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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大汉华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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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烤,是人类最早的烹饪方式。

    可以说从火焰能够被人们使用开始,这种烹饪方式便出现了,一直到很久以后,炙肉都是餐桌美食。

    就算是现代,撸串和各种形式的烤肉都是年轻人在想不起来吃什么的时候的最佳的解决途径。

    夏安然也很喜欢吃烤肉。

    然而,那并不包括没有经过放血、除腥处理,直接上火烤的肉啊!

    西汉,真是一个处处充满了黑暗料理的时代。

    在进入这个身体的这段时间内,夏安然已经亲身体会到了这一点。

    夏安然勉强保持微笑,然后令人取来了自己的柘浆罐子还有酒罐子。

    这些都是担心儿子要前去贫困地区的贾美人精心准备的。由于夏安然从穿越到出行的时间也不过一天,他能够提出的要求十分有限,他也不清楚中山国如今的种植条件如何。在这个物资流通不便的时代,植物种植品种自然十分有限。

    所以他在准备出行物资的时候便请母亲代为购买了长安城如今所有的种子,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可以作为种球种植的葱姜。

    可惜没有除腥好伙伴蒜,蒜尚且还在地中海地区,等着张骞带回来呢。

    夏安然惆怅地望向西边,眺望了一下不知何年马月才能吃到的西域作物,然后当他看到被侍从拿出来的干煸作物时又叹了口气。就算是原生作物葱姜,在没有经历过驯养的如今,其粗耕作模式类似于种植杂草。

    也就是平日里让其野生生长,要用的时候□□的粗鲁方式。

    农人也不会多管他们什么,可想而知在这样的照料下夏安然看到的作物有多惨。

    但是此时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令人将葱姜打烂,连同汁水一并混入酒中,再以此酒腌制肉类一炷香。

    此时气温高,肉比较好入味,但是同时肉类也容易变味,为了避免这些问题,夏安然令人在釜下头点了小火堆,以让水微微冒热气但是远不到其沸点的温度煨肉。

    如果可以,夏安然是绝对不会使用这种方法的。

    因为他如此仓促的操作模式一定会让鹿肉本身沾染上浓重的葱姜味,在没有旁的料汁掩盖中和的情况下,会使得调料味喧宾夺主。

    浪费啊浪费!

    夏安然惋惜地看着放在釜中浸泡的肉。

    正当此时,留给兵哥们的肉已经烤完了,兵哥们毫不在意地以手撕下滚烫的狍子肉,一边塞进嘴里咀嚼,一边远远围观中山王那边的种种动静。

    “啧,好生奢侈!那可是好酒啊!竟然拿来浸肉。”一个兵哥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没错没错。”另一个嘴里嚼着肉嗅着一阵阵飘过来的带着酒香的空气,感觉自己都要醉倒在这气味中了,“也不知道等会殿下会不会将这肉汤赐给咱们一些。这可都是酒啊。”

    “想多了吧。”一同僚猛击了下他的脑袋,“可莫要贪心了,殿下只取了一小块肉,旁的都赐给了咱们,还赐下了好些饼子,你们吃着手里的肉还想着汤,羞不羞?”

    “不是,咱那不是想着这汤如果中山王殿下不吃那不是浪费嘛,哦哦哦你看捞起来了捞起来了。”

    夏安然站在上风处,却能将下头那些人的窃窃私语尽数收入耳中,他一时感叹了一下自己这听力简直逆天,一方面也有些为难。

    这酒他的确是没打算要,如果他们感兴趣送过去也无妨,就是这料理做到一半的东西送人也实在太过难看。可是自打他将肉捞出来之后,下头看着釜的目光灼热得快要让它烧起来啦,目光如此明显,他实在是难以装作没看见呀。

