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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晚节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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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永乐一路小跑,一边听赵不识的讲述,诚惶诚恐,心里骂道,该死!该死!孙大发不知好歹,在错误的时间捅了马蜂窝。

    再怎么糊涂,也应该知道枪打出头鸟和杀鸡儆猴这两句俗语。团里刚拉起禁酒的高压线,他不知自重,以身试法,这不是作死的节奏么?

    作为一班之长,班里的人犯了错误,自己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

    虽然自己已经跟连队请过假,在这关键时候,远离职守,对自己人监管不力,就该担责。

    心里反复盘算,回去后该怎样向连长负荆,测算连队如何处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砍头不过风吹帽,下了这个英雄的心,这样想时,忐忑的心才没有更多的恐慌。

    连队的三巨头正和蹲点的机关干部,坐在排房前的石桌旁甩纸牌。

    连长刚出错了牌,使劲地拍大脚,一连串后悔不迭的声音。另外两个并肩作战的队友,这时候也在因他草率犯的低级错误,群起指责攻伐。

    于永乐想,糟了!连长输牌,内忧外患,难保不迁怒于人,批评处理人也要罪加一等。硬着头皮过去,悄悄地问有什么指示。

    连长抬起头,反而对自己微微一笑,说:“回来了?”

    也许打牌太投入,过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似的道:“你去看一下孙大发,问他十条禁令背完了没有,背完了回去。”

    说完伸手抓牌,似乎已经没有其他话要说。

    假如连长吩咐提前写好检讨,在全连官兵面前作完检查,以观后效,也许事情会到此为止。

    然而不知道是他忘了说,还是懒得说,居然只字不提。

    镇定地安稳,善意地微笑,背后一定隐藏更大的杀机。是了,一定是有机关干部在场,不好火力全开地批评人。

    孙大发站在房间里,正在一摇三晃地活动身体,听到渐近的脚步声,立即恢复好笔挺的军姿。

    既然连长对自己无所交待,自己也干脆一言不发,反正这碟菜已经炒熟摆到了自己的桌子上,自己爱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等连长开出批评账单,自己照单全收以后,再悉数报销。所以于永乐只拍了拍孙大发的肩膀,暗示他回排房去。

    吃过晚饭,看完新闻,太平无事。连长、指导员若无其事地大度宽容,更加重了于永乐和孙大发的不安。

    孙大发表面上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掩盖不了内心的惊惶,刚坐下,站起来,魂不守舍地来回活动,不到半小时上了五次厕所。

    猜想暴风骤雨一定是在晚点名时到来。结果晚点名时,又与往日无异。

    临近熄灯,连值日突然跑过来说,连长有请。于永乐整理好衣服,慨然而往。

    连长坐在房间里,正在学习刚收到的文件,抬头看见于永乐进来,指着椅子,叫他坐下,笑容可掬。将文件翻到第一页,放在桌子上,准备接下来的谈话。

    见于永乐正襟危坐,笑道:“放松点,叫你过来,没有其他意思,主要是聊聊天。要不要喝茶?我给你泡一杯吧?”

    没有其他意思,这又是什么意思?于永乐看连长要起身倒茶,忙说:“不用。”声明自己晚上从不喝茶,怕睡不着。

    “睡不着是应该的。我现在每天晚上查铺,半夜了还听到床板吱吱响的声音。到这时候,心里头有些想法,思想上有些波动,这些都是正常现象。我看有的同志,年初就嚷着要退伍——比如说有线班的李建东,你们班的赵不识——说训练苦,管得严,现在反而比以前听话了,工作也更积极。比如昨天出公差,清理臭水沟,值班员刚交待完任务,打报告往前站的都是我们的老兵同志。下午我刚跟指导员说过,别看我们有些战士,平时是个刺头,偶尔捅点娄子,犯点小错误,关键时刻,还是体现出很高的思想觉悟的。我们这几天一直在默默观察,心里很受感动。平时对大家要求严一点,批评重一点,其实都是为了把工作搞好,有时是恨铁不成钢。”

    于永乐狐疑,连长何以一改往日的作风,变得婆婆妈妈?更听不懂他说这些话的用意,难道谈心也要来个“先礼后兵”?

    “哈哈,扯远了。退伍后有什么打算?家里有没有帮忙找个好单位?”

    于永乐报告完自己的计划。

    连长说:“说得也对,先观察清楚再说,不要盲目。何况这几年在部队辛辛苦苦,回去也要休息一段时间,过完年再找事做。话说回来,也要有紧迫感哪,时间不等人。有的人回去,退伍费花得差不多了,才想起找工作。人得有个长远的目标,近期的打算,给自己的人生作一个合理的规划。不能像只没头苍蝇,到处乱窜。我这些话是以一个兄长的身份跟你说,我想这些简单的道理,你也一定知道。”

    接着问连队的伙食,个人有哪些要求,对连队有什么好的建议,还谈了谈下步将开展的活动。

    最后话题停留在今天孙大发违规喝酒,以此作为这次谈心的总结,道:“还有一个星期,你们就将离开部队,按理说,连队不应该对你们再提什么要求。你们为连队做了那么多年的贡献,最后几天该好好休息,连队也尽量提供条件让你们放松放松。可是,最起码一条,连队正常的秩序不能乱,基本的规矩还得遵守,高压线尤其不能碰。你回去跟孙大发说,连队本来要给他个处分,现在呢,我就做一回老好人,网开一面,下不为例。后面这几天,有些人该管的你还得管一管,凡事讲究善始善终,不要临走还背个处分,晚节不保,太不划算。”

    于永乐做梦也没有想到,这次谈心就这样结束了。之前打下的坚实的心理准备,宛如二战时固若金汤的马奇诺防线,一点也派不上用场。

    连长这样看得起,隆恩浩荡,自己敢不尽股肱之力,效犬马之劳?虽然虚惊一场,终是由孙大发引起的,回去后该好好算账。好比机关的采购员买了打折的东西,回去后也要实价或高价报销。所以第二天,于永乐瞅个空隙,将孙大发叫到一边,杜撰了许多连长未曾说、自己替他说的话,把孙大发恐吓一回。

    于永乐说什么“连长、指导员气得不行,打算照章处理。自己低声下气地求情,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这时候还把人一棍子打个半死。最后连长总算给我卖个面子,说后面几天看你的表现呢。”

    孙大发感激不尽,几乎要说:“班长,你简直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于永乐没等到这句话,转过身,心满意足,佩服自己做表面文章的功夫,居然这样炉火纯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