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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长城
三天后,在赵弈的带领下,徐云野等人也随之来到了大赛的会场。而此时此刻,当方天成亲眼透过那间豪华的待客室的窗子看见了远处会场的盛况时,他却依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方天成以前没有下过围棋,当然也没有看过任何一场围棋比赛,但他也从没有想过,赵弈同本源清因的这场比赛居然会如此宏大。
虽然说比赛还没有开始,可会场的四周已经挤满了人,无论是男女老少,贫富贵贱,日本的每一个人都好像是围棋的忠实爱好者,此时的他们正围在一块块巨大的棋盘前,期待着比赛的开幕,但方天成却也已经发现了为数众多的持刀武士。
“情况怎么样?”沈飞儿走到了方天成的身边,也向外瞧去。
“我的天,这么多人?他们这是要打仗还是下棋啊?”沈飞儿皱了皱眉,又走到了徐云野的身边。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真的能找出犯人?”
徐云野没有说话,只是仔细擦着他的刀鞘。
“或许我们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既然藤海家的人已经先悬赏了我们,那他绝对不会不有所防范的。或许这次比赛就是他设下的局。”沈飞儿见徐云野不说话,却越发急迫起来。
“八弟,我看这倒是不一定,首先,你们说的那个人未必知道你我的关系;第二,妙手斋已经是日本围棋界的象征,大名武士们为了自己的这张脸,也不会敢随意出手;第三这场比赛无论是从意义上还是关注度来讲,已经是相当重要的了;丰臣家就算势力再大,也未必敢冒天下之大不讳随意打乱这场比赛。”赵弈走到了沈飞儿的面前道。
沈飞儿叹了口气,“这我是没有你懂了,但我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我的直觉可是一向很准的。”
突然,门被轻轻的敲响,打外面进来一位着装整洁的年轻人来,他向着赵弈说了几句话,便又恭敬的离开了。
“妙手斋的,他们让我到会场去。”赵弈笑了笑,便迈步向着门外走去。
可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却突然停住了,不知是对于比赛的激动,还是对徐云野此行的担忧,赵弈的心脏突然剧烈的跳动起来。
这么多年来,他终于走到了这一天,或许在他走到那扇门之前,他还不过是一个虚度着光阴的失败者,而只要他推开那扇门,无论结果如何,他的名字都将被永远铭刻在史书上。
可为什么到了现在,他却依旧惴惴不安呢?
或许他应该对兄弟们说些什么?可似乎千言万语到了如今,却全都无法言状,他犹犹豫豫的转过头,却突然发现所有的人都在看着自己。
于是他愣住了。
“你怎么回事?别告诉我你还没有准备好吧?”沈飞儿笑着向赵弈道。
“我,我……”
“不管怎么说,今天是你是主角。”沈飞儿走上前,替赵弈整理好了衣襟,“你可得替我们好好教训一下那帮日本人。”
赵弈突然间有些害羞,他将头扭到一边,却发现了远处正微笑着的徐云野。
而那一刻,他也突然间明白了,哪怕是为了那个微笑,自己也不会让他们失望。
“走吧,去会会我今天的对手!”
当然,徐云野等人现在还是身负巨额悬赏金的犯人,他们自然是不能抛头露面的,于是在众人的商议之下,他们安排了两个最安全的人陪同赵弈,那就是方天成和慈言。毕竟他们不是死者薛天傲的兄弟,也大概不会被凶手所盯上。
可从待客室到会场的一路上,方天成依旧无法放下心来,因为他知道,当初他们在船上遇见的那个忍者,依旧没有下落,而他很有可能已经把自己来到日本的情况告诉了藤海家的人,而既然那些凶手连徐云野来到日本的消息都清楚,他们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呢?
但比起这些,现在方天成最担心的,却是现在不知在何处的袁小云。
自从那天他说出让袁小云走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作为跟自己一起来到日本的知情人之一,藤海家会放过她吗?她真的能安全的回到中国吗?
而最重要的,她是不是还在恨着自己?
可这些问题的答案,却是即使是破获了不少惊世大案的方天成也无法回答的,他知道就算他再后悔,再担忧,都已经无济于事,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应该找出潜藏在这广大会场中的杀手。
但直到两人走进了会场正中心的比赛间,他的心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啊,是赵先生,快请进,快请进。”
一声谄媚的声音传了过来,打断了方天成的胡思乱想。
说话的人是一个身材不高的日本人,他穿着一身华丽的和服,身上也佩戴着不少的珠宝,一看便是身份不一般的人,可那人的样貌却丝毫没有大富大贵人的样子,反倒是满脸的凶气,让人相当不自在。
赵弈向那人点了点头,问道,“阁下是?”
