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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云鸿读了凌欣这封写在中秋的信后,心中再次喜酸纠结。这不是他一直想要达到的目的吗?凌欣递了和离书,表示与贺云鸿恩断义绝,作为“贺云鸿”再上前去争取,就已经不合时宜!只有让凌欣喜欢上另一个人,一个攻心的蒋旭图。一开始,他的确是在刻意迎合,可不久,他就分不清他写的哪些是心机哪些是心声。他从少年时就不愿被情绪所左右,但现在,为了等她的信,他心绪不宁,寝食不安。可谁能说这不是好事?勇王说凌欣看重情义,她一定是读出了自己写入了信中的心意,才会被感动。她孤独了许久,从没有遇到过这么一个能她相谈甚深的人,所以她不想失去蒋旭图,动了相伴永久的意愿……他达到了目的!
可是那个人不是贺云鸿!她本来看向贺云鸿的目光,已经投向他人。她是不是已经等待着见到蒋旭图,看着合适,就要再披喜服嫁给他了?!……
贺云鸿回了家,闷坐在书案后,夜色深了,他才提笔回信道:“……欣妹谈及要嫁人成家,为兄郑重相告,欣妹切莫要轻许人家!先不说木头兄弟一定要再次关切君的婚事,就是为兄我,也不会容君胡乱嫁人。欣妹若是不怪为兄唐突,为兄可以告诉欣妹,我迄今尚未定娶。我虽不敢说出众,但是相貌周端,人品也很正派,平生洁身自好,无不良习气,是可托终生之人。虽然这么说有些自吹自擂,但是为兄实在不忍见欣妹匆忙之中乱就姻缘。若是梁寨主真的让欣妹心中难受,再不济,欣妹也该近水楼台,千万莫要旁顾他人。……”
贺云鸿神色黯然地将私印盖下,他知道他虽然自称唐突,但这正是凌欣要听的话!她既然试探,自己就该给个准信。不然她心中不安,若是旁边有人对她关怀备至,保不定她又会他顾!贺云鸿轻轻叹了口气,他现在知道了她的心性,就无法责备她。就如她说的,在心中,她是个孩子,遇到了打击,自然转头跑开了,要去寻找能拉着她手的大哥哥。此时还好,这人是个与她谈天说地的蒋旭图,可是他一旦不及时应答,她觉得受到了拒绝,再次退缩,同时在她的山寨里,有个在她身边跑来跑去献殷勤的李旭图张旭图可怎么办?必须先将她定在蒋旭图上!
日后,她与自己时间处长了,明白了自己不会放手,她也别想逃掉,该是就能安下心来……
只是怎么将这个蒋旭图转到自己身上,贺云鸿现在还没有主意!
他将信封好,放入匣里,准备次日送出。
这一夜,贺云鸿睡得格外沉。早上起来,情绪好了许多!他将胳膊枕在头下,嘴角无法遏制地向上微翘:不管怎么说,他得到了她的心。他完全有把握,两个人的复合只是个时间和步骤问题。他一定能让她回到自己身边!她这辈子,再也别想像那次在城外那样,无所牵挂地走出自己的视野……
他洗漱早餐后,把匣子打开,把装着玉竹簪的盒子拿了出来,将写好的信取出了放入怀中,又将玉竹簪拿出来,才又锁上了匣子。他将玉簪在手里端详了片刻,才出声道:“雨石。”
雨石从门外应声进来,贺云鸿给他簪子:“戴上。”
雨石忙站在他身后,为他琯发,插上玉簪,戴上幞巾,又将朝服拿来,帮着贺云鸿穿好,还佩戴了鱼袋玉佩等。
贺云鸿说道:“我今天与二公子一同走,不用带那么多人。”
雨石答应了下来,贺云鸿回头看了下桌子上的匣子,说道:“你就守在院子里吧,别让人进来,这个匣子不能丢了。”
雨石连连点头,“小的明白!小的明白!这是公子的宝贝!”
贺云鸿难得心情好,笑着说道:“多嘴!”
