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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足道道:“司徒花晓,上次和你别后,差点命丧荒山,说起来真是好险,天道好还,叫我能重见到你。”
司徒花晓柔声道:“何大哥,咱们能好生生活在这世上,又能好生生的相聚,上苍对我们实在不错了。”
何足道道:“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想来定是司徒花晓你久行善事,才会有今日重逢,从今以后,我发誓不再杀人,就是十恶不赦的人,我也要给他一次机会。”
他一句句在司徒花晓耳畔说着,他原是飞扬不可一世的少年,这时为情丝所缚,竟然气短起来,那光景确实动人,从前司徒花晓决定与方天逸决裂,就是见到方天逸深沉的脸上,起了激动之色,这才又让感情澎湃。目前何足道恳挚令人不可自己,那飞扬神采变成虔诚的模样,任你是铁石心肠,也会化为柔丝缕缕。
同样的表情在两个性格绝然不同的人脸上表露出来,却是一般感人,这对兄弟都有这种迷人的风度,因为他们同流着柳家的血液。
司徒花晓道:“我先前看到你到我从前住的地方,我便偷偷躲在后院树下看,何大哥,我看到你那种失望的样子,真忍不住要走出来,后来想还是算了。”
何足道奇道:“原来你早看到我了,你你为什么又不愿见我?”
他心中起疑,焦急地问着。司徒花晓脸一红,也说不出一个所以来,其实她心中觉得愧对何足道,是以犹豫不前。
她见何足道目光中满含疑惑,心中不由一阵委屈,眼圈一红,别过头去,半晌哽咽道:“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你别追问成不成?”
何足道点点头不再言语,心中却感然莫名。司徒花晓见自己没由来又向他发脾气,心中大感歉然,想了想诞下脸道:“今夜明月星稀,美景当前,你我秉烛夜谈如何?”
她凑近天心说话,天心只觉鼻尖香气愈来愈浓,那司徒花晓一头柔发从他颊边擦过,脸上痒痒的,心中也是一般感觉,忍不住道:“司徒花晓你戴的什么花好香哟!”
司徒花晓笑道:“茉莉虽好,终是花中小人,须假人气而更茨香,未若佛手清香绝俗。”
她抬头一瞧,何足道仍在嗅着,心中一喜道:“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大哥,你想兴隆,好歹与我这小人疏远便得。”
她格格一笑,这时水光月色,何足道望望四周,真不知是人间还是天上?
何足道尽瞧着司徒花晓秀丽的容颜,四周寂静一片,只有波波水声,夜风轻拂,景色悦人,他心中一阵轻松,忽然变得流利起来,笑着道:“如果像你这样可爱的小人,我情愿疏远贤良,和小人为伍也罢。”
司徒花晓心中喜欢,口中却道:“哟!别尽是讨好人家,你何公子在江湖上侠名四播,如果跟我这种小女子为伍,只怕大大辱没了身份。”
何足道正色道:“司徒花晓,你这不是真心话,我知道你出身大家,令尊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司徒花晓幽幽道:“有些事情却想不到,就像咱们已算算是很要好的朋友的朋友,可是我却只知道你是一掷千金武功绝顶的青年高手,其他什么也不知道,你呢?只怕对我知道得更少,说穿了也许咱们是仇人也未可知,唉!世事无常,人生难得糊涂,便将就些罢了。”
何足道见她忽又黯然,只道她对自己隐瞒身世之事不满,当下忙道:“我本姓方,上次已跟你说过,我爹爹虽再三告诫我不要轻易露了身份,可是司徒花晓,在你面前我也不必隐瞒”
司徒花晓接口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
她虽轻描淡写地说着,可是脸上却掩不住关切欲知之色。何足道再也忍不住冲口道:“你该知道我的身世,只有你你有资格了解我的一切。”
司徒花晓唤了一声低声道:“真的吗?”
何足道点头道:“我爹爹娃何,江湖上人称他为”
他正说到此,忽然背后一声阴森森的冷笑,何足道右手一掌,从大石上倒窜起来,身子在空中打了一个转,脚尖一点地,已扑向河畔柳树丛中,只见前面灰影一闪,便消失了踪迹,他自付追赶不上,沉吟一会,忽然心念一动,急忙奔出林外,司徒花晓纵身进来。
何足道摇摇头道:“这人轻功骇人,追也追不上,他潜身咱们身后,咱们谈得高兴,竟然没有发觉。”
司徒花晓道:“不知道这人是好意还是恶意,咱们回去吧!”
