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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天辽阔。
战船驶出很远,白云飞终于彻彻底底的冷静了下来。
这一次他还是托大了。
靠风帆驶出去的船只能顺风漂流,但大海茫茫,哪里能追击敌国战船,反倒是几阵大风刮过,两人在大海里迷失了方向。
“他们是故意引我们上船。”白云飞说道。
花如玉道:“何以见得?”
“这船我们刚才看见明明有人,等躲开那阵箭雨之后上来,这船上一个人都没有,显然是要我们追击下去。”白云飞道,“可见这帮海南人是要引我们追上去。”
花如玉皱眉道:“现在是正南风,我们如果再往前,约莫半天之后就可以在海南国上岸。”
白云飞沉思着,道:“明明就是他们在放蝗虫,为何还故意露出蛛丝马迹让我们追?”
“白大哥你怎么看?”
白云飞转过头,盯着她道:“你应该给我说老实话?”
花如玉神情一震,道:“什么老实话?”
白云飞一字字道:“陆震风,他到底是不是十三路黑道联盟的盟主?”
“你为什么这样问?”花如玉道。
“因为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他。”白云飞忽然叹了口气,“黑侠和老总应该是两个生死冤家,表面上井水不犯河水,私下里却是明争暗斗,我在风陵城的时候遇着的假冒廖七星和后来在秦州府遇上的公子楚,这两个人表现得都不对。”
花如玉道:“哪里不对?”
白云飞道:“换个角度想一想,廖七星千日红无论是真是假,有没有人假冒,他们只与黑侠和老总有关联,天晓得他们到底是谁的人?但这却足够证明黑侠和老总都是利用他们打击对方。”
花如玉点点头:“你说得没错。”
白云飞道:“自从南都城牧阳马场被烧,我就知道十三路黑道会被我惊动,其他人如惊弓之鸟,会逃往他们的主子那里去,所有人逃到长州寻求保护,陆震风就算不是老总,但也脱不了干系。”
花如玉沉默着。
“公子楚当初想送我的那把白日飞云剑是海南国的风愚子大师所铸,这一点可以证明黑侠起码也与海南国有关系。”白云飞不等她问话又继续道,“海南国与东胜国交兵五六年,战火不断,而阻挡他们的首推你们长州城,黑侠如果真是海南人,那么他和老总对着干,这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花如玉骇然的注视着白云飞,白云飞比七年前似乎更加聪明,思维更加犀利。
白云飞继续道:“只是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你们两帮人马打得死去活来,你们偏偏要把我牵扯进来,黑侠要进行的大事到底是什么?还有,如果陆震风是老总的话,为什么要招揽我?这完全不合常理?”
花如玉仍然沉默着。
“这些事只怕都与那舍利子有关,而这些飞蝗大军、黑白几路人马、那个冯青梅、这些人、这么多的事,线索过于复杂难解,不找到黑侠只怕实难揭开真相。”
听到这番话,花如玉忽然有点理解白云飞为什么坚持追击战船了,白云飞其实比她想象中冷静多了。
这份冷静是白云飞出生入死无数次换来的。
乌云拨开,阳光又落了下来,大船在海上起伏。
花如玉沉默了好一阵才开口道:“可是你为什么不再换一个角度想一想,震风为什么是老总呢?”
白云飞瞪着她:“那他为什么不是?你给我说理由出来。”
花如玉道:“白大哥,你和七年前一样,你还是那么固执,什么事都完全凭自己的想象去完成。”
“你现在还是帮着陆震风说话是吧?”白云飞冷笑道,“我倒忘了,你今天早就不是那个惊鸿仙子,你今天是陆夫人了。”
又一阵沉默,海风徐徐吹来。
花如玉道:“白大哥,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但事实是无法改变的。”
“住口。”白云飞怒道,“你别忘了,你本来就是我的女人,这也是事实。”
花如玉的神色似有些窘迫,忍不住道:“白大哥,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是这样呢?为什么你为了一个信念死死咬着不放呢?当年你坠下山崖的时候我早就给你说过,我爱的人应该是……”
花如玉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件事白云飞就怒火燃烧。
他忍不住走上前,一把抓住花如玉的衣襟,怒道:“你给我闭嘴,我白云飞辛辛苦苦拼打多年才集下那点声名,结果你和陆震风搞阴谋诡计害我坠崖,你可知道我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
花如玉有些紧张,白云飞从来不曾对她真正的发过大火。
“我流落到小山村,武功尽失,与狼群搏斗,身受重伤,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被卷入暗夜流光剑一案,被全江湖人追杀,几番死里逃生;后来又流落到荒岛,被人阴谋陷害,露宿荒野、茹毛饮血,那时候你在干什么?你和陆震风在干什么?你们是不是在大宴宾客,颠龙銮凤?”白云飞越说越激动,“而这些,我全是拜陆震风所赐,如果不是你存心背叛,我白云飞会沦落成今天这个样子吗?我问你,这笔帐该怎么算?该算在谁头上?你说,你给我说出来!”
花如玉眼圈有些发红,哽咽道:“白大哥,我知道当年是我不对,我见你活着我真的很高兴,你今天回来,你要如玉怎样如玉就怎样?只是……”
“只是怎样?”白云飞怒视着她。
花如玉欲言又止,似有诸多难言之隐。
白云飞放开她,转过身迎着海风冷冷道:“你给我滚开,有多远给我滚多远,你这贱女人,我早就把你看透了。”
他忽然大吼一声:“滚!”