贺云鸿与贺霖鸿一起离府,两个人顺路经过了几处贺霖鸿新近买下的地宅。
贺云鸿到了衙门中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将信装入官衙书信的封子里,加了特急给云城令递过去,然后才开始处理各种事物。
无论贺云鸿心中多么别扭,可是他一想到终于明确了两个人的关系,就不由自主地感到很愉快。这一日在官衙,他在忙碌里想着日后怎么才能将贺云鸿与蒋旭图统一起来,是不是得让勇王帮忙?是不是要自己去趟云山寨?……
日落回府时,贺云鸿甚至让车停下,去买了羊肉,准备以此想象一下云山寨里烤全羊的味道。
马车进府,贺云鸿刚一下车,一个小厮过来搀扶,低声说道:“雨石在老夫人那里挨打了。”
贺云鸿轻轻嗯了一声,依然先回了自己的院子,进书房一看,书案和架子上都没有装信的匣子。他不紧不慢地回了正厅,桌子上自然也没见他早上托付给了雨石的匣子。
他让进来的小厮们帮着脱下朝服,换了便服。他发现来的小厮们都有些战战兢兢的,不敢抬头看他。贺云鸿也不问雨石的事情,坐下来喝茶。又过了半晌,绿茗竟然来了,进门对他施礼,说道:“老夫人让公子过去。”
贺云鸿抬头看绿茗,绿茗低着头不看他,贺云鸿也不说话,起身往姚氏那边走,绿茗默默地跟在他的后面。
一进厅门,就见雨石跪在地上,低着头发抖,姚氏脸色阴沉坐在桌边,一旁站着赵氏和罗氏,桌子上放着那个从贺云鸿书房失踪的匣子。
贺云鸿向姚氏行礼,平静地问道:“母亲可好?”
姚氏仔细看着贺云鸿,用下巴点着桌子上的匣子:“这里面是什么?”
贺云鸿坦然说道:“是我与机密之人往来的信件。”
姚氏说道:“对方是谁?”
贺云鸿微微一叹:“既然是机密,我自然不能说。”
姚氏看向绿茗,绿茗跪下说道:“这些是三公子与那个山大王凌大小姐的通信!”
姚氏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绿茗垂头说:“三公子病重初愈时,坚持与二公子去见梁寨主,回来时手里拿了两段断簪……”
贺云鸿厌恶地看了绿茗一眼,绿茗继续说:“公子将那玉簪天天放在案首。后来,公子还让我把那断簪接上了,也是放在手边……”她突然抬头,看了贺云鸿一眼,低声说:“现在公子头上,戴的就是那玉簪!”
姚氏看向贺云鸿,贺云鸿轻声道:“我们府里,什么时候,丫鬟竟然能编排主人了?”
罗氏气愤地说道:“来人!将她拖出去!哪里有这么胡说的?!”
绿茗大哭:“老夫人!那天嫁妆被拉走时,公子就在夜里写信。后来我听说公子常常夜里留在书房,过去公子让我在书房陪着他,可是现在公子身边不能有人。公子对这个匣子特别看重,若是公子没与那个山大王通信,为何不能让老夫人看看?!”
罗氏呸了一口:“你是谁?!敢来指使老夫人?!还敢让老夫人去指使三公子?!拖下去!”罗氏现在掌着内宅,几个婆子忙上前将绿茗往外拖。
绿茗大喊:“老夫人!我冤枉啊!老夫人,是您让我看着三公子的情形啊!说有什么不对的赶快告诉您呀!”
姚氏开口说道:“等等!”她在罗氏惊愕的目光中看向贺云鸿,说道:“你打开这匣子我要看看。”
贺云鸿摇头:“母亲恕孩儿不能。此事关乎太多人命,实在不能示人。”
姚氏气得哆嗦:“不能示人?不能示人你怎么就放在你的屋子里?”
贺云鸿看着雨石摇头道:“我原以为,我府可保机密,我身边的人也都可靠。但如今我书房竟然如此松懈,我怎么能再放心要务?难道要将这些东西留在衙门里被有心之人偷去吗?”
雨石哭着说:“公子!是绿茗姐姐带了人来拿的!”
姚氏喝道:“住口!”她看向贺云鸿,咬牙切齿地说:“既然这不是你与那山寨女子暗中往来的证据,你为何不打开?!来人,给我砸了!”
