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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王躲了凌欣两天,终于同意见凌欣了。
凌欣到了勇王的书房,向坐在书案后的勇王行礼。书房里弥漫着股檀香,屋中一水儿的红木家具,配上架子上层叠的古籍,特别高大上。
坐在边缘雕花表面锃亮的书案后的勇王柴瑞,已经完全恢复了容貌:面容英朗,双眉如裁,有锋刃之形。他头带着金冠,身穿着黄色绸袍,衣袖和下摆绣着七彩祥云,从头到脚发散着皇室气派。
凌欣真想还像以前那样随意,出口就骂他一声“熊孩子”,当然,她控制住了自己。凌欣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像在孤峰和山谷中时那样,对柴瑞随意大呼小叫了,勇王摆了她一道,她虽然明白他出于好意,可也觉得他不顾及自己的心思,两个人之间多少有了些隔膜。只是,木已成舟,再指责有什么意思?而且凌欣完全能理解勇王的行为——这个小混蛋是个皇子,夏贵妃那么得宠,他一定知道自己能为所欲为,所以就这么乱来。但是,更关键的是,凌欣知道勇王这么干,是出于好意。
前世,凌欣觉得亲生的母亲都能把孩子抛弃,那人心是多么黑暗而不可靠!她觉得养父母是因为积功德才抚养了自己,跟养只猫狗没什么两样。朱瑞是因为自己给了她一生够花的钱才保持了友谊。那些员工是因为拿了自己给的高薪,才努力工作,对自己言听计从。反正洪洞县里无好人……
可是到了这里,她是实实在在地依靠着别人的善意才活了下来。韩长庚与她素不相识,出于同情挺身而出。韩娘子和她没有血脉之缘,也不是为了攒功德,却真心地对她好,与他们姐弟同上了云山,那时韩娘子可并不知道云山寨会发达起来。这么多年来,凌欣和弟弟身上的衣装鞋袜,都出自韩娘子的手。杜方就更别说了,是侠义之人的典范。那一口一个“黑妹妹”的杜轩,的确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妹妹般爱护。当初那些在坟前动手的百姓们,和她无亲无故,却为了她上前阻拦刺客……
所以,她的想法变了——亲妈亲爹都不爱你,别人要是对你好,你就别挑三拣四的了!这世上没人欠你的!要好好珍惜别人的好意!
凌欣垂头丧气,对勇王无力地说:“我只想来说声谢谢你。”
柴瑞一笑道:“难得姐姐谢我。其实,许多人都该谢我的,只是他们还不知道罢了。”他示意凌欣坐下。
凌欣坐在了书案前,咬了下嘴唇说:“不知你的那位云弟……”她本想说,不知道你的云弟是不是想要这门婚事,可脸一红,实在没法说下去。
柴瑞知道她要问什么,一摆手道:“你不知他,我自是知道的。这对你们两个人都是好事!”
凌欣还是忍不住笑了:“你才多大,说话像个媒婆……”还没说完,她赶快停下,不好意思地看柴瑞。
柴瑞抿唇:“姐姐竟然怕我了?”
凌欣叹气:“所以我想回云山寨呀!其实我挺怕权贵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会说漏了嘴惹祸了,你知道天高皇帝远是什么意思吗?”凌欣知道自己因为没把权贵放眼睛里,就总做不出奴颜卑膝的举止,弄不好会惹麻烦,该远远避开,但这话是不能明说的。
柴瑞哼了一声,“姐姐别想逃了,京城才是你的用武之地。”
凌欣抬眼望了下天,柴瑞摇头:“我知道姐姐喜欢云山寨,要把云山寨弄成个中康什么的……”
凌欣忍不住笑了,柴瑞也笑,“可姐姐,那多乏味!你天天就是赚钱养活人,一辈子待在那个小地方,日后一句话就能把姐姐一生说清楚了——梁姐儿,云山寨主的姐姐,将云山寨建成了个中康山寨……”
凌欣一瞪柴瑞:“我看不出你倒是能挤兑人了!那样不好吗?舒舒服服地过日子?你没听说过平淡是真吗?”