何足道不舍离开这温馨美景,当下道:“管他安的什么心,咱们小心点得了。”
两人又坐在石上。何足道道:“我爹爹姓方,人称天剑便是。”
司徒花晓起先听得忍不住要笑了出来.心想你爹爹自然姓方,何必再三多说,待得听了后半句,心中大惊,半晌说不出话来。
何足道道:“你一定也听说过天剑的传说,别人对爹爹的事添油添酱,说成神话一般,其实他老人家很是和善,顶喜欢年轻人。”
他见司徒花晓神色怪异,只道是不相信自己所说,当下着急道:“我说的全是真话,你将来看他老人家便知道了。”
司徒花晓连连点头,心中却喃喃地道:“原来他是天剑柳还定的儿子,那那他岂不是方天逸的堂兄弟?我怎么和柳家的人有缘似的?方天逸,方天逸,我永远不要见你。”
司徒花晓定定神道:“方大哥,啊不,何大哥,你你”她神色突然激动,竟是不能说话。何足道忖道:“何和方又有什么不同,她怎么如此不安?”
司徒花晓脱口叫出方大哥,想起这是昔日唤那忘思负义的小情人方天逸的称呼,心中不由怦然而跳,只觉又是自责又是惭愧。
两人沉默了半晌,何足道胡思乱想道:“是了!是了!将来总有一天我的姓氏对她很重要,岂可随便叫错了?”
他脸上一热,不禁又感到这样想法实在大大不该,抬起头来,只见司徒花晓秋波一转,含情脉脉,脸上也是娇羞不胜,不知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司徒花晓道:“我今天看你一个人独自在我住的大宅停留,不知怎的,心中乱得紧,就漫步乱走,想不到在市场中看到你从前骑的马,便想买下还你,给你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何足道道:“只要能见到你,那马儿又算得了什么?”
司徒花晓抬头一瞟,那青骏马就在不远树下吃草,一双赤眼闪闪放光,昂着马首似乎在注意听两人谈话。司徒花晓微微一笑道:“大哥,你还在怨我早上不肯现身见你,唉!你不会明白我当时心情的,你瞧那马对你的话不以为然哩!”
何足道道:“那时我失望之深,你也不会知道。”
司徒花晓柔声道:“好,好,算我不对,使你不开心。我下午买马就是想使你高兴,想不到你也赶来了。可恶颜胡子,哼!他知道我手头不便,竟故意和我为难!他欺侮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穷得像个花子,偏偏抬高价钱叫我出丑,大哥,下回碰着他,好歹帮我狠狠打他一顿消气。”
何足道脱口道:“那颜胡子是好汉子,他也不是有意气你。”
司徒花晓听他和自己相左,心中一恼,白了天心一眼,正想顶撞两句,忽然心念一动忖道:“我总归要做个讨人喜欢的姑娘。”
当下脸色一转笑道:“大哥,你说他好汉子那就差不到那儿去,我听你的,下次撞上了也不寻他晦气了。”
何足道正恐她翻脸取闹,想不到她竟然温柔顺从自己所说,一时之间,真是受宠若惊,也没经过脑子,口中只反来覆去地道:“小我晦气还是要给他受的,小我苦头也是该给他吃的。”
司徒花晓抿嘴轻笑,心中高兴无比道:“我这个穷小女子倾尽所
有,也不过只能尽到五千两银子,颜胡子心也忒猴了,非一万两根子不卖,这不要人命吗?其实我身上才不过十几两碎银,就是答应五千两成交,我也要大费周章,大哥,你猜猜看,我用什么方法筹足?”
何足道想了想道:“我想,总不外乎向为富不仁上豪劣商借来用啦!”
司徒花晓板着俏脸道:“我一个女子怎么好意思做这没本钱生意。”
何足道忙道:“司徒花晓别生气,我是以小人之心忖度君子。”
司徒花晓点点头道:“以后干万不准这样不用脑筋信口开河,我怎么筹钱?我是要卖掉这座大宅呀!”
何足道啊了一声附和道:“对了,我怎么没想到这点,这宅子又大又宽,总值上几平两银子,可是你卖掉宅了,你住在哪儿?”
