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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号角声,北部城墙中的三个城门同时冲出了人群。只是中门出来了一大片打着黄色龙旗的太监打扮的人,还有乐队,拼命敲打着锣鼓,吹着笙箫,在对面铁骑的阵仗前,显得很不对劲儿,远处的骑兵们发出哄笑——这帮周朝的人为了装假,也太用力了吧!
北面城墙东西两门的人更靠谱。兵士们一出城门,就开始飞跑,像是等不及要迎上敌兵。可是队伍的成分显得杂乱,有的举着藤牌,有的拿着弩,还有的推着小车!小车前是三角形的挡板,车子里堆了东西。而且跑在前面的军士们多背着包裹,有人背上绑着许多杆长+枪,显得特别累赘!队伍中间的人们,也没有像常规军队那样成队行走,而是结成小群地跑着。队伍的最后,是板车,上面堆着高高的物件,明显要慢些,三四个兵士连拉带推,追着前面的队伍。
针对周朝三支队伍的不同状况,北朝的骑兵从两翼首先发动,马蹄隆隆,冲向了周朝的军队。
面对着越来越近的铁骑,周朝兵士们没有减速,反而加速迎上。有些人举起竹管,向马队发射二踢脚。近千爆竹同时炸开,平原上立时硝烟点点,许多马匹受惊,胡乱奔跑,一下子,骑兵冲锋的速度减缓了一些。可接着,北朝骑兵后方响起长久的号音,指示骑兵加快冲锋,后方大队骑兵跟进,准备一举冲垮周朝的队伍。
从城上看,对方的骑兵如潮般汹涌而来,马蹄声如涛击岸,势不可挡。周朝的步兵们还不要命般地往前跑,城上的人们一片惊呼。
两军离得越来越近,北朝的骑兵达到了全速,就要杀入周朝的步兵中,在两边相距不过几丈时,周朝军士突然转身往回跑了。在开始的那个瞬间,骑兵们都觉得很熟悉——前面的几次交锋都是如此,周人无法抵抗骑兵,只能逃跑……接着他们就看到了面前退去的周朝兵士身后,留下了一个个尖锥样的东西,往回跑的兵士们,有的停下来,手忙脚乱地将一抱枪杆插入,有的在尖锥之间,将背上包裹打开,胡乱地扔下了一片东西……
片刻后,北朝的骑兵面前就出现了一片如刺猬般支愣着长+枪的尖锥……
急速的马匹根本无法减速,接二连三地冲上了刺猬锥,马匹嘶叫着滚翻,后面的马也被绊倒。就是有人闪开了刺猬堆,马也踏入了什么,几步后也跌倒了。迅猛冲锋的骑兵阵势像是被卷起的一块布,一层层地叠加在了跌倒的马匹上,战场上出现了一长条倒落的人马。
本来已经后退的周朝兵士们突然转身杀回,这次,是弓++弩兵打头,到了队伍的前沿,端弩放箭。北朝骑兵前方被阻住,后方的骑兵又压了上来,一时前端人马密布,全都暴露在了箭矢的攻击下。这些骑兵刚刚进入了进攻模式,有些人一手挽缰持盾,一手举刀,可更多的,是将盾牌挂在鞍侧,想专心杀人,此时突然被箭雨笼罩,许多人来不及举盾就被射中,更别说目标更大的马匹,一时间,人仰马翻,成片倒地,处处响起惨叫声。
那些能绕过阻碍,躲过箭雨的骑兵已经不及原先兵阵的三分之一,而且行动凌乱,不能以团队冲入周朝队伍中。周朝弓+弩+兵后面的步兵,成小组地迎上了北朝的骑兵:一人用长叉叉下骑兵,如果失败,两个藤甲兵就举盾挡住上面骑兵的劈砍,掩护下面的步兵去砍马腿,或者刺马肚子。兵士们虽然还没有完全熟悉配合,但是在战斗中经过两三次实践,就飞速地领悟了其中的奥秘,开始运用得顺手起来。
周朝军队没有被砍得落花流水,反而在尖锥*长*矛构成的简单防御战线后阻止住了北朝后继而来骑兵……
城上的人们摇旗呐喊,一片欢呼。
