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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齐齐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白发布壮老者满脸笑意地走出了林子,谢迁一眼便认出来人是钟无尚。
钟无尚止了笑声,边走边朝张善道:“张善,我已取了你太平道十几位道官的人头,与你早已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怨。
老夫此行本想尾随你这一行人马,暗中再取下十几颗道官人头便即离去。
谁知机缘巧合之下竟然撞见此事,谢霸对我有莫大恩情,老夫自然不能见死不救。”
说话间钟无尚已然来到众人身前,张善闻言一怔,随即厉声喝道:“逍遥老贼,原来这些天是你在暗处伏杀我太平道官。
今日之事对我太平道门而言乃是天大的事,你杀我道官之仇,我可以暂且不与你计较,今夜你若想出手救天机,那便是自取灭亡。”
场内众人这时却开始陆续瘫倒在地,张善、魏谧、陶弘景俱是宗师级的人物,功力精深无比,三人急忙屏息运气抵御。
钟无尚正暗自得意间,那琴声这时却再次袅袅传来,片刻后,远处天王殿附近隐约传来一阵男子歌声:
青丝转瞬已然变白头,苦伶仃,
苦乐总相守酒醒人散,伤余韵。
莫叹人世欢颜少,
荣辱浮沉无怨尤。
……
唉……
那歌声惆怅中饱含伤感,众人一时间再次听得痴痴出神。
交战双方片刻前仍是瘫软无力倒地不起,这琴声歌声不知不觉间引着众人体内气息运转了一周天,气血郁结阻滞之处便即畅通,顿觉气力恢复不少。
一时间众人心中又惊又惧,那弹琴悲歌之人到底是谁?世上竟然有人能拥有这般神通……
钟无尚脸色骤然大变,仰天连声喝问:
“你到底是何人?——
藏头缩尾的又算什么高人!——”
他功力深厚,这喝问声以内力发出,直震得场内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响声过后,四下里雅雀无声,后山附近只剩下风拂树叶发出的沙沙之声。
圆月之下,一道暗影蓦地自天王殿前巨大的阿育王铜像顶部破空而来,声势浩然。
魏谧大惊,失声道:“凭虚御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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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之所以能看见暗影破空而来,皆因这尊阿育王像地处东林寺内的至高点,加之佛像通高十数丈,巨大无比,乃是整个大梁佛门的象征。
荆楚一带,曾流传着一首民谣:陶惟剑雄,像以神标。云翔泥宿,邈何遥遥。可以诚致,难以力招。
相传这阿育王铜像乃是昔年东晋名将陶侃都督交州诸军事时,于南海之中无意间寻获。
东晋年间,有个渔夫在南海之上偶然见到神光,于是乘舟前往一探究竟,到达发光那片海域后,他发现每晚海底都发出神秘的光芒,
过了一段时日,光明更盛。
渔夫惊奇之下便上报陶侃,陶侃于是率领船队亲自前往察看,发觉原来是浅海底的一尊阿育王像在发光,他立即便将神像打捞接回,送到了武昌寒溪寺。
一次,寒溪寺寺主僧珍因故前往夏口,夜里梦见寺院着火,阿育王像所居之屋有龙神围绕。
僧珍醒来后急忙赶回寒溪寺,只见寺院早已被尽数烧毁,唯独存放阿育王像的房子却完好无损。
陶侃后来又调任他处,因那阿育王像有威灵,便遣派使者去迎接。谁知数十人抬着佛像来到江边,刚抬到船上,船却沉没了。
使者很害怕,便又跑了回去,告知陶侃不能将佛像移走。
待慧远创建东林寺后,祈心奉请,那阿育王像竟然飘然自轻,自己来到了东林寺,且日高一寸,不久后便化为如今这尊东林巨佛。
人们这才知道慧远和尚的神威,纷纷来东林寺朝拜神迹,慧远于是立白莲社率众行道,昏晓不绝,佛祖释迦牟尼之余化,在这里终于得到复兴。
有诗赞曰:
不出庐山种白莲,修观立社集群贤。
圣容三睹金池上,知与弥陀大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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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这破空而来之人飘飘然落于聪明泉的四角亭上,一身黑衣且黑巾覆面,右手托着一架瑶琴,对钟无尚说道:“今夜之事你最好别插手,否则便是你阿兄钟离权来了也救不了你。”声音低沉苍老,沙哑中隐含戾气。
钟无尚闻言顿时心生惧意,这黑衣人武功已至凭虚御空之境,绝非他能抗衡,坚持下去也只是螳臂当车。
他犹豫片刻后沮丧的叹了口气,对谢迁道:“谢霸,我本欲出手助你一回,以报你赠麒麟果的恩情,奈何此人武功过于惊世骇俗,实乃老夫平生仅见……”
谢迁无奈,只得苦笑道:“前辈心意已到,在下感激不尽,只不过欠你的十枚麒麟果,怕是要过些时日才能给你了。”
钟无尚大为汗颜,道:“此事不急,前次受公子赐果,我孙儿已然将近痊愈,再支撑个十年八年应当没问题。”说完便自闪身返回了林中。
那黑衣人这时飘然落地,望着谢迁的眼神复杂难明,片刻后幽幽道:“张善,此前我助你一回,便是期望你能完成太平道门历代天公将军的夙愿,如今你还等什么?莫非此事也要我出手相助?”
