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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南宫燕实在是过得很憋屈啊很憋屈。
自从那日小猴子和大虎子因为好奇跟在他们的后面,阴差阳错的救下南宫燕之后,傅云天确实不再找南宫燕的麻烦。可是哪怕他不找麻烦,只是这样日日来这小荒村关怀一下小猴子和大虎子的生活,南宫燕就觉得很是麻烦。
她躺在用麻布做成的简陋秋千上,百无聊赖的把玩着一支狗尾草,斜眼瞥见不远的一侧,傅云天执着木棍在地上划着,正在教两个小子识字,神态是认真又温和,和那日露出的凌厉倒是判若两人。
南宫燕摸摸自己的脖子,怎么觉得颈上的伤痕又开始疼了,当然,按照这养伤的日子来算,这该是她的错觉,但她觉得这错觉来的恰到好处,于是更加放大了这种错觉,捂着脖子貌似艰难的翻了个身,发出让人闻之起怜的啜泣声来。
身后果然传来了动静,南宫燕觉得自己马上要得到一群问候和关心,而傅云天马上要遭到一群批判和谴责了,心里很是得意。
小猴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云天哥哥,你别担心,燕姐姐她就是这样,身体跟豆腐似的,一点点伤都要养半天,毕竟她是女孩子嘛……不过她好像比宝二婶家的小妹妹还要弱一些……哎呀总之你不用担心的……”
“对啊,我上次和她玩丢沙包,不小心砸了燕姐姐,她也是过了半个月才不疼了,我还帮她提了半个月的水呢……”
大虎子还待说什么,被他娘截住了:“你们俩,别天天跟着别人就知道玩儿!好不容易碰到傅捕头这个大贵人,能多识几个字便识几个,这才能不被别人给骗咯。”
猴子和虎子的爹死得早,他们的娘能在这灾年中护得一家人周全,也是个有主见有韧性的女人。此刻她端出一碗玉米面磨的窝窝头,递给傅云天,甚为感激的说道:“傅捕头这么忙还过来教孩子们识字,我这真是感激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家里没什么好东西,这玉米面倒是新鲜的,傅捕头权当尝尝鲜。”
傅云天也不推拒,拿过窝窝头,自己撇下一小块吃了,含笑说道:“婶子客气了,我小时候最爱吃的就是我娘做的窝窝头了,今日托婶子的福,还能再尝到这个味道。”
他极自然的将手中剩下的窝窝头给了一旁眼巴巴瞧着的虎子和小猴子,两个孩子丢下木棍接住就往嘴里塞,却被他们娘的眼色吓住,一时不敢继续吃了。
傅云天也丢下木棍,直起身来熟络熟络筋骨道:“小猴子聪明,虎子踏实认真,今日教的都记住了,算是学的快的。识字这事是个长久活,急不得,今日便到这儿吧。”两个小子又巴巴的看着他们的娘,看着她点了头,这才如蒙大赦的哧溜一下跑远了。
身后继续传来虎子娘和傅云天客客气气、欢欢喜喜的谈话,南宫燕一颗心早被射成了筛子,哪里还有啜泣的心思,两眼泪汪汪的望着青天,只觉得一片悲凉啊悲凉。
这两个小子,都说童言无忌啊无忌,可也不能这样的把她卖的如此彻彻底底还让她无话可说吧?小猴子还是太单纯了,而且跟她竟然一点默契也没有!她唱戏来他拆台,真是朽木还需雕啊……大虎子也没好到哪里去,不就是借机让他提了半个月的水吗,她也不常在家,半个月其实也没有几桶的……
南宫燕想到这儿突然有点没底气,但依旧得出结论:是虎子太记仇了,这么久的事情竟然还记得,这一点上还不如她,还需教导。这俩小子,吃她的东西和卖她的时候一样的毫不犹豫,真是没有一点点的江湖道义。想起他俩对她好歹还有救命之恩,南宫燕眨巴眨巴眼睛,在自己被噎死之前终于把这口气咽下去了。
可另一件事她可就忍不了了!想想虎子娘平时对她的态度和今日对傅云天的态度,这差别,可不是一点点啊!南宫燕转着手里的狗尾草,瘪瘪嘴,觉得很是委屈。
她也不过是带着小猴子和虎子偷偷去城里玩过几次,顺便教了这哥俩儿一些骗人的基本原则和实用的逃跑技巧而已,可虎子娘每次拿着掸子在小猴子和虎子后面追而不得的时候,那眼神总让南宫燕怀疑下一刻那掸子就会落到自己头上……
可南宫燕觉得虎子娘的这种不待见很没有道理,明明是她教的东西才是这乱世草民保命求生存的不二法宝,傅云天教的书书画画,学学是好,只是寒门蓬户,总得先学果腹之计不是?虎子娘不是个没有主意的女人,怎么在这事上犯了糊涂,南宫燕想来想去,只剩下了一种可能,就是她被傅云天伪善的外表迷惑了。
没错,既然只剩了一种可能,这种可能就变得分外坚定,南宫燕一腔委屈和愤怒终于找到了寄托,她把草茎想做是傅云天在手,塞进嘴里狠狠的咬了几口,却没想到草汁酸涩难当,一不留神呛进喉咙,惹她从秋千上翻下来,趴在一旁咳了半晌。
好不容易停下来,揉掉了呛出来的眼泪,南宫燕一睁眼却看到有一人闲闲的站在自己面前,以一种看热闹且很明显这热闹看的还不满意的表情看着她,这人除了傅云天还会有谁?