正北城门鼓乐队后,终于冲出了一支周朝军队,他们也如两翼般急速向北朝正中的刑台方向跑去。鉴于两翼发生了周朝军队冲击却又退缩留下了长+枪锥的情况,中间迎战周朝的骑兵不敢冲得那么迅猛了。骑兵们放缓马匹,谨慎地接近周朝军队。
就如两翼,这支周朝队伍也是以竹管发射爆竹开始了进攻,只是这些二踢脚响声骇人,炸开还带着闪亮的光。数量上,也不是两翼那边只是千余,而是连续发射,瞬间上万,弓+弩兵还射来了的成串爆竹,北朝骑兵阵中爆炸声响密如暴雨击窗,没有间歇。战马没有受过这种刺激,惊嘶乱跑。本来骑兵就没全速冲锋,不能及时冲入周朝的队伍,此时又陷入了混乱,还未交手,就已处于被动。周朝的弩兵射出一阵箭雨后,成队的步兵,杀入了北朝的骑兵阵营中。他们身后,出现了这次战斗中唯一的一小队周朝骑兵。
这支骑兵不过三十来人,韩长庚带领的二十几个平民打扮只着了轻甲的江湖人护着队中的柴瑞和他旁边的凌欣,他们身后,又是推着大车的队伍。
凌欣一身黑衣,上身穿了轻便的皮马甲,背着个巨大的包裹,马鞍边还有一个大袋子,大刀挂在马鞍后面。她的马后牵着几匹空马,是给杜方他们准备的。
北朝的将领们十分惊讶,一开始,他们以为周朝发动了攻势,只是做做样子,半晌后才意识到,这是一次实在的正面交锋。很快,北朝方面也号角变化,可是毕竟晚了一步,骑兵方阵早已乱了,田野上形成了多处混战的小战场,失去了骑兵大规模统一作战的优势。爆竹连续不断地炸开,北朝的马匹怎么也无法适应。有些+弩*箭竟能射透戎兵的甲胄,北朝骑兵伤亡惨重,战场上两兵胶着,打得难舍难分。
高台上的戎兵们见周人的部队竟然与北朝开打了,一个人忙举刀向被绑的人砍下,一枚长箭呼啸而来,将他射下了高台,其他几个戎兵刚要上前再砍,接二两三的箭羽飞来,把他们一一射了下去——原来那个被藤牌包围的小阵,趁着战场的混乱向前推进,已经接近了高台。周朝第一神射张杰,弯弓+搭箭,展示了他百步穿杨的箭术。
“文官”们再次飞身而出,这次,无人能拦得住他们,几个红色的身影舞着藤牌,几个腾跃,急速地上了高台。
一道烟花再次升起,凌欣说:“杜叔孤独客他们已经到位了!”
城上的马光也看到了,命人吹号,这次却是两声长号,柴瑞前面的骑士们一声唿哨,踢马飞驰。
柴瑞向天大喊了一声:“母亲!助我!”纵马跟上。
凌欣远比柴瑞冷静,她对此次战斗做了详尽的筹划,现在的情形看着都在按照计划发展,只需继续保持就行了。她按了按胸口的信,也松开了马缰,跟着柴瑞驰入了战场。
对于凌欣而言,战斗如同游戏,游戏里面各种古怪设计应有尽有。历史上消灭了骑兵的,不就是火药和坦克吗?这两样她现在没有,但是来个山寨作品也是可以的。只要能减弱了骑兵的速度,再让骑兵群体不能同时到达,给步兵应付的时间,步兵就能克制住骑兵的冲击。
韩长庚一马当先,他带领的江湖人士,全是武艺高强之人,不畏流矢,刀剑灵活,如剑般劈入了战阵。赵震和石副将领着的中路军是勇胜军,这支军队是柴瑞的嫡系,许多将领是当初从绝崖上跟着柴瑞下来的,军将们见到柴瑞冲入敌营中,就停止了射箭。跟着柴瑞金色的斗篷,高声大喊着冲锋,将前来合围的北朝骑兵死死抵住,给柴瑞保持了一条回撤的通道。
战场上喊杀声震天,原本在城中的几千预备军士,都强烈请战,马光下令,兵士们飞跑出城,也加入了混战……
韩长庚等人杀到了高台边,二十多人飞身下马,将台下戎兵驱开。不多时,高台周围就全是周朝兵士,退后的北朝戎兵立刻往这边射箭,周朝弩+兵回射,双方对射,漫天箭矢如蝗。勇胜军的兵士们举起大片藤牌,护住了台子下面的兵士,可许多马匹中箭倒下……
