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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传统
雷文去了那里?
谁也不知道,至少徐云野已经问遍了大光城内所有可能知情的人。
但他们的答复只有一个,不知道。
昏王之子雷文三天闯三城,杀死普甘、博固、阿纳龙。
还有无数本不该死的人。
但所幸新王及时赶到,匡扶了社稷,重新建立起新的王朝。
但罪犯却不知所踪。
徐云野坐在酒馆的长椅上,这些天他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可他还是晚了一步,雷文还是把他该做的,不该做的全做了。
他看着昏暗的天空,不禁有些头晕。
他的人生仿佛一直在追赶,从未安歇过。
可他却不能停下脚步。
远处方天成已经带着蓝彩缬走了过来,他失望的道,“没有他的线索,但我估计他的生命应该没有危险。”
“为何?”
“新王是靠驱赶了他才登上王位,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如果他能擒住雷文,一定会炫耀出来,当做他上位的资本,可现在并未有这样的消息。”
徐云野点点头,他知道方天成说的很有道理,可是他的心里还是空虚得很。
方天成看着他的愁容,他知道徐云野背负的东西的确太多。
“那我们,还要不要找下去?”方天成道,毕竟他们的目的本不是寻找雷文。
出乎他意料的是,徐云野竟然站了起来。
“不必找了,如果他愿意见我们,也许早就出来了。”
方天成知道徐云野说的没错,但他还是惊讶于他能说出这句话。
徐云野已经背起行囊,向远处走去了。
不是他不愿意再找,只是他知道这一切已经不再有意义。
雷文已经复了仇,他的目的达到了,无论他出于什么原因不愿露面,究竟是喜是忧,徐云野都不会再找下去了。
既然这是雷文的选择,他就会去尊重他。
至于刘不渝的嘱托,自己在雷武死的那一天,就已经无法履行了。
那他又何必再去追寻呢,这世上很多东西本就是你抓得越紧,反而越抓不住。
无论雷文曾经如何,以后又如何,他已经做不了主了。
他能把握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他自己。
方天成看着他落寞的背影,他知道徐云野本不该背负这么多东西。
但他除了跟随那个背影,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他们交还了马匹,向下一个地方前去。
那也是他们的目的地,纳鲁族的圣地。
这一路上,方天成只感觉蓝彩缬的神色有一些慌张。
她不停咬着自己的指甲,眼神里好像只有迷茫,完全没有即将回家的兴奋。
方天成看着她这幅摸样,心里也很不好受,他知道她现在心中的疑问并不比他心里的少。
究竟他们两人的未来会是怎样?蓝彩缬说不清,方天成更是说不清。
但有些东西是不能也无法逃避的。
方天成只觉得背后装着蛊虫的罐子越发沉重,他真的想把它摔得粉碎,然后牵着蓝彩缬远走高飞。
可惜他不能。
出了大光国,再走几十里就能到达纳鲁族了。虽然这段距离并不远,可是从来没有大光的国民敢去往那片土地,纳鲁族人也似乎对那里没有向往。
可能是大光国的人害怕那里的蛊术和巫毒,但为何纳鲁族人都不愿前往更繁华一些的大光国呢?
越往远走,就越脱离了城市的繁华,古老而朴素的原始气息再一次袭来。
又走了一会儿,他们终于在一片绿色的后面看见了升起的炊烟。
纳鲁族就要到了。
方天成只感觉心脏剧烈地跳动,好像整个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他的心跳。
突然,一只冰冷的手握了过来,是蓝彩缬,她的脸有些惨白,嘴唇也有些发紫。
无论情话说的多么轰轰烈烈,到了那一天,谁都会害怕。
他们就这样盲目的走着,直到看见纳鲁族的人。
是怎样美丽又神圣的地方才能诞生出这样美丽的蓝彩缬,方天成一直都想知道答案。
但眼前的场景让他毛骨悚然。
一些穿着纳鲁族服装的男人,正围坐在一团,他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聚在一起吞云吐雾,其中一个人的大腿已经溃烂流脓,但似乎那缓缓上升的青烟是什么仙气,他们俨然忘却了一切。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欢愉之色,可他们本不该露出这种表情。
蓝彩缬牵着方天成走到了另一边,绕过了这群人,好像他们身体上的溃烂甚至会传染一样。
方天成忍不住问道,“他们……”
“那是圣花的叶片做成的药,本来是可以让人忘却疼痛的,可长时间使用便会上瘾,而且还有毒性,他们的瘾恐怕已经很重了。”
徐云野看着这群自甘堕落的人,道,“为什么,他们不知道吗?”
