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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 水与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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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水与线

    镇民们发狂一样逃窜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着绝望。

    被压迫了这么多年,他们知道胧月楼的可怕,但他们一直以为只要低声下气的屈服,这些杀手就不会继续迫害他们。

    于是他们就在那片黑暗中被奴役了五年。

    可当黑暗再次笼罩,他们本以为只要继续低头,就可以苟活,五年,毫无尊严的五年,五年都过来了,为什么不能再次跪下?

    于是当胧月楼再次出现在镇民们的眼前,他们很自然的想跪下去。

    虽然跪下去后就不再有尊严,但比起性命,尊严又算得了什么。

    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胧月楼不仅要夺走他们的尊严,还要顺便带走他们的性命。

    胧月楼的杀手们的任务不光是杀掉徐云野他们,他们也要将所有镇民赶尽杀绝。

    首领似乎已经不需要这些贱民来舔舐他的脚,现在对于这些知道了太多的镇民,他们已经完全没有了生存下去的理由。

    所以杀手们点燃了小镇,屠杀着镇民,他们的兽性已经在这场毫无底线的杀戮中暴露无遗。

    但镇民们呢,留给他们的似乎只有绝望。

    于是他们歇斯底里的叫喊,疯狂的逃窜,年轻人推到前面的老人孩子,只为让自己能够侥幸逃脱;有的人肆意掠夺着父老的财物,既然已经是灭顶之灾,他们何不为自己讨些好处?

    这些明明被压迫的人反而成了压迫者,明明是昨天聚在一起把酒言欢的乡邻,到了今天反而成了阻碍自己逃脱的绊脚石。

    但所有人都只敢把残暴施加给比自己更弱小的人,却没有一个敢去反抗。

    这燃烧的天空下似乎真的成为了人间的地狱,这堕落的场景不禁让每一个拥有良知的人扼腕叹惋。

    但幸好虞世阳看不见这一切,这也是他到了现在还能像水一样平静的原因。

    在得知了敌人的计划后,方天成立刻就想好了对策,那就是分头行动。

    虽然分头行动是效率最高的一种办法,可它的风险同样也是最高的,为什么在这种危急关头,方天成还会选择这种最危险的办法?

    因为方天成清楚的明白,危险就是相对的安全,因为胧月楼的杀手们之间互相都不认识,且很怕被互相识破身份,这就证明了至少那六位头领都是分开行动的。

    因为面对强敌时无法隐瞒真实的武功,这也意味着自己的身份可能会暴露,对于这群穷凶极恶的杀手,这或许是他们唯一畏惧的东西。

    那么,分头行动就是最完美的对策,所以虞世阳就来到了这。

    烈火的焚烧声伴随着人群的呼喊嘈杂万分,但这些似乎都无法扰乱虞世阳的心。

    他的身边回响起的,只有竹杖敲击地面的笃笃声,虽然这竹杖分明是他自己敲在地上,可这清脆的声音却也在指引着他。

    说来也奇怪,那些本来疯狂的镇民,听见这清楚的响声,看见远远走来的虞世阳,他们每一个人似乎都平静了下来。

    因为虞世阳本就如水一样平静,也如水一般温柔。

    他已经循着声音走到了一个受了伤的老人身边,轻轻为他包扎着伤口。

    每一个刚才还奔跑的镇民都停了下来,他们羞愧于自己的懦弱与自私,如今的他们早就放下自己手上的行囊,去救助那些受了伤的乡亲。

    因为水不止自己纯净,它也能洗去万物的污浊。

    为老人包扎好后,他微笑着问道,“胧月楼的人,在哪?”

    老人感激的眼中不禁泛起一丝犹豫,看着虞世阳纯白的瞳孔,他知道虞世阳绝不是一个普通人,但他也未必会驱赶走那些胧月楼的人。

    但望着温柔如水的虞世阳,他似乎只有坦白。

    虞世阳轻声道谢,向着老人所说的方向继续缓缓独行,他知道单凭自己一人的力量是无法拯救这些镇民的,现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将杀手们彻底消灭。

    竹杖继续在石板路上敲动着,虞世阳此刻的内心极为坚定,他知道他已经逃避了太长时间,如今他必须起来战斗。

    胧月楼的事似乎已经跟他没有关系,但他知道如果想要留住身边的美好,他就一定要站出来。

    所以,他还在向着深处前进。

    水,虽然温柔到可容万物,但当波涛汹涌之时,亦可摧枯拉朽。

    他继续在前行的道路上,可突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风声。

    虞世阳弹起竹杖,向耳边挡去,可迎来的却不是锋利的韧器,但似乎是一根柔弱如同无物的细丝。但这根丝线所带来的的巨大的破坏力却不禁让他后退了两步。

    “那么,你就是水先生?”虞世阳的身后随即传来过一阵轻语。

    虞世阳轻轻摇了摇头,既然他如今已经站在了这里,那他就不是水先生,而是虞世阳。

    “阁下便是胧月楼的头领之一吗?”