与三门全部戒严的北城不同,京城的东边,只有正东城门附近被兵士们围得严实了。但是如果登高眺望,还是能看到东城门内,马车排出了好远,勇胜军的军旗高高飘扬,几万列队的军兵站满了街道。
城门上,杜轩和雷参将看着城外空荡荡的平野,都面现忧虑。远方传来号角声和烟花信号,杜轩说道:“不能等了!”雷参将对城下赵震的副将大喊:“开城门!出发!”对方应了,城门打开。
杜轩跑下城,最后叮嘱那些马车上的青年们:“你们要小心哪!割绳子要快!”二十多辆马车中,十五辆是那些云山寨的小伙子们赶的,余下的是勇胜军的兵士。大家都是短打衣装,腰上别着匕首。山寨青年们觉得这事像是玩闹一般,纷纷回答:“放心放心!杜军师!”“我用的是活结呢!”“我肯定第一个跑回来!”……
城门一开,勇胜军的弩兵打着军旗先出了城门,在成队的兵士簇拥下,二十多辆没有标志可是熟悉的人能看出是皇家的马车一辆辆驰出了城门。
杜轩回到城上,与雷参将站在一起,一同盯着东方。杜轩低声念叨着:“快出来呀快出来呀!……”
雷参将咬牙,半晌后说道:“要是过去,我能一刀劈了你!”
杜轩翻了个白眼,无视他,继续念。
眼看着,军旗的方阵远了,马车队跑得很快,接近了前沿。几万兵士的大队也已经全数离城。
远方还是没有动静,曹参将说道:“他们不会等着队伍离城很远了才动手吧?”
杜轩沉思着摇头:“他们该想在城上的人看得见的地方杀人,对城中人也有威慑作用。”
雷参将皱着眉:“那怎么还没人出来?”
杜轩摸出三个铜钱,找了个箭跺台子,快速地掷了六次,然后看向远处那几个戎兵营帐,没有骑兵出现……他突然笑了:“哈!露馅儿了吧!”他大喊:“让他们准备撤退!”
雷参将不及细问,扭头说:“放预警烟花!”一只烟花嘘声而起后,他才看向杜轩,杜轩笑着说:“那些营帐怎么可能是空的?至少也该出来几百人吧?现在一匹马都不出来,就不对!何况,我得的是噬嗑卦,他们张着嘴在等着我们呢!”他握了拳,对空挥舞说道:“别藏着了!出来吧!我看出来了!你们不懂《易经》!”
虽然隔着十多里,那边就像听见了他的话一样,响起了一阵号角声,片刻后,地平线上出现了大队的骑兵,如水般漫然包围了过来。
杜轩跳:“我对了!我算对了!”
雷参将喊:“鸣锣收兵!”有人再次放出了烟花信号,敲响了铜锣。
周朝的军队停止了前进,可二十多辆马车并没有往回跑,反而继续向前冲,只是队形变化,不再是直行,而是横着排开,形成了一字长蛇,然后马车纷纷起火,骑手们解下马来,骑着马往回跑,将一线燃烧的马车留在了身后……
与此同时,周朝的兵士们转身往京城方向飞跑,勇胜军的强弩兵前队变后队,留在了后方。燃烧的马车阻碍了北朝骑兵的速度,等到北朝骑兵几乎追上撤退的军队时,弩兵们突然停步,转身持弩回射,弩+箭强悍,大片的骑兵倒地,骑兵被迫减速或者停止。周朝的军士们才又回身向城内狂奔,很快进入了城上弓+箭的射程之内,追上来的骑兵不能靠近只能射+箭,兵士们举着藤牌躲避着流矢,安然撤入了城中。那些骑马的小青年们入城后大笑,跳下马后相互拍肩膀……
杜轩在城上松了口气,可是雷参将指着远方咦了一声,杜轩忙看去,远远的,有一大群人跟着两辆马车也在往回跑。原来有大队人马,没人注意到他们,现在这边兵士们进城了,那边的人马才暴露出来。城上的人们指指点点,那队人该有几百,没有弩+兵掩护,北朝骑兵急速地接近了他们,天空下刀光闪现……
杜轩问曹参将:“那是什么?!”
