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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搜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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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了贺府,车一停,凌欣就与秋树下了车。她记得路,根本没搭理周围站着的仆人婆子,带着秋树径自走了,自然没有等贺云鸿从车里出来。

    贺云鸿却是在车中估计着凌欣走得远了,才慢慢地从车中下来,雨石见他脸色不对,忙过来搀扶了他。贺云鸿走了几步,只觉得寒风刺骨,胸腹间一阵搅动,哇地一声,在路边开始呕吐,眼冒金星,腿一软,就往地上坐倒。

    周围的仆人们见了,大呼小叫地过来,扶着贺云鸿。贺云鸿吐得搜肠刮肚,大家见他额头涨红,吐到最后,满头都是虚汗,就不敢在大冷天往后面送,赶快将人抬了,就近送入了前院的客房。雨石急忙去告诉了贺相。

    贺相闻言赶来时,贺云鸿已经烧得厉害,脸色白里透红。贺相忙让人去叫郎中,贺霖鸿和贺雪鸿闻报也忙到了客房。贺云鸿才从勇王府回来,几个人都担心——这是这么回事?和勇王吵架了?被勇王责怪了?

    贺云鸿还有点意识,知道父亲肯定在担心,挣扎着对贺相说在勇王府无事,自己是受了寒。

    贺相让人服侍贺云鸿漱口换衣,加厚被褥,然后与两个儿子回到书房,传了贺云鸿身边的雨石和绿茗过来。

    雨石和绿茗进了书房,按照等级之分,询问仆从这种琐事,先由最低层的人着手,高层人士旁听,如果需要,再进行补充。贺霖鸿问绿茗:“三公子这是怎么回事?昨天可是发病了?”

    绿茗含泪摇头:“没有,三公子昨天没病。”

    贺霖鸿想了想,又问道:“今早呢?三公子可有异样?”

    绿茗还是摇头:“没有,三公子用了早餐。”我可没说谎。

    贺霖鸿又问雨石:“在勇王府那边,三公子是怎么样的?”

    雨石回想着说:“勇王和三公子打了招呼就离开了,三公子被他们说的梁寨主带着进了偏厅,半天后才出来,三公子脸色看着很不好。然后,他们许多人围着三公子,一直敬酒来着。”

    几个人一听,都觉得那个梁寨主许是冒犯了贺云鸿,接着一帮粗人就把贺云鸿灌酒灌病了。

    贺相黑了脸。他心爱这个儿子,这些人怎么能这么对他的宝贝孩子?

    不多时,郎中来了,给贺云鸿号脉看舌后,说是内忧郁结,外感风寒,要好好发散,不然会很危险,贺府一片紧张。贺相的长兄就是被一场风寒夺去了性命,他不由得面带忧色。

    他再理智,再老练,再考虑朝事的影响等等,也不能让他的儿子受苦!更不会牺牲贺云鸿!这女子的背景的确粗野,新婚伊始,贺云鸿就病了,一般说来,这就是克夫了。他怎么能强迫贺云鸿接受这个女子呢?!万一贺云鸿有个好歹,那样是损失,可比在这婚事上从了勇王更大!也许,的确该休弃她……他一有这个心思,姚氏再抱怨那个山大王时,他的神色就不似以往般拒绝。姚氏与他几十年夫妻,这点察觉还是有的,心道相爷也觉得那个山大王不是个东西了……这乃是后话。

    赵氏和罗氏开始都不敢告诉姚氏,可是姚氏知道贺云鸿与那个山大王去勇王府了,就一个劲儿要贺云鸿去见她,最后,赵氏只好说贺云鸿病了。结果姚氏马上就要去看贺云鸿,赵氏忙阻拦:“母亲不要去了,免得过了病气。”她忍不下那日凌欣摔她盘子的气,又说:“三弟是被那女子的一帮山寨人灌坏了,吐了,受了寒。”

    姚氏躺在床上恨得咬牙切齿:“这个祸害!一过了门,就要克人哪!她怎么不去死呢!”

    赵氏叹了口气,罗氏一声都不敢出。

    下人们都听到耳朵里,当晚府中人就全口口相传姚氏的语录。

    赵氏管着后宅,那日被贺相面训,心中真是气不过。夫君贺雪鸿还是那副木讷无争的样子,根本不维护自己!赵氏这愤恨怎么也消不了。贺相说不要挑起事端了,她又听见了丫鬟婆子们的嘀咕,就在办事时告诉大家:“你们在那凌大小姐面前说话注意些,那个女子小家子气,一点儿事就能闹上天!”