    于是他唤人叫来了护卫的兵头子,此人名唤程不识,曾为山西太守。

    此次景帝将其升为中尉护送儿子前去封地,一者自然是要帮儿子在当地站稳脚跟,二来……要说没有旁的意味自然不可能,景帝只说是派给他这个中山王的中尉。

    毕竟除却丞相,中央不应当往当地派遣官员。

    中尉领兵,为一个诸侯国的最高军事统帅。帝王之举牵一发而全身,若他派了一个中尉给自己的儿子,旁的诸侯国自然会侧目。

    但是如果是小儿子觉得这中尉很是不错,上表求父亲“借”给他,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隐藏在其中的各种含义,夏安然转念一想便知。

    但他心宽,自觉身边有老爹插进来的人最方便了,别人想黑他都没法子黑。亲自把探子插在身边的骚操作谁敢有?

    他心不歪,自然不怕监管人员,甚至还有些欢迎监管人员前来替他向老爹邀功呢。

    且这种行为无疑也是给了他选择余地,所以沿途他都在暗中观察这位中尉。景帝也算是花了功夫,能够让他心动留下的自然都是人才。

    夏安然对这位的第一印象便是治兵严格。

    西汉的兵制乃全民制,此法保证兵源充足,然而也容易使得兵士质量参差不齐,加上全国也没有一套统一的锻炼方式,自然让各地方军充满了将领的独特气息。

    譬如以浪出名的,便是飞将军李广的军队,而程不识的带兵让夏安然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严谨、整齐、寡言。

    私底下插科打诨,到正事上认真严谨。

    是现代兵哥的作风没错啦。

    第二印象嘛。

    面瘫。

    没错,不知道程中尉是想要保持自己严肃认真的姿态,还是本性如此,反正自打一见面到如今走了好些个路子,夏安然就没看见这位已到中年的中尉面上表情有动过分毫。

    其淡定姿态,便是在如今被小王爷询问兵士们是否可以愿意尝尝他的酒的时候也丝毫不动。

    问出问题之后的夏安然也觉得有些尴尬,他低头看了眼浸满了血水的橙黄色浑浊酒液,这味道实在是不太好闻,尤其里面还被加入了姜汁和葱汁,总之味道闻起来就特别的奇怪。夏安然本身也不是好酒之人,更加不能欣赏到这一种“血腥美感”了。

    这样的半成品给别人喝会不会不太礼貌?但是听那些别的军士好像很想喝的样子。

    正当他心生尴尬之时,忽然见到这位将军面上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说道:“那臣便替代麾下的兵士们谢过殿下赏赐,只是如今尚在行军途中,请容吾等将酒入装,待到安全时再饮。”

    这当然没问题啦。

    夏安然吩咐人将酒装到壶中,再交给这位奉行【上班不喝酒,喝酒不上班】的好军人。他还叮嘱了一句,里头有了鹿血,又是这个气候,酒容易变质,还是早日饮用为妙。

    男人再次谢过,捧着酒瓮,并将其递给手下的几个兵士。

    虽然隔得远,但是夏安然还是听到这位程中尉对下头人说,这是中山王看他们沿途辛苦赐下,替夏安然做了回人,刷了一波好感度。

    随后,他示意露出喜色的兵士们将酒放到了军械车上,并且严令禁止他们现在饮酒,待到兵士们面上露出沮丧之色时又说可在夜间下榻时,分批喝上一些。

    几句话一说,这些兵士们顿时气势如虹,恨不得现在就飞到下一个落脚点。

    夏安然给他这番表现打了个高分,随后,他令人将腌制好的鹿肉切成小块放在火上烘烤。

    鹿肉这东西土腥味重,要想避免它的土腥味影响到其鲜美,唯一的法子便是不见水。也就是尽量避免使用炖煮的方法来进行烹饪。

    当然实在想要吃炖煮也没有问题,只是提前去腥的步骤要复杂许多,他懒得做。此行他母亲给他带了一个庖匠,很是能干,最关键还是少言寡语行动力却极强。

    哪怕夏安然奢侈得让他将柘浆兑水在最后刷在肉上头也没二话。

    这看似奢侈之举其实是一个小技巧,原本应当用蜂蜜的,但是现在没有。

    刷糖的目的,一是为了使得糖水在最外头形成一层覆膜,在最后的时刻锁住水份,不容易焦,二来口感更好,三则糖类加热后会生出一部分香气物质,这些味道相比烤肉的气味分子更加低沉一些,能够在嗅觉上增加其层次感。

