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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理也不理,倏然之间,他身形一花,老夫竟没看他是如何身法,已在十丈之外。老夫心中吃了一惊,沉吟了一刻,便回到室中说明,方先生想了好久,也不得要领。当时隐居在那儿的,一共是方先生、两位夫人,一位老奶妈,还有一个管家的,连上老夫,一共五人。”
何足道忽然插口道:“敢问前辈,那管家是何等人物?”
老人摇摇头道:“那管家姓秦,当日咱们也曾怀疑是他勾引外人,但却是决不可能之事。”
何足道嘴唇一动。那老人却接口道:“方先生的功力是不必说了,两位夫人的武艺也很不错,加上老夫,就算是神尼无忧和奇叟南天联手相袭,也未必能讨得了好去,是以当时咱们也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估计无人敢有所企图。只是方先生对有人发现这隐居之地,确实十分不快,他本来便想从此不入江湖,好不容易才找着这么一个好地方,竟又为人所知,那么以后武林中人人都可来此,当日便决定两兄弟回家之后,立刻另外觅地而隐。但是不料就在当日夜晚发生了一事。
“那天晚上天空乌云密布,黑夜如墨,大雨欲落未落,山风强烈肆劲,小我山柳家堡中,到处呜呜疾呼之声,那时是冬日,松啸如涛,枝摇叶落,咱们坐在屋中谈了一会便各自入睡了。大约在三更时分,老夫陡然醒觉,只听遥远处忽然有一声尖锐的狗叫。老夫记起日间的事,心中微动,在黑暗之中凝聚目力,夜色太浓,简直伸手不见五指,好一会老夫才能略略看清方圆不及一丈之处。这时外面山风愈强,窗子格格作响,老夫静坐了一会,忽然之间,只觉周身一冷,一缕缕幽幽的阴风竟然袭体而生。利时间老夫只觉冷汗涔涔而流,万万不料对方竟已潜入室内,当时老夫想也不想,陡然发出护身三阳真力,只觉阴冷一消,立时腾身而起。老夫只觉四周一片黑暗,敌人所在之处自己一无所知,是以立刻抽身而出,双掌内力一吐,窗架格格数声一齐震断,呼地一声穿窗而出。老夫自认功力较之奇臾神尼老方之流,相去有限,而且江湖经历也十分老练,身形一出窗外,双掌护胸,猛可向屋顶上一翻。老夫以为对方一人逼自己穿窗而出,一定有另一人在屋顶上等候猛然突袭,由上而下威力更猛,所以身形一翻,双掌冲天而上,内力疾涌而出。哪知只觉双拳一轻,身形翻上屋顶,却四方八面空空荡荡一片,毫无人迹。室外稍较室内亮一点,但四周仍是模糊一片,老夫全神贯注,心知此刻正是对方暗算最好的时机,但屋顶上只有老夫一人,山风呼呼而过,吹得老夫身上衣袂作响,却不见一个敌踪。
“老夫一生身经百战,但此时敌陪我明,而且莫测高深,简直空有功力,无从下手,老夫四下一探望,黑沉沉死寂的一片,心中竟不由泛起寒意。老夫忽然想起方先生,忙一掠屋顶,一望过去,只见方先生那间屋子黑黑一片,似乎毫无动静。老夫心中一安,忽然一股掌风自后方袭到,老夫一错身形,只见黑暗中人形难辨,心中暗暗着急,于是对准方才拿风袭来之处打了一拳。这一拳老夫至少动用了八成内力,黑暗中果然有人出掌一抵,老夫只觉掌中一重,心中大吃一惊,即力吐发出十成内力。哗啦一声暴响,黑暗之中冒起一条人影,在空中闪了两闪,呼地拣出三、四立外。老夫心中一想,对方分明是有计划而来,这黑影突然现身必是想引开老夫,他们以为方先生果真卧病在床,只要调开老夫便可长驱直入。老夫想了一想,便紧跟而去,那人果是越跑越远,老夫故意在五十丈外全力追上了他,和他拚斗起来。这一场拚斗,老夫是略占了上风,但也始终无法击倒这蒙面人,那蒙面人的功力较老夫逊色,但招式之奇,掌法之狠乃为老夫所仅见。而且老夫始终瞧不出他是何门路,大约在一百招上,老夫忽发一种旅劲,这种力道你也知道,就是‘七星转’的内力,那蒙面人身形被旋,一连倒退了十几步,不支倒坐在地上。