    这话说的!婆子丫鬟们都掩不住笑容——那就在她背后说吧。

    当天,夏草出去买菜时,自然就听见了有人在墙后议论:

    “天啊!有这么凶险的妇人哪!成婚一日,见了婆婆,就把婆婆气晕了!现在……”

    夏草停下脚步。

    “就是!三公子和她回了一趟勇王府就病倒了!进门就吐,烧了一夜,相爷一宿没睡呀!隔三差五地就去看看三公子!”

    “真是个丧门星!”

    “老夫人咒她快点死呢!”

    夏草气得要哭,可还忍不住要听。

    “诶!你们还记得吗?老夫人那时说要调--教她三个月,好好教教她规矩!不让她洞房呢!”

    “哪儿只那三个月呀!绿茗说,老夫人那意思,得三年吧!”

    “她怎么知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那小蹄子想要被抬成通房呢!对这事可上心了!见天到处打听传话,她知道得最多了。”

    “哇哈哈!你这么一说,可不是嘛!她也算够得上了吧。”

    “就是呀,那个山大王可比不上她!啊呦!说话那个没教养!绿茗至少会说话!”

    “就是!她伺候了三公子这么多年,三公子没病没灾的,她不克夫!”

    “哎哎!我听说,老夫人那时问了三公子,三公子可是同意了的!”……

    夏草含着眼泪,她知道那些人在墙那边说话,她也不能跑过去和人吵架,就一路小跑着回了清芬院。

    凌欣鉴于昨日那个婆子的一副温顺样子,加上韩娘子的苦口婆心,就决定回到贺府后,一定偃旗息鼓,不闹事了。既然已经和贺二公子谈好了条件,井水不犯河水,安静地过几个月,自己离开就是了。

    夏草冲入院门,蹬蹬地跑进屋,将春花吓了一跳,拍着胸口说:“你疯了呀!这么跑!”

    夏草哭着对凌欣说:“姐姐!她们说姐姐的坏话!说姐姐是丧门星!说贺三郎去了勇王府回来就病了,老夫人咒姐姐早死!她们说贺老夫人要调++教姐姐三个月或三年,教姐姐规矩,说姐姐都比不上三公子的丫鬟,要把丫鬟提抬成通房,说三公子都答应了……”

    “什么?”连一向温柔的春花也急了:“她们怎么能这么说姐姐?!”

    秋树愤然道:“竟然要调++教姐姐?!还要三年?!”

    冬木结巴:“通房……为何要抬通房?”

    夏草哭着呸道:“贺府真不要脸!他们不想娶姐姐,有本事去跟皇帝说呀!”

    凌欣皱眉:“贺三郎病了?”她看向秋树:“那天在勇王府,弟兄们对他不好吗?”

    秋树摇头说:“不应该呀!我和姐姐从内院出来,姐姐和寨主去谈话,我听周围的人都在夸姐……贺三郎,说寨主一直护着他,替他喝了酒,可见姐姐是喜欢他的……”

    夏草又骂:“谁喜欢他?!阴阳怪气的小人!回来竟然装病害姐姐!”

    凌欣思忖:“也许他是真的病了?”

    秋树说:“病了也不能怪姐姐呀!说这么混话!”

    凌欣摆了下手:“话也伤不到筋骨,她们要说咱们也管不了。”

    夏草急:“姐姐,就容她们这么胡说八道吗?!”

    凌欣想了想,叹了口气,说道:“这就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就是不服如我,也不能打赢每一次嘴仗,我们要选择需要打的仗去打。这种事,我们要是追着人家去骂,反显得我们心虚了。别管她们了,任她们去说吧。我们是要离开的人,不必介意这些话了!”

    几个小姑娘就一脸气愤的样子,秋树哼了一声:“昨天寨子里的兄弟们对贺三郎那么好,一口一个‘姐夫’地叫他,他一回府就这么对姐姐,也不羞死!”

    春花说:“我过去听说过有没良心的人,今天算是真见识了!”

