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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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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晓得徐进嵘快要回京,这园子里众人的气氛一下便起了些变化。老太太自然是满心欢喜,日日踮起脚尖伸着脖子盼。淡梅却是有些心事,只在旁人面上没现出而已。

    这日徐管家又来了最新消息,说大人明日到京,皇上赞他荡寇有功,命京城里五品以下的官员明日都要出东城门迎接,场面到时应该会极其荣耀。

    徐管家传完消息,见老夫人欢喜得嘴里直说祖宗保佑佛祖保佑,边上那位夫人却不过是面带微笑,眼里并无十分欣喜之色露出,倒又是添了分不解,心道相府里出来的千金果然与寻常女子不同,年纪虽小了自家大人一大截,只瞧着却也是个有城府的人。

    这日晚间那慧姐照例睡淡梅身边,缠着淡梅给她出题目考。原来这几日她新近迷上了脑筋急转弯。淡梅绞尽脑汁,又出了几个诸如“牛往东转一圈往西转一圈,最后尾巴朝哪个方向”之类的问题。慧姐大多是猜不出的,待淡梅说了答案,她便躺那里又是拍手又是顿足的,直嚷着自己怎的这般蠢笨,连这么简单都想不到。两人笑闹了一阵子,她便突然叹了口气,伸手搂住了淡梅腰身靠了过来,闷闷不乐低声道:“我爹明日当真要回了么?他若回了便要你跟他睡了,我再不能这般跟你睡了。”

    淡梅哑然失笑,反手也搂住了慧姐身子哄道:“你爹是个忙人,回来几日不定便又要往哪里去了。待他不在,你再过来睡便是。”

    慧姐眼睛一亮道:“大宅子里不是还有周姨娘几个么?你叫我爹去她们那里住……”

    慧姐自己话未说完,大约又隐隐晓得这有些不妥,一下便收了口,略微有些不安地抬眼看了下淡梅,似是怕她不快。

    淡梅笑了下,伸手揉了下她额头上覆下的发,柔声道了声“睡吧”,自己便起身去吹灭了烛火。

    没过片刻,身边那慧姐便沉沉睡了过去,淡梅自己却是有些发怔。慧姐方才的半句无心之语,一下却是戳中了她的死穴,叫她一时心绪更是纷乱。

    淡梅这些时日都在重新思量,自己往后到底该如何面对这个要朝夕相见的丈夫。

    她自嫁入徐家,与徐进嵘处了不过数日,他便匆匆出京离去。这半年里,她缩居此处,自己过着小日子,连那个丈夫都不大想起,更遑论京中宅子西院里那三位比她早到的徐进嵘的枕边人。如果都这样保持下去,一切自然都是照旧,她也不用为往后愁烦。但是问题其实一直都存在的,只是自己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得过且过,选择刻意忽略了而已。现在那个男人要回来了,问题便也随之一下又浮了出来。

    按了她出嫁前的想法,要和丈夫相敬如宾不相睹,各过各的,她经营自己的营生作往后万一的倚靠。如今看来,这却是太过幼稚。她的丈夫徐进嵘并没有她从前预想中的那般好对付。两人次数有限的几次交锋中,瞧着也是自己狼狈落败的居多。她虽有心与他不相睹,只看着他如今的架势,却是未必愿意如己所愿。故而这想法当真是有些渺茫了。

    既然无法疏远,那就把他当做事业的合作伙伴,真正执掌起这个内宅里的大权,弹压住地位比她低的女人们。在他要在自己这里过夜的时候不反对,在他去陪别的女人睡觉的时候也同样做到视若无睹心如止水,然后到最后就熬,熬着看到底是他命长,还是自己命长,早死的那个就是失败者,而她努力会当那个最后的胜利者。

    淡梅觉得这仿佛是个更明智的选择。但是她知道自己,如果让她真的这样过一辈子,就算最后她熬得成了胜利者,那又如何?她这一世永远也不会开心。那不是她想要过的日子。

    又或者,有没有可能,把他当真正的丈夫那样来经营,努力让他爱上自己,甚至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个念头刚出来,就像春泥里刚冒头还未成形的嫩芽一般,立刻就被淡梅给掐了。

    徐进嵘诚然是个不错的男人,说自己非常厌恶他,那不是真的。甚至她觉得自己喜欢上他也并非没有可能。但那样的喜欢注定了只会是昙花一现,就像自己看到他那几封调侃的家书时萌出的那一阵子异样,过后便烟消云散了,什么也没剩下。

    一生一世一双人,从来就只是种奢求,莫说这个年代,就算是几千年后,又有几个男人能做到?她还不会自大盲目到这种地步去自撞南墙。

    夜已是极深,淡梅心中反复思量,到最后那脑子里竟是越来越乱。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千算万算不若天算。自己这般反复纠结又有什么用。守住自己的心,剩余的走一步看一步,慢慢地铺路便是了。天终究不会有绝人之路。