曹参将拧眉眺望:“不是从我们这个门出去的,该是东南门……”
两个人对视,都难掩惊愕,曹参将说:“我去查看东南门!”下城跑了。杜轩摸了摸小胡子,想了片刻,咝地吸了口气,走下城去见那些山寨兄弟。
京城的西门也开了,一队百十多人的骑兵飞马而出,虽然只有百人,但是杀气腾腾。西门外北朝并没有布下重兵,这些人一阵拼杀,竟然突破了包围,冲了出去。
南门处终于出现了北朝骑兵,可是周围静悄悄的,只有远方杀声震天,京城的南方一直没有动静,但北朝一直没有放松警戒……
北面戎兵主营的后方,出现了骚乱。被抓的几万百姓民工杀了看守他们的戎兵,烧了营帐,逃出了营地,他们不敢往京城方向跑,四散逃向他方……
柴瑞到了高台下飞身跳下马,往高台上攀爬。已经到了高台上的韩长庚和“文官”孤独客正将老皇帝从架子上往下解,也穿着“文官”服装的杜方和关山庄主等人站在他们旁边,举着藤牌挥舞着刀剑,挡住戎兵向高台射来的箭。张杰在高台上,持续向远方射箭。
柴瑞一见父亲,差点没有认出来:老皇帝白色的头发蓬乱开,脸瘦得骷髅一般,大冬天上身没衣服,肋骨一条条裸*露,左肩上有一深深刀口,浓黑的血凝成一团。柴瑞一下就哭了,上去抱着老皇帝大叫:“父皇!”
孤独客捏断最后一条锁链,老皇帝倒在了柴瑞胳膊里,他浑浊的眼睛含了泪,茫然地眨眼,艰难地说:“儿,瑞儿……”
杜方打落两支箭,叫道:“快撤!”跟着柴瑞上来的赵震,用身体护住了柴瑞喊道:“陛下,快下去!”
孤独客一把从柴瑞怀中横抱起老皇帝,飞身下了高台,杜方抓着柴瑞的一只胳膊,说了声:“随我来!”拉着柴瑞也跳了下去,赵震手按高台边缘侧身跳下。
柴瑞一落地,石副将牵着柴瑞的马说:“陛下!上马!”
柴瑞见孤独客就在旁边,忙做了个手势,他上了马,孤独客和赵震帮忙将老皇帝绑在了他背后。
凌欣也骑马到了,喊了一声:“台子上的,撤啦!”高台上的韩长庚等人凌空跳了下来,张杰也攀着梯子几步下了高台。
凌欣将鞍子后面的缰绳松了,几个“文官”分别上马,凌欣把马鞍边的袋子向杜方扔了过去,杜方一把接住,调转了马头离开。
孤独客对凌欣说:“姑娘!我来吧!”
凌欣摇头:“必须我来!”她策划了这次行动,许多人会为此送命,没有道理她不断后。她大声喊:“按照计划走!替陛下开路!杀回城去!”孤独客看了下周围,马匹只余了一半,柴瑞背后的老皇帝头后仰着,奄奄一息,他点了下头,踢马去了。
张杰背了弓,对凌欣大喊:“姑娘,回城吧!”
凌欣挥手:“别管我!我还有事!”