    凌欣也暗恨自己瞎了眼睛,只顾了在那里做白日梦,没弄清楚人家的底细就嫁了过来!这府里的人竟然说自己比不上贺云鸿的贴身丫鬟?幸亏自己决定离开了!幸亏撕破脸打翻了天!这些话证明了她的决定是多么正确!不然会如何?!被调++教三年学规矩?看着贺云鸿抬个丫鬟当偏房?天哪!我得多贱哪!……

    凌欣深吸气,可此时再多计较这些有什么用?只能又安慰了几个人几句,说了好几遍只住六个月就离开的话,才让气氛缓和了下来。

    清芬院在人们的一片指点中安静如常,凌欣知道大家只是表面恭敬,背后也没尊重她,就懒得出门看那些嘴脸,天天闷在院子里使劲耍刀做瑜伽。她在山寨好久没亲自下厨了,现在又重新开始做饭做点心,小姑娘们帮着打下手。清芬院里有一口井,院落里堆够了柴火,她们在贺府中无需别人帮忙,独立过活。只有夏草每天要出入去采买食材,她穿府过院,见到人就一副蛮横样子,府中谁也不喜欢她。

    贺云鸿高烧了四天才退了烧,嘴唇脱了几层皮,脸上瘦得颧骨微凸。郎中却说幸运,还好没有转成咳嗽,好好再养上半月,就该无事了。贺云鸿本来就有婚假,病了之后就再延休沐之期,贺相很在意贺云鸿这次大病,为此告病在家,白天在书房办事,都时常去前院的客房看看贺云鸿,现在听了郎中的话他才松了气。他觉得客房毕竟简陋了些,没有贺云鸿自己的屋子舒服。那里是姚氏常年布置的,红木家具檀香木的窗栏等等就不必说,地下是可以烧火龙的,冬天都不冷。贺云鸿在那里休养,条件更好。他就让人将贺云鸿严实地裹好,从客房抬去他自己的屋子。贺相自己跟着过去了,想看着贺云鸿安顿下来。他心中打算着,如果贺云鸿今天病情不反复,自己次日就可向宫中销假,重新上朝了。

    贺雪鸿和贺霖鸿听说贺云鸿被抬回院子,也都过来看看,在贺云鸿的卧室里,几个人都站着,旁观着绿茗带着丫鬟们忙碌地给贺云鸿整理了被子,调了枕头,床头放了香袋……退了出去。

    贺云鸿觉得身体虚弱,一睁眼就见屋顶旋转。可是他脑子已经清醒了,见父兄们站在床前,无力地说道:“父兄不必过虑了,我没事,只是想睡觉。”

    贺相说:“你好生休养,别的事,先不要急。”

    贺云鸿又下意识地在被子下面摸了下胸口,那里自然空空的,就打起精神说:“我从勇王府回府时,怀中有一个小木盒,里面有两枚玉簪,不知被谁捡去了,请帮我找找。”

    贺相问:“勇王给的东西?”

    贺霖鸿接口说:“好,我让人去找。”

    贺雪鸿忙说:“你大嫂管着后宅,我也会让她去查一下。”

    贺云鸿刚想说不是勇王给的,可又想到也许说是勇王给的,府里的人会更尽心,况且,若说是云山寨主给的,怕又是要费一番口舌,就疲倦地合眼,没有说什么。贺相府虽然大,但是常年经营,平时送进来的宝物数不胜数,该没人敢贪了这盒子,许是忙乱里被人放错了地方。

    贺相带着两个儿子出了房,对贺雪鸿说:“明日我上朝,你也到部上去吧。”

    贺雪鸿忙应了。

    贺相带着丝不满地看贺霖鸿——这个儿子就是天天混日子。

    贺霖鸿干笑着说:“我去替三弟找东西还不行吗?我也有事干呀!”说完行了礼,快步走了。贺相只能无奈摇头,背着手出了贺云鸿的院落,走向自己的书房。

    父兄们都离开了,贺云鸿闭着眼睛,半睡半醒。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了,他脑子里又想起清芬院旁……勇王府里,梁成的笑脸和话语,那些山寨青年们的笑声……贺云鸿皱眉,胸口处难受,他强迫自己睡觉,不管要去干什么,他都得先好起来才行……

    一脸古板的贺雪鸿因为方才说了要告诉赵氏,忙回了自己的院子,让人叫了赵氏过来,对她说道:“三弟从勇王府回来,说丢了勇王送的一个木盒,里面有一对玉簪。”

    赵氏瞪眼:“他说是府里丢的?不是在勇王府就被人摸了去?我可听下人们说了,勇王府里都是山寨粗人!”