贺云鸿微微摇头:“母亲且慢,这里面的确有重要的文书,母亲怎不想想,我已写下和离之书,为何还要与她暗中往来?”
一句话,倒是将姚氏问住了,贺云鸿笑了一下,似自言自语般说:“没想到,我没答应她,她就……”
姚氏皱眉问:“谁?你没答应谁?”
雨石如果不是个机灵的,也不会跟了贺云鸿多年,听了贺云鸿的话立刻明白了。他被打了一顿,心中正恨绿茗闹腾,马上说:“老夫人,是绿茗姐姐。那天中秋,她冲进了公子的房中,哭着要公子收了她,公子当时不舒服,没答应她,她就不依不饶,跪在地上,拉了公子的衣服不让公子起身,我们七八个人进去才把她扯出来的!老夫人可以问问院子里的其他人,她又喊又闹,打扰公子休息,满院的人都知道。公子怕她被罚,才没让人说出来。”
姚氏怒:“什么?!”她看向绿茗。绿茗大哭着说:“老夫人,是您说要让三公子收了我的呀!我也是试探三公子是不是在和那个山大王……”
罗氏又说道:“这可是越来越不要脸了!还不给我堵了嘴!”这次,姚氏没阻拦,几个婆子过来,将绿茗的嘴堵了,将她往外拉。绿茗挣扎着,一个劲儿看那个匣子。
姚氏伸手拿起匣子,准备往地上摔,贺云鸿声音平稳地劝道:“母亲,我倒是不怨她这些时日纠缠不放,但是她不该将朝事搀和进来,若是母亲不信我的话,可以让父亲读读那些信,但府中的人,包括母亲,都绝对不能看。”
姚氏半信半疑,说道:“让相爷来。”有人去请贺相了。
过了一会儿,贺相走进来,他一直与姚氏除了谈事情,不说别的话。他一进门,就皱着眉头问道:“什么事?你们在干什么?”
姚氏挺想借此机会与贺相吵几句,她哼了一声,双手一送匣子:“你看看里面是什么!是不是三郎与那个女子的来往书信?!”
听了姚氏的话,贺相更皱眉,贺云鸿走到贺相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是和……”他用袖子遮住人的视线,向贺相用手比划了个“五”字。贺相勃然大怒,夺过姚氏手里的匣子一下推入贺云鸿的怀中,指着姚氏说:“这是重要的事!你莫要再胡闹!”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姚氏捂着胸口,愤懑地看着贺相离开,然后对贺云鸿含泪说:“我只是不想……不想让你……”
贺云鸿点头叹气:“我明白母亲的心。”
姚氏盯着贺云鸿的眼睛说:“孩儿,你发誓,一辈子,不要和那个女子在一起!”
贺云鸿看着姚氏点头:“好,母亲,孩儿发誓,只要母亲在意我,不得母亲的同意,我不会和那女子在一起。”
姚氏心中一宽,微笑起来:“孩子,我是为了你好,那个凌大小姐过去是个傻子,她生下了的孩子也会傻的!咱们府,绝对不能要这种人!”
贺云鸿笑了笑:“孩儿谢过母亲的好意。”他的语气似乎与过去一样温和,可是姚氏却觉得他的眼神里,有种疏远感。她仔细看贺云鸿,贺云鸿表情淡然。他自从进门,就没有过什么惊慌失措的样子,想来那个绿茗没说实话,她对着贺云鸿点头:“你忙了一天了,好好休息去吧。”
贺云鸿将匣子夹在腋下,对着姚氏行了一礼,说道:“母亲也好好休息吧。”
姚氏看雨石,刚要说什么,贺云鸿对跪在地上的雨石说:“还不快起来,我那边好多事呢。”雨石忙爬起来,向老夫人行礼,一瘸一拐地跟着贺云鸿走了。
姚氏叹了口气,对罗氏说:“把那个绿茗打发了吧。”
赵氏有些不死心,小声说:“可是我觉得三弟……”
罗氏忙笑着说:“我听夫君说,三弟最近可忙坏了,在他的马车上都打瞌睡呢。”
姚氏担心地说:“那可不好呀!会冻着的!让人给他补补……”
雨石拼命跟在贺云鸿身后,见贺云鸿越走越远,自己腿疼追不上了,就带着哭腔喊:“公子!公子!等等呀,这事不怨我吧?您不会听老夫人的话把我赶出去吧?”