“老夫正待上前查看,忽然身后又一股极强的劲风,老夫反手拍出一掌,双方内力一触,老夫仓促发力不纯,竟被击得一个踉跄。老夫又惊又怒,就这一刹那,那倒坐在地上的入也一跃而起,只见两条人影一前一后,刹时已奔出二十余丈,连闲之下已出了谷口。老夫一怔,正待起步而追,忽然背后一个人低声道:‘老弟别追了。’老夫转身一看,只见方先生站在身后,忙问道:‘大哥,你怎么——’方先生笑了笑道:‘那人将你引开,另一人破窗而入,他以为我在病中,我也索性装睡不起,由两位夫人迎战。那人好深功力,两位夫人联手,才勉强持平。’老夫忍不住惊呼一声道:‘两位嫂嫂联手还胜不了他?’方先生笑笑道:‘后来两位夫人故意败退倒地,那人对准在床上的我便是一拳。”
“老夫虽明知欲老称生乃装病在床,仍忍不住枪口问道:‘那——大哥,你出掌了吗?’方先生笑笑道:‘他虽以为我在病中,但这一掌可用了十分劲力,掌缘边带起了呜呜怪响,当时我也大吃一惊,不敢托大,疾呼一声,平跃而起,扣指猛力一弹。’老夫心中一震,忍不住道:‘大哥你竟动用了“金刚指”?’须知柳家‘金刚指’力一向在武林中绝迹,方先生一生也不曾用过几次,这时竟扣指而弹,可见他认为这对手是何等高强人物。方先生脸色一沉,寒声道:‘我当时直觉感到非用此力,不足抵抗对方那一掌,那人见我竟一跃出招,立知上当,忍不住惊呼,但这一霎时双掌一触,双方力道疾涌而出。’老夫心中暗忖,当今天下能和欲老夫生‘金刚指’一碰的人,不会超出三四人。方先生又遭:‘力道一触,老夫立知遇到了盖世高手,但一刹时对方劲道大弱,一跟斗倒翻而出,破窗而走。我心中一怔,忙紧跟拣出,一路跟到这儿。’老夫呵了一声道:‘那人竟能和大哥内力相若?’方先生点首道:‘他内力突减,分明是自动撤回,怕被迫动用独门内力被我瞧出来路。但他的内力造诣,我敢确言,和你我当在伯仲之间。’老夫嗯了一声道:‘就是他那同伴,功力也是十分高强,不知此两人是何来路。’方先生沉吟了好一会道:‘我始终想不出,什么人竟找到咱们头上。’老夫忍不住道:叫\弟猜测,此人必是奇臾或神尼——’方先生不待老夫说完,挥手止住道:‘兄弟如何有此等说法?’老夫冷笑道:‘举目武林,仅此两人有此功力。’方先生沉吟一会道:‘兄弟,你还忘了一人。’老夫想了想,摇首道:大哥,还有何人有此等功力?’方先生微微笑道:‘兄弟,你忘了他,九州神拳叶公桥!’老夫啊了一声道:‘叶大侠不致如此无耻吧!’方先生不发一言,缓缓走回屋中,老夫也不再多说,这件事也就渐渐放了下来。
“两个月后,两兄弟回来,说和那魔头碰见,魔头并未出战,仅现了一面,从此不再出现武林。方先生和老夫都仔细问两兄弟,那魔头的身法如何,却得不着什么头绪。只是两兄弟自回到家中,似乎在两人间起了很深的隔阂,这倒是从未有之事,只因两人性格分异甚大,这一隔阂就很难弥合。老夫和方先生都发现了这一点,但却始终不得要领,一时也无办法。后来老夫辞去,方先生在老夫临走的前一日夜里和老夫挑灯夜谈,重提起那日夜袭之事,咱们两人商量的结果,认为是奇臾南天的可能最大,便叫老夫设法会会南天。
“那奇里隐逸多年,他隐逸之处好像是在华山之巅,但十几年了不知有否搬移,老夫存着姑且一试的心理辞家而去,岂知这一离去,柳家竟立生惨变,家破人亡,亲离子散。以后发生的事,因老夫已不在场,日后寻着那两兄弟,从他们两人口中得知片段,两人所言有同有异,但老夫却始终认为其中有不能符合的地方。”
老人说到这里,声音逐渐低沉下去,那困惑的神情又浮上了他的面孔,何足道静静地坐着,他心中也是慌乱一片,家门惨变,就要揭晓了。
老人沉思了一刻道:“老夫寻找奇臾不着,便邀游江湖,四海为家,过了二三个月,忽然武林大乱,传说有一个少年人,号称地煞,到处杀人,无恶不作,已成为武林公敌,老夫当时大吃一惊,只因这地煞自称姓方名无公,孩子,你知道他是谁吗?”
