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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副司令员战士出身,一步一个脚印,逐级上台阶,至显赫位置,对战士充满感情。负责文字材料的机关干部神通广大,不知从什么渠道打听得知,副司令员平生最恨听报告,先前检查的几个单位里,有人照本宣科地念稿子,都被他叫停了。
政治机关的人妙笔生花,芝麻大的成绩能吹成西瓜大的功劳,准备的材料里需要撒上干燥剂吸去水分的,这道理他当然不会不懂——报告中有些东西,取个好听的名字叫前瞻思维,其实只是子虚乌有,正常人都看得出是个肥皂泡,要不要戳破、该怎么戳,这既需要勇气,也是一门艺术——副司令员喜欢找战士座谈,听原汁原味的话。
这让团领导慌了手脚,官兵们也如临大考。
这天下午,连长、指导员到机关参加迎检部署会回来,首先传达会议精神,说副司令员是个“任性”的人,去哪个连队检查、检查什么内容、走哪条线路,一切皆由自主,向来不用导游的。
接着给大家服镇定丸:“首长也是人,不是森林之王,有什么好怕的?假如到我们连队来了,大家把最好的精神面貌展现出来,回答问题要规范,声音要洪亮,千万不能扭扭捏捏,羞羞答答。”
话锋一转道:“当然,我们也要辩证地看待现实中的某些困难,要站在单位建设的高度,想一想什么话该说。”
副司令员来了,轻车简从,不似先前看到的前簇后拥,团里也只有两位主官陪同。负责影像收集的人早准备好了长枪短炮,咔嚓咔嚓地按快门,一路小跑,大汗淋漓。
他先到各营连转了一圈,检查硬件基础设施,接着上训练场。按照周表计划,当天是训练日。看到首长来了,官兵们群情振奋,高喊的口号声直达云霄。
副司令员是个和蔼内敛的人,举止儒雅,谈吐温和,并非之前所传的“威严苛责,大杀四方”。
站在战士们中间,像个长者而不是长官,因为他跟大家的交流,眼光是平视的,不同于有的人脸上常挂着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情。
说话提问慢声细语,却清晰有力,而且大多数时候是个忠实的听众,明显区别于有的人刚听完两句话,就手掌劈空气发表意见:“这件事应该怎样怎样”,“必须注意以下几点”。
他的提问只是些日常的经常性工作,问题刚抛出来,团长、政委就积极的抢先回答。副司令员道:“我想听听战士们的意见。”
两位主官受了黄牌警告,才将话语权传递下去。临走,他勉励大家只争朝夕干工作,忠诚履行使命,忠于职业操守,把所有心思精力都用在准备打胜仗上。
检查过后,官兵们如释重负。两天后,团里专门召开了迎检工作讲评会。
会上,政委眉飞色舞,表扬了表现突出的单位和个人,称团队建设芝麻开花,得到了首长的认可,这是大家齐心协力共同努力的结果。
可是“形势越喜人,我们越要保持清醒头脑,一百减一等于零,这道理谁都懂。大紧之后防大松,保密就是保命,抓‘四反’斗争永远在路上,这一点无论什么时候,都含糊不得。机关干部要适时杀回马枪,检查督促工作,把不良倾向性问题扼杀在苗头之时。有几条高压线不能碰,一是违规使用通讯工具,对外乱交往的问题——”
听到这里,于永乐不禁想到自己跟毕悦的关系,他们之间究竟属不属于乱交往。这念头只是在心上闪了一下,立刻省悟到这是个伪命题。杀一儆百是管理者维护正规秩序的惯用手段,团领导既然如此态度鲜明地表态工作重心,虽然不排除含有鸣枪示警的用意,却也并非危言耸听。趋吉避凶者为君子,自己也该相机行事,避免反面典型榜上有名。
这一个多星期来,各项工作应接不暇,于永乐因公私废,和毕悦每天的通话时间也跟着缩水。连队加强了手机管理,只能在规定的时间内使用。
毕悦第一个鸣不平,说这种现象让他们这些地方人听了,只会觉得不可思议。
看到于永乐勤快地往电话亭跑,连长使出他惯用的蹩脚的幽默感,拍着他的肩膀道:“这电话粥煲得味道不错呀?注意加水,别粘锅烧糊了。”
于永乐感受得出这边鼓敲击的重量,以后去电话亭,就有种做贼心虚的错觉,左顾右盼,说话都不能随心所欲,生怕隔墙有耳,受到连长、指导员的特别关注。
周末假日、课后饭毕,闲来无事,只能跟郑鹏程下棋。郑鹏程棋风沉稳,长攻善守,在连队号称棋圣。当然他的棋艺还没有到能够藐视各路豪杰的程度,因为他代表连队去参加团里组织的象棋循环赛,每次都铩羽而归。只不过“山中无老虎,猴子当霸王”,在连队这片小山头,郑鹏程的棋艺确实少有能出其右者,受“棋圣”的称呼,属当仁不让。
于永乐爱下棋,有机会就跟郑鹏程切磋。于永乐的棋艺,跟连长蹩脚的幽默相去无几,他跟郑鹏程对弈,输多赢少,五局能够赢一局,已经是老天开恩了。
赢的那一局,也是赢在哀兵必胜上。每次输了,他就拍大脚,说:“又给儿子教训了一次!”
郑鹏程气得直翻白眼,棋子抓在手里,出其不意,在永乐按在棋盘上来不及收缩的手背上闪电一击。
于永乐有时走错了,要悔棋,郑鹏程当然不肯,两人为此争得面红耳赤。一旁观战的赵不识道:“落子无悔大丈夫,班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于永乐气呼呼地瞪着眼睛:“你小子吃里爬外,胳膊向内拐,明天训练场上有你好果子吃。”还说:“世道变了,自己养的猫不去捉老鼠,反而专在家里咬主人的鸡。”
郑鹏程笑道:“你看,人家说句公道话,你就抱打击报复的用心,真要不得。做人要光明一些,就是压制民主,也不能这样**裸的呀?”又对赵不识说:“明天训练时要是你班长给你加小灶,你就告他公报私仇,变相体罚。”
赵不识站在五步之外,防止被班长的明枪暗箭击伤,打躬作揖地笑着说:“班长我错了,班长您高抬贵手,班长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于永乐有时候赢棋,还赢在出奇制胜上。
这天,不知家里谁烧的高香,他居然连胜两局。第三局,他步步为营,连攻带守,把郑鹏程逼得只有招架之功。胜利在望,于永乐得意忘形,说五步之内,就要郑鹏程缴械投降。
说着将对方的老帅一把抓过来,在嘴边一吹道:“怎么凉飕飕的?赶快送到卫生队打吊针,也许还有得救。”
郑鹏程似乎也感觉到大势不妙,这时候,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嘴硬道:“真的吗?我怎么感觉体温一切正常呀?”
重新调兵遣将,撤子回防。
于永乐头脑发热的毛病又犯了,车吃炮打,连喊了几声“将军”。
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于永乐不是智者,也不是个深谋远虑的人,何况急功近利。真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刚喊完一声“将军”,郑鹏程脱口而出的话,使食草动物界的饮食特性瞬间天翻地覆:“难道我的马是吃素的?”
将横冲直撞的车丢到窗外去了,化解了对方咄咄逼人的攻势。
这一次输棋,于永乐不再拍大脚,转而拍胸脯,脱口而出的三字经,骂自己道:“又大意了!”虽然输了,并不心服,说郑鹏程惨胜,也是胜之不武。
郑鹏程可不管这些,得意非凡地道:“我下棋从来不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不看过程,只求结果。胜不骄,败不馁,历史上的名将,都有我这样超然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