧。

    ‘我的解释’……

    苏泽锦又看了一下盒子里的本子。

    如果是双胞胎的话,好处是他可以完全区分两个人,坏处是沈淮一之所以救他,很可能是因为知道了‘沈淮’和他的纠缠,最初动机就不纯。但话说回来,要是最初没有动机的话,沈淮一凭什么砸碎古董救他?

    如果是双重人格的话,坏处就是他以后不管是面对哪一个都要做好随时面对另一个的准备,不知道他们彼此能不能交流,如果不能交流的话,那‘沈淮’也一定影响着沈淮一,不然的话,还是那个问题,沈淮一凭什么砸碎古董救他?

    不过等等!

    苏泽锦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不管是双胞胎还是双重人格,这明显都是世界走向不对的节奏。

    在一个地狱和另一个地狱,在一个集团犯罪和一个神经病犯罪中认真比较哪一个更悲惨……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苏泽锦抹了一把脸。

    他自言自语地说:“我这一定是被沈淮一给气疯了……”

    他说着直接就将盒子丢进了垃圾桶,但是盒子里的那本牛皮活页本,他留了下来,并且翻开了第一页。

    第一页的第一行,褪色的蓝色钢笔水这样在泛黄的纸页上写道:

    “我意识到我身体里还有另一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