这黑衣人背对着张善看都不看他一眼,张善慑于他惊人的气势,朝他郑重一礼,“多承高人数次出手相助,张善感激不尽!”说完便欲提气上前擒拿谢迁。
危急关头一人如飞天蝙蝠般掠过后山竹林从天而降,来到谢迁身前,朝他抱拳道:“谢公子恕罪,里贾可是来迟了?”
谢迁一见来人是洞玄真人里贾,不由大喜,忙道:“不迟不迟,前方除了张善还有一人很是厉害,
里真人万万小心才是。”
里贾凝神看向那黑衣人,顿时眼中精芒爆闪,叫道:“我认得你这双眼睛,你就是……”
他尚未说完,那人突然移动身形,只一闪身便来到里贾身前数尺开外,左手单立一掌便往里贾胸前拍来。
里贾大惧,他早已奉教主令暗中誓死护卫谢迁,眼下天机便在他身后,他如何能够闪避?
他瞬间周身真气鼓荡,运足全力一掌击出,与那黑衣人堪堪对了一掌。
二人掌力相接,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自二人身周传出,一股大力震得不远处谢迁一干人等立足不稳,险些再次跌倒在地。
少顷,尘土散去,只见那黑衣人与里贾身形皆纹丝不动,二人周身衣袍却是猎猎作响,里贾满头银发纷乱飞扬,又过一会儿,他口中开始溢出鲜血,脸上肌肉扭曲颤抖,显然在苦苦支撑。
那黑衣人见状不由轻叹了一声,道:“洞玄子,你这身功夫配得上拜月白虎护法的身份,可惜了。”
他此前右手一直托着瑶琴,以左手单掌击出,此时右手食指忽然在那瑶琴之上轻拨了一下。
一声清越的琴音过后,里贾再无法运足真气与他抗衡,瞬间狂喷鲜血倒飞出去跌倒于地。
谢迁大惊,急忙来到里贾身前俯身将他扶起,只见里贾脸色潮红一片,又接连吐出了数口鲜血,口中颤声说道:“公子……属下无能,已然尽力了……此人……此人是……”说到这里却再无声息,气绝身亡。
陶弘景急忙上前探他脉搏,片刻后对谢迁叹道:“洞玄真人已然仙去,唉……”
谢迁心中顿时悲不自胜,这神仙般的人物自融水邮驿初见时起,他便一直无比仰慕,今夜只不过片刻之间,便在他身前死去,不禁黯然落泪。
与他亲近之人向来只知他天性乐观,放荡不羁,却从来不曾见过他也有伤心落泪的一刻,胡九、龙云这时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英雄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那黑衣人这时又幽幽说道:“若非他认出了我,我也不必杀他,天机,这一切都是你的错,张善只不过要你一人,你却害得这么多人为你而枉死,唉……”话语中竟有些许伤感和惋惜。
谢迁背对着他跪在里贾的尸身前恭敬地磕了一个响头,他与那黑衣人相隔很近,只见他突然转身,抬手便将那玄石黑盒用力一拧,霎时间方圆数丈之内遍布针雨。
张善见此情形,心中大惊,连忙出声提醒:“高人小心!”
那黑衣人眼中精芒一闪而过,却不惊慌,只见他右手将那瑶琴护在身前快速转动起来,霎时间无形气劲在他身周暗流涌动。
那针雨竟被这气流牵引而改变了运行方向,赫然在他身前现出一个阴阳太极图形,片刻后图形散去,银针尽数落于黑衣人身前的地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