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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水悠悠,缓缓的江水不间断地流着,沿着晋州北岸从方家湾边绕过。
此时已近黄昏,落日的余晖洒满了江面,江畔一排数十株乌柳,青曼的柳枝垂髫在夕阳中印照金黄,不远处的小村子里炊烟袅袅升起。
一个少年正踩着落日斜照的影子往家里快步走去。
忽然吱呀一声轻响,不远处的一方柴扉推开,走出一个身着粗布衣裙的妇人,这名妇人抬头往路上一望,站在屋门口碎石铺起的石阶上向少年喊去“逸儿,快回来吃饭了。”
这被妇人唤作方天逸的少年立刻答应一声,然后脚步轻快跑进了家门。
方天逸刚进家门,似乎就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他的嘴馋,手也馋,用手直接就拈起一颗豆粒往嘴里送去。
“没有吃相!”方天逸他娘不满地啐了一口,抬手轻打他一下,然后递过一双碗筷。
方天逸嘻嘻笑着,他看着摆在方桌上的四样小菜,喉咙里发出了清晰的“咕噜”声。
“爹爹呢,还没回来呢?”方天逸问道。
“还没回,你先吃吧,娘等你爹回来再吃。”娘从桌前拿出一面方凳,坐在门口,拾起手中的针线活计忙乎了起来。
入夜,方天逸蜷缩着,卧躺在暖和的被窝里,在他的脑袋前摆着一本摊开的黄皮线装书,这是方天逸的同窗刘文宝从他爹爹的书房里偷拿出来的,刘文宝和方天逸约好限期归还,明日就是最后的期限,所以方天逸睡得很晚。
今天傍晚时,陈俞泰大爷从晋州城回来之后捎来了口信,说方天逸他爹在城里碰见了二姨夫,有一些要用的木具要方天逸他爹去帮忙修造一番,叫家里人不要等他了。
方天逸的爹爹是个手艺不错的木匠,而且是个热心肠,无论是谁,有求于他,他只要答应的必定做好,不用说,他爹爹自然会回来得很晚了。
而且他爹爹和二姨夫都是喜下围棋之人,在做完事情之后,二姨夫必定留方天逸他爹下棋,两人不杀个天昏地暗决不会收兵,因此今晚上他爹爹能不能回来都很难说。
方天逸的娘亲坐在炕头边上纺着线,她见方天逸看书累了,那本黄皮的线装书从方天逸的手里跌落到枕边,就把书拾起放在方天逸枕边,顺便把灯吹熄了,而后摸黑摇动着纺车直到深夜。
纺线织布,这是方天逸的外祖母给女儿留下的家风,也是方天逸他娘做姑娘时,在极端辛勤、简单而又淳朴的生活中所养成的习惯。
伴随着嘤嘤嗡嗡的纺车轻摇声响,方天逸伏在床头,沉沉地睡去,进入了梦乡。
不知是深夜几更,方天逸被一种极不寻常的骚动给惊醒了。
带着一丝朦胧的惊诧,方天逸睡眼惺忪地看着屋子里发生的一切。
不知道在何时,油灯已经重新点亮了,从方天逸的枕边移到了桌面上,那橙黄色的微光,仿佛在紧张的气氛中不断抖动着。
方天逸的爹爹坐在方桌旁的有靠背的椅子上,呼哧呼哧地喘气,他那饱经风霜的黑苍苍的脸庞上,布满了一层明晃晃的汗珠,满脸的黑胡楂子显得比往日要浓,此刻,他凝视着前面紧闭的板门,仿佛有什么事情在和门板商量。
尽管不住地喘气,但方天逸他爹脸色严峻而又镇定,在他那件蓝色粗布夹衫上,被流出的汗水给浸透了,一块一块,呈现出黑色的汗渍。
不,等等,那好像不是汗,是血!在他爹爹的手上,背上还有脖子上都沾有血迹,方天逸不由得大吃一惊,脑子咯噔一下子清醒过来,眼睛也不住地大瞪着注视着屋子里的一切。
他娘亲已经跪在菩萨的神龛前,双手合十,举到唇边,嘴里正喃喃地祷告着什么。
菩萨那平板而又端庄的脸,仿佛在熏香烟雾的缭绕之中默默地沉思。
这位神天佛界里的无名小佛,在方天逸他娘亲的心目中,依然是神通广大,法力无边。
就在方天逸睡觉的炕上的另一头,在他娘亲平时放置着纺车的地方,正躺着一个满身都是血迹的人。
这一发现非同小可,方天逸简直震撼极了,条件反射地就一把坐了起来,从她披头散发的样子,方天逸判断这应该是个女人。
由于头发的遮盖,方天逸看不到她的脸,认不清她的长相,只能够听见这个女人仿佛梦呓般的呻吟声
方天逸继承了方家祖传的秉性,他绝对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孩子,但是眼前呈现的情景,却使方天逸觉得毛发直竖,感到大祸仿佛已经临头。
方天逸战战兢兢地又躺了下去,他咬了咬手指头,想证明自己并不是在噩梦之中。
此时方天逸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紧张起来,他的睡意全消,整个神经都变得异常的灵敏而又清醒,在这种感觉里,方天逸只觉得似乎闭着眼睛也能看,堵起耳朵也能够听。
这个女人应该是方天逸他爹爹带回来的,方天逸想起了爹爹的事情,他爹爹是个技艺精湛的木匠,据娘亲说,爹爹在幼年的时候,就被爷爷带着出去学艺,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世面,做过很多大事,可是,每当方天逸想要问起爹爹做过什么大事时,娘亲却总是有些语焉不详。
娘亲不说,方天逸也不敢追问,但他知道爹爹遇事总是不慌,成稳干练,在方家湾一直都享有相当的声望。
在娘亲面前,爹爹一直都有着极大的权威,是娘亲的精神支柱。
很快,方天逸他爹爹喘息稍定,娘亲也对着菩萨祷告完毕。
“烧水!做点菜粥,弄点热汤!”爹爹用平静的口吻吩咐着,并且宽慰着变得六神无主的娘亲。
“没事,她叫歹人打伤了。”爹爹顿了顿,继续说道:“王家镖局的王老师傅昨天专门托付于我,让她在我这里妥为照顾,王镖头昔年有恩于我,这人不能不救!”
