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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沉吟,马行渐缓,后面一批批赶过他,他想不通这条路上为什么会有这许多江湖上人。正自琢磨,忽然背后啪的一声,一人凌空扬鞭,声音极是清脆,两骑擦肩而过,那马上的人正是酒肆中所见大汉,回头向方天逸一笑道:“咱们城内再见。”
方天逸微微一笑,那两骑已冲得老远,他一夹马腹,也飞奔前去,跑了一个时辰,兰州城已遥遥在望。
他进了城,盘算与约期还早,先在兰州城住下几天再说,便匆匆找到一家客栈,将马匹行李安置妥了。这时离晚饭时间尚早,方天逸闲着无事,便上街逛逛。
兰州乃是西北重镇,城墙筑得极是坚固,方天逸转了城中心一周,买了几个又红又大的苹果吃了,只觉甜脆无比,齿须留芳,他心中忖道:“久闻兰州是水果之都,看来名不虚传。”他又买了两大串南疆葡萄,真是颗颗透明,粒粒无核,吃到口中立刻化为一泡甜浆,令人暑渴顿消。
方天逸边吃边走,真像一个顽皮小童,他心中很是轻松,又回复到儿时那种情趣。
他走到华灯初上,这兰州城到底远逊中原繁华之地,入夜来街上冷冷清清,比起洛阳城笙歌处处,喧哗比比,真有天壤之别。
方天逸看看没有什么值得观察之处,便信步走到店中,刚一回房,忽然听到隔壁一个洪亮的嗓子道:“他妈的,老子活了这大岁数,从来没有受过这种窝囊气,依老子性,一把火烧得精光。”
另外一个低沉的声音道:“老二你狗熊脾气慢发成不成,那酒楼掌柜的你可知他是谁?”
这两人一口川音,方天逸暗暗称奇忖道:“四川的好汉也来了。”
忽然砰地一声,显然有人发脾气拍桌子,那洪亮的嗓子叫道:“管他是谁,老子要碰他一碰。”
那低沉的声音道:“老二,你这脾气可发不得,如果你知道他是谁,你就不会发脾气了,那掌柜的是赵大侠手下四大天王之
那洪亮的嗓子立刻惊叫道:“源来是赵大侠的手下,真是大水冲翻龙王庙,算我李猛有眼无珠。”
那低沉的声音道:“所以我说老二你那毛草脾气少乱发,如果刚才你和那掌柜子上了,不说取胜之机渺茫,传说出去,人家只道我们松潘二怪是忘恩负义,拆起赵大侠的台来了。”
他洪亮的嗓子唯唯诺诺,方天逸心中暗笑:“这人恩怨分明,倒是勇于认错。”
他正想叫店伙送饭来吃,忽见走廊上脚步之声大起,来了五六名大汉,直奔隔壁房间。
方天逸好奇心起,也慢慢踱出房外,闪到小院暗处,只见那批大汉站在门外,过了一会,一个为首汉子上前敲门。
那里房门一开,里面走出两个矮小汉子,怒目打量众人。
那声音洪亮的矮汉道:“诸位有何见教?”
“阁下大闹酒楼,摔碗掀桌的好不神气,难道欺侮咱们兰州城无人?”
另一矮汉忙道:“我在下这位把弟脾气暴躁,兄弟初来来责地,还请诸位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那敲门的汉子睑色渐弄。前一个矮汉叫道:“老大,别人挑梁子挑到咱头上来了,你还和他们赔啥礼?”