贺云鸿停步,等他到了面前,问道:“你说什么了吗?”
雨石摇头:“我说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这是实话呀!我真的不知道。”
贺云鸿嗯了一声,又继续走,说道:“我买了羊肉,你可吃些。”
雨石高兴了:“太好了!”
贺云鸿问道:“这顿打没白挨吧?”
雨石哀叫:“公子!你好心狠!”
贺云鸿轻声说道:“该是正相反吧?”
雨石想了想,叹了口气,看着前面贺云鸿的背影,说道:“公子,你放心吧!这次是我没防备,日后别想有人再这么干!”
贺云鸿这才没说话。
当晚,贺云鸿将匣子带到了床上,洗浴后半躺在床上,打开匣子读信,外面有人说话,雨石跑进来,说道:“是二公子。”贺云鸿点了下头,将手边的信帛一一折了,放入匣中,又将匣子放在枕边。还依然半躺着,没有起身。
贺霖鸿下衙后去一处已经买下的地宅内看了看改建的情形,回到家时已经是黑灯瞎火了。他一进门,罗氏忙过来帮着他更衣换鞋,一边将姚氏那边发生的事告诉了他,最后小声叹道:“不知道母亲是怎么了,碰到凌大小姐的事就变得毫无道理,竟然帮着一个丫鬟挤忒三弟,简直是拿三弟当了贼一般,还逼着他发誓不能娶凌大小姐……”
贺霖鸿苦笑:“我赶快吃点东西,过去看看他。”
贺霖鸿匆忙吃了些饭,就来看贺云鸿。他进了寝室的门,见贺云鸿神色倦怠,眼睛下面有暗影,心中真怨母亲多事。现在因筹办兵事,大家都忙得手脚朝天,可贺云鸿回府都不得安宁。他没在意贺云鸿的疏懒,直接坐在了他的床边,知道不能安慰贺云鸿,只笑着指了下贺云鸿手臂边的那个匣子:“我娘子说,今天差点被母亲砸了。”
贺云鸿闭上眼睛养神:“砸呗,看了对她也有好处。”
贺霖鸿坏笑:“你不怕母亲一生气,一把火烧了?”
贺云鸿说:“我再写出来就是了。”
贺霖鸿惊讶地问:“你都记住了?那怎么还总读?”
贺云鸿带着丝疲惫道:“看看她的破字呗。”
贺霖鸿哈哈笑起来,那时贺云鸿对父亲说要再娶凌大小姐,贺霖鸿也在场,他还帮着三弟收递了那么多信件,当然知道三弟是较了真。只是母亲那边……
贺霖鸿说:“就是父亲出面来定这个婚事,母亲也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听说,她还逼着你发了誓?”
贺云鸿不睁眼地嗯了一声,贺霖鸿想起上次贺云鸿定的刺杀之计,问道:“你不会日后真让人捅你一刀吧?”
贺云鸿微叹:“最好别走到那一步。”
贺霖鸿摇头:“但我听今天那情形,即使你挨了一刀,母亲还是可能不允哪!你会守诺?”
贺云鸿说:“我说的是,只要母亲还在意我……”
贺霖鸿想了想,笑道:“她在意你,自然因你受伤什么的,就允了你。她要是怎么都不同意,可见就不在意你了,是不是?那你就不必遵守诺言了?”
贺云鸿闭着眼睛:“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贺霖鸿苦笑:“你可真够倒霉的!”
贺云鸿睁开眼睛,平静地说:“不,你不明白我多幸运,哪怕……”
贺霖鸿的脑中忽然闪过贺云鸿满身鲜血的样子,心头一跳,忙说:“停!有什么事我一定帮你安排好!多撒些鸡血就够了!别说什么不好听的!”
见他如此着急,贺云鸿看着他一笑,笑容罕见地温暖。贺霖鸿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三弟这是在表示对他的感激?天哪!这个家伙可是个心硬血冷的,就是动了情,也要用手腕,哪里有过直率的表达?现在竟然这么温柔对我,我可受不了……
贺霖鸿换了个话题问道:“父亲那边的事如何了?”