    贺雪鸿对凌欣的山寨背景可没好印象,不会纠正赵氏说的话,只不耐烦地说:“你就好好查查呗,真找不到,再问他是不是落在勇王府了!别马上就这么说,让他觉得你在推辞。”

    赵氏哼了一声,拧着手帕说:“那个没消停的!这都快过年了,又惹麻烦……”

    赵氏叫了婆子来,吩咐了下去,等去见姚氏时,自然向姚氏抱怨了这最新的匪情,“母亲,三弟说在府中丢了勇王给的一个盒子,可谁知他是不是丢在了勇王府?!他在那里,是被一帮匪人围着的!”在对凌欣的这件事上,两个人同仇敌忾,很有共同语言。

    姚氏愤懑:“我们贺家世代清白,过去见都没见过那些浑人!都是因为这个丧门星!”

    正说话间,一个婆子就拿着一个木盒进来了,行礼说:“老夫人,大夫人,前面的小厮送来的。贺二公子发了话,让他们查找。有人想起那天三公子呕吐后,怀里掉出了个木盒,被门上的王七拿了。大家又找到了王七,他说木盒当时溅了脏污,他准备去清洗,可匆忙间又忘了,一直扔在住处。他们去了地方,就找到了,贺二公子出府了,他们给送这里来了。”

    赵氏骂道:“不开眼的下作坯子!敢偷东西!打出去吧!”

    婆子笑着说:“夫人说得真准,是才来的,没见过世面。”应了退下。

    赵氏将木盒放在一边,姚氏问:“是勇王给的?不知道是什么。”

    赵氏就拿了盒子推开了盖子,一看眼睛就一亮,笑着递给姚氏:“勇王对三弟真是大方,您看,这两支玉可都不是凡品。”

    十年前贺云鸿告诉了贺相玉竹簪的事,可是姚氏当时不知道,也没见过玉竹簪,自然不知道里面的曲折,她倒是更在意那支蓝玉簪,手指触摸着簪子说:“这蓝玉可是少见哪!”

    赵氏也笑着说:“母亲说的是,这些天,我也只是听说了,京城出了蓝玉,勇王妃给夏贵妃送了蓝玉瓶,夏贵妃说要个蓝玉佛呢,连皇上都很喜欢蓝玉,现在市面上根本买不到。母亲您看,勇王给三弟的这支蓝玉簪,可是极品美玉,勇王一定是从给夏贵妃的玉器里留出来给三弟的,勇王和三弟的情份真的不一般。”

    姚氏笑着点头,可接着又摇头叹气:“可他怎么……”一想这婚事来,姚氏就怒起:“那个贱人!你看她耀武扬威的样子!那么粗野!我真恨哪!”

    赵氏心中何尝不是一直记恨着,小声说:“就是呀,我们府真是仁慈。她在这府里这么大模大样地住着,门上的人说了她几句,她就敢上马车走,逼着二弟追上去给她赔情!府中的人,都不能给她一点点脸色!她的什么义妹,在府里横着走路,见人从不行礼打招呼,好像大家都欠了她们!我在家中听说过,一个亲戚家里,娶入了一个不孝公婆的女子,半年就死了,是被锁在屋子里饿死的!可是她娘家一句话都不敢说——若有人指这个家族里出了不孝之女,其他的女孩子,也就说不上好亲事了。”

    姚氏磨牙:“不行!得想个办法!我府乃堂堂相府,怎能这么憋屈?一定要杀杀她的凶气!”

    赵氏看着姚氏手里的盒子忽然有了个主意,对姚氏低声说:“何不这么做,就说府里丢了东西,要搜搜她的下人。她那个性子,一个劲儿管她的人叫什么妹妹,该是不会让我们去搜的,激起火儿来,定会与婆子们闹起来,那时就趁乱打一场,把赃物往那里一放,人赃俱获,她能说什么?……”

    姚氏听了点头,说道:“你怎么不早说呀!这事何须等到今天哪!早就可以这么做!”

    赵氏低声说:“这里面不是有勇王的面子吗?若是她在那里不依不饶地闹,就把这对玉簪打碎在她那里。对外讲查贼本不是个大事,不过去问了她一声。她就发了凶性,将勇王的礼物都砸了,让大家看看她有多暴劣!我们只要占了理,怎么惩罚她都可以!”

    姚氏点头:“好!就这么办!这些天,相爷都恼了她!可是还是等明天,相爷上朝了你再去,免得相爷心软拦着。我随后就到,我就不信了,府里有百多护卫呢,还整治不了她?!”