司徒花晓眼圈一红,道:“我吗,柳五常死了以后,我压根儿没住过这宅子中,还不是东飘西荡,倦了就在野庙里一睡,饿了就胡乱啃个馒头,或是挖两个山薯烤烤吃,钱花光了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往当铺一送不就成了?”
其实她境遇并不如所说这般凄惨,东飘西荡是有的,可是他是大司徒花晓脾气,行走江湖吃的睡的都是最好的地方,是以钱花得很快,此时在何足道面前添油加酱,说得楚楚可怜,大动天小心弦。
何足道睁大眼睛道:“当铺?你进过当铺?”
司徒花晓白了他一眼道:“这又有什么了不得,谁能和你比哟!一挥手就是几万两白银,哪知老百姓疾苦?”
天心大为怜惜,不自觉握着司徒花晓双手柔声道:“司徒花晓,我我一定送给你天下最贵重最美丽的首饰,不管你要多少件都成。”
司徒花晓道:“首饰算什么?钱算什么?都是身外之物,不过啊!大哥,你送给我,我还是很喜欢的。”
何足道道:“洛阳李家数代经营珠宝珍玩,明儿咱们去瞧瞧,不过司徒花晓,咱们先约定,你不用替我省钱。”
司徒花晓高高兴兴地道:“这个我省得,就算把李家全店珍宝搬空,你也是举手之劳,咱们先别谈这个,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还有件趣事给你瞧。”
何足道恋恋不舍,和司徒花晓双双站起,那青骆马跑了过来,四腿一曲,司徒花晓坐了下去。
何足道拍拍马臀,便欲和马并肩而行,司徒花晓挥手示意天心上马,天心略一沉吟,司徒花晓不乐道:“我骑马你跑路像个什么样子?好啦,你不骑,我也陪你走路好了!”
何足道纵身上马,那青骤确是世间异种,奔跑起来,丝毫不见负重减速。何足道端身坐在马上,他功力深厚,那马跑得又稳,月光下他身子挺立,就若一尊石像。
司徒花晓回头一瞧,见何足道正襟危坐,英风飒飒,不由一阵沉醉。
那马奔得迅速,不一会便到了城西大宅,司徒花晓开了大门,两人下马而入,才走了两步,忽然一个沉闷的声音道:“在大爷!司徒大爷!小人答应出三千五百四十两,这是最高价钱了,再多一分我也不加。”
司徒花晓笑吟吟地道:“大哥,咱们瞧瞧去。”
她领先引着何足道走到前院一排房子,天心只见那数间房子堆满柴薪,当中一间柴堆旁捆着一个五旬老者,脸如黄腊,生得津头鼠目,一脸好相。
司徒花晓走近冷冷道:“大爷说五千两便是五千两,你如不肯,等下再和你算帐。”
那潭头鼠目的老者睁大眼睛,也不过只有常人一半大,他盯着司徒花晓看,口中不住地道:“原来大爷是个司徒花晓!是个司徒花晓!”
司徒花晓哼了声道:‘叫、姐又怎样?”
那老者嗫嚅道:“司徒花晓长得真好看!”
司徒花晓呸了一声,回头一瞧天心满脸茫然站在那里,当下轻笑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进大厅去休息去。”
她伸手握着何足道双双并肩而行,那老者急得直嚷道:“司徒花晓且慢,咱们生意人讲究童定无欺,既是司徒花晓要出售,小人可以再加六十两。”
司徒花晓不理,和天心走进大厅,那大厅久无人打扫,尘埃四布,司徒花晓歉然向天心笑笑,她飞奔到井边打了盆水,又拿了一枝扫帚打扫。
何足道抢着帮忙打扫,他运扫如飞,扫的速度是够快了,可是激起漫天灰尘,刚擦好的桌子上又落得脏了,司徒花晓笑着阻止道:“你大少爷做惯了,懂得什么打扫整洁?好好替我坐在一分,莫要越帮越忙,惹人不耐。”
何足道不好意思,讪讪站在一旁,不一会司徒花晓将大厅打扫干净,又匆匆忙忙去井旁打了一壶水,跑来厨房生火煮茶去了。
何足道一个人在大厅中发痴,过了一刻,司徒花晓珊娜走出,天心见她脸上一块黑灰,发鬓泊着草技,心想她平日一定是娇生惯养,这生火打扫之事,只怕是从未做过,此时如此款待自己,心中十分感激,其实司徒花晓自幼对烹任之术喜爱,只是昔日生火洗剥之事都是使唤别人,她高起兴来,偶而掌掌锅而已。
这时紫房中不断传出那老汉叫声。司徒花晓道:“这人为富不仁,是个死要钱不要命的家伙,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何足道奇道:“怎么?”