南宫燕的自尊心在今天真的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伤害,此时罪魁祸首在面前,她的怨气是不可忍也不需忍了:“傅捕头,我是从来不知道,原来官府的差事这么好当,可以丢着衙门的事不管,整天在外面闲晃。”
傅云天张了张嘴欲说话,但南宫燕向来晓得吵架这一门本事注重一个一鼓作气、势如破竹,所以绝不能给他插嘴的机会,翻了翻眼皮,加大了嗓门,继续说道:“自然傅捕头的俸禄也不是我给的,本不该我替衙门操心。只是我好歹是个坦坦荡荡的小偷,一个捕头这样在我跟前晃荡实在让我心里堵的慌。上次我不小心得罪了傅捕头,傅捕头能想出和我们小荒村搞好关系这一条曲折的报复我的策略,这份心胸实在让我佩服。但是我要委婉的告诉你,挖我墙角这条路是走不通的,上次你也见识到了,我在小猴子和大虎子心目中的地位是多么的不可动摇,实不相瞒,我在整个小荒村的群众基础都十分的好。所以,既然你的用心都已经被我看穿了,出于善心,我劝傅捕头还是不要白费力气,明日便不要再来了吧。”
南宫燕一口气不带结巴的说完这些,长出了一口气,自觉完成了一个大任务,将“你明天就不要再来了”这么个中心思想委婉又明确的表达出来她也着实动了脑筋,估计杀伤力不会小。南宫燕有些期待的望向傅云天,她预计会看到一场从惊讶到恍然再到惭愧最后颓然而走的表情秀,却不料竟然在那张死板又木讷的脸上看到了几分可以称之为戏谑和好笑的表情。
南宫燕深深震撼了,她想着也许是自己一番话杀伤力太大了,傅云天已经不正常了。她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手里却被塞了个热乎乎又软绵绵的东西,她吓得一缩手,幸亏被傅云天捉住才没把手里的东西弄掉。
南宫燕瞧着手里的窝窝头有些发愣,抬头问道:“这是什么?”问完后就觉得自己有点傻,这可不是窝窝头吗。好在傅云天不傻,他收回手,抱了臂,走开两步,上下打量了南宫燕两遍,甚是感叹的说道:“我也是从来不知道,原来要做一个坦坦荡荡的小偷,最重要的是要有异于常人的想象力。傅某叹服。”
南宫燕有些难堪的咽了咽口水。傅云天眼中的笑意愈发明显了,他指指南宫燕怀里的窝窝头,说道:“那是虎子婶给你留的,也算是你群众基础的证明吧。你要是能多教教小猴子和虎子一些有益的东西,也不会让人家觉得是养了三个孩子一般头疼了。”
南宫燕揪着窝窝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往嘴里塞,刚刚的气势全没了,南宫燕很懊恼,她在苦苦思考,这气势是怎么没的呢?
傅云天看着真像个孩子似的坐着挨训的南宫燕,心里除了哭笑不得,竟然还流淌出一分久违的欢乐,让他因各种事务纠结的心绪轻松了不少。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与探访,这个南宫燕倒确如小猴子和虎子口中所说,不过是个流落市井,做些小偷小摸讨生活的可怜女子罢了。虽然始终是个偷儿,不过在这荒年,只要是心地不坏,总还是可以给次改过自新的机会的,或许日后碰到有合适的正经工作,还可以介绍给她。
这样一个孩子气的家伙,自己怎么还会怀疑她是血燕子呢,看来这日后的观察与监视是不必的了。
心里这样想,傅云天嘴上却不露,只说道:“我来这儿的目的自可按照你的猜测去想。我明日还来不来,却全看我的时间和兴趣了。”此话一出,果然在南宫燕脸上看到了一副毫不掩饰的颓然之色,傅云天端着茶水佯装喝茶,可笑意却染上眉梢,漫到唇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