柴瑞啧了一声:“姐姐要是没有遇到我,当然能那么过。可是姐姐遇到了我,那姐姐就有了其他的选择。”
凌欣作揖:“殿下!我不想要其他的选择!我喜欢当山大王啊!”她还是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她忙抬头看柴瑞,怕他生气。
可柴瑞只呵呵一笑:“那是因为其他的选择更难吗?姐姐怕了?”
凌欣一愣,柴瑞将手掌向下,平放在书案上,摆着架子说:“姐姐也不该总觉得别人都不懂事,我其实很明白的,姐姐莫小看我。”
凌欣眨眼:“我……我哪敢小看你……”小看了如何?只是不敢告诉你。
柴瑞挑眉:“你是不信我吧?那我跟你说个道理,我母妃早就告诉我了,有几条选择的路时,别选容易的。”
凌欣瞪大眼睛问:“所以你母妃选择了入宫?”
柴瑞有些得意地说:“当然,父皇说,我母妃当年如仙人再世,丽质天成。我外祖告诉我,我母妃未及笄,求亲的就踏破了门槛。不说别的,东南五州的大盐商,与他是铁打的兄弟,他要是将我母妃嫁给那边的长子,母妃一世富贵,无需有任何担忧。但是母妃来了京城。”
凌欣叹气,一手摸太阳穴:“我没有你母妃那么强悍哪!我为何放着现成的好路不走,走一条难的?”
柴瑞也点头:“是呀,我小的时候也这么问过她。”
凌欣忙问柴瑞:“那你母妃怎么回答你的?”
柴瑞笑着说:“我母妃说,容易的路你什么也学不到。”
凌欣放下手摇头:“可我不想学习了呀!我只想享受!”
柴瑞对着凌欣表情深奥地点头:“我父皇就是这么说的。”
我竟然和皇帝想得一样?!可凌欣不往那边靠,严肃地问柴瑞道:“你难道不觉得你父皇有理吗?他是皇帝呀!”
柴瑞抬手摸了摸下巴说:“我也问过我母妃,她说等我四十岁之后,就可以那么想,那之前,就得听她的。你见过我母妃了吧?她说的话,没人能不听……”
凌欣战栗地想到,自己的心理年龄可不是四十以后了?!难怪这么不敢面对未知!不敢拥抱陌生!不敢接受盒子外的混乱!若自己真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一定会因为要与那么个神仙般俊美清雅的男子成婚而激动快乐,此时该全身心地投入到对新生活的准备中去吧?而不是像自己这样患得患失。
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点头说:“好吧!我听你的。”
柴瑞满意地说:“姐姐这样才对,我不久就要离府,住在京城外兵营了,你出嫁之前就住在勇王府吧,也与王妃做个伴。”
凌欣没反应过来:“你去住兵营?”怎么不住王府?
柴瑞双手五指相对,成了个球形,头半歪,说道:“父皇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我在峰上谷底的事迹,为我‘坚毅果敢’‘无畏直前’的品行所感,同意我自己为将,建立一支新军,也认可了‘勇胜军’之名。”
凌欣下巴半掉下来:“你父皇……你父皇对你……这么顺着你啊?!”
柴瑞不无得意地慢慢咧嘴一笑,像是个小孩子在炫耀父母刚刚给自己买的玩具。凌欣突然觉得,这个十八岁的勇王就是再衣装奢华,贵为皇子,可骨子里,依然是个带着些纯真的青少年,在这一瞬间,凌欣真心原谅了他的鲁莽。
柴瑞抬起了下巴说:“这支新军,是由我带回来的将士,还有些赵老将军被打散的军士们组成的,也就一万多人。父皇让我在京郊驻扎,练兵演武,恢复元气。虽然我随时可以回京探望,可是新军建立,我要熟悉将士,与他们一起整编操练,会很忙很忙的!一个月,也就回来一两次吧!”他说得斩钉截铁。
凌欣觉得柴瑞如果有羽毛的话,此时该会根根翘起来。她在山寨哄了那么多小孩子,自然知道该说什么,忙瞪大了眼睛说:“哇!你真棒呀!”
