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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都路,乃是山东战略之要地,其地西临济南路,西南临东平路,而东平路则是沿着大都下来的御河,整个元军的供给也是由大都从御河直接运船而来,极为方便,这也是元廷大军能够在此一直围攻安丰的重要原因。
益都北可通渤海,南可下黄河,东可通东海,乃是山东之要道,其守将陈糅本是当年红巾起义军的首领之一,奉命镇守此地,由于益都三面环山,易守难攻,所以一直得以支撑。
而今王保保挂帅,举兵三十万,欲拿下益都,陈糅自然早是听说过王保保之名,亦不敢有所轻视,连夜在将军府召开会议。
陈糅坐在主座上,五十来岁,一张黑膛脸,狮鼻海口,身穿锁子甲,看起来英武非凡。坐在他坐边的一个中年男子,圆圆的脸庞,一副笑呵呵的样子,若不是穿着战甲,一见还会以为是个满身油水的商人,此人乃是陈糅手下的第一猛将胡宗恩。
在胡宗恩对面的男子,比起身边壮阔的将军来,稍微瘦了些,不过这瘦却显得身材很是标准,如同他的相貌一样端正。此人也是陈糅手下的猛将乔大海。
再接下来便是一个灰衣文士,四十来岁的方脸汉子,名叫马国林。
陈糅说道:“如今王保保领兵三十万前来,诸位有什么看法?”
胡宗恩说道:“当年察罕帖木儿领兵也是三十万,围攻了不下十次,也没有拿下益都,一个黄毛小儿,有什么好怕的。”
乔大海说道:“听说这个王保保也不简单,不过我和胡兄的意见相同,重点并不在于这里,我担心的是如果南边的张士诚派兵前来。”
胡宗恩说道:“对,王保保分兵两路,欲从济南和东平两侧进攻,如果张士诚再来一路人马,便封掉我益都的所有退路了。”
陈糅见马国林一直没有说话,便请教道:“军师有何高见?”
马国林微笑道:“我和二位将军的看法不一致,我觉得重点反而应该在王保保的身上。”
三人见到马国林要说话,便都竖耳听起,马国林指着地图道:“如今的益都一战,和往日不一样,乃是影响全国形势的战局。诸位请看,以我益都为中心,北有蠢蠢欲动的孛罗贴木儿,西有王保保,西南有龙凤政权的刘福通,南面有张士诚。王保保之所以只率领三十万大军前来,而把重要兵力集中在淮水一带,一方面是为了防止刘福通的反扑,另一方面则是防止孛罗贴木儿的侵蚀。再看南边局势,刘福通的龙凤政权乃是朱元璋势力的北方屏障,而朱元璋又对其北面的张士诚虎视耽耽,张士诚若是派遣大军来围攻我益都,朱元璋必定持机吞食他的土地,要知道现在守住朱元璋北面的乃是常遇春,此人乃是一代名将,擅攻擅守,虽然当日被陈友谅夺了江州,却依然威名不倒啊,张士诚岂能不有所忌惮?”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称是,胡宗海却又说道:“如今张士诚的势力亦是不小,从他每年向元廷海运十数石粮食便可见一斑,再加上陈友谅自从江城大胜之后,欲有反攻朱元璋的趋势,朱元璋亦是将兵力朝着西面的陈友谅。”
马国林说道:“至正二十年的时候,陈友谅约张士诚东西夹攻朱元璋,而张士诚却以观望的姿态,未能有所举动,致使朱元璋将主要兵力集中西线,一举打败了陈友谅,如今的陈友谅虽然仍有势力,但是已无法和朱元璋抗衡,再者,张士诚近年来屡屡和朱元璋有所摩擦,然而每次二者都是以和而退,由此可见张士诚此人保守懦弱,纵占有一方之土,却不足为惧。”
陈糅点头道:“军师分析得的确让人信服,不知军师对王保保此人又有何看法?”
马国林说道:“这正是我要说的重点所在,王保保此人,其智不在察罕帖木儿之下,而且此次领军袭来,乃是为了攻陷我益都,以和张士诚联合攻下安丰。察罕帖木儿被刺杀,群军激愤,王保保领军,少年英雄更加增加军中士气,而我们苦守于此地,长期消耗,哀怨甚多,从士气上便已输下一筹。以前我们对察罕帖木儿的计策都有所了解,那是因为我们都曾派人混进营中,而此次王保保带着亲兵前来,其营帐不允许外人靠近,实难揣测到其计谋几何,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无从得知,何来胜算?”
乔大海说道:“这样说来,我军岂不是毫无胜算?”
