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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桃不厌其烦的各种询问中,白鸦开了两间上房,一到四楼就先行遁逃,关死房门,死活不肯再出来。
在门口嚷嚷许久的李桃兴许是喊累了,大口喘着气,皱眉沉思了一会,突然眼睛一亮,哼唧唧的转身离去,并不是去她的房间,而是往楼下走去。
白鸦耳根子得了清净,狠狠灌了两口酒,察觉到那股充溢整个身子的暖意,他方才露出笑容,将系在手腕上的小葫芦翻来覆去,时不时还喊上几句。
然而这个外表普通其实内有乾坤的小葫芦并没有丝毫反应,任凭白鸦如何拨弄,那个不久前自称“器灵”的声音都没有再次出现。
白鸦有些沮丧,碰见想不通的事情,白鸦是很少去想的,很快他就不再理会小葫芦,在房里等了一会,直到夜晚的街道已经没了多少声音,他才起身,偷偷摸摸爬上屋顶。
宴楼的楼很高很大,所以屋顶的范围也不小,琉璃瓦片平铺而来,月光下犹如两道翡翠浪花,波光粼粼,在白鸦脚下碰撞出一道巨大浪潮,勾勒出一条龙脊的轮廓。
他踩在屋脊之上,目光顺着这一道脊梁远去,顶端是一座巨大的石雕龙头,栩栩如生,似有神韵。
白鸦走向那座望西长啸的巨大龙头,极为不礼貌的坐在它的额头之上,背靠狰狞龙角,姿态慵懒。
皎洁圆月之下,半躺的年轻人一手握着小葫芦,一手捏着雪亮匕首,晚风习习,衣袂飘飘,白衣如画。
然后这等意境深远的画面,却不合时宜的升起一阵凉意,其源头不是别人,正是白鸦自己。
每当他看到这把天罗匕首的时候,整个人的气质便会缓缓转变,这一点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天大地大,凌雪的消息仍是一筹莫展,毫无头绪,原本以为能在铸剑山庄找到一丝线索,却不料半路杀出一个武林,导致他偏离了原本的计划,从而错开了寻找灭庄惨案背后蛛丝马迹的最佳时机。
那批最先也是最有能力调查此事的顶尖人物离去的时间,正是白鸦赶到陵州之前的那段日子,他无法收集最深层次的东西,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的实力不够。
尽管一路上有惊无险,但这并不意味着以他的实力,就真的能够驰骋这座江湖。
几千年的浩荡江湖,年轻的天才并不少,但活到最后成为绝世人物的,却不多。
在年轻一辈中璀璨耀眼的白鸦明白,不说那超脱尘世的人物,单单是江湖上的武道宗师,就足够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从来都不会好高骛远的白鸦只想着一步步走下去,张老头的死,凌雪的失踪,仿佛就是盘踞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一个梦魇,而且超乎他的能力范围,他只能尽量提升自己的实力,不顾一切。
张老头曾经告诉过他,一个人的眼光,取决于他所站的高度,越高,看得到的就越多。
他只有变强,才有机会寻到凌雪的踪迹,为爷爷报仇,复仇之路,急不来。
白鸦昂起头,看着星空,看着那轮巨大的圆月。
“雪姐姐,我正在看着你头顶的月亮,活下去,等我。”
白鸦
喃喃自语,棱角分明的年轻脸庞愈发坚定。
一道青光在天际划过,速度极快,拖曳出一条青色小尾巴,像是一道锋利剑光,将整个圆月一分为二。
白鸦目不转睛,视线随着那道青光游动,青光自天边来,却朝着主城落下,声势并不浩大,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声响,也没有引起天地异象,无声无息,真的只是一道青光,安静的像是一团摇曳的鬼火,唯一的区别是,它的速度很快很快。
白鸦的眼睛微微眯着,心神摇曳,那朵青光虽然不强,却刺得白鸦双目生疼,犹如业火焚睛。
但白鸦仍是选择直视那一道愈发接近的青光,眼睛眨也不眨,在青光坠落主城的前一秒,他终于是看见了青光里面的情形。
青光里面,是更盛的青光,再里面,白鸦看不真切,只是隐约中,仿佛是一个人的轮廓。
白鸦呼吸急促,激荡的心神久久不能平复。
他的手上青筋暴起,握着小葫芦的那只手因为太过用力而有些颤抖,全身的血液仿若沸腾。
他猛然灌下两口酒,方才按捺住自己的心绪,他望向城南,那便是之前青光最后消失的地方。
杨家的府邸不小,庭院幽深,最偏僻的一个角落,是一座环境优美的园林,这片不大的园林被杨家视为禁地,能进入的人寥寥无几,比之樊守则的丹书房还要神秘。
园林里面藏着一个格调雅致的庭院,一道青光落在院内,速度很快,落地很轻,青光渐渐敛去,露出那一道亭亭玉立的修长身姿。