何足道点首道:“地煞欲苍穹,晚辈听说过的。”
老人注视了他一会,点首道:“嗯!那么老夫没有看错,你是柳还定的儿子!”
何足道点了点头,老人道:“你可知方先生足下两子,一名无奇,一名无公?”
何足道颔首道:“这个,晚辈已猜到了。”
老人道:“老夫一听欲苍穹之名,心知有变,立刻兼程赶回,方一入谷,只见两难新坟,不见故人。”
“一个坟上写着‘一代奇人欲苍穹英雄之墓’,另一个碑上写着‘大侠叶公桥之墓’!”
何足道惊呼道:“祖父他”
老人理都不理他,平静地接着道:“那‘叶公桥’三字一入眼,老夫只觉热血上涌,只道原来那日夜袭者果就是这虚名假义的九州神拳,但却不明白,就算他叶公桥功力盖世,也不可能致方先生于死地!老夫遍寻山谷,绝无人踪,怀着惊、痛、怒。疑的心情重人江湖。第二日老夫在离那山谷不远的一个小镇上,巧逢童无奇,老夫见着他时,他正理首痛饮,十分惨痛颓唐的模样。老夫忙上前相问,他乍见老夫,双目进裂,血泪直流,老人问他一切情形,他什么也不肯说,只是长叹道:‘一个人有一个找父凉血的亲生骨肉在世,还有什么可说的。’老夫待要追问,柳还定忽然飞身飘然而去,老夫发现这时童无奇的功力竟然已不在死去的方先生之下了。老夫抱着满腔疑惑在江湖上游荡,不记得是多久之后,老夫又巧逢了欲苍穹。那一日,老夫发现欲苍穹时,看见他正坐在一棵大树下,双手抱着头在苦苦思索,地上用树枝划着‘找父’、‘兄弟阅墙’等词句,老夫上前相问,欲苍穹似是暴躁得紧,叫老夫不要管他,老夫说到柳还定,哪知才提三个字,欲苍穹忽然站起怒喝道:‘不要在我面前提起这找父野兽!’说罢愤然而去了,老夫追上前去,问他详情,他忽然抱头大哭起来,哭完之后老夫催问方先生遭凶的详情——”
老人说到这里,闭着眼不再说话了,何足道听得十分紧张,要想催他说下去,一抬眼,只见那老人的脸上忽然罩上了一层青色的雾,双目一张,射出一种茫茫然的古怪神色,那模样十分吓人。何足道正要喊他,他忽然嘻嘻笑了起来。
何足道吓得退了数步,暗道:“这人疯了”
那老人嘻嘻地笑着,不三不四地忽然问道:“孩子,你喜不喜欢赌?”
何足道有若丈二金刚,愣然道:“赌?”
老人嘻嘻笑道:‘是呀,赌牌九、骰子嘻嘻,一翻两瞪眼,是最刺激不过了”
何足道见他的脸上又古怪又难看,不知是什么事情突然引得这老人疯病发了,他喃喃道:“老先生你还是还是继续讲那故事吧”
老人从地上抬起两段短枝,迷迷糊糊地道:“来来来,咱们来赌,这是骰子”
何足道望着他那目光,十分骇人,他不禁又退了一步,老人似乎是讲那故事,讲到紧要的关头,一段可怕的回忆使他的疯病突然发了出来,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何足道。
何足道道:“老先生”
就在这时,忽然一声倒山般的沉重之声从地底下传了上来,大地整个轰然大震,何足道吃了一大惊,再看那老人,老人似乎被这一震震得醒了过来,脸上神色也恢复了正常。
何足道道:“这是什么?”