司徒花晓道:“前几天我想卖房子,便找到这人,这人是洛阳经营地产的大买,你猜他出价多少?”
何足道摇摇头。司徒花晓又道:“他只肯出价一千五百两银子,我记得上次柳公公买的时候花了八千两白花花纹银,和这厮再一谈,原来他就是卖给我们房子的人。”
何足道明白了大半,忍笑道:“你一气之下把他关起了?”
司徒花晓道:“这厮看我急于脱手,怎么也不肯出足价钱,任我说干嘴唇,一再让步,最后简直向他央求了,我开价从八平降到七千,七平降到六千再降到五千,他只是闭紧鼠眼,一手比一个一,一手比一个五,你说气人不气人?我忍无可忍,心想软的不成来硬的,便把他捆猪一般捆起来了。”
何足道点头笑道:“他只肯出一千五百两,那你下午要筹足五千两也非易事。”
司徒花晓得意道:“我知道跟他说好话没用,每天用柳枝抽他几顿,每打一顿他加百把两银子,我心想再过几夫,便可以加到我想要的数目了,如果下午颜胡子答应卖马,我还得赶回来连夜打几顿才成。”
何足道听得有趣,再也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司徒花晓一摆螓首道:“这人也算得上一个狠角色,又打又饿,还是不肯答应我要求之数,现在房子不必卖了,这种小人看到就叫人讨厌,明儿该赶他滚了。”
何足道道:“像你这样做生意倒还少见,其实何必何必
司徒花晓插口抢着道:“你是说我这样跟强盗一样,何必多此一举是不是,哼哼!你以为我真不敢用强抢吗?今天如果不是你来了,你瞧我敢不敢抢颜胡子的青骢马!”
她眉毛一标,装得一脸唬人的样子。何足道对她倾心已深,更觉她活泼可爱,当下道:“后来你便替我在酒楼订下酒席了,是不是?”
司徒花晓点点头道:“我起先只道你少爷脾气一发,又不知要如何挥金若沙,想不到你还安排得很是恰当,我便先替你订下了五十桌上好酒席,啊,不好,只顾和你说话,水只怕都烧干啦!”
司徒花晓匆匆走向厨房,砌了两杯上好菜茗出来,一手托了一杯,恭身道:“何公子饮茶。”
何足道见她那模样就如侍候的小婢,虽知她是在开玩笑,不过也觉略略不安,连忙起身来接,司徒花晓笑道:“哪有公子爷起身迎接婢子的,快坐下!”
何足道见她喜上眉梢,容颜正如盛开鲜花,自己每见她一次,就觉她更加美丽,世上竟有如此佳人,自己又有幸相伴于她,真是天大之福了。他迷迷糊糊捧起茶就是一口,也忘了那茶是开水刚冲的,只烫得全口发癌,好在他内功深,运气逼住热气,慢慢咽下,口虽烫得麻木了,可是一股芬芳充满口颊之间,这当儿何足道还不忘赞道:“茶是上品,煮茶火候也自恰到好处。”
司徒花晓见他愁眉苦脸咽下一大口热茶,对他冒冒失失又是好笑又是怜惜,娇嗔道:“你是怎么啦!刚开过的水也好暴饮的吗?有没有烫伤口舌?”
何足道讪讪道:“这茶实在煮得太香,我忘了是刚开的。”
司徒花晓不语,心中暗想道:“人长得这样秀气,怎么性子如此粗心大意,比起方天逸,他是多么须要人照料。”
她斜眼瞧了天心一眼,目光中充满了温柔爱情,她心中不住喃喃道:“我偏偏喜欢他这种粗枝大叶的脾气,方天逸那种阴阳怪气,一天到晚打人主意占人先机,有什么了不起,总有一天自食其果。”
她越来越发觉何足道优点,那坦白诚挚是不用说的了,就是身世仪表比起方天逸来也是颇有过之,她努力驱出方天逸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但这毕竟是一场艰苦的战斗,想到委屈之处,心下只是发酸。
她数月之前随安大人征西班师归来。回到兰州后,那安夫人对人亲切是有名的,安明儿也和她如一双姊妹一般,司徒花晓再是心狠,终究是个女子,一直不忍对安明儿下毒手,住了一个多月,告辞东来;那安明儿长田间盼望方天逸莅临,情思慵慵,昔日的活泼稚气性儿大改,竟是多愁善感起来。
何足道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柳五常是怎么死的?”