    赵氏也觉得信心满满——那个女子那天去认亲带了大刀,一室的丫鬟婆子,自然不能拦她。可是护院们呢?都是有刀有箭的,她一人能敌四手吗?!按住了她,让她好好跪跪,也知道些厉害!贺府不会容她为所欲为!赵氏将盒子留在了姚氏处,说道:“您带着过去,看着办吧。”万一闹大了,自己可没拿这个盒子,别说自己扣着没有给三弟。三弟对母亲一向孝顺,就是知道簪子找到了,母亲拿了去诬陷凌大小姐,他能做什么?那天认亲,他对凌大小姐不也恨得不行?如果那天姚氏死了,这可就是杀母之仇哪!三弟去勇王府被那些山匪害得大病一场,该也想给这个山大王一个狠招才对!

    次日一早,贺相和贺雪鸿就出了府门。他们是官身,年关封印在即,朝事正忙。

    贺霖鸿还是睡了个懒觉,吃过早餐,见罗氏不在,知道她是去姚氏那里请安去了。他自己懒散,每月正经的请安问好没几次,好在罗氏很守规矩,天天都去,让他没什么歉疚感。

    他看看天色,见太阳尚白,市井上酒楼该还不热闹,就往贺云鸿的院子走,去看看贺云鸿的情形。

    这个弟弟过去在家一直完美得让人生厌,中规中矩,从无错处。可是这门婚事,却把他斗败了!大病如此!贺霖鸿有些幸灾乐祸,他得去看看热闹。

    进了贺云鸿的院落,里面的丫鬟小厮们都在忙碌着打扫庭院,众人们都对着贺霖鸿行礼,绿茗将贺云鸿迎入了屋中,笑着说:“二公子早,我们公子刚刚用完了早食。”

    贺霖鸿笑着问:“吃了什么?”

    绿茗说:“只是白粥。”

    贺霖鸿进了内间,见贺云鸿半坐着躺在靠枕上,神情有了些生气儿。贺霖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对贺云鸿笑着说:“能吃下去就挺好的,肠胃饿了这么久,要慢慢来。”

    绿茗过来给贺霖鸿端上了茶,贺霖鸿瞥了眼绿茗娇嫩的面容对贺云鸿笑着说:“你的丫鬟多养眼呀!我那个院子里,你二嫂找的都是歪瓜裂枣,逼得我除了她,谁都没法看,真是心狠哪!还是你的福气好呀!”贺霖鸿在市井里混多了,就喜欢打趣,见到女的就称“美人”。这些天,府里大家都传着绿茗要被抬通房什么的,他得给这个三弟提个醒儿,别干糊涂事。凌大小姐那个脾气,比自家的小白兔娘子可烈多了……

    绿茗过去也听过贺霖鸿叫声“美人”什么的,那时没觉得什么,可此时却觉羞涩,笑着一弯身退了下去。

    贺云鸿虽然觉得身体好多了,但胸口处还是堵得很,就像里面塞了团布条,纠缠入肌,无法清理。他听着贺霖鸿的打趣,笑都懒得笑,沉着脸。

    贺霖鸿笑嘻嘻地问:“你是不是在勇王府被那帮匪人灌得半死?看来我该随你去呀!我肯定比你能喝!”

    贺云鸿冷淡地说:“我没喝几杯。”

    贺霖鸿笑:“那怎么吐了?”

    贺云鸿没好气地说:“我前日就该着了凉,离府时就不舒服……”就是去听你们壁角听的!

    贺霖鸿呵呵笑:“你别遮掩了!绿茗可说你根本没病!”

    贺云鸿默默片刻,低声问道:“那个木盒找到了?”

    贺霖鸿惊讶:“我昨天回来时,前面的人跟我说找到了,送到后面母亲那边去了,按说该交给大嫂,没递过来给你?”

    贺云鸿向后一靠,闭上眼:“找到了就行,大嫂许是想下次见我时亲自带过来。”

    贺霖鸿眼光微动:“那对簪子就这么要紧?”贺府什么礼物没见过?一对簪子算什么?贺云鸿至于一再提起吗?

    贺云鸿秀眉不自主地一皱,胃部又是一疼,淡淡地说:“也没什么……”他话语未落,院子里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绿茗叫道:“二夫人……”

    罗氏的声音急切地说:“相公在吗?!”

    贺霖鸿哈哈笑着说:“我才来一会儿,夫人就追过来了?是想我了吧?”