那被他称为老大的矮汉道:“老二稍安忽躁,这几位英雄也是赵大侠手下。”
那声音宏大的汉子果然气馁道:“老大,我听你的就是。”
众人正在相持,突然一个中年汉子轻步走来,双脚微动,已经走到了众人之前。
方天逸心道:“此人轻功非同小可,他举步如行云流水,只怕是那郝连派高手。”
那中年汉子一到,那后来的五六个大汉一齐肃手而立,退在两边,中年汉子拱手道:“不知是两位侠驾莅临,小可真是失礼。”
那矮汉中老大也回礼道:“铁掌柜,昔年甘凉道上一见,匆匆又是十年,适才在宝号竟然想不起来,我们这个不成气的老二,脾气火爆,失礼之处,尚清多多包涵。”
那姓铁的中年汉笑道:“一别十年,黑兄英风如昔,好生叫人欣慰。”
姓黑的矮汉道:“就是铁兄也是英挺弥坚,大慰吾怀。”
姓铁的中年汉子转身一挥手道:“你们这几个有眼无珠的东西,仗着几手练把式的功夫,还想吓唬人吗?还不给我退下去,你们知道这两位是谁?”
那姓黑的矮汉忙摇手道:“既然是一场误会,铁兄也不必深责,小弟多年不见铁兄,适才回到店中,这才想起。”
姓铁的中年汉子道:“这两位乃是川内武林第一把交椅,松潘双怪黑大当家和李二当家。”
那些汉子都大吃一惊,这松潘二怪,在川甘边境,真是盛名如雷,威震武林。
松潘二怪老大道:“咱哥子俩听说资主人赵大侠发下英雄贴,大会西北武林,心想定是有要紧之事,这便赶来凑个数,替赵大侠跑个腿。”
姓铁中年忙道:“两位义薄云天,在下先替敝主谢过,敝主这几天忙着布置,两位先生先请屈驾迎宾馆如何?”
松潘二怪老大笑道:“山野之久不识礼数,好在后日便是会期,到时再和赵大侠见面便是。”
那李老二一句话不说,只是陪着笑脸站在旁边。姓铁的中年道:“后日午后,在城东吴家花园大厅开会,在下身有急事不便久留,就此告退。”
黑老大道:“铁兄只管请便。”
姓铁的中年又向松潘二怪告了罪,飞步而去,神色甚是匆匆。那黑老大低声道:“铁大滨这十年来又精进不少,看他精进内蕴,足下又稳又快,已得郝连武功真传了。”
李老二只是点头,两人走进屋中,方天逸闪了出来,他心中沉思不已,想不到自己千里迢迢赶到兰州应战,对手尚未见到,兰州城内倒发生如此大事。
他慢慢走回室中,心中想道:“那姓铁的武功已臻高手境界,可是还要替人跑腿,那姓马的是谁?我后天到倒要去见识一下。”
这时刚才上更时分,方天逸吃完晚饭,明月初升,北方天空清朗,更显得高不可及。方天逸望着月影,透窗进来,不由又想起远赴剑门的爹爹来。
爹爹心中充满了隐密,可是吝啬得一点也不告诉他,他一身武功都是爹爹所接,可是他却没见过爹爹施过一招半式。这几年来,爹爹衰老的更是快,那外表已是龙钟老态,这是身修上乘内功所不应有的现象,可是为什么呢?