司徒花晓黯然道:“柳五常年前被几个西域少年所杀。”
何足道忽地勃然大怒道:“又是西域来的少年,如果撞在我何足道手中,一定替柳五常报仇。”
司徒花晓忽道:“你的武功是够好的了,可是不够小心,唉!我真不放心你一个人行走江湖。”
何足道道:“笑话,我在江湖行走已经四五年了,对江湖上阴谋诡计岂有不知之理。”
司徒花晓见他不懂自己意思,心中一阵委屈幽幽道:“你胸开志阔,原是好男儿本色,你不拘小节,这是天性也怪不得你,可是如果如果有个人能细心替你管点小事,提防一些诡诈伎俩,那岂不是更好吗?”
何足道听他赞自己是好男儿,心中受用之极,他喜脸上立刻表现出来,后面的话根本就没有听清楚,又不好意思接口,只道:“好茶,好条,司徒花晓你真好本事。”
司徒花晓暗叹口气忖道:“我真好像对牛弹琴,唉,这么聪明的脑筋,怎不多用用猜猜别人的心理?”
只觉气又不是,恼也不是,半晌才道:“这茶叫毛儿尖,是武夷山巅名产,冲起来可有一番名堂,须以白帛包住茶叶,悬人壶间,受热气浸蚀,那茶中芬芳全被热气带走,凝结成水,而且时间也恰到好处,照说这烹茶之水也须讲究,不然虽是芬芳,茶味便差了数品。”
何足道道:“你真聪明,无论一件平常之事,到你手中都大有道理,我平日也喜饮茶,但哪里知道这许多。”
司徒花晓淡淡道:“这也算不了什么,我倒有几样拿手好菜,明地做来请你品评品评。”
何足道连声叫好,像孩子般几乎雀跃起来。司徒花晓心道:“你为讨我喜欢,我就是烧得难以下咽,你只怕也会赞口不绝。”想到何足道对自己之厚,心中大感快慰。
何足道忽道:“啊,不好,司徒花晓你烹任手段一定是天下无双,我吃过你烧的菜,以后吃别人的菜都味同嚼腊了。”
在冷一怔,秀目带媚脱视着何足道,好久好久才低声道:“大哥,你如果真爱吃我烧的菜,我是很愿意长期地替你烧。”
司徒花晓这话已说得很明显,天心再粗心也能理会其中之意,惊喜之下,握住司徒花晓的双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在冷温柔靠在他怀中,只觉愁苦尽去,心中踏实得很。
何足道柔声道:“我真是傻子,我答应过要照顾你,岂能再离开你,我永远不离开你,岂不是天天尝到你做的菜了吗?”
在冷低头听着,又是羞涩又是喜欢,虽是这几句普通话,司徒花晓恍若在漆黑夜中忽睛明灯,昔日的情丝纠缠、矛盾交战,一时之间都梳理清了,只剩下一根又粗又结实的丝镂,牢牢系着她和天心,天下再也没有什么力道能将两人分开了。是的,一个少女当第一次听到心爱的人对她倾诉爱慕比翼之辞,天下再没有什么比这更令她感动的了。
司徒花晓哽咽道:“大哥,我我再也不怕了,我这世上还有关心我的人。”两滴清泪再也忍不住直掉下来。
何足道也甚激动,他口舌不甜,只是爱怜地看着司徒花晓,一遍又一遍,四周静静地,两人只闻对方心跳如小鹿般乱撞。
忽然那柴房中汉子又在叫嚷“司徒花晓”司徒花晓心境极好,她嫣然一笑起身道:“这厮苦头吃了不少,我去放了他。”
司徒花晓说罢飞奔而去,用小刀挑开绑那汉子粗绳道:“快回去罢,你妻的妻,子的子,只怕以为你已经死了。”
那老汉揉着四肢,见这凶神恶煞忽然变得如此温和,还以为在梦中,只是心中仍念念不忘图利,当下结结巴巴地道:“司徒花晓,三千八百两怎样?”