    罗氏气喘嘘嘘地跑进来,带入一阵冷气,贺云鸿往被子里一缩,贺霖鸿忙伸手将贺云鸿盖到了腹部的被子往上拉,回头不满地对罗氏说:“你进来得这么急,三弟受不得风寒……”

    罗氏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相公……相公……出事了……”

    贺霖鸿皱眉:“府中能有什么事?”

    罗氏眼泪流下来:“……大嫂……带着人去清芬院……说府里丢了东西……要搜……”

    贺霖鸿霍地站起来:“什么?!”

    罗氏哭着说:“那……那凌大小姐不让……她们进门,大嫂……就让人把母亲请了过去……母亲就叫护院过去了,要教训凌大小姐……”

    贺霖鸿跺脚:“糊涂!”他就要往外冲,罗氏哭着拉他:“凌大小姐横刀在门,让人举了火把……”

    贺霖鸿一闪身就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别让你家公子出屋子!他若受了寒就没命了!”

    贺云鸿一张嘴,把方才喝下去的白粥尽数吐了个干净,他也顾不上什么肮脏了,掀开了被子,就要下床,绿茗哭着扑过来:“公子!你千万不能去呀!”

    一帮丫鬟婆子都上来,七手八脚把贺云鸿按回床上,用被子将他死死盖了,只露了个脑袋,怎么也不让他脱身。罗氏哭着转身,抽抽搭搭地往外走,贺云鸿喘息着说:“二嫂!拦住母亲,封锁消息……”心中着急,挣脱不开身上的压制,竟然一口气没上来,昏了过去。罗氏没听见,急着去追夫君,走了出去。

    绿茗看到贺云鸿闭了眼睛,吓坏了,大哭起来,忙又让人松开被子,将贺云鸿扶起,一阵拍打,贺云鸿才缓过气来。一群人自然不会让他出屋,只忙着更换被褥等等。

    清芬院,赵氏紧张地扶着浑身颤抖的姚氏,自己也在发抖,不知是悔是怕。

    她带着十几个婆子前来,一个婆子使劲拍门。里面夏草听见,也没好气,跑到院子中说:“这是谁这么没礼貌?!不会好好敲门吗?!”

    外面的婆子开始踹门,夏草犯了脾气,大声说:“我还就不开了!”

    外面的婆子大喊:“我们府里丢了东西,正阖府搜查,你们这里也得查查!”

    夏草更生气了,她还记着贺府下人骂凌欣的那些恶毒的话,张口就说:“我呸!你们还有脸说?!你们丢了东西,和我们什么关系?!去别处查,不许进来!”

    赵氏见门都叫不开,怒道:“不开门?!这是我相府的清芬院!撞开!”

    外面的婆子们就开始踹门,声音山响,夏草更不会开门了,一边往屋里看,一边还找什么东西要顶住门,大喊着:“姐姐!她们没安好心!”

    不一会儿,门被撞开了,夏草喊:“你们敢欺负我姐姐!我们去告诉勇王!”

    赵氏冷笑:“你们要是偷了东西,还有脸去告诉勇王?!勇王难道会护着贼不成?说出大天去,也没人会说你们有理!”她对婆子们说:“别跟这不懂规矩的贱人废话,进去!”

    是呀,如果坐实这些山匪偷东西,她们在府里可就别想抬头了!这个把柄捏在了贺家手中,也算是拿住了这个山大王!哼!让你对我不敬!

    几个人七手八脚将夏草推开,一路闯入了院子。夏草在后面被人抓了手臂,大声哭喊起来:“姐姐!”有个婆子啪啪地打夏草的耳光,骂道:“没教养的小娼妇,今日得让你守守规矩!”

    一个婆子指着夏草大声说:“就是她!我看见她从屋子外面过的!我放在窗下桌上的盒子就没了!里面是只赤金龙须镯子,已经上了账,刚要入库的!”

    凌欣早上练完了刀,沐浴后披着头发,穿着家常的袍子,与几个小姑娘吃了早饭。

    她准备饭后出府去看看。昨天听了梁成的话,她心生警觉,觉得不能再像以前那么懒,在府中待着什么都不干,要出去看能不能买到官报或者邸报之类的东西,了解下朝廷和边界的信息。

    院门山响之时,凌欣正看着春花和秋树把几套衣服铺在桌子上,春花比较着:“姐,穿这套吧,小蔓姑娘说,这黛蓝的裙子,配水绿色的衫子好看……”秋树则说:“这套好看,粉色衫子枣红色的长裙……”

    一听外面的动静,凌欣皱眉,伸手捞起几件衣服,拿起了大刀说:“我进去穿衣,你们别开门!”