贺云鸿又闭上眼睛说道:“兵力的集结已按时完成,粮草也已到位,快发兵了。”
贺霖鸿点头:“那好,你睡吧,我跟我娘子提一下,让她帮你盯着后宅,换几个人。一个丫鬟,还没成妾呢,就开始算计人了,按理说……”他停了下来,没说完。像是这样设计主人的下人,一般是不该留着了。人一旦走了第一步,就有第二步……绿茗敢借着老夫人来动贺云鸿最珍贵的东西,妄想让老夫人掐断贺云鸿与凌大小姐的联系,可见其心之险恶。若是让她嫁给贺府中人,日后难免恶心到贺云鸿。若是将她卖出府去,她在贺云鸿身边服侍了这么多年,对贺云鸿和贺府都很了解,这绝对不可行。
贺云鸿微叹:“留她一命吧。”
贺霖鸿摇头道:“你呀!”他说着起身,往外走,到了门口也不回头,向后摆手,大声说:“好啦好啦!不用送不用送了!也别说谢我!”
贺霖鸿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罗氏迎上来,帮他脱了外衣,带着丫鬟们伺候他洗了脸,两个人躺到床上,罗氏问:“三弟怎么说?”
贺霖鸿回答:“他能说什么?他现在只想将人找回来。”
罗氏小声说:“三弟这么用心呀,看来那匣子里真是与凌大小姐的书信吧?可是要娶凌大小姐,那得多麻烦哪!”
贺霖鸿叹了口气,他现在觉得自己很幸运!
他当初见过罗氏一面,觉得这个女子美丽,娶个美人养眼,结果娶回罗氏,发现好长一段日子,无法和罗氏真的交谈。可是罗氏性子温柔,跟着自己在府中被人瞧不起,又因为无子,被母亲拿捏讥讽,这么多年,她都默默地承受下来了,不曾吵闹过一次,自己感激她的忍耐,就是没通过一封信,没真的谈到什么,他也不想纳妾,两个人不过得挺好?而三弟,就是他哪天如愿以偿了,母亲对凌大小姐满怀仇恨,凌大小姐的性子又那么暴躁,三弟日后怎么斡旋?他为三弟想想都累啊。
他对罗氏说:“那个绿茗你得小心些,把以前与绿茗近的那些丫鬟也打发了。”
罗氏说:“这事刚过,母亲的一个陪房就来说,要把绿茗给她的儿子呢。”
贺霖鸿鼻子出气:“这是母亲想留着绿茗,提醒三弟别忘了这事。”
罗氏叹气:“母亲这是什么干什么呀!”
贺霖鸿在黑暗里撇嘴:“她就是闲的!和父亲闹翻了,现在又闹腾三弟,好日子不知好过着。”
罗氏问:“那给不给绿茗呢?”
贺霖鸿说:“给呗!我就不信哪个男子能容自己的娘子还惦记着别人。”
罗氏一下笑了,说道:“那个婆子的儿子可不是个好东西,喝酒打人……”
贺霖鸿忙说:“你别出面了!去问母亲,母亲定是让你给的。你最后要对绿茗说是母亲安排的。绿茗竟敢算计三弟,可见她是失心疯了,别让她哪天咬你一口。”
罗氏说:“多谢夫君提醒。”
贺霖鸿有些得意地说:“既然这样,娘子要如何奖励夫君呢……”
入冬之时,二十万大军整合完毕,北上开往卧牛堡方向。粮草物资由二十多万民工运送,随军而行。虽然大家对此次的军事行动没有抱必胜的信心,可是京城中还是喜气洋洋,对本朝再次显示武力大加赞美。每隔几天,就有北方军情报来,自然是正在向北挺进,听着特别鼓舞。
云山寨里的气氛也很好,凌欣接到了蒋旭图说让她考虑嫁给他的信后,心就安了:她无需因为弟弟有了女朋友而感到失落,她也会有一个与自己手拉手同行的人——这辈子,她再也不会成为剩女了!蒋旭图与她通信了这么长时间,她对他倾诉过自己最担忧的事,分析过自己的弱点,他宽慰了自己的心。这是个对她尊敬,对她爱护的人!
