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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星稀,风消云定,浩瀚寂静的夜空当中,却有两道青翠的流光穿梭天际。
当有了师出同门的天然亲近感,再加上李慕白自来熟的性子,吕岩终于深刻体会到了青莲剑宗上上下下所有人,共同的烦恼。
“小师叔,你怎么不杀了那个姓崔的公子哥?”李慕白哪怕御剑行走在层层叠叠的白云之间,也依然闭不上自己的嘴。
“我不喜欢杀人。”放松身子,吕岩跟随主动请缨的王涟身后,不耐烦地说道:“李慕白,这事你都问了几次了?好歹你也是一位习惯了云里来雾里去的青莲剑侠,怎么整日里都像个碎嘴婆子一样,没完没了!”
一旁的王涟笑而不语,好不容易劝阻住了想独自御剑的小师叔,以身受重伤不宜妄动气机的借口,才把吕岩骗上了自己的飞剑。只是偶尔间的悄悄转头,就已经足够满意的她,又岂会在乎两人说了些什么。看到吕岩开口,听都没听进去的王涟就直接应和道:“就是就是。”
“唉,王涟!小师叔这可明显是瞧不起女人的啊,你怎么能同意呢?”面对着师妹脸上一幅我开心,我乐意的样子,李慕白还待再说的话,却被王涟渐渐扬起的手给吓了回去。
“我的意思是,让你多看一看这脚下的山河,心胸宽广一点,性子沉稳一点...”伸出手,指向下方小如蚊蚁的山脉城池,吕岩无奈解释道:“动不动就打打杀杀,难道你李慕白,就脱离不了这些略显低级的趣味吗?”
“就是就是!”摇晃着小脑袋,王涟笑嘻嘻地冲师兄做了个鬼脸:“李慕白,多跟小师叔学学,你那张嘴在说话之前,能不能先过一遍脑子!”
面对着达成统一战线的两人,势单力薄的李慕白讪讪一笑,嘴上却不肯服输:“真是有了新人忘旧人!这才第一天啊,师妹就恨不能跟人穿一条裤子了。”
“给我滚!”
相隔甚近,再加上李慕白又不曾刻意压低嗓音,将一切清清楚楚听在耳中的王涟恼羞成怒,随手扯过身边飘过的一团流云,以提气御剑的法门朝师兄打了过去。
激射而去的的云气瞬间打在了李慕白胸膛之上,势大力沉,毫不留情。
毫无防备的李慕白在掉落云端之前,转头一瞥,双眼之中满是委屈,好像是在质问着自己亲爱的小师妹:“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
从王涟出剑到李慕白中剑,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直到李慕白消失不见,吕岩才来得及伸出手拉住女子,可还是晚了一步。转过头,吕岩看着身边的女子,面色有些古怪。
“嘿嘿。”王涟笑脸一红,挠了挠脑袋:“没事的,师兄他都习惯了。”
转瞬之间,御剑重回云端的李慕白,不敢再招惹这位心情时晴时雨的小师妹,转而又拾起了最初的话题:“小师叔,你就算不杀崔士元,也该揍他一顿吧,毕竟他可是想害你的。”
“难道你是不愿意在那个女子面前失了风度?”回想起那场才不久刚发生的冲突,李慕白紧接着的一句问话,像剑一
样,扎在了吕岩心头:“可我看,那个叫黄芪的女子也没有多在乎你啊。黄龄那个小毛孩都敢站出来替师叔说话,黄芪却在原地一动不动。”
吕岩右手微微握拳,刚才在营地中,当自己的身份被当众揭穿之后,脸色煞白的黄芪眼中,确实没了平日里看向吕岩的欣喜与温暖,只有一片惊惶与恐惧。有心反驳,却无话可说的吕岩只是轻轻一叹:“唉,这种事情,其实怪不到她的头上...”
听到两人谈起了自己关心的话题,王涟赶忙翘起耳朵,想趁机听一听吕岩的真实想法。可当她发觉了小师叔眼中的挣扎与嘴角隐忍的痛苦之后,王涟就再也顾不上自己心里的那点小伎俩了,右手屈指一弹,敲打在李慕白额头之上:“不会说话就别说!像黄芪那种没见过市面的普通女子,怎么可能配得上咱家小师叔。”
“李慕白,你这样嘚吧嘚吧的没完没了有意思吗?”扬了扬手,王涟不怀好意地盯着李慕白衣衫胸口处的明显破损,威胁道:“你猜,下一次,我会打你哪里?”
“师妹,你前些年一心读书的时候,可还满嘴的之乎者也,讲究着什么静身持正,平心静气呢。”满脸幽怨,有心反抗却自知必定会被王涟镇压住的李慕白,只敢小声嘟囔着:“怎么剑心开窍之后,反而喜欢上了动手打人呢?”
“你不服啊?”俏脸一扬,王涟摇晃着握拳的双手娇嗔道:“我这可都是跟小师叔学的,路遇不平,拔剑就砍!”