“在下小林熊太郎,是秀赖殿下府上的小小家臣,也是今天大会的负责人兼主持人。由于我之前在中国留过学,也会说些中国话,今天的我也负责翻译的工作。”
方天成听见这话,先是一惊,这个小林熊太郎口中的秀赖殿下,正是丰臣秀吉的独身子,现任大阪城领主的丰臣家家主,而如果说今天小林的到来是得到了丰臣家的同意得话,那么看来那一天宫本武藏所说的话,果然不假。
而更关键的是,作为丰臣家幕后最强大的助力,也是杀害了薛天傲真凶的藤海家,也很有可能就在现场!
但事到如今,方天成自然不能表现得太过惊讶,他只是稍稍往上提了提戴在面上的面巾,便又看向了小林。
小林倒是没有在意方天成,他微微一笑,继续向赵弈道:
“先生既然来了,就赶快入座吧,本源阁下可是等得有些着急了。”
赵弈也礼貌性得行了个礼,便要往大堂里走去,可突然间,赵弈只觉得肺内一阵刺痛,便又猛烈得咳了起来。
“你怎么样?我给你调的药你没有吃吗?”慈言赶忙走上前去查看赵弈的状况,面露担忧之色,原来这两天,慈言一直在想方设法给赵弈治病,可实际上,她自己也清楚,她也只是比较懂医术,距离神医还差得远,又怎么可能治得好赵弈已经病入膏肓的身体?
“咳,我没事,咳,你别过来。”
也许是清楚自己病情的严重性,也许是因为过往的遭遇,让赵弈不想再面对峨眉派的人,无论慈言怎么苦口婆心的劝导赵弈,让他安心静养,他还是不屑一顾,甚至对于慈言有些刻薄。但慈言,却依旧没有放弃过对赵弈病情的研究,尽管是杯水车薪,但她却不能对任何一个人见死不救。可似乎她越是努力,就只能让赵弈愈发的反感。
“您,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小林也走了过来,细细得打量着赵弈,可似乎是由于他本来就凶恶的长相,竟也让人看不出一丝的好意。
“我没事,我们快进去吧。”赵弈捂着自己的嘴,不想让自己咳出来,可他越是这样,反而越咳得厉害。
小林轻轻一笑,摇摇头道,“赵先生果然是围棋界的高人,即使身体抱恙,还是如约到来,令鄙人深感敬佩,那么,请进吧。”
赵弈听见这话,一把推开一边的慈言,就向着大堂内蹒跚的蹭了进去,方天成和慈言见状,也只好跟随他走了进去。
果然,整个大堂内整洁干净,却又不失华贵,整个房屋的正中间只有一方棋桌,棋桌的一边也站着两个人,他们庄严而立,正围绕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
不用说,那个老人,便是当今日本围棋界的泰斗人物—本源清因。
方天成细细打量着这个名满天下的围棋大师,却似乎并没有在他的身上发现什么别样的地方,甚至抡起精气神来,自家的老头子白双都要比他精神矍铄得多,但即使是他今天的竞争对手,赵弈走进了大门,他却依旧正襟危坐,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而直到赵弈坐在了他的对面,他才说了一句话:
“赵君,你迟到了半个时辰。”
赵弈擦了擦虚弱的汗水,让自己露出一份泰然自若的微笑,并未理会本源,他转过头向着小林道,“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小林点点头道,“稍等,鄙人还要做一个开场词。”
小林走到大堂的门口,望向楼下的人山人海的观赛者们,清了清嗓子,便开始了他的开场词。
开场词的内容,当然包括描述今日比赛的种种盛况跟简明扼要的介绍了参赛的双方—日本围棋界的最强高手,本源清因和来自中国的挑战者,赵弈。
但小林当然也借机吹捧了他所代表的丰臣家如何爱民,如何支持围棋界等等,但似乎是看台下的观众已经等得不耐烦,小林也及时停止了自己的讲话。
随着小林说出“比赛开始”的时候,台下的掌声岁间如雷鸣般响起,因为这场比赛已经不仅仅象征着赵弈同妙手坊一家的恩怨,也是整个围棋界决出最强高手的巅峰一战。
而在掌声响毕之后,偌大的会场竟又瞬间化为了寂静,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期待着两方即将到来的交锋,这不光是对比赛双方的尊重,也是台下这些热爱围棋的人们的心照不宣。
小林见观众已经安静,便又走到了本源和赵弈的面前。
“两位,比赛可以开始了。”
“不急,我想先跟赵先生,讲几句话。”本源挥了挥手,让小林离开。
“哦,不知本源先生有什么话,相对晚辈说?”