老人揉了揉眼睛,忽然长叹道:“我的病是愈来愈重了。唉
何足道想说什么,老人又叹道:“这疯病不仅使我神智变了,就是形貌也全变了,现在便是我亲生父母来了,他们也不会认出我了”
何足道道:“刚才刚才那地震是什么?”
老人听了这句话,双目中忽然射出一种奇光,目光缓缓地落在地上——
老人正要说下去,又一种奇怪无比的声音从地底下传了上来,那声音像是木石相击,又像是纯重金属相碰,声音极是沉闷。何足道道:“什么声音?”
老人的脸上现出一种万分奇异的表情,对何足道的问话毫不理会,忽然又爬在地上。把耳朵紧贴在地上,何足道道:“怎么一回事?”
老人轻轻摇了摇手,示意叫何足道不要说话,他伏在地上,那种声音渐渐响得密了起来,老人的脸上也露出了紧张的神色,何足道不禁大感纳闷。
过一会,老人忽然一跃而起,声音变得有些发颤,一把抓住了何足道的手臂叫道:“一定是那畜生出来了,一定是那富生出来了”
何足道吃了一惊,道:“什么畜生?”
老人也不回答,只是一把抓住何足道,便向屋后走去。
何足道跟着他走到屋后,只见老人忽然伸手抓在一个石桌的边上,猛可向后一拉,轰轰然一声巨响,那石桌下现出一个黑漆漆的洞来。
怪老人站在洞边等了片刻。何足道暗想:“必是这洞中封得久了,其中空气十分浑浊,等它流通一些再进去。”
过了一会,那怪老人面带紧张地缓缓走下洞去,何足道是个大胆妄为的人,毫不考虑地便跟了下去,只觉得那洞是向下深入,愈走愈觉阴湿,还有阵阵的腥气扑鼻而来。
忽然,前面那老人一停足,何足道也停了下来,只见黑漆漆的前方出现了两点惨绿色的光,一闪一烁,仿佛鬼火一般。
老人轻轻地蹲了下来。何足道低声道:“是什么东西?”
老人没有答话,只见那两点绿火渐闪渐大,变得好像两盏绿灯一般,而且一种咻咻之声随之而起,何足道定了定眼神,仔细瞧过去,只见黑漆中隐约出现一团庞然巨物,何足道暗暗大吃一惊,几乎要叫了起来,他轻轻伏在老人的身后,一声也不响。
那庞然怪物缓缓移向左边,怪老人的目光始终没有一丝轻懈,牢牢地盯着它,直到那庞然大物走到左边角落上,错伏下来,两点绿光一晃而灭。
老人仍旧伏在那里等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向前走去。何足道也跟着站了起来,老人在黑暗中前行了约摸十丈,忽然停下身来,叹道:“唉,老天爷造物真他妈的有意思,生了一桩宝物,就要生件恶兽来守护,错非如此,天下的宝物奇珍岂不都要被凡夫俗子们糟踏光了?”
何足道道:“什么宝物?”
那怪老人道:“你可听说过百丝金兰?”
何足道摇了摇头道:“没有听说过。”
那老人道:“百丝金兰是天下疗伤的圣药,任何严重的内伤,只要能眼下金兰,三日之内就能痊愈如常,这百丝金兰少之又少,而且每四十年才结果一次,你想想看要想得手一颗有多难了。”
何足道睁大了眼睛道:“当真是任何内伤都能治疗吗?”
那老人道:“不错,不过难的还在后面呢,所以我说他妈的老天爷造物真有意思,这百丝金兰生的地方,周围的泥土全变成一种紫色发光的泥土,有一种力大无比的巨兽就专门吃这种泥土为生,换句话说,这种巨兽就成了宝物的守护神啦。”
何足道里了望那边黑暗中伏着的庞然巨物,喃喃道:“便是这种巨兽吗?”
老人点了点头道:“你说奇怪不奇怪,这种巨兽神力无穷,每日吃那紫色泥土过活,寸步不离,但是每到四十年金兰结果之时,它却是畏惧那芬芳之昧,便会悄悄走出来躲上一日,次日金兰凋落之时,它又会醒来走回金兰之旁。”
何足道道:“那岂非天意开放禁卫,让有缘之人摘得奇宝?”
老人拍了拍大腿,叫道:“是呀,所以我说他妈的老天爷是个有意思的人,不然怎么想得出这等幽默的事来?”
何足道道:“既然这巨鲁已经让开了,老老先生你怎么还不进去呀?”