    虞世阳既然看不见来者,似乎也就不必回头,但他已经横起了竹杖。

    从刚才的一击可以看出,发出丝线的人定然是内力极其雄厚的人,否则,单单一根游丝怎能有如此威力?

    虽然虞世阳防范着这边,但也没有忘记提防其他方向,但根据他的观测,四周似乎除了那人外别无一人,看来方天成的猜想的确是对的。

    “水先生果然聪明,我就是胧月楼的人,你可以称呼我为‘线’。”

    虞世阳不禁皱了皱眉,这个人主动自报家门,看来也一定是自信得很,但江湖上叫“线”的人,他从未听说过。

    虞世阳道,“那么,咱们似乎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他轻挑竹杖,快步向“线”的方向走去,可“线”已经又开了口:

    “等等,我听闻水先生平日里最爱音乐,可不知今天这一曲可还中意?”

    “我们今日既然必定要一决生死,你又何必多言?”

    “线”似乎没有理会虞世阳,他继续道,“难道水先生没有听到我所弹奏的乐曲?”

    虞世阳不明白他的用意,四周皆是焚烧嘶吼之惨状,何来乐曲之谈?

    “线”笑了笑,“这火与血,便是时间最美之乐,还有什么能够比这样的乐曲更加动人?”

    虞世阳听见这话,平静的心中立刻泛起一丝怒意,此人竟然以杀戮为乐,简直是毫无人性,他怒道,“阁下,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杀手。”

    “对不起,水先生,你的这句话对于我而言,简直是一种赞美,既然今日狭路相逢,那我也便用这美乐为水先生做个丧曲吧!”

    他的话音未落,却已经出手,令人惊异的是,“线”的衣袖中竟然真的又刺去一根细线,无论是谁也无法看出丝线到底是怎样被他发出来的,但那柔软的细线经他击发,竟真的如同利刃一般迅猛。

    虞世阳虽看不见他的手法,但却已经大概清楚了“线”的武功就是靠线来杀人,细线刺出带来的劲风已经被他察觉,他轻摇手腕,转起竹杖,形成一道屏障,丝线装着屏障之上竟然发出了刀剑相斩之声,可见其力道之雄厚。

    虞世阳不慌不忙,继续用竹杖构成屏障,细线虽然凶猛,打在竹杖之上却又如同勒紧的钢丝被利刃斩断一般发出崩裂之声,被纷纷打断。

    虞世阳虽然一边做着防守,却也没忘记发起进攻,顺着细线传来的方向,他不停向前移动脚步,“线”所发动进攻的前提是他跟虞世阳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如果虞世阳能够到达离他靠近一些的位置,就能立刻化被动为主动。

    “线”也看出了虞世阳的举动,可他依旧没有慌乱,他先是往后调整着位置,又不断发起进攻,妄图拉远彼此的距离。

    但虞世阳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他手上竹杖加快了旋转,一边不停加快自己的脚步。

    终于,虞世阳已经能够感受到“线”的存在,他知道只要在靠近一尺不到的距离,就可以发动进攻。

    但当他即将靠近的时候,他却突然听见了“线”的冷笑。

    一阵剧痛立刻从他的后背传了上来,他立刻就明白了过来,“线”已经让丝线变换了进攻的方向,可如果是这样,他本该听见来袭的风声,但他刚才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他已经眼盲了二十七年,在这二十七年中,他的耳朵为他建构了继续与这个世界产生交互的条件,他向来对自己的耳力异常自信,因为一个残疾的人,往往在其它器官上有着超出常人的优势。

    可他却根本没有听见一点声音,这次突然的袭击已经让他连连后退了几步,他能感受到伤口的位置,已经足够靠近他的要害,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立刻谨慎了起来。

    胧月楼的首席杀手,果然非同寻常。

    “线”看自己的进攻奏效,不禁轻轻笑了笑,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无声的一击是怎么回事。

    那些本来看似被虞世阳打落的线其实一直都在他的掌握之下,他从刚会走路的时候,就已经学习这用丝线伤人的武功,如今的他完全可以做到轻轻拉动丝线,在足够靠近敌人的时候再施加内力,这是任何人都极难察觉的。

    当然,这样的进攻也是有代价的,就是这样无声的进攻在最后一刻才展现威力,相比较直接的猛攻,这样的进攻威力要小得多,而且观察细致的明眼人还是可以察觉到他的进攻,但对于虞世阳这样一个盲人,这无声的线就是足够致命的一击!