花如玉目中落下两行泪来,低头默默的走下船舱。
这些年来她早就学会了忍耐,在曲解和委屈中忍耐。
这是一个女人的本份,世上任何女人都逃不开这一关。
白云飞气冲冲的站在甲板上了望着远方,也不再回头。
夜幕又缓缓落下。
花如玉在底舱下一直都没有出来过。
白云飞的怒气也渐渐消得差不多了,一阵奇怪的感觉又涌上了他心头。
他得承认,花如玉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这毕竟是他最爱的一个女人。
从某种程度上说,花如玉是他的情人,也是他的知己,更是他的好帮手,他们曾一起共同生死,一起闯刀山下火海,一起遨游江湖。
可是谁也不知道为了什么,现在当他们两人单独相处时,他总是要和花如玉针锋相对,好像总是要想尽方法去刺伤她。
花如玉却总是完全不抵抗,更多的时候甚至连一点反应都没有,除了默默的流泪外,她已无话可说。
她就是一支白玫瑰,她能扎伤了世人的手,但世人还是依旧喜欢玫瑰。
该打的也打了,该骂的也骂了。
白云飞忽然还是觉得有些对不住她,他本来就不是那么铁石心肠的人,至少这冷冷的海上,这一半夜,他总该看看她是否完好,从水底出来后有没有受风寒。
带着这个想法,白云飞又钻下了底舱。
底舱里有盏昏黄的暗灯亮着,花如玉就像一个受惊的孩子一样,蹲在角落里默默的流泪。
她只能以泪水回报当年的错事。
人有时候做错一件事,就足够后悔终生。
看到如此凄凉的情形,白云飞的心又软了。
“算了,起来吧。”白云飞无可奈何的拍了拍她肩膀,“我怪你也没用,是我当年糊涂,太醉心武学,忽略你了。”
花如玉还是没动,只是哭得更加厉害。
任何人见到她都会忍不住心碎。
昔日纵横天下的惊鸿仙子,如今也是落得这幅惨状。
仙子又怎样?到头来还不是为情所困,终生难安,也许只有真正的浪子剑神,才能乐得一生逍遥自在,了无牵挂。
但这世上,有谁能真正的了无牵挂呢?
白云飞叹了口气,蹲下身放下剑,伸手拨开粘在她脸上的发丝,轻轻的唤了一声:“如玉。”
花如玉这才抬起头:“白大哥,你终于肯喊我了。”
白云飞凝注着她:“你本来就是我的女人。”
花如玉忽然抱住了白云飞,号啕大哭道:“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没错。”白云飞面无表情道,“任何女人都选择自己喜欢的人的权利,我也不能怪你!”
花如玉惊讶的看着他,她简直不敢相信这种话居然能从白云飞口中说出,她除了惊讶还是惊讶,看来白云飞这七年来历经沧桑,也看开了不少,想通了不少。
白云飞依旧面无表情:“那时候我一无所有,当然不会给你带来什么,也许你跟着陆震风会少受很多罪。”
说这句话的时候,白云飞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可是在花如玉听来,这句话就意味着白云飞还是原谅了她。
白云飞叹了口气,又道:“我了解,女人要的是幸福的日子,其实我也能给你。”
花如玉把他抱得更紧,这种话是陆震风说不出来的,她本以为自己是陆震风的最爱,其实她只是陆震风的附属品。
她和白云飞之间仿佛有种心灵感应,只要两人在一起,他们内心所想的都能感觉得出来。
事实也的确如此,自古以来,但凡江湖中的美人们都逃不开这种命运,她们存活着,其实就是那些所谓英雄大侠身边的装饰品,人们因为英雄的声名才会欣赏她们,如果离开英雄,其实她们什么都不是,唯一是的不过是江湖恩怨的牺牲品。
谁又能了解她们?
正如谁又能了解像白云飞这种无根的浪子,那岂非正如池子里的浮萍孤苦无依?
也许只有成为一个男人的最初的恋人,她们才能找到真正的依靠。
花如玉抱着白云飞,一字字道:“白大哥,只要你今后我瞥下我,如玉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白云飞阴沉着脸不答话,只是拨弄着她的头发。
这些话的确是她从心里说出来的,她已决心不顾一切也要跟着白云飞,她不再去想这种事的后果,就算有天大的后果,她相信白云飞也可以为她解决。
因为她知道这蕴藏了这七年的感情种子已经发芽结果了,现在一旦爆发不可收拾。
她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她最爱的人还是白云飞,因为她是白云飞第一个恋人,白云飞那时候对她的感情就像关东铁牛对白云飞一样,一心一意、忠诚无私,随时准备着牺牲自己,付出自己的一切。
为什么她现在才想到呢?
这种情感往往都需要一个女人错过一次后才能明白,它来得实在太快,太猛烈,连她自己都几乎不能相信。
但这情感却又如此真实,令她不能不信。
爱情本就是世界上最奇妙的情感,没有人能了解,也没有人能控制,它不像友情需要由累积而深厚,它往往是突然发生的,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解释。
爱情如果有理由可以解释的话那就不是爱情了。
她当初跟陆震风,就为了一句我爱的人是英雄,这还有理由可解释,但现在跟了白云飞,这理由呢?
于是……
他们既没有狂欢,也没有激情,只是无限温柔地付出了自己,也占有了对方。
天上的仙子,人间的浪子,这本就是最般配的,只因他们能了解爱情里的寂寞。
就在这个深夜,就在这艘战船上,这本是多年前就该发生的事,现在发生是不是晚了些?或者现在发生已经不同与以前?
花如玉不愿意再去多想这些问题,她躺在白云飞臂弯里,白云飞的呼吸轻柔如春风。
海风从窗隙间吹进来,但火热夏意却已被隔断在窗外。
情人的世界是春天,激情已经褪去,大地和平而静寂。
过了今夜,明天又是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