老人笑道:“你瞧瞧,这狭险的人口被一方万斤巨石封死,有谁能走得进去?即使是天下武艺第一的神人来了,也没法施力呀,只有这只怪兽畏惧那金兰结果气味时,自动走出才能把这巨石移开,咱们走进去瞧瞧吧——”
他大步走了进去,何足道一面跟着走,一面测目打量不远处那只巨兽,那巨兽躲在那里动也不动,像是完全睡着的模样。
弯弯曲曲也不知走了多远,何足道的鼻中忽然嗅到一种甜蜜无比的芬芳之气,吸进肺腑之间当真是清凉无比,何足道道:“咱们接近那百丝金兰了?”
前面的老人道:“不错,看来我老地这一趟是搞对了。”
何足道道:“你去把那什么金兰摘下来吧,我在这里等你。”
老人奇道:“咦,你还怕什么?里面再没有什么野兽了呀?”
何足道摇了摇头,老人道:“那你为什么不走了?”
何足道没好气地道:“是你发现的什么果,与我何干?”
老人抓了抓头,叫道:“这倒奇了,我又没有得罪你?”
何足道没有答他,过了一会道:“你快去摘那金兰果吧。”
老人嘻嘻道:“喂,少年人,你是嫉妒老夫吧?哈哈,这是无价之物,孔老夫子见了也要淌口水的,怪不得你,怪不得你,你年纪轻轻,没有跪下来求我老儿出丑卖乖,已是很不错了,嘻嘻”何足道是个草包脾气,怒道:“老头儿,你说话留神一点呀!”
老人拍了拍巴掌,疯疯癫癫地叫道:“什么留神?你叫我留神?”
何足道冷笑道:“什么无价之宝吗?万斤黄金放在我何足道的面前,我何足道也不曾斜望过一眼,莫说你这什么金兰银兰,便是千年千年灵芝革放在我前面,我我也不稀
他说到最后,想到自己一生不曾求过人,而目下落在这绝谷下,内伤使他一身神功消失,错非这些灵芝草奇宝,要想恢复真是势比登天,不禁心中有些激动起来,话都说不流利了。
老人冷笑道:“你以为我看不出你身受严重内伤?”
何足道一怔,一时间里千万种愁绪一齐涌上来,这些日子来,这个一帆风顺的公子哥儿所受的委屈全挤入了他的脑中,他不禁说不出话来。
那怪老人道:“我老地得了这百丝金兰其实也没有什么用处,只不过我老儿故意要气气那死尼姑罢了!”
何足道吃了一惊,忍不住道:“死尼姑?”
老人得意地拍手笑道:“正是,就是那云海庵中的老臭尼,她守这宝贝守了几十年,我就要抢先一步得了,气得她肚皮胀破,嘻嘻”何足道望了他一眼,他继续道:“所以说,我老儿得了这宝物,可以先让你试试功效,嘿嘿”何足道听到这里,忽然怒了起来,他怒喝道:“老头儿,告诉你,现在你便是送我我也不要了!”
老人又抓了抓头喃喃哺道:“怪,怎么又不对劲了”
何足道道:“我何某受的内伤自己会调理,什么灵草仙药呀,凡夫俗子拿了当宝贝,我何足道满不当一回事儿!”
老人道:“咦,奇怪,我又没有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老疯子,又是你!”
何足道回头一看,一道光芒射了过来,只见前面一支火把高举着,那云海庵的老尼怒目站在那儿。
那怪老人呵呵笑眯了眼,援手道:“老臭尼,我老人家又先了一步!”
老尼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先了一步又怎样?”
老头儿拍手道:“不怎么样,只是那百丝金兰是跟我老儿胜了。”
老尼怒道:“五年前你怎么说的来着?”
老头儿道:“五年前吗?我老儿说今后再不踏进这柳家堡中半步。”
老尼冷笑道:“现在你怎么说?”
老人抓了抓头道:“五年前,那那是我老几口馋得紧,骗你一壶李子酒喝喝罢了,那等戏言嘿嘿戏言,岂能认真?”
老尼气得七房生烟。那又疯又赖的老人却一把抓住了何足道,猛可一个飞步,窜入黑暗之中。老尼大喝一声:“漫着!”