司徒花晓笑骂道:“去,去,再罗嗦我又不客气了。”
那老汉口中咕哝一大堆.无奈走了,司徒花晓看看天色不早,便和天心分房睡了。凌晨,挽了一个竹蓝,乘个大早到市场精选了几样菜肴,回到家中,何足道还高卧未起,她下厨煮了两个荷包蛋,轻轻扣门,何足道整衣而出,她便强着天心吃了,看到天心吃得津津有味,心中有说不出的高兴。
她和天心东拉西扯聊了半个上午,两人将别来情形说了,司徒花晓不厌其烦问天心上次遇险经过,听到天心说起那好心小尼姑,更是聚精会神,天心稍为说得含糊,便要催问不休。
两人很是融洽,司徒花晓看看天色将近中午,便又进厨去了,何足道跟着进了厨房,东摸西拉帮忙,司徒花晓见他手脚失措,一副施展不开的样子,忍着笑央言将他请了出去,可是只要半刻,天心嗅到菜肴之香,又溜进厨房问东问西。
司徒花晓无奈嗔道:“好好的老爷不做,你再不听话,可别想我理你。”
天心来往厨房客厅,和司徒花晓搭讪几句,见司徒花晓说得认真,便又溜到园中去看花,竟觉生平未得之乐。
司徒花晓烧着菜,看到天心那种手脚不安欣喜之态,心中忖道:“我像不像一个小媳妇,第一次洗手替夫婿做羹汤?”
当下竟怕不合天心口味,调味配料更加小心,烧着烧着,脸又红了起来。
到了正午,她端出六菜一汤,端的香溢满堂,天心此时矜持尽除,放量大吃,他虽富不可匹,但自幼随父隐居少林寺中,行走江湖各地名厨也吃得不少,可是此时心情畅快,司徒花晓烹任手段又确高明,只吃得不亦乐乎;司徒花晓陪着他吃,待他吃完了一碗,又替他盛上一碗,天心也很自然让她服侍。
天心忽道:“司徒花晓,我想起一事。”
司徒花晓问道:“什么?”
天心道:“我们明天就去寻爹爹去,让他老人家也高兴高兴。”
司徒花晓羞涩柔声道:“什么高兴?”
何足道正色道:“我要让爹爹知道,我遇到一个世上最好的女孩子,又能干又好看,还有还有好心眼儿。”
司徒花晓眼帘低垂地听着。天心又道:“这样便能堵住爹爹的口啦!”
司徒花晓低声道:“你准保你爹爹同意你的看法吗?”
何足道道:“这个当然!爹爹从前向我吹嘘他年轻时如何潇洒,人家女子对他如何倾心,他都不屑一顾,后来遇到母亲,这才发现天下再无别的女子值得爱慕。司徒花晓,母亲的音容在我脑中根本连一个影子也没有,但我想起来一定是个最了不起的人,可是我敢保证爹爹见到你,一定也要佩服我的手段了。”
司徒花晓娇笑道:“我怎能跟你妈妈比?你又有什么的手段,准保人家会理你吗?真是真是厚脸皮。”
何足道哈哈大笑,笑声中,又恢复了前无古人的气慨。无论如何,此刻何足道急是天地间最有福的人了。
且说方天逸被柳堡主留着帮忙重整柳家堡,数月之间,软硬并施,镇服大河上下群豪,他不愿大露锋芒,都在暗中下手,柳堡主感激之下,传了方天逸七竹指,当年神州三奇神拳叶公桥的看家本领。
他看看柳家堡理得差不多,便别了柳家堡。他盘算昔日曾经答应要对少林、天山两派有所交待,上次碰到不死和尚,那时安大人西征未返,自己也不便解释,好在不死和尚并不认识他,省却不少口舌。
方天逸算算路程.决定先上少林,这日才出柳家堡总舵,行了半日,走到一处大镇打尖,找好客舍安放行李,便漫步到镇中一家酒楼,这家酒楼临水而建,倒是洁净雅致,点了几样菜,正想好好吃一顿饭,忽然街上人声嘈杂,一个极熟的声音道:“格老子,你欺侮我外乡人,也不打听打听老子的招牌,好,好,好,大家来得正好,倒来评理看看!”