    小姑娘们惊慌了,春花忙去栓了门,冬木吓得眼泪出来了,秋树跑到一个箱子边打开盖子:“我们的短剑放在哪儿了……”

    凌欣在里间手忙脚乱地穿衣穿裙,暗恨这套衣裙没扣子,得一个个系带子。胡乱穿好了,她将长发挽起,用簪子簪了。她还没出屋,外屋门就被嘭地一声被踹开,几个粗大的婆子将方才护住门的秋树等人掼倒在地,动手就扔东西,打开箱子,翻捡起来。

    有个婆子大喊:“赃物找到了!就在这箱子里!”

    凌欣一把抄起桌子上的大刀,一撩门帘就出了内间,手起刀落之间,就听见一片惨叫声。

    赵氏跟着婆子们进了院子,这才觉得扬眉吐气了。罗氏曾经见过凌欣舞刀,可是赵氏从来没见过,她一口快意还没吐干净,就见屋门处几个婆子踉踉跄跄地跌了出来,有的捂着胳膊,有的捂着脸,有的肩膀流血。一个婆子手里拿着只镯子,瘸着腿哭着过来:“大夫人,找到了,她行凶啊!”

    赵氏先是一喜,可接着就惊呆了!屋门处,凌欣提着大刀,缓步走了出来。明明穿着粉衣长裙,是个俏佳人的打扮,可却气势悍然,绝对土匪!

    院子里的人们都失声叫了出来,凌欣的上衣有些零乱,头发也不齐整,脸颊处有一点方才溅上的血迹,她手上的刀刃有淡淡的血痕。凌欣看着赵氏,一步步地走了过去。

    赵氏发抖了,不由向后退了几步,旁边的婆子都忙挡在赵氏面前,大声叫:“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这是大夫人!”

    凌欣走到众人面前,挡在赵氏前面的婆子吓得腿软,一下坐倒,把赵氏露了出来。赵氏吓得哆嗦了:“你……你……敢……”

    凌欣盯着她,忽然举刀入空,刀光一闪,赵氏失声惊叫,只见凌欣挥刀之处,却是赵氏旁边抓着夏草胳膊的一个婆子,那个婆子见刀砍来,吓得腿一软,放了夏草,噗通一下仰八叉倒在了地上,凌欣大刀再起,又砍向夏草另一侧的人,那个婆子本来就想跑,早放开了夏草,此时大叫一声,竟然呆立在当场,尿了裤子。

    凌欣刀劈下,却停在了那个婆子的脖颈处,她看向呆立的夏草,问道:“方才谁打了你?”

    夏草指着凌欣刀架着的婆子:“就是她!”

    凌欣收了刀,夏草上去对那个婆子就是一顿耳光,又踢了几脚,将她踹倒在地,口中哭骂道:“你们这帮坏东西!就知道害人!呸!丢了东西!丢了你们的人!”打完了,哭着跑到凌欣身后,和几个衣衫散乱的小姑娘站在了一起。

    凌欣练了这么多年刀,万没想到竟然用在一帮不会武艺的婆子身上!她下手其实小心了,没往要紧的地方去砍,但是心中真觉得很窝囊!所以她的气儿很快就散了,平静地将手里的刀举到胸前,看着刀刃说:“还用我开口说吗?门在哪里,你们自己应该知道。”

    赵氏含泪哆嗦着:“你们偷了东西,……怎么还敢……这么猖狂!你不要命了吗?!”

    凌欣抬眼看她,发自肺腑地摇头道:“你们怎么就不学好呢?!怎么就不能与我和谐相处,好好过这段日子,却非要来惹我呢?我上次已经跟贺二公子说了,我这个人没耐心也没教养,千万别来刺激我,你们为什么就不听呢?!我其实不想打架,可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她简直痛心疾首。

    赵氏哭着:“你……你们是贼!……别以为……我们治不了你!”

    凌欣笑了笑:“也许你不相信,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这贺府里,绝对没人能治得了我。”

    赵氏使劲摇头:“不,我不信……”

    院子外面有人喊:“老夫人到了!”