    就在这时,“线”已经调整了自己的位置,他本人也似乎真的细若游丝,在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再一次拉远了位置。

    他已经忍不住再次露出了笑容,虽然一击不足以致命,但足以停止虞世阳的进攻,而且只要自己一直这样耗下去,虞世阳迟早会被耗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虞世阳不得不重新考虑接下来的行动,但在这思考的一瞬间,几根无声的线又再次开始了进攻,他在不知不觉之间又被击中了数次。

    他身上流出来的鲜血已经沾满自己的手,粘稠的血液已经让他连手中的竹杖都有些握不住,刚开始“线”的进攻肃然独特,但也似乎没什么大不了,可知道现在,虞世阳才真正见识到了“线”的可怕,也知道了他为什么能成为胧月楼的六大高手之一。

    “线”,似乎真的就是他手中的线,同样的阴柔,同样的无声,但也同样的致命!

    虞世阳没有办法,虽然他身为盲人,但从未感受到自己与明眼人的不同,但如今面对着这样无声的进攻,他却真的恨起了自己的盲眼。

    他现在唯一可以采取的行动,就是尽可能护住自己的身体,不让丝线再袭击到自己,他手中竹杖立刻如风一般挥动起来,如同一个巨大的铁幕般护住了自己的身体。

    但“线”不禁没有慌张,反而笑了笑,已经处在远处的他知道,这样全方面的防护必定会带来巨大的体力消耗,而且虞世阳现在已经受了伤,现在的他只需要一些不痛不痒的进攻,但虞世阳却不能不防守自身,只要这样下去,虞世阳一定会因为体力不支先行倒下。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样的防守,虞世阳一直坚持了几乎一个时辰。

    “线”不禁有些慌了,他咬紧了牙齿,像虞世阳这样可以坚持这么久的人,他从未见过。

    “线”明明已经看见虞世阳的身上到处都是伤痕,他的呼吸也变得极为不平整,他的脸上也全是细密的汗,可虞世阳还是没有放弃抵抗。

    他明白虞世阳之所以能够坚持到现在,绝不单单是他的体力足够充沛,而是他的意志坚定如铁,不,他的意志更像是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江般澎湃汹涌!

    “线”已经感到了一丝恐惧,虽然他明明占据着优势,可眼前这个挥舞着竹杖的盲人却给他一种极大的震撼。

    虞世阳的身边已经满是自己的血汗,和自己打落的丝线,他看上去已经是疲惫不堪,但他从未停止过自己的防守。

    “线”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他明白防守毕竟是防守,虽然虞世阳的表现完全超过了他的相信,但他也明白现在的虞世阳已经如同强弩之末,只要自己再进攻个一刻钟,虞世阳一定会力竭而亡。

    对于首领的这次行动,他根本无法理解,但他作为一个杀手,也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不取走目标的首级决不罢休。

    他不禁又笑了笑,他似乎已经看见了自己的胜利。

    “线”的手腕轻轻一抖,那无声的进攻再次发出,他知道,虞世阳的身体状态已经绝对不能逃过这一击。

    他不禁大笑起来,可眼前的一幕却让他的笑容突然凝固。

    自己的进攻被虞世阳轻轻挑开,而随之而来的,便是虞世阳的身影向着他的方向袭来!

    虞世阳迅猛的脚步已经让他完全没有了反击的时间,可他根本不明白虞世阳是怎样发现他的位置的,自己为了保险已经暗中调整了几次位置,按理说如果自己没有发出声响,虞世阳是根本不能发现他的!

    可突然,他却发现那些被虞世阳打落的丝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已经结成了一张大网,而大网的中心,就是自己。

    就在刚刚自己的最后一次进攻,虽然没有声音,但却还是会有轻微的抖动,即使这抖动异常的微弱,但在那张巨网的放大下,虞世阳就可以凭借着微弱的震动找出自己的方向。

    虞世阳根本没有在一味的被动防守,他实际上一直没有停止过自己进攻的欲望。

    那“线”惊恐的一瞬间,虞世阳的竹杖已经点到了“线”的咽喉之上!

    “线”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用来进攻的丝线,最终会结成一张会埋葬自己的网!

    虞世阳看着已经没有了呼吸的“线”,长长呼出了一口气,他拄在竹杖之上,嘴角已经泛起了一丝胜利的喜悦。

    而那如同暴怒大江般的他再次变成了平静的溪流。

    虞世阳,这如同水一样的男人,已经用自己水一般的力量将胧月楼的黑暗彻底洗刷!

    因为,水,拥有这世间最温和,也最强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