赵震和韩长庚也已经分别上马,凌欣抽出一支爆竹,弯腰借着被前面那些爆竹点燃的枯草上的火苗点了引信往天上一指,嘘地一声响,一道紫色火焰冲上了天空。
马光在城上已经观察到了大半情形,见此信号更证实了自己的判断,忙让人吹响号角,这次是连续的长号,没有间断。
高台旁的兵士们举盾掩护着弩+兵,开始回撤。
韩长庚与赵震一左一右,与其他江湖人众,护着身背着老皇帝的柴瑞往回杀,孤独客跟着他们,张杰与石副将等人带着勇胜军兵士随着往城中撤退。凌欣则骑马向侧面跑开。
周朝的步兵听见长号声随即改换了阵势,原本在后方的大车迅速推往前方,运送尖锥的小车都被点燃,一处处火焰腾空,周朝的军士们小跑着往城中移动,可是在撤退过程中,盾牌兵退得最慢,走一段就会停下,让躲在他们身后的弓++弩兵们向追来的骑兵射箭,遏制着北朝骑兵的追赶。
等到弓++弩兵箭尽,从后面推进的大车也到了他们旁边。兵士们掀开大车上的遮布,将成卷的铁蒺藜从大车上拖到了地面,又将绊马锥随意扔在铁蒺藜圈之间的空地。卸光了车,他们点燃了事先用火油渗透的大车。不多时,原来死马堆积的战线内侧,又形成了一道漫长的火焰和铁蒺藜、绊马锥组成的防线。
凌欣和杜方分头行动,在这防线内骑马横着跑,点燃了一个个烟++雾++弹,扔在这防线的外围。
后世的有毒的烟++雾++弹凌欣造不出来,可是大学生们经常用来装神弄鬼的硝石配制的烟+雾+弹却很容易。这些东西的原材料带着也不会爆炸,凌欣带了一包,本是用来保命的。这两天她做了百多个烟+弹,她与杜方一人拿了一半,投在铁蒺藜和三角架周围。浓烟滚滚,虽然无法遮掩周朝回撤的兵士们,但是可以造成对方提高警惕,减低速度,也让绊马锥等变得模糊,使追来的骑兵无法避让。
这个时期的路障已经很普遍,只是凌欣更进一步,将路障运到前方,直接布置在战场上来掩护自己兵士撤退。追来的北朝骑兵眼看着一线烟火成形,只好放缓马速,在马上援弓+射箭。
凌欣扔掉了最后一个烟++雾++弹,扔了手中的火棍,牵转马头,见战场上已经没有多少周朝兵士了,就纵马向京城方向奔驰。周朝马匹奇缺,兵士没几个骑马的。凌欣这么多年在马场骑马,虽然比不上梁成,但自觉得骑得比大多兵将都好,不然她也不会留在最后。她附身匍匐在马上,将自己几乎与马背同平,那些追逐而来的箭矢,纷纷掠过她的头顶。
接近了城墙,凌欣牵扯马头,指向城门,就在这一转向之间,一声嘘响,凌欣眼看着一支箭射入了马腹。她急忙踢开了马镫往下跳,可是马倒得太快,它奔跑时跌倒的惯性将凌欣一下甩开,凌欣觉得自己在空中仰身,猛地摔落,她的背部和后脑撞击在地,一下就昏了过去……
(本来是断在这里滴!可是我心软了……放心,女主不会失忆滴……)
贺云鸿看着兵士们极有章法地抵住了骑兵的冲锋,才不那么发抖了。他扭头看向中间的城门,不久,一片鼓乐中,军士们成群涌出,又过了段时间,一队骑兵出了城门。
即使人群混杂,骑兵迅速,他还是辨认出了那个骑在马上的身影。贺云鸿皱着眉,极目追着那个随着金色大氅越来越深入了混战中的黑色背影,他的手按在了石头上,用力之猛,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崩开都毫无察觉。
贺云鸿觉得时间变得无比漫长,城下人们的呐喊和惨叫声如声声重锤,震得他五内俱裂,这种痛苦堪比酷刑……
终于,号角声中,出城的兵士们开始回撤,但是并没有混乱,有些人甚至架着伤员往回跑。过了一会儿,城上遥遥传来了尖锐的唢呐声,远处连发三支烟花,有人大喊:“晓谕全军!陛下进城了!”兵士们大声传着口信,然后赞叹着:“太好了!陛下回城了!”……
可贺云鸿的眼睛还是凝视着远方,好容易看到了那个人,她竟然没有往回跑,而是横穿一半战场,从中部一直跑到了战场边缘。
贺云鸿紧张得无法呼吸,颤抖着倚着城墙,眼睛一眨不眨。直到见凌欣扔完了烟+雾+弹,调转了马头,向城墙奔来,他才喘了口气。
北朝的骑兵再次云集,追逐而来。贺云鸿看着凌欣奔向城墙越来越近的身影,心都要跳出胸口,他的嘴唇微开,依然肿胀的舌头说不出话来,嗓子里一阵阵发紧,像是要出声催促她快些跑。
突然,他看到凌欣的马匹倒地,凌欣摔了出去,然后就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一瞬间,贺云鸿有生以来,头一次感到自己傻了——头脑突然空了,不知所措……他下意识地哆嗦着抬手,指了指凌欣倒地的地方,旁边的雨石和寿昌都问:“怎么了?怎么了?”贺云鸿接着指,雨石问:“谁?在哪里?”战场上到处是倒伏的人体,往回跑的兵士已经寥寥无几,凌欣倒下的地方,淡淡的烟雾和着灰尘正弥散开来,凌欣还是没动……
她死了吗?!这个念头一起,贺云鸿一下瘫软在城墙处,就要坐到地上……可只是刹那,一种更强烈的感情从心底升起——他怎么能让她一个人留在城外?!任她被马践踏?!被敌人砍杀?!他要带她回来!不成的话,就死在一起!