但是那老人已跑入洞底,老尼正待追上前去,只听得下面幽黑之中传来那老人的暴笑之声:“哈哈这百丝金兰的花色好漂亮哟,哈哈”老尼一顿足,恨得牙齿格格作响,她手中握着火把,四面一看,忽然之间,她的目光落在一桩事物之上——
只见那块原来封死人洞之口的巨石,被那力大无穷的怪兽推开之后,竟是斜倚在一片全是手臂粗细的藤条错综而成的网上,而那一片力举万斤的天然藤网密布在石壁之上,互相接连得如人工编织而成,只要任意弄断一根藤索,都会影响整个结构。
老尼姑的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她举起火把对着一条粗藤烧了上去,那藤索粗如手臂,想来也是千百年之物了,火把烧了好一会才燃着起来。
这时洞底那老疯儿犹自在狂吹狂笑,好不得意,外面的藤条已经烧了起来,终于啪地一声被烧断了。
那一片巨藤犹若渔网松了一角,那块巨石向下一坠,正好落在洞口,把洞口又封住了。
老尼姑吁了一口气,提声叫道:“喂——疯老儿——”
下面沉寂了下来。
“喂——疯老儿——”
疯老儿的回答传了上来:“臭尼婆,干什么乱嚷?”
老尼姑叫道:“百丝金兰来到手了吗?”
那老人的回答:“不错,怎么样?”
老尼姑道:“好啊,多谢你啦。”
下面那老人停了一停,反问道:“谢什么?”
老尼大笑道:“谢谢你替贫尼采摘之劳,现在你把金兰交给贫尼吧。”
下面那人叫道:“臭尼婆是失心疯了吗?”
老尼道:“洞口巨石被贫尼封死了,凭你们两人之力怎能出得来?哈哈哈哈,若是要想咱们师徒相助移开巨石,就得把金兰果交给贫尼,否则的话,哈哈,你们二位在这黑洞里呆一辈子了。”
洞中沉默了片刻,忽然暴出雷鸣一般的大笑声,那怪人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倒把那老尼姑弄得了。
笑了好一会,那老人才道:“老尼婆,你白费心机啦,我老儿就是喜欢在黑洞中住一辈子,哈哈,你请便吧。”
老尼不禁又惊又气,她想了一想,冷笑道:“距那大力怪兽醒转过来还有十个时辰,你们考虑吧,十个时后以后,那怪兽醒来时,咱们想救你们也救不得啦,嘿嘿,贫尼先回去休息了。”
洞下老人暴笑道:“不送不送。”
他笑过后,黑暗中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何足道跑上来一看,见那出口果然被封死了,他原以为那老人如此满不在乎,必是有什么把握,哪知出口确是被封了一个死,他不由皱着眉苦思道:“这老儿是个疯子,不知道利害深浅,我只得自己想个法子,解决眼下这危局了。”
他缓缓走回洞中,只见那老儿兀自在眯着眼笑,似乎是乐不可支的模样,何足道不愿被人看出他心中忧虑,便吹着口哨走过来,漫声道:“到底是怎么一回来?”
老人笑道:“五年前,我老人家到这里来玩玩,顺便来勘察一下百丝金兰的情形,就碰上这臭尼姑罗哩罗嗦地缠了好久,最后是我老儿口馋难忍,讨了她一壶美酒喝了,答应她不再来此,嘿嘿,那是那是醉后戏言,醉后戏言”
何足道道:“现在这尼婆发了狠,把咱们给封住了,凭两个人之力,确是难以出去呢。”
老人拍手笑道:“你莫急,跟我老儿走,包你没错。”
何足道也装得满不在乎,道:“便是不错,也由得它了。”
老人把那只金色的小果放在手心当中,在手掌上滚来滚去地玩弄,忽然道:“你跟我来!”
他说着就往前走,何足道心中念头一转,道:“莫非这黑地洞的那一头也有出口?”
老人呵呵大笑起来:“那臭尼婆知其一不知其二,若不是这洞是两头通的,我老儿怎敢卖狂?嘿嘿嘿”何足道道:“那么这一头出去又是什么地方?”
那老人似乎又开始胡言乱语起来:“这一头呀,通到你的老家。”
何足道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笑了笑道:“那么你老人家怎不从这一边进来呢?”