方天逸听那声音苍劲无比,又是道地川音,心中便乐了,转身向街心瞧去,只见一个年老曾者持杖而立,他身前站着一个中年挑夫,肩上挑着重担,满脸羞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方天逸道:“唐大哥中气充沛,看来解毒大王已将所中之毒解了。”
那曾目者正是姚瞎子,他雇一个挑夫挑行李,只因那挑夫斯他眼瞎,一挑上肩转身便往小巷中钻,不料转了几圈,一抬头,姚瞎子赫然就在眼前,正待夺路而逃,可是身子被姚瞎子抓住,再也挣将不脱,像抓小鸡般,拖到大街之上,分明要他好看。
众人问明情由,纷纷说那挑夫不对,那挑夫乘个机会忽地放下重担,夺路而逃,连担子也不要了,才走了几步,忽然呼地一声,面前落一块银子,姚瞎子道:“好好回家买药给老太太医病吧!”
那挑夫一怔,翻身拜倒地下,眼泪双流,原来他一向为人正直,实在是因为老母久病无钱供医,这才起了欺盗之心。
姚瞎子卷起行李,便往酒肆中走去,众闲汉见无热闹可瞧,便各自散了。
姚瞎子上楼才一坐定,方天逸轻步走近道:“唐大哥,你毒治好啦!”
姚瞎子伸手抓住方天逸道:“小老弟,又碰上你,你轻功又长进啦,我瞎子耳灵,也没有听到你走来。”
方天逸道:“唐大哥别来可好?”
姚瞎子道:“格老子有什么好不好,半死不活混日子,倒是老弟,我要恭喜。”
方天逸不解,姚瞎子叫了吃的大吃大嚼起来。正在此时,忽然门外脚步声起,走近两个大汉,身材又粗又壮,就如两座铁塔一般。
姚瞎子小声道:“步起轻灵而稳,这两人是关外来的。”
方天逸打量两人一眼,只见那两人靠墙坐下,要了三斤卤牛肉,两斤高粱酒,十来个馒头。
其中一个汉子道:“咱们十多年不到中原,中原不但锦绣繁华,便是武林也豪杰并出,新人辈起。”
另一个汉子道:“大哥说得有理,难怪二哥十多年不回去一趟,此间乐,不思老家了。”
那被称为大哥的年纪四旬五六,脸上风尘仆仆,闻言叹口气道:“以二弟的脾气,这十几年在中原怎会默默无闻,他好打不平伸手管闲事的性儿难道改了?不然几次出手,不就露了底吗?可是咱们找了十几年,连他点消息也没有。”
另一个汉子只有三旬左右,人虽长得壮大,却是白脸清秀,举起酒保送上的高粱酒倒了一杯,伸颈一饮而尽,缓缓道:“现在咱们关外横直无事,大哥我们就在中原多找些时候,也好见识一下中原武林新近高手。”
那“大哥”沉吟一刻,举目毅然道:“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将二弟寻到。”
那白脸汉子道:“好啊!咱在关外成天看高粱田、高山上的雪峰,实在太乏味了,能够遍游天下,固所愿也。”
那“大哥”默然饮酒,似乎心事重重,白脸汉不时讲些路上趣事,东问西问,有时间的极是稚气,和他这长大身形,真是大大不符合,方天逸和姚瞎子相视一笑。
白脸汉子道:“大哥,那叫什么方天逸的人到底是何来路?咱们一路上来尽听到江湖上人讲他。”
他大哥道:“只怕是昔年天剑地煞的后人也未可知。”
方天逸、姚瞎子听得一惊。方天逸万想不到会说到自己身上,当下更是凝神而听。
白脸汉子道:“听别人说那姓方的不过二十来岁,怎样会闯下这大万儿,大哥,一路上武林中人只要提起方天逸,入人都是崇敬有加,仿佛是万家生佛,大哥你不见上次那几个镖师吹牛,好像沾上和方天逸有点关系,便是沾光耀祖之事,这样的人物,咱好歹要结识结识。”
那大哥默然不语。方天逸只觉手中一紧,姚瞎子已握住自己右手,脸上欣喜点头,手也微微发颤。
方天逸大感迷惑,他这两月整日在柳家堡总舶策划,并未行走江湖,怎会闯下如此大名?看样子唐大哥也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