    赵氏抹了把眼泪,转身出去,扶了姚氏走进来,后面跟着的罗氏已经惊慌得手抖个不停。她去姚氏处请安后,赵氏离开了,姚氏让她等等,好像有事的样子。

    罗氏对这个婆婆一向害怕,她过门这么多年没有生育,不知被姚氏尖言刻语地骂了多少次。姚氏说什么,她就会干什么。此时自然是老老实实在屋中站规矩,等着听姚氏的吩咐。

    姚氏情绪看起来很好,前几日还在床上躺着呢,今天就坐在外面厅堂中,还早就穿了身看样子要出门的衣服。深绿色的缎面袄服,上面用金线银线绣了松竹梅岁寒三友,更显得她有精神头。

    等了一会儿,有人来报说赵氏去了清芬院了,对清芬院的人说府里丢了东西,要搜搜,可是清芬院的人不让赵氏进门。

    姚氏一听,一点不出她的意料,她一手摸了下兜在另一只袖子中的木盒,踌躇满志地站了起来,说道:“不让搜?!这还了得?这是贺府!不是匪寨!”她对罗氏说“走,你扶我去看看!”

    罗氏听自己的夫君说了,不要去搅扰清芬院,何况她见识过凌大小姐耍刀,知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忙劝姚氏道:“母亲!您几日前刚犯了心疾,要爱惜身体,就不要去了……”

    姚氏一瞪她:“去!我倒是要看看,她能有多厉害!”斗志昂扬,执意走到门边,让丫鬟给她披了斗篷,走了出去。

    罗氏心惊肉跳,只好也穿了外袍跟上去,扶着姚氏上了软轿,自己也上了轿,到了清芬院外。

    她才扶着姚氏下了轿,就看见清芬院门处有人哭天喊地地跑了出来,大叫着:“杀人啦!杀人了啊!”

    罗氏吓得就要扶姚氏回去,姚氏却急了,大声道:“把护院们都叫过来!来看看,贺府到底能不能收拾个土匪!”有婆子应声去了,姚氏迈步就往院子里走,罗氏低声劝着:“母亲!母亲!回去吧……”姚氏甩开了她,气哼哼地走入院子,罗氏在她身后迟疑地跟着。

    姚氏一进院子,赵氏过来,哭着急切地说:“母亲!我们只是想查查失物,她就行凶啊!”说完,她用绢子掩着嘴,看向方才拿着镯子的婆子,那个婆子捧上只金镯子:“老夫人!这是从她们箱子里找出来的!里面刻着‘贺’字,是府里订下的年礼……”

    姚氏见凌欣拿着把大刀,也觉可怕,咬着牙说:“你们偷了东西,还敢在贺府行凶?!这是自绝性命!你别以为无人敢动你,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你!护院们马上就要来了,我倒是要看看,你能不能打得过百多人!”

    凌欣一耸肩,不在意地说:“那你就试试吧!”她扭头对几个女孩子说:“进屋去,点上火把!拿出我们应急的东西!”

    几个女孩子齐声道:“是!”一起跑进了屋去。

    凌欣转身走回到屋门前,横刀站着。片刻后,四个女孩子又从屋中出来,站在了她的身后,都一手持了短剑,秋树手里有个小包,夏草手举了火把。

    凌欣回头看了一眼她们,又看向姚氏,轻声一哼:“来吧!我们准备好了!”

    姚氏愤恨地说:“好!好!你等着!你们是贼!还有脸这么蛮横?!打死你们都是应该的!”

    罗氏知道这事情不好了,悄悄地挪到了清芬院门口,转身出了门,就往自己的院子里小跑,她的丫鬟婆子们都跟着:“二夫人!二夫人!您要干什么?!上轿子呀!”罗氏也没跑出几步,就喘息着爬上软轿说:“找……找二公子去!”

    有人答道:“二公子去三公子处了!”

    罗氏挥手:“快,快去那边呀!”

    轿子一到了贺云鸿的院子外,罗氏下来,踉跄着往里跑,终于找到了夫君贺霖鸿。……

    贺霖鸿可没来得及上软轿,他狂奔出贺云鸿的院子,再一口气跑到了清芬院外。远远地就看见一群护院家丁在院墙外在散开,将院落围死。他急得狂冒汗,飞步冲过去,拳打脚踢地将人推开,“让我过去!让我过去!”

    他冲到了院子里,见院子中也是一群人,中间围着赵氏扶着的姚氏,丈外对峙着在屋前横刀而立的凌欣和持剑的小姑娘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