他焦急地在城上巡视,看到了城墙内的一个吊篮——城门关后,供人进出。贺云鸿指着那个吊篮,雨石还是问:“怎么了?公子要干什么?”
无暇比划什么,贺云鸿几步走了过去,脱掉了披风,坐了进去。雨石惊呆了:“公子?!”
寿昌跟着,明知故问道:“贺侍郎?贺侍郎?你要干什么?”
贺云鸿拿出龙牌,捅向寿昌,然后愤怒地做了个切脖子的动作,寿昌结巴着:“贺侍郎……要……要出城?!”
贺云鸿点头,再次咬牙切齿地抹脖子,寿昌对周围的兵士们说:“贺侍郎有皇命龙牌,要……要下城去……”他声音发颤,兵士们怀疑地看他。
有人嘀咕:“戎兵来了,这个时候要下城……”
雨石结巴:“我们公子……大概有事……公子!不要下城啊!”
一个领兵的中年人跑来,喊着:“什么事?!什么事?!”他见贺云鸿坐在吊篮中,喝道:“何人大胆,竟要下城?!”贺云鸿向他举起龙牌,他跑到跟前一读,更大声地惊呼:“如朕亲临?!”忙回头对兵士们说:“那……那就放他下去吧!”
寿昌着急地说:“那边戎兵过来了!”
雨石哭了:“公子!不要下城!”
戎兵的骑兵到了烟雾线前,许多马匹在烟雾中跌倒,马嘶人叫,队伍停下,有人下马,挪开铁蒺藜,踢开三角架子。可是这些东西也不会消失,他们只能将他们堆放在一起。
城上,几个人将贺云鸿和吊篮抬出城垛口,拉着吊篮的绳子,将吊篮放了下去。雨石焦急地跳脚:“我也得下去!我也得下去!我们公子受了伤……”
领兵的人断然说:“不成!擅自下城,按令当斩!他有龙徽牌,可是你没有!”
雨石哭了:“可是公子他走不了路啊!”
领兵的人瞪眼:“那他还要下城?!”
吊篮一到地面,贺云鸿马上爬了出来,往城外的空地中跑。他在上面看准了凌欣的位置,穿过各种障碍,直指目的。
奔跑中,他感到身上的伤口一处处裂开,温热的血浸湿了他的衣服,可是他却没有感到任何疼痛!只是渐渐地,他喘不过来气了,胸口如有千钧之重,他的嘴张不开,完全靠着鼻子呼吸,他开始头晕,眼睛有些模糊,他怕自己看不清,一次次揉眼睛。
他看到了凌欣!她静静地躺在地上,零星的箭落在周围,贺云鸿踉踉跄跄地扑了过去,一下子跪在了凌欣的身边,他颤抖着手,刚要放上凌欣的口鼻处,却发现凌欣轻甲束缚着胸膛在微微起伏。
她还活着!贺云鸿眼睛湿润了,他抬手去按凌欣的人中,他的手软,按都按不下去。凌欣皱了下眉,可是没有醒来,贺云鸿焦急地推凌欣的肩膀,凌欣像是不想睡醒的孩子一样,哼了一声,脸上泛起一层笑意。贺云鸿用手轻轻地触摸了下凌欣的脸庞,然后拿起凌欣的手指,放到两唇齿间,狠狠地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