这种精神之爱,比现实中的一见钟情,更让她意醉神迷:他们在信中从来没有过冲突,蒋旭图理解她的思想,他的话语,日夜陪伴着她,她习惯了在头脑中与他交谈……凌欣来到这个世间,头一次找到了知心的人,她很珍惜这种感觉。这个人进入了她的心,凌欣等不及地想见他!除非看着实在不舒服,凌欣真的想和蒋旭图在一起。
这次,她觉得从头到脚都踏实,不像上次赐婚后,临到成亲她都心中发虚。
当然,她又有些担心对方的母亲是不是个挑剔的人,对方有几个兄弟姊妹,日后好不好相处……
人在不可能拥有所有信息的情况下,头脑会进行估计,凌欣认定了蒋旭图,就又开始脑补美好:蒋旭图竟然能在信中对自己许下婚事,看来他无需让父母给他做决定,那要么他像雷参将那样没有父母,能自己做主,要么他的父母开明,允许他私定终身。这两种情形,都好过凌欣前一次婚姻中遇到的贺家的状况。
何况凌欣又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蒋旭图是个什么样的人:大方宽容体贴……这样的人肯定出自个良好的家庭!
而且,凌欣也知道了自己的短处不是?这次,如果有让她愤怒的事,她要先好好劝解自己!然后冷静地讲道理,不会再如上次那样莽撞……
蒋旭图说自己长相周端,就是周正端方吧?该是个眉眼方正面庞朴实的人吧?凌欣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可以依据的面孔,最后自己在纸上画了个完全正常的人头像,三停均匀,脸宽五眼,额高四指,眉毛平直,眼睛细长,鼻孔不露,嘴如仰舟……凌欣画了谋士的方巾,看来看去,像是她见过的城门处贴的那些画像……
凌欣笑着给蒋旭图写信:“兄长如唔,我见信十分欣喜,兄长真是对我十分担待!我深感惭愧。我为兄长画了像,是真正的端方周正,兄长觉得如何?……”她将自己的画像标上了“我想象的兄长之模样”,与信一起寄了出去。
这么做,表面上似是在玩笑,其实却是答应了。日后两个人见了面,大约看对了眼,就可以继续发展了吧?
凌欣甚至开始计划后面的事了——蒋旭图是勇王的幕僚,两个人如果定下来,他会向勇王开口的吧?自己的嫁妆都在勇王府,根本不用再准备一次。如果有什么问题,自己对勇王说就是了……要求嫁给他的幕僚?!哎呀!这多不好意思呀!
凌欣想起在哪里读过,真爱最初的表现,就是让女孩子变得大胆,让男孩子变得胆怯。自己这次一定是认准了吧?她可不是大胆了吗?竟然要对勇王说要嫁人了!
勇王不会不同意吧?勇王既然指定蒋旭图来与自己联系,该是对他十分信任。可是会不会……管他呢!打完仗后拉着蒋旭图一起来云山寨就是了!让他的家人也搬来,反正这里大家都有事做,山寨富裕,已经养了那么老幼。自己与蒋旭图可以携手同行,自由自在地游山玩水,这不就是自己过去向往过的理想伴侣吗?生活不要太美好!……
这件事定了,凌欣做事的效率也加快了。
她的养父是化学教授,当初设计游戏时,她将不同爆炸物所需的材料和配制,写入了程序。虽然许多材料的化学合成此时无法完成,但是凌欣还是在这个时代现有炸药的基础上,制出了她认为这个时代最强的爆炸物。当然与后世的液++体+炸+药不能相提并论,但是杀伤力比此时普及的黑+火+药强大了许多。
虽然她听说火药已经被用在了攻城中,可是她知道她造的炸药是更危险的大凶器,不到万不得已,不该动用。但是那时在京城,人们都表示周朝无法抵抗北朝。凌欣认为这是自然的——那边是畜牧文明,铁骑铿锵,这边农耕文明的军队肯定处于弱势。她煽动了勇王领军抗敌,就必然要帮助他得胜,否则只有坐看国土沦丧。