青衣女子容貌倾城,此刻却是满脸煞气,头顶用来束发的三根鲜亮羽毛微微颤动。
女子躺上一把躺椅,下意识伸手去摸腰间的青色酒葫芦,却探了个空,女子神情麻木,想了想,嘴唇微动,却不见有什么声音传出。
女子躺下身子,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罕有人至的僻静庭院就来了两人,一大一小。
大的是一个中年人,说他大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年纪,还有他的个头,四肢粗壮,肌肉横生,身材魁梧,仿佛一道铁塔。
“铁塔”的脖颈上坐着一个身材玲珑的红衣小女孩,马尾辫却不再跳动,因为铁塔中年人的步子很稳。
中年人被小女孩骑在头上,粗犷的面容之上却尽是笑意,到了庭院之前,他才将红衣小女孩放下,一脸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便要去敲门。
手刚抬起,院门便自行打开。
中年人揉了揉脸,和自家丫头在一起,总会莫名傻笑,导致脸部有些僵硬。
稍稍缓了缓,中年人这才恢复平日的严肃神情,不怒自威,气势不凡,然而进门之后的第一步,他的气势便骤然减弱,等到他牵着红衣小女孩走到青衣女子跟前的时候,身上的气势便已完全消失。
斜躺在靠椅上的一袭青衣曲线毕露,弧度诱人,但中年人却不敢多看一点,态度恭敬。
若是让人知道,武痴杨云战眼下的这般举止,多半整座主城都会炸开锅。
这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当年可是叱咤江陵的狠角色,死在他手里的江湖人士数不
胜数,而且都是被那一双砂锅一般的拳头生生锤杀,这是一路杀过来的赫赫凶名,后来沉寂在主城之中,继承家族产业,成了一家之主,杨家家主,单单是这个身份,他便可以在整座江陵的江湖里横行无忌。
这样的一个人,却对一名来历不明的青衣女子如此恭敬,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杨朱直勾勾盯着青衣女子,后者缓缓坐直身子,小女孩面色一变,连忙躲在父亲身后。
青衣女子微微一笑,心中的阴霾也瞬间消散了一分,她对小女孩扬了扬拳头,却没有说话。
杨朱却是吓得不轻,赶紧缩了缩身子,躲得严严实实,透过父亲的衣袖间隙,打量着这个之前被她称为婆娘的人。
前天,她与那个年轻人在剑崖打架,没想到最后没打过,这让她很是郁闷,回家询问父亲提升实力的方法,父亲却让她来这庭院,说这里有提升实力的办法。
她对那个青衣婆娘的感觉并不好,因为每次和她见面,杨朱就感觉到浑身发烫,仿佛体内有奇怪东西,她找不出缘由,只能将其归结于是这个青衣婆娘让自己不舒服。
但最终在实力提升的巨大诱惑下,她又一次来到这座庭院,正碰上那个心情不高兴的青衣婆娘。
青衣婆娘不高兴,就爱吓唬自己,所以杨朱也不高兴,她就凶了青衣婆娘几句,却被对方带进了一道光团里。
等她从那团青光里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到了青山镇。
他认得这个镇子的原因是因为父亲的母亲在这里,她得叫奶奶,每年都会来几次,她不喜欢那个留着长发一身道袍的老妪,也不喜欢那个总是笑呵呵的老道士,只喜欢山脚的那块石头,因为这石头很厉害,每次从这里路过的时候,她总会打它几拳,它却没有丝毫反应,能扛得住自己拳头的东西不多,所以杨朱喜欢这块石头。
但是那天,那个青衣婆娘却是一拳在上面打出一个洞,很轻松的样子,而且嘴里一直骂着,好像是在骂道士,至于是骂哪一个道士,她并不知道,也管不了那么多,她很害怕,很向往,很心疼。
害怕青衣婆娘会打自己,向往青衣婆娘的那一拳,心疼那块石头。
所以在青衣婆娘又一次问她要不要拜师的时候,杨朱很纠结,后来那个总是笑呵呵的老道士来了,却很快就被青衣婆娘两句话给骂走了。
杨朱最后还是答应了她,但她却不教自己武功,而是整天对着自己说话,啰啰嗦嗦,吧唧吧唧,很烦很烦。
今天青衣婆娘师傅又喊自己过来了,还喊来了父亲,而且那副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不开心,所以杨朱很怕。
天不怕地不怕的杨朱有了一个害怕的人,还是自己的师傅,她感觉很不好。
青衣女子不再吓杨朱,挥了挥手。
杨朱便兴高采烈的往屋里跑。
杨云战笑了笑,好奇问道:“仙子喊我前来,有何吩咐?”
青衣女子的笑容渐渐散去,似乎除了杨朱,她对任何人都是这般,连个笑脸都不想给。
她站起身,背负着双手,说道:“还有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