本源笑了笑,“老夫自三岁起,便开始学棋,如今已经整整六十年,可我在这六十年中,还是头一次遇见向赵君这样的对手。”
“晚辈的棋,倒也算不上什么,我不过也是在我国混不下去了,才到日本来的。”赵弈也是毫不留情。
本源倒也不恼,“阁下说笑了,能够打赢我门下的几个得意弟子,还说算不上什么,那可真是太过谦了,只不过在比赛之前,我有一句心里话,相对赵君说。”
“请讲。”
“妙手斋,到了我这一代,已经传承了二百年,虽然老夫不才,可在前几代掌门的心力下,妙手斋已经成了日本第一的围棋学院,而老夫作为妙手斋的主人,当然也不能辱没了妙手斋的威名,所以,今天这场比赛对于我来说,只能胜,不能败。你,明白了吗?”
赵弈看着本源清因的眼睛,突然正色道:
“赵某一生没有什么爱好,也更无信仰可言,但我却深知一点,那就是我是一个中国人,此前贵斋在市井之中的言论,在下早就忍无可忍,今天这场比赛,不论是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我的国家,,也是只能胜不能败。”
本源沉默了良久,开开口道:
“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我们开始吧。”
赵弈点点头道,“那好,那么晚辈便执黑先行。”
可赵弈的手刚要按在黑棋的瓮中,却被本源拦住了。
“不必,棋桌上不分长幼尊卑,只分棋艺高低,我们还是猜先吧。”本源握起一把棋子,便攥着手伸向了赵弈。
“也好。”赵弈笑了笑,便拿出两枚棋子,本源将手摊开,里面的棋子也恰好是双数。
“天意,就是我执黑。”赵弈大笑着捻出一枚棋子,瞧准了棋盘之上,轻轻一点,便好像有着极高轻功的大侠在水面上凌波微步一般举重若轻。
赵弈的第一枚棋,下在了三三。
见到此景,本源身后的两位弟子,早就偷偷笑了起来,看来这个名声如此显赫的赵弈,也不过如此。
先手下在三三,历来是妙手斋围棋一门百年围棋理念的大忌,因为三三位在棋盘中的位置实在太低,无法影响到棋盘的中腹,被妙手斋视为开局的禁手,而现如今赵弈将第一手如此关键的棋下在了三三,莫非是在向妙手斋挑衅?可在如此关键的局数中犯下这样的错误,难道真的配跟本源掌门大战?
可本源清因在看见赵弈的这一手棋后,去足足思考了一刻钟。
终于,他颤抖着下在了更为稳妥的小目。
赵弈轻轻笑了笑,又拾起一枚棋子,正中星位,这一手如同瞄准了猎物的神箭一般,如裂帛穿丝之势,仿佛击中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这一下,那些刚才还在嗤笑的弟子们一下子傻了眼,难道赵弈并非是作茧自缚,而是另有妙手,在他们的围棋生涯中,还从未见过有如此开局的下法,再回想起前几日他们妙手斋的四十八位高手惨败的场景,这些弟子却突然间呆在了原地。
而本源清因只是皱了皱眉,便下在了下方的小目上,对于他来讲,无论对手怎么变化,自己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好的迎敌之策。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赵弈的第三手棋,竟然下在了天元!
天元,位于整个棋盘的最中心点,围棋的棋盘之中,角位价值最大,周边为次,中腹价值最低,这是妙手斋,乃至整个围棋界都不可否认的真理,可赵弈的第三手棋,却偏偏下在了天元!
随着赵弈将黑棋落在天元的一刹那,原本在三三,星位的两枚棋子立刻便练成了一条横贯棋盘的长线,将棋盘一分为二。犹如贯通宇宙的银河,又好像阻断山脉的波涛。这一道气势无双的天堑,随着赵弈的手落在棋盘的中央,也仿佛落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中。
所有的妙手斋弟子已经开始打起了哆嗦,因为今天的所见,已经完全击垮了他们心中几十年来由传统所筑成的长城,他们万不会想到,天底下居然还有如此的棋法。
而本源在看到那道似乎无法逾越的鸿沟后,竟然将早就捏在手中的棋子放回了棋瓮。用着虚弱而惊恐的语气说了一句话:
“我身体欠佳,今日就到这里吧,我们……明日再战。”
在众人一片的惊讶中,本源摇摇晃晃的起身向屋外走去,而赵弈早已大笑了出来。
他看向了棋盘正中央的那道城墙,潇洒得挥了挥衣袖,他知道今天他用棋子筑造的城池,不仅仅屹立在了棋盘上,也同样屹立在了本源的心中。
而这道城墙,也将永远被世人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