爹爹被天下人戴上了个凶神恶煞的帽子,可是他却从未辩护过,许多人至死还以为爹爹是个嗜杀若狂的恶魔,这世上只有极少数人相信他是冤枉的,像谢大哥谢文候,还有那白发苍苍可亲的天山道长周石灵。
他想到很多很多,司徒越,司徒花晓,何足道,青施怪客,天剑个,这些人物和这些事物都从他眼前闪过,他努力思索,便将这些人和事物联上关系,可是尽管他脑子细密,思想深沉,却一点也想不通其中真相。
他顽然叹口气道:“唉,我对爹爹的事实在知道得太少了,这边事情一完,我一定要去寻爹爹去,我一定要问个明白。”
他转念又想道:“如说司徒越冒我爹爹之名到处为恶,我亲眼见司徒越有制成的爹爹的面具,此事原本不假,可是司徒越那人本事虽是不错,到底不能称为绝代高手,顶多和赵隆圣他们一流,如说不是他,那他为什么要制爹爹面具。”
“还有那姓秦的蒙面汉子,我总隐隐约约觉得他身怀绝大秘密,只可惜没能追到他一问。”
他想着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忽闻远远更声三鼓,他知时间还早,便又想道:“那何足道和青袍怪客又是什么关系呢?那青施怪客出手除去蓬莱鳄人,那身功夫真是骇人,已达到非人所能想象的地步,我就是功夫再高一倍,也不敢和他交手。”
他不断沉思,以他天资之佳,任何蛛丝马迹他都不会放过,然而这事却是干头万绪,不知从何下手。
他很久没有如此静静想过,忽然前院嘈来之声大起打断他的思路,他作了一个结论:“总而言之,爹爹是身负奇冤,有人借着地煞的名义,在外胡作非为。”
方天逸推开门,只听见外面吵闹之声愈是激烈,他走到前店,只见一个少年公子,正在大发脾气,用脚不停地踢着柜台。
那掌柜的不断说好话,那少年只是不理,方天逸待要上前去劝,那掌柜看见来了客人,连忙便要上来评理。
掌柜向方天逸道:“小店这几天客人太多,上房只剩下两三间,这个客人非要包下一个独院,小老头告诉他每个院中都住了客人,他却叫小老头把自己住下的客人赶走,他愿意赔两倍银子,不说现在已是半夜三更,咱们做生意的总有个先有个后”
他不断向方天逸诉苦,那少年大为愤怒,只是用力踢着柜台,声音震天,那掌柜话声被蔽,再也说不下去。
方天逸不由向那少年打量一眼,只见那少年生得俊秀已极,是个少见美男子,他北行路上见的都是又粗又壮的大汉,此时见到这等清秀书生,不由产生几分好感。
方天逸上前拱拱手正待劝说,那少年似乎对踢桌子颇感兴趣,不断地踢得震天响,声音传得老远,正眼也不瞧方天逸一眼。
方天逸见那少年背后背着一个长形包袱,分明是件兵器,那柜台是胡桃硬木所制,端的硬逾老石,方天逸眼前一扫,只见那木柜台已被那少年踢破一个小洞。
方天逸暗忖道:“这人年纪轻轻,武功倒有根基,一定是名门弟子,一出道被人你捧我拍,便骄傲上了天。瞧他这般不讲理,难道是他师父教的不成?”
那少年道:“怎么样,老头子,如果你再不依了本少爷,惹得少爷性起,一把野火将你这黑店烧得精光。”
他眉毛一扬,挺直鼻子往上直耸,一脸唬人的样子。方天逸见他装腔作势,样子很是活泼顽皮,心中不由一乐。
那掌柜的道:“清平世界自有王法,客官你可不能蛮不讲理。”
那少年嚷道:“你要跟少爷打官司,告诉你,你这官司就是打倒皇帝跟前也是枉然,你是输定了。”
他边说边踢,那掌柜从来还没有见过这等不讲理的人,只气得吹胡倒须,却是拿他无可奈何。
那少年道:“本少爷这就去寻火种去。”
忽然背后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且慢。”
那少年爱理不理,依然踢柜子,方天逸一看,原来正是松潘二怪中老二李猛,脸色甚是不善。
李猛道:“这位小哥子敢情是精神太好了,你进店来吵到现在,格老子到底干啥子事。”
那少年冷冷道:“朋友你少管闲事,安安静静去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李猛大为发火,他破口骂道:“格老子的,你这龟儿子是人不是,怎么没有一点人味,老子走了一天路,好容易才睡下,龟儿子却大吵胡闹,好像你家里死了人。”
他嗓子原宽,这时再加上那少年增柜之声,真是闹得不可交加。那少年眉毛连扬,一脸不屑的样子,李猛看到这样子,心中更是有气,他冷冷道:“哪个没有教养的,养出这种人。”
他话一说完,那少年勃然大怒,转过身子便去放对。李猛淡淡道:“格老子的要打架吗?偏偏老子手心痒,龟儿子的走啦卜”
那少年道:“狗嘴里就是长不出象牙来,走就走,少爷难道怕了你不成?