凌欣做实验时,岩石飞迸,响声轰然,隆隆声甚至传到了云城,云城令派人前来询问,因已然接近十一月,凌欣就说云山寨在放爆竹,不小心炸了,没有伤人。云城令听了十分担忧,又遣人前来再三勒令云山寨注意安全,不可私制爆竹,以免伤及人命。
凌欣也十分小心,不敢大意。对她而言,造火药不是个难事,运输才是问题!谁敢千里迢迢地运火药啊!只能运原材料。
按照蒋旭图信中所说,这次贺相征集起的军队,就是打不过卧牛堡的戎兵,也能形成个僵局,让对方不在这个冬天南下。她的时间很充裕。
凌欣计划将材料运到京城附近,再进行混合。从云山寨到京城,哪怕慢慢地走,两个月也到了。她打算来年一到秋天她就出发,入冬前到京城附近,找个小地方完成最后一个步骤。到时候守株待兔等着北朝来犯,这不是很容易的事?凌欣自信满满。
可是,十二月初,她就得到了卧牛堡之战还没有真正的开始,周朝已经败了的消息。杜轩把凌欣和韩长庚叫入了内寨的议事厅,告诉了他们这个噩耗。
“什么什么?!不可能!这出兵才多长时间?我朝的军队已经败了?!”凌欣愕然问打探到了消息的杜轩。
杜轩点头:“我听说的是,我朝的二十万军队还在路上,卧牛堡的戎兵就突然发动,冲击了原来与他们对峙的我朝军队。我朝军队不敌,就向援军方向撤退,本来两军相合,正好可以抵挡住南下的戎兵,可是具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朝军队溃败,现在戎兵已然南下!”
凌欣虽然听明白了,还是不可置信,“你肯定?!你肯定吗?!”
杜轩叹气:“绝对肯定!北朝进犯的沿途官员,不仅向京城,也向各地传了军讯。云城令得到了官衙传递的火急通报。”
凌欣使劲摇头:“不!不应该!我朝军队怎么能这么不堪一击?!”
杜轩点头:“我也觉得不该如此迅速。”
韩长庚说道:“是不是有人向北朝那边透露了消息?对方有了防备?”
凌欣紧皱眉头说:“这是可能的。朝廷要发兵,已经准备了好几月,往那边递个消息,告诉我军何时到达,那边完全来得及准备。”
韩长庚一拍桌子:“找出这人来该把他剁成肉泥!”
杜轩说:“其实,大军一动,那边知道了也不足为奇。只是如此惨败,却是蹊跷。”
凌欣站起来,在屋子来回走,“糟了糟了!我忘了一个参数!”
杜轩和韩长庚对视,杜轩问:“黑妹妹,你什么意思?”
凌欣握拳放在嘴前说:“我太相信朝廷了!自从知道朝廷会起兵,我就觉得今年北朝过不来了。你们想想,二十万军队,就是收不回来卧牛堡,也会让北朝以为我们有了准备,严阵以待,他们难道不该找个我朝没有聚集起军力的时候来?……这道理听着不错,可是我忽略了一件事!”
杜轩追问:“什么事?”
凌欣气得咬自己的指节:“有人会‘作死’这件事!”
杜轩手一举:“我同意,肯定是有人作死了!”
凌欣喃喃地说:“现在的情况太糟了!真是太糟了!”
韩长庚和杜轩都看着凌欣,凌欣的脸都有些白了,站住说道:“我们二十万军队溃败,这比开门揖盗都可怕啊!”
韩长庚不解道:“姐儿为何这么说。”
凌欣一拳打在手中:“二十万军兵的粮草啊!”蒋旭图说过大军粮草配备充足!
杜轩恍然:“哎呀!我军溃逃,那些粮草就资助了戎兵!”
凌欣的心急成了一个结:“正是如此!我军给敌人准备了军需!无论我以前估计他们到达京师的时间是多么短,现在必然是更短!勇王还在南方,他离开京城才几个月?也就半年多吧?我希望他能有支五万人的队伍,听说他离京时有一万人,现在能多几个人?!我给了他弓、弩的图,可他能造出来多少?!他肯定没有准备好!京城的防御更是没有到位!我要马上去京城!你们带着东西随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