“别!小师妹,你可别学这个啊!”心中震惊的李慕白慌忙摇头,生怕自己所钟意的小师妹会变成一个终日里漂泊江湖的暴力女侠,那自己的后半辈子可不就完蛋了!
“你可别学小师叔那样,屠城破军,被朝廷通缉,最后变成一个令人闻名色变的剑魔啊!”说话从不过脑的李慕白,丝毫没有顾虑到当事人的感受,在旁将一切听在耳中的吕岩,顿时拉长了脸,面色铁青。
“揍他!”可一旁始终关注着自家小师叔的王涟,却注意到了吕岩愤怒的脸色,笑着煽风点火道:“用力揍他!”
诧异回头,李慕白终于注意到了吕岩脸上的不对劲:“小师叔,你这是咋了,身体不舒服吗?”
“给我闭嘴!”
有了之前王涟的正确示范,心中有邪火攒动的吕岩有样学样,扬手就是一记剑气劈了出去。可这一次,李慕白对这迎面而来的一剑早有提防,右手食指一点,轻松拨飞了吕岩这有意留力的飞袭剑气。
“嘿嘿!”李慕白面带得意:“小师叔,你又不是小师妹,我怎么会...”
可还没等李慕白说完,王涟就已经悄悄摸到了他的身边,直接一脚踹了出去:“你给我下去吧!”
偷袭成功的王涟转回头来,笑着对吕岩说道:“小师叔啊,对付他这种人不能客气,就得用力把他打服了才行!”
吕岩微笑点头:“是啊。”趁着王涟不注意,吕岩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按在剑匣上的右手,转而搭上额头:“不过你毕竟是女孩子,动不动就打人可不好。”
“知道了。”此刻终于可以与吕岩独处的王涟,莫名开心:“我也就敢欺负欺负他李慕白,哪会有小师叔您那样的胆子,敢单人闯龙虎,一剑破千军啊。”
面对着身前女子无比灿烂的笑脸,吕岩突然生出了一种敞开心扉的冲动,自范阳县一战之后,缠绕他吕岩多日的,不只是难以痊愈的伤势,还有心中始终放不下的一层执障:“其实,现在我每天夜里都会做一个梦...”
身处虚空,可有了女子的飞剑托扶却如履平地,吕岩靠着手边的檀木剑匣缓缓坐下,双脚悬空,怔怔说道:“在梦里,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被自己忘记的夜晚,范阳城内一片猩红,街道边,屋檐下,到处都散布着断肢残臂...”
拍了拍右手边的空位,吕岩示意王涟坐到自己的身边。
“我心底里是害怕的...”看到女子脸上的笑意,随着自己的诉说渐渐转为凝重,吕岩苦涩一笑:“我害怕死在我剑下的,不只有朝廷前来围剿的官兵,还有范阳城里无辜的老百姓。”
“可你知道我最害怕的是什么吗?”像是在问王涟,可吕岩的双眼却注视着寂静的夜空,像是在自问自答,可吕岩偏偏又在这一句问话之后,沉默不言。
看着身边男子那张既悲伤,又充满了挣扎的侧脸,王涟不自觉地伸出手,搭在了吕岩紧攥不放的手背之上。语气中带着自己感同身受的隐隐疼痛,也带着心中的怜惜,王涟轻声劝慰着:“小师叔,都过去了,这事也不能怪你。”
听着身边的温柔言辞,吕岩僵硬地转动脖子,终于收回了双眼中的散漫,直视着王涟说道:“我害怕,我坚持的一切都是错的。”
“我一路上做了那么多自以为正确的事情,可带来的结果,却是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双眼血红,吕岩的声音中渐渐掺杂上了一种心灰意冷,脸上多了一点歇斯底里的绝望:“我是不是不该闯龙虎山?我是不是不该去京城?我是不是不该在可以脱身的时候,却偏偏死战不退,向范阳城里的围剿大军表明自己愚蠢的固执?”
“我...”一抬手,吕岩按在了身边从不离身的檀木剑匣,低声嘶吼道:“是不是不该学剑!”
吕岩眼中泛起的细碎泪水,在明亮的月光下,像剑一样刺透了王涟的心。紧紧地抱住吕岩,王涟哭着回应道:“不怪你的!真的不怪你,是他们先不讲道理的。”
“小师叔,你没有错。”回忆起了初次相见时,那从天而降的一袭白衣,回忆起了斩魔台上,那泣血不退的单人仗剑,从此倾心再难相忘的王涟低声说道:“小师叔,你该做的,是和这个世界谈谈,让世界听一听你吕岩心中的道理。”
“谁要是不听...”王涟一拍胸口,破涕为笑:“我就帮你一起,打到他听为止!”
伸出手,指向了眼前的辽阔天地,王涟晃动着悬空的双脚,笑着说道:“有句诗说过,少年何必哀沉暮,对月自可啸长歌。”
“我们都还这么年轻,怕他们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