他大步往外便走,方天逸连劝都不及,两人已在院中干了起来。”
那少年虽是年青骄狂,功夫上倒有真才实学,两人招来招去,渐渐打得极是激烈。
方天逸只觉那少年招式很是熟悉,好像在何处见过,一时之间只是想不起来。松潘二怪老二李猛,绰号“三拳震天下”他为人虽是鲁莽。但拳脚却不丝毫含糊,当年他就以双拳与威镇西南七省的大豪薄一虎大战,打了一日两夜,最后施出看家功夫“无敌神拳”只两拳便将薄一虎打得口喷鲜血而亡,从此松藩二怪名气大盛,那老大小诸葛黑通天,心机巧妙无比,行起事来,处处占人先机,斗智不斗力,虽然从来没有人见他露过功夫,可是名气之盛,犹在“三拳震天下”李猛之上。
李猛两人愈打愈是打出真火,李猛大喝一声拳势一变,招招势大,如巨斧开山,那少年不敢硬碰,只是施展小巧功夫闪躲,方天逸见他虽在闪退之中,犹是有条有理,丝毫不乱,自成一种潇洒之气,心知这少年并非真个落败。
李猛久战不下,他乃是大有名头的人,心中大是恼怒,其实他和这少年并无深仇大恨,只是气他不讲理扰人睡眠,这才出手教训,此时骑虎难下,如果被人传说出去,川中顶尖儿好汉,竟然战不下一个乳臭未于毛头小子,这张老脸何处放去?当下不假思索,拳路又是一变,一招一式缓缓发出。
方天逸暗忖道:“此人已得破玉拳之真髓,看来只怕是峨嵋派仅存几个高手之一。”
那少年见他施出内家功夫,他脸色一变,身子一转,身形如蝶戏群花,围着对方乱转,方天逸蓦然一惊忖道:“好一套双飞燕,这人难道是漠南金沙门九音神尼一派?”
那李猛视若无睹,只是一拳拳发出,他出招极是沉重,暗暗蕴藏内家小天星真力,风声呼呼,将那少年衣带吹得乱飞。方天逸见两人战到此处,已到不伤不休的地步。
那李猛每发一掌便上前半步,待他打出第七掌,身形已经逼近那少年,他猛吸一口真气,双双缓拳平击,方天逸只听见风声呼呼,还夹着轻轻的闷雷之声,他知这是破玉神拳的绝着“霸王敬酒”此人虽是身子矮小,可是施展出来,威猛之势有若雷公临凡,像一座铁塔一样,端端立在地上。
方天逸对那少年颇不讨厌,他心中盘算已定,如果那少年临了绝境,自己一定出手要救。
那李猛双拳愈来愈慢,这是他威镇川康的三拳中第一式,很少有人能够挡住。
那少年忽然身形一滞,他嘴角连连冷笑,身子竟然直迎上来,方天逸心知要遭,他正待上前解救,忽然一声大喝道:“老二不可伤人。”
那李猛一怔,拳势慢了几分,那少年见四周激起一阵轻轻风雷之声,这才知厉害,他原意自己功力不弱,硬拼一掌,给对方一点颜色瞧瞧,此时觉得情势不对,想要闪躲已是不及。
正在这千均一发当地,方天逸力贯双臂作势欲出,那一声大喝,李猛招式一滞,那少年眼快手快,迅速往前一逼,两拳两掌相接,相持不下。
那李猛这招“霸王敬酒”如果势力出尽,端的可摧金石,但双掌每推出一寸,力遭便加了一成,如果双臂推直,威力便到极度,他招势才出一半,便被老大黑通天一喝,双臂还是半弯,对方看准形式,逼了过来,是以只发挥了三成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