    在美拉德反应的催化之下,鹿肉的表皮转为褐色,带着不同气味的中间体分子翻腾而出,酒液遇热挥发,但是醇类的芳香留在了表面,葱姜汁味辛,然而只取其汁,经过烤制其味道已经转淡,只增香,不夺味。

    夏天正是草食动物瘦肉最多的时候,春季它们为了生育繁殖分泌激素会带来浓重的腥味,秋季为了过冬,脂肪囤积过多,唯有夏季,草料丰美,天气炎热消耗大,脂肪难以积累,激素又已退去,方才赋予了其肥瘦比刚刚好的滋味。

    以盐调味,火候控制到位的情况下,带皮烤制的鹿肉表皮细嫩厚实,外头焦香,混合着一层肥肉分泌出的油脂,加上糖水的保护,香嫩紧实,入口酥脆。

    瘦肉略微有些柴,加之鹿肉比起牛羊肉纤维更多,很有嚼劲,虽然挑战了牙口些,但尚可接受。

    野生动物在很多时候都比不上家养动物味美,但在如今的条件下也挑剔不了太多。夏安然默默将圈养狍子加入了心愿单,他看着那头小嫩狍子的眼睛都闪烁着绿光。然而这头感知能力差到天怒人怨的小狍子丝毫无所感,依然埋头吃着嫩草。

    这具身体味觉、视觉听觉都很不错,但是味觉似乎有些……一般般,夏安然觉得这是因为身体被西汉的恶魔系料理给荼毒坏了。

    他再一次黑了一把西汉料理界,吃完午膳后令人休息了一个时辰,待到日色稍淡,便启程赶往下一个城镇。

    他既为亲王就藩,所过城镇早在此前便得了令空出驿站,并且派兵护卫。如此一夜,翌日起来他震惊地发现自己的亲兵面上个个带着不可言喻之色,眼底更是青黑一片。

    眨巴了半天眼睛的夏安然还注意到几个小兵背过头打了个哈欠。注意到他的视线,程不识有些尴尬地告了个罪,最后他对着小少年纯真的小眼神尴尬地说道:“兄弟们昨日狍子吃多了……加上喝了酒,便有些……躁得慌。”

    哦!

    夏安然恍然大悟,然后他再看向兵哥们的眼神便有些不可言说。

    一人就吃了那么点肉,估摸着也就是一两口的酒……还是那么淡的鹿肉酒,唔,身体可真好呀。

    他自己倒是没什么反应,就是昨天有些热,踢了好几回被子,还以为是自己不适应大汉的夏天呢。

    “对了,程中尉。”小少年在上马车前忽然回头,逆光说道,“烦劳中尉接下来几日指点一番胜的武技。”

    程不识有些吃惊,但随即他便露出了笑:“遵命,殿下年龄尚幼,臣斗胆推荐犬子做殿下的陪练……”

    夏安然自然不会拒绝,然后他扫视了一眼孔武有力的程大叔,于人群中扫了一眼疑惑道:“卿家中郎君亦在队中?”

    “惭愧,”程不识抱拳,满脸写着“失算了”三个大字,护甲下的男人面色赧然道,“臣接到调令之时,便已让家中妻子先行一步入中山国了。”

    夏安然默默抬头看着这个直接将他老爹的算盘脱口而出的耿直军汉。

    后者在他谴责的目光中,为着没能保守住秘密惭愧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