那老人拍手道:“你以为你想得挺周到是吗?你和那臭尼婆是一样的,知其一不知其二,凡是生这金兰的地方,必然生有一对巨兽,一雄一雌,一个守着前门,一个守着后门,你懂得什么?”
何足道被他口沫横飞地抢白了一顿,只有在心中自认倒霉。老人说罢继续前行,何足道只好跟着他,一脚高一脚底地走着,有一次都几乎被绊了一跤,黑暗中也不知究竟走了多远,只是愈走路愈狭,空气也愈冷,经过一段其狭无比的“石缝”后,又渐渐开阔起来。
这时,他们看见了另一只沉睡蜷伏的庞然巨兽。
何足道忍不住问道:“喂,你对这秘洞的形势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老人冷笑了一声,没有回答他。这时,光线渐渐亮了起来,终至大明,他们已经看见天光了。
何足道深吸了一口,又叹了出来,他在心中暗暗地道:“唉,总算又见天回了。”
他举目四望,只见四面仍然全是高人青天的石峰,只是高峻险恶,似比原来那边犹胜数倍,何足道暗道:“看来这边也是一个幽秘的绝谷。”
这时,那个怪老人忽然伸手一把抓住何足道的衣袖,怪声怪气地叫道:“喂,方才咱们快要走出那狭道之时,你的脚可曾踢到什么东西?”
何足道回想了一下,点头道:“不错,确是踢到了什么东西——”
老人指着自己的脚道:“你瞧,这——”
何足道低首一看,只见那老儿右脚上那只又破又脏的鞋子上,带着一块薄薄的花布,何足道嗑了一声,伸手扯下来一瞧,那花布似已朽烂,只是从那花色上看来,分明是女人用的手绢之类。
他抬头望着那老人,老人面上露出极为迷惑的神色,痴痴望着那花布。
何足道道:“这是”
老人打断他道:“走,咱们再进去!”
何足道从老人脸上可以知道,有一件重大的事故发生了,他也不多问,跟着老人走回去,老人道:“抓些枯枝来,扎一个火把。”
何足道见这疯疯癫癫的老头忽然变得一点也不疯,脸上全是严肃之色,他心中疑惑,却仍然依他扎了一个火把。
老人把火把点了起来,当先走入洞去。
何足道跟着老人走,老人一句话也不讲,只是默默地走着,何足道也默默地跟着他,于是火光闪烁下,只听得沙沙的脚步声。
空气又渐渐凉了起来,显然他们又走近了那石洞中心,何足道不知怎的,忽然被一种恐怖的气氛所笼罩了,他自己也难以解释究竟是为什么,他只觉得心中一阵阵地发寒,每走前一步,他感觉似乎走进了恐怖的中心。
于是他抬起头来看看那光明的火把,火焰在空中飞动,构成一个个张牙怒目的鬼脸,何足道几乎不敢前行了。
这时,他们已走过了那段狭路,前面的老人忽然停了下来,又蹲了下去——
何足道也凑近去,火光下一看,地上骇然是两堆骨骸,两个骷髅!
何足道骇然退了半步,他望着那两具骸骨,忽然觉得心惊肉跳起来,那老人低下头,把骨骸难中朽腐未尽的残衣衫扯出来细看,何足道注视着老人的神情,只见老人本来一片清明的面上又蒙上了一层茫然的雾。何足道忍不住问道:“这些骷髅是什么人?”
那老人不答,只是不停地翻弄着手中的衣布,不停地果然苦思,突然,他的手指触到一件硬物,他抓出来一看,只见是一只火红的玉狮子,老人双目暴睁,张大了嘴,却是喊不出一个字来
何足道大吃一惊,连忙问道:“什么?这是什么?这些死人是什么人?”
老人急促地喘息着,倏然转过身来,伸手指到何足道的鼻尖前,一字一字地说着:“这两具骸骨中,有一个是你的祖母!”
“啪”地一声,火把落在地上,火也熄灭了!
何足道在黑暗中流着冷汗,他喃喃地叫道:“疯了,这老头儿又发疯病了!”
“这两具骸骨之中有一具就是你的祖母!”
这一句话犹如巨雷轰顶一般打在何足道的心上,第一个念头进入他的脑中便是:“这个老儿又发疯了!”
接着,他看见了老人的脸色,两道震人心弦的光从他的双目中射出,脸上的神情有说不出的严肃与沉重,何足道不禁感到一种无以形容的压力压上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