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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岩...”
和王涑,李慕白这些自来熟的年轻人不同,谢必安虽然年龄相差无几,可既然能够成为如今的大楚少主,他自然就会对个人心性的分寸掌控要高出许多。
交浅言深,君子所戒,谢必安哪怕明明清楚这个道理,可他却还是想为吕岩,想为眼前的这位迷茫落魄的少年开解心忧。
“吕岩...吕岩?”
在一些别人不会知晓的缘由影响下,谢必安忍不住地对吕岩怀有几丝多余关切。伸出手,按在吕岩肩头,谢必安连声呼唤。力道由轻即重,呼喊声随之越来越大,可无论他如何用力摇晃,吕岩却始终低着头,不为所动。
“吕岩!”
谢必安愤然用力,将呆呆站立的吕岩差点推倒在地。脚下趔趄,吕岩连退两步,终于抬起头望向谢必安,淡淡的疑惑隐藏在眼中更为浓重的复杂情绪当中。眼神离散,吕岩只是哀伤地看着,甚至连简单的开口应对,都无心去做。
看到吕岩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谢必安心中刚刚升起的愧疚与关切,瞬间转变成怒气不成。手臂高高扬起,谢必安却还是舍不得重重落下。
最终,像敦厚长者,又像知交好友,谢必安尽量拿捏着语气,不想刺痛吕岩:“就算置身棋盘,为人棋子又如何?如你,如我,如天下众生,谁又不是云端仙人的笼中之鱼。”
“或以人间权贵,或以成仙道果为诱饵,把有所求却不可得的芸芸众生肆意逗弄。”微微叹气,谢必安由此突然想到了自己以及自己背后宗族的坎坷命途,低声感慨道:“大概在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眼中,人间不过只是他们闲暇消遣的垂钓鱼塘而已。”
意有所感,徒增神伤,感觉到了自己心绪中的这一丝不对劲,谢必安当即将其强行摒除。摇了摇头,谢必安再次看向不为所动的吕岩,继续开解道:“可我辈修行本来就是逆天而行,难道李剑神他老人家没有教过你吗?”
“如你太和山,如我大楚谢必安!”单手拍胸,谢必安语调一边,随之低昂:“天生便是给人以安排消遣的娱乐棋子,步步走来,道阻且艰。可若是因为前路的高山险峻,就心生仰止之念,从此畏足不前。那之前的苦,曾经的痛,就只能演变成为至死难平的终生遗憾。”
“所以,我们为什么不把眼光放高一点,放远一些。”头颅高高扬起,谢必安意气风发:“我们为何不将步子迈地快一点,再快一点,快到让世间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地步,走到天上神仙都无法俯瞰的高度,然后捣烂这所谓的天命,掀翻这恼人的棋盘!”
“到时候...”举
头望天,谢必安双眼怔怔,悠然神往:“不仅可以与头顶的命运操控者平起平坐,甚至再进一步,或许连他们这些所谓的垂钓仙人,也都能被你我二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无论谢必安的话语如何激昂,如何令人憧憬,吕岩始终面无表情,带着置身事外的淡漠平静,依然只是淡淡的看着,听着,无动于衷。
苦涩一笑,谢必安顿了顿,还待再说,却被远处传来的剧烈声响打断话头。
转头看去,电光缭绕火舌窜动的大幕中央,被逼到走投无路的灰衣老僧正大声怒吼道:“赵白起!老夫就算拼去这一世的金身佛果,也要拉着你一起身死道消!”
两手横展,瞳孔泛红的惠岸气急之下,索性散去了对体内外来气运设下的层层枷锁。百万枉死冤魂,无尽残破宗宝争先恐后的破体而出,与从天而降的天火劫雷正面对冲之际,轰鸣阵阵。
谢必安心头巨震,身后始终若隐若现的红螭浮影亦随之剧烈升涨,五爪缠身,龙头北望。
“传国玉玺!”
谢必安死死地盯着雷霆流火中那一点犹为夺目的璀璨金光,薄薄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闭合,怔怔道:“是我大楚的传国玉玺!”