马国林说道:“自然不是,首先,益都地势险要,纵然城内疲倦,但是军民一心反抗元廷,再加上刘福通自知我益都的重要性,必会派兵来救,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两面夹击,其势并不输于王保保啊。”
陈糅说道:“军师所言,甚是有理,如今既是未知之局,我们还是提早做好准备才是。此一战,关系天下啊。各将士听令,严守城门,以防止奸细入城,广收粮草,勤练士兵。”
众将纷纷称是,领命而去。
莫浮云一行人一路行来,看到的便是长期经过战争后剩下的残垣和早已荒废的土地,日行千里却看不到一股炊烟,入目处却满是无人埋葬的骨骸,众人皆是正义之士,看在眼中,内心极其的不安。
四天的长途跋涉,在傍晚之际终于来到临近益都附近,杜遵道让众人先在外守侯,自己趁夜色进去,先和陈糅相商,莫浮云于是带着其他人来到益都附近的林地上休息。
杜遵道一走,韩林儿在林地中显得非常的沉默,杜遵道带来的随行人在四处巡逻,柳行香则到远处去打夜味。林地休息的地方便只剩下莫浮云和韩林儿,这也是二人第一次单独相处。
韩林儿处隐隐的传来低低的声音,莫浮云奇怪的移步过去,却看见他在掩面而哭,不由奇道:“殿下,莫非有什么为难之处?在下虽不才,却愿效犬马之劳。”
韩林儿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伤心的道:“杜叔叔一向教导我,身为君主,必要有坚强之心,所以在他面前我不敢哭泣。如今他一走,我念起这一路走来,黎民受苦,便伤心不已,忍不住哭起来,莫兄且勿见怪。”
莫浮云忙说道:“岂敢,殿下有此仁心,乃百姓之福也。”
韩林儿朝着莫浮云问道:“莫兄。你觉得我能够当上皇帝吗?”
莫浮云说道:“殿下如今乃是真龙天子,当上皇帝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韩林儿说道:“群雄争霸,成为帝王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我担心自己若是无法成为帝王,这天下的百姓便又要受苦。”
莫浮云安慰道:“殿下且勿想得太多,凡事事在人为,有杜前辈辅助,殿下必定有成帝的一天。”
韩林儿破泣为笑道:“多谢莫兄关心。”
莫浮云笑了笑,心里觉得韩林儿如今虽有龙气在身,性格却太过软弱,心慈则手软,如何来争霸天下呢?他能否成为一代帝王,莫浮云并没有太大把握。
陈糅坐在居所的厅室之中,将山东各地的军事地图认真的检阅着,不时的勾勾画画,突然头一抬,手迅速的将地图一收,沉声道:“什么人?”
白影飘飘,杜遵道的身影如幻影般的出现在厅室之中,拂须笑道:“多年不见,陈兄功力进展不少。”
陈糅擦亮眼道:“杜——杜兄?”随即警觉道:“何方鼠辈,竟敢假冒陈某之友,何不露出真面目来一见?”
杜遵道轻叹道:“曾记得当年我与明王和刘福通结义之时,陈兄便曾告诫于我刘福通此人心机过甚,野心颇大,当时我亦年轻气盛,心高气傲,不屑其意,如今酿成大错,愧对明王和陈兄啊。”
陈糅猛吸一口气道:“果真是杜兄不成?”
杜遵道甩甩手,抛出几个铜钱给陈糅道:“当年小刀庄,欠下你的几两酒钱,今天总算可以还了。”
听到这件事情,陈糅警戒之心立除,大步上前抱住杜遵道道:“天啊,我便知道杜兄你定然未死,今日你总算来了。”说完,连忙将杜遵道引来坐下道:“杜兄前来,我心里一块大石也落地了,只可惜我现在身不保己,不然定要助你铲除刘福通。”
杜遵道笑道:“此次我前来,便是要助你守城。”
陈糅大喜道:“有杜兄在,我益都何止增加十万人马啊。”
杜遵道笑道:“此言过甚,不过我此次可是将小明王带来了。”
陈糅大喜道:“杜兄竟然能将小明王从安丰带出,此乃大喜事啊。”
杜遵道摇头道:“此事说来话长,此小明王非彼小明王,在安丰的那是假货。”
陈糅怒道:“怪不得,刘福通的官一升再升,原来却是自己一手安排的。”
杜遵道说道:“刘福通的事情稍后再议,你且随我去恭迎小明王入城,有小明王龙气相护,益都之地才是如胜十万人马啊。”
陈糅大喜道:“我们现在就去吧。”
此时柳行香已打了野味回来,正在烧烤着,点点火星由杜遵道的随行人挡住,从林地外是看不到这里有火光的,正烧着,柳行香突然说道:“有人来了!我去看看。”说完,便窜了出去,随后便高声叫道:“杜前辈回来了。”
韩林儿大喜,众人便都走出林地来,一见众人出来,陈糅和杜遵道都连忙下马,陈糅见到眼前这个和明王相貌极其相似的韩林儿,不由喜着拜道:“臣陈糅见过小明王殿下。”
韩林儿连忙道:“将军请起。”
陈糅连忙说道:“此地风大,还请小明王移驾城中。”
韩林儿忙朝杜遵道望了望,杜遵道微微颔首,韩林儿便说道:“烦请将军带路。”
莫浮云的身份是极其隐秘的,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份危险,纵然面对着忠心的陈糅,杜遵道对他的介绍仍然是:楚方,乃是小明王身边的幕僚。
就这样,一行人终于入得益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