“听说那种药会让人很快活,我也不太清楚。”蓝彩缬垂下了头,泪水在她美丽的眼睛里打转,“可是族里的人都不管这种事。”
“为何?”方天成问道。
“因为,他们是男人,而且是地位很低的男人。”蓝彩缬显然不想再说,她变得有些吞吞吐吐,“以前似乎还不是这样,可是不知道……”
越往前走,凄惨的景象便越来越多,无数汗流浃背的男人,无论多大,都在田地间辛苦的劳作,可是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显然是一群木头人。无数的人似乎都已经快要虚脱,可他们刚要倒下,就又强撑着爬起来,继续在田地中埋头苦干。有些是在累的不行的人,只能靠“圣花”的叶片制成的药强撑着,一吸进那烟雾,他们麻木的脸上就会露出短暂的欢愉。
这些男人,似乎就像一头头被蒙住了眼睛的驴子,只知道不停的围着磨盘转圈,却连自己在干什么都不知道。
方天成已经不忍再看,他本以为纳鲁族会是个美丽的地方,可是他不知道这里会是这样一个炼狱。
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似乎崴了脚,放下了手里的锄头,他一下子跪在地上,却没有人看他一眼,少年却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掏出了随身的烟杆,吸了一大口。
方天成已经赶了上去,一下打落他的烟袋,那少年终于有了些表情,他撇了撇嘴,露出一嘴黑黄的牙,看了一眼方天成,说着含糊不清的汉话,“你是汉人?你怎么敢来这里?”
方天成又气又痛心,“你不知道这东西有害吗?”
少年嘿嘿一笑,捡起地上的烟杆,又吸了一大口。
方天成喝道,“你,你才多大?你真的不要命了?”
少年向地上唾了一口,“我今年都二十了,有些孩子十三四岁就开始享用圣膏,你个汉人又懂什么?”
方天成竟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这个骨瘦嶙峋的人居然已经二十岁了,很难想象他之前是怎样过来的,又怎样变成了这副模样。
那少年本一脸的不屑,但看到方天成身后的蓝彩缬,他似乎突然有了精神,他突然站起身,挺着了他可以数清肋骨的胸膛,对蓝彩缬笑笑,不知用纳鲁话说了些什么。
蓝彩缬一步步后退,回避着那少年的目光,方天成见状挡在她的面前,怒目而视。
但毕竟他还是有着他的底线,绝不会对这个显然病入膏肓之人动手。
那少年破口大骂,“你滚开,明明是个汉人,怎么这么多事?”
周围的人已经听到了这里发生的事,他们都怒目看着方天成。
方天成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明明他是带着善意,却如今却招来了他们的仇恨。
似乎有些时候,对于这些已经陷入深渊的人,你本不必拉他们出来。
突然,一个高大的男人站了出来,他轻声对方天成道,“不必理会他们,你们先跟我来。”他已经先迈出了步子,向着方天成他们招了招手。
方天成本不想去,可看着那些愤怒的人们,似乎他没有太多选择。
那人带他们走进了一个木屋,屋子不大,却很整洁,似乎就和它的主人一样,在这群堕落的人中脱颖而出。那人很高大,很健壮,没有一点病态,他的头上还梳着一个小辫子,脸上虽然有着尘土,但也能看到他的自信与不同。
方天成忍不住先开了口,“他们,到底为什么会那样?”
那人苦笑道,“或许,她知道的更多。”他看向蓝彩缬。
蓝彩缬却摇摇头,“我,我……”
那人看出来她的为难,继续道,“这没有什么,本来这就是纳鲁族。”他的汉话很好,听上去让人很舒服。
方天成问道,“请问,你的名字是?为什么这里明明离中原很远,你们却都会汉话呢?”
那人道,“我叫什么?我们纳鲁族的男人都是没有名字的,只有那些地位很高的人才会继承她妻子的姓氏。至于人人都会汉话,这也没什么,族长要求我们都要会汉话,已经有了好几年了。”
方天成看向蓝彩缬,他能看出,这些她真的不知道。
方天成惊讶地长大了嘴,“可,那你的母亲呢?总会有姓名的吧。”
那人的手微微颤抖,“我甚至都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我们生活在这里的,都是所谓的私生子。”
他继续道,“你们不懂的是,我们这里男人只有努力干活,才会被女人注意到,她们才会同意和我们结婚,至于我父亲,似乎也只是我母亲的玩物罢了,他带着我被赶出了家门,而他前几年就去世了。”
虽然这这样不合常理的且悲伤的事,但他讲述的语调却很平稳。
徐云野道,“难道,你们不会认为不合理吗?”他本从刘不渝那里听过一些纳鲁族的情况,可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那人道,“我不太懂你们的习俗,就好比你们同样不懂我们的习俗一样,至少这里的每个人都想把自己嫁入富家,这样就可以不用再劳作,有安逸的生活,想被注意的条件就是你干的必须比别人都好,所以我们都会没日没夜的工作,累了怎么办,只能抽一口圣膏缓缓,你歇了会儿,可能别人就会超过你,哪能怎么办,只能继续劳作。每个人都是这样,也许我才是另类。”
徐云野和方天成都不敢相信这一切,他们确实无法理解这里的习俗。
这片土地上,究竟还隐藏着多少秘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