“陈秋道,张胥,随我夺回玉玺。韩成诀,你带其余人守住外围,但有异动者,格杀勿论!”双脚蹬踏,谢必安举步升空,此行前来只为国之重器,中兴气运的他眼见玉玺在前,哪还会存有半点犹豫。
离去之前,谢必安只来得及留下一句话:“吕岩,尽量离远一些,其他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三道人影,于半空汇合,面对横亘身前的流火天幕,脾气最为急暴的陈秋道直接双手挥戟,重重砸落。
两相交接,彼此砥砺,随着矛尖一寸寸刺入火幕,陈秋道附加其上的磅礴巨力,亦渐渐消磨一空。
“嗯?”看着刺入丈余之后,便后继无力的手中长戟,陈秋道收手问道:“这怎么办?”
若是强行突进,势必耗时许久且危险重重,而此刻又有大明旁观,谢必安低头短暂思考之后,便瞬间拿定主意,转头向远处的白起大声说道:“赵前辈,您若是主动散去禁制,放我等入内。待成功拿回玉玺之后,我大楚谢氏愿从宗族宝库当中,拿出一尊世代供奉的琉璃金身,一枚凝神固魂的珍藏仙丹赠送与您。登仙之时,我谢必安亦会倾尽人力,助您安渡雷劫。如何?”
声传天地,毫不遮掩。
看到谢必安主动放低姿态,与赵白起议价协商,守候在朱厚聪身边的秘谍头领坤一面露苦色,身负皇命的他有心阻止,可在朱厚聪生死一线的牵制下
,又不敢稍稍远离。
更何况,现在的大明一方又哪有实力阻止呢?坤一看着身边东倒西歪,躺了一地的虚弱客卿,摇头叹息道:“唉,殿下他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
双腿盘膝,跌坐在地的许迎春勉强打起精神,有气无力道:“坤一头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老夫的元气已经被接连抽空两次了。恕老夫直言,若是再这样继续下去,可就没有人能给齐王续接元气了。”
低下头,坤一压下心中的烦躁,郑重说道:“就算到最后需要拿命填,也绝不能让殿下出事。”
心头一冷,许迎春从坤一的语气中听出了其中的决绝与狠辣。修行之人哪怕体内的元气全数耗尽,也还有本命元气残余,只是本命二字,就已经道明了其中的危险。若是用以养生固本的本命元气抽空耗尽之后,那人就离死不远了。
许迎春环顾四周,暗自心道:“要死肯定也是先死并不齐心的龙虎山一脉,然后是银袋客卿,金袋客卿...最后才会轮到自己这种顶尖的宗师高手。”
心下稍稍安定,许迎春不自觉地转回头去,期寄朱厚聪能够在自己大限来临之前,回复如初。
“坤一...坤一!”
“嗯?”许迎春与坤一同时闷哼,而后齐齐凑到朱厚聪跟前,欣喜问道:“殿下!你好了?”
朱厚聪缓缓点头,依然手足无力的他虚弱说道:“快,把我怀里的铜印拿出来。”
坤一刚要伸手,朱厚聪胸前的王服衣襟就突然挣裂,自行升空的承运铜印在吸纳了不知凡几的海量气机之后,内华外露,金光奕奕。
半空之上,由大楚遗留国运化形而出的百丈红螭猛然低头,盯向下方不速而至的赤金印章,硕大龙眸中满是警惕。
缓缓升空,光芒渐涨,承运铜印一路攀升至与红螭龙首平齐等高的位置之时,陡然幻化出一条百丈天龙。
“吼!”
再高十丈,昂首嘶啸的五爪金龙硬生生压过红螭一头,龙身蜿蜒,盘游高空。
与此同时,相隔千万里之外的大明皇宫深处,养心殿中,独坐龙椅之上的龙袍老人脊背突然一弯。
骤然苍老的明成宗,连同大半个宫殿一起,埋进了浓重的夜色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