    淡梅渐渐稳了下来,打了个呵欠,朦朦胧胧这才有了些睡意。

    外面此时月高中天,庄子里万籁俱寂。徐家园子守门的正歪在门房的板床上昏昏欲睡,突听门口起了阵杂乱的马蹄声,很快又有拍门声传来,惊起了附近人家里的看家狗,犬吠声不断,一个激灵便跳了起来,开了门一看,却是目瞪口呆,见外面站着的一溜人里,最前面的那个可不就是说本来明日才能回的自家大人。

    门房慌忙大开了门,徐进嵘进来了。门房晓得后面那些个护卫自会离去,便闭了门,这才小心讨好道:“大人怎的提早便回了?不是说明日才到?小的这就去叫醒里面的人……”

    门房话未尽,便被徐进嵘拦了,自己过了菜圃地,往后面屋子去了。留下那门房纳闷了半日,心道自家大人何时开始怎的总爱半夜三更地往这里闯,倒也算是怪癖一桩了。

    徐进嵘到了自己老娘的屋子前,见里面黑漆漆一片,不欲惊醒她,便悄悄过去了。绕过个回廊,便看见淡梅的屋子了,心里一下竟似微微有些涟漪,正待过去拍门,借了银色月光,突瞥见前面圃子里多了些盆盆罐罐,瞧着都是些花花草草,一时有些惊讶。不晓得她何时起竟说服了自己那老娘借地栽花了起来。

    徐进嵘到了房门前,扣了两下房门。

    淡梅方才那肠子百转千回地绕了不知道多少圈,正要睡过去了,突听外面叩门声,一下便醒了过来。心中一紧,也不知怎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徐进嵘回来了。想起他离京前的那次,也是这般深夜过来的。急忙坐了起来抓了件中衣披了起来,趿了鞋到了门内侧,犹豫了下,伸手开了门。见果然是自己的丈夫立在那里。

    淡梅与那徐进嵘虽有过几次夫妻之事。只两人除了那会儿的耳鬓厮磨,剩下为数不多的几日里几乎称不上有什么交流,加上他一去又是半年,此时骤然见他站在自己面前,那感觉便跟陌生人差不多了。愣愣看了半晌,手还扶在门框上没下来,半句话也无。

    那徐进嵘却是怀了些心思才半夜赶了过来的。见自己那小妻子见到了他并无半分喜色,心中便略微有些失望,径自往屋子里去了。

    淡梅见他往床榻方向去,突想起慧姐还卧在那里,只穿了个肚兜。此时男女之妨虽无几百年后那么严,只似慧姐这般八九岁的女儿这般被父亲瞧见了,也是不雅,急忙上前拦了道:“等下。”

    徐进嵘被淡梅扯住了胳膊,借了月光,回首见她神情似是有些异样,心中突地竟是起了个荒诞的念头,又惊又怒,一下大步到了帐子前便掀开,模模糊糊见被里果然有个隆起的身子,心中大怒,竟也没想寻常男子怎会如此短小,转身一把便擒住了身后淡梅的肩膀。

    淡梅突被他擒住,那手力道竟是奇大,肩膀便似要被捏碎一般。又见他面容狰狞,一时不明所以,惊骇万分挣扎了两下,这才突然明白了过来,急忙忍住了痛,压低了声道:“你莫胡思乱想。里面那是慧姐。”

    徐进嵘一怔,那手却还抓握着未去。淡梅疼痛之下起了恼意,一把拂去了她手,自己便往外面去了。

    “你去哪里?”

    徐进嵘又握住了她肩,将她强行转了过来。

    “叫周妈妈过来抱慧姐过去。原以为你明日才回的。这才留了慧姐与我一道睡。不想倒是得罪你了。”

    淡梅眼睛看地,淡淡道。

    徐进嵘放开了手,掀了帐子俯身下去,将那慧姐连被子一道裹住了抱自己怀里便往外面去了。淡梅跟到门口,很快便见慧姐屋子那里起了灯光,想是奶娘几个被惊醒了。

    淡梅暗叹了口气,自己去拍了妙春妙夏房门,叫在浴房里给徐大人备衣物和水沐浴。自己便回了屋子,卷了帐子坐在了床沿上。

    徐进嵘没多久便回来了,瞧着刚沐浴出来的样子。淡梅见他关了房门过来,自己一下便被他的身影给盖住了,心中竟又起了丝陌生之感,不禁微微瑟缩了下。

    “方才错想了你,力道大了些。还疼吗?”

    徐进嵘坐到了她身侧,双手扶上了她肩微微摩挲了下,低声问道。

    淡梅略微有些僵硬地摇了下头,眼睛仍未看他。

    半晌沉默。

    淡梅觉着他仿佛一直在盯着自己看,不晓得他在想什么,心中略微有些不安。终是忍不住抬眼看了过去。见他眉头竟然微微簇起,神情看起来有些不悦。

    “你回我信时倒很是大胆。思君不见君,人比黄花瘦。我如今赶着回来了,你那胆子又丢去哪里了?你便是这般思君的吗?”

    淡梅听他这般冷冷对自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