“她伤势很重?为何不往吴神医那里送?”娘亲说出了方天逸内心的疑惑,城里有个叫吴大夫开的医所,医术精湛,方圆数十里的人都称颂其为吴神医,既然人受伤了,为什么不往吴大夫那里背呢?
“王师傅叮嘱于我,此人家里发生大祸,不宜把她送出去救治,我会想办法,必定能把她治好。”爹爹回答道。
大祸,方天逸的心里又是咯噔了一下,晋州城离他家所在的方家湾有十二里路,发生什么事情会让爹爹饶这么远把一个受伤的女子给背回家来呢?
可是没有人解答方天逸心中的疑惑。
方天逸听见爹爹在洗脸,换衣服,娘亲则在烧火,水在锅里沸腾,此时的方天逸心中却是迷惑万分。
许久,那受伤的女人似乎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方天逸的娘亲连忙走过去,轻轻搀她起身。
这个年轻的女子微微一动,在眉眼里显出一丝极为痛苦的神色,方天逸的娘亲急忙在她身下垫了一层碎枕,让她慢慢地倚着,等她靠得好一些了,然后给她盛了一碗热汤,递了过去。
“方大哥,方大婶,我,我在这里会连累你们的”受伤的那个陌生女子接过方天逸的娘亲端给她的热汤,稍微地迟疑了一下,然后说出感激的话,她的声音圆润而又温柔,听起来十分悦耳,方天逸那恐惧的心情渐渐被好奇心所代替了。
“柳姑娘,在路上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你是孩子的小姨。”爹走到炕边来,用商量的口吻说:“在方木匠这里,你勿需担心,我有个相熟的制药师傅,我找他来给你看看伤势。”
“不,不”被唤作柳姑娘的受伤女子立刻拒绝着“方大哥,不必如此麻烦,我这里还有一些医治刀伤的金创药。”
“金创药生肌止血,的确是治疗外伤的良药,不过我听王老镖师说你除外伤之外,内伤伤势也是严重,这样治疗刀伤的金创药就可能无用了。既然到我家来,就听我的安排吧!”方天逸的爹爹沉稳地说道“方木匠心里可不是没有定盘星的人。”他的语气平缓,有一种使人安心的力量。
“我,我怕万一,那些人的势大对不住方大嫂和孩子,”
“你放心好了,我给你找的制药师傅,就在方家湾,他是我的结拜兄弟,是个可靠的人。”
“呃,柳姑娘,还是治伤要紧。”方天逸的娘亲也连忙说道,她虽然不懂如何治疗这位唤作柳姑娘的伤势,但是她在方天逸爹爹镇定情绪的影响下,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接着,方天逸的爹爹在这位姓柳的女子面前提到了在他家里的密室,那是个极为隐蔽的夹墙,里面可以藏人。
一说起密室,方天逸就来了兴致,事实上,这道名为密室实为夹墙的地方,方天逸是很熟悉的,那就在他家北屋西间的正面和西屋山墙之间的缝隙,那里原本是个夹道,但后来用层层土柸堵了起来,因此,北屋的西间自然失去了前窗,变成了一个暗间,在这个暗间里,搭了一个台子,上面开了一个暗道,铺上了垫板,盖上了软席,就变成了一个不容易让外人察觉的小房间,这个小房间就是方天逸他爹爹所说的密室。
在兵荒马乱、盗匪如毛的年月里,将粮食和贵重的物件放到里面,便可让这些东西不失。
而现在方天逸的爹爹就是打的相同的主意,让这位柳姓女子躲在里面,可保得她一时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