其实,该说是夏贵妃真棒吧?可是凌欣也想到,如今实际在位的是太子,皇帝这么纵容勇王,对他自己并无任何损失,还间接制衡了太子,谁又能说这不是皇帝的手腕呢?
柴瑞一撇嘴:“姐姐当我是小孩子吗?”
凌欣嘿嘿笑:“我可不敢,你是大将军了呀!”两个人的气氛融洽了许多,可柴瑞接着就双手交叉放在案上,很严肃地对凌欣说:“那我这个大将军问姐姐,那时在山沟里,你说能造出最好的强+弩……”
凌欣大惊失色,又紧张了,结巴着:“我说……说了吗?!”
柴瑞点头,肯定地说:“说了!你那时说,比如你可以做出最强的弩、、箭,但若是不得人心的话,反会害了自己。”
凌欣想想,自己的确说过类似的话,一时脸色郁闷。
柴瑞面现得意:“姐姐说的话,我可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凌欣眨巴眼睛,勉强着说:“那,你把弓、弩+的图+纸给我,我看看,给你改改……”当初她在做游戏时,专门读了许多有关弓、弩的参考书,熟知强、弩的设计准则和高下性能比,配制在了游戏的数据中。只是,把这武器给勇王……
柴瑞像是知道凌欣在想什么,双手一推案,靠回椅背,轻松地说:“姐姐担心什么?我发誓肯定不会用这些去对云山寨的。我朝对暴、乱之民,都不用带箭头的箭,以免杀伤过甚,有损朝运,这些弓、弩都会用于抵御外侮。”
凌欣松口气,说道:“那就好。”她端详了下柴瑞,柴瑞鼻正眸清,按照杜轩教她的看人标准,柴瑞不像是个没良心的,凌欣感慨道:“明明可以靠着脸靠着身份活得好好的,却入了军,真不容易啊。”
柴瑞露出一排白牙笑了:“姐姐这是在表扬我?”
凌欣忙说:“当然当然啦!”
柴瑞淡淡地哼了一下:“如果凭着脸和身份就能活得好好的,谁会想入军吃苦呢?”
凌欣心头一紧,有些惊讶地看勇王——难道皇家争斗到了如此你死我活的地步了?
柴瑞翻着眼睛看凌欣:“日后,我要请父皇给我封地,我选你们云山寨那边如何?”
凌欣想了想说:“那边其实挺好的,三国交界之处,有山有平原,进退有余地。你方才说你外祖东南五州有朋友,我要是你,还会选东南临海,不行了,可以退往海外。”
柴瑞挑了下眉毛:“姐姐如此谨慎,什么事都先想到退路。”
凌欣点头说:“当然啦,领你们下来的路,就是条退路。”
柴瑞好奇地看凌欣:“姐姐为何在那山上找退路?”
凌欣理所当然地说:“自然是哪天在那里开云山寨的分寨啦!”
柴瑞哼声挥手:“姐姐就死了这份心吧!老老实实在京城备嫁,我云弟那个人……”
凌欣心跳,看着柴瑞等着他说下去,柴瑞却端起了茶,微笑着说:“日后会费姐姐许多心思的。”
这是送客的手势,凌欣暗气,可只好行礼告辞。
勇王见了凌欣后,就下了帖子请贺云鸿饮酒。
帖子到时,贺府上下,正笼罩在一片郁闷中。
这几日,贺家的男子们在朝堂或者市井上经常会遇到有关这亲事的各色挑衅。贺相觉得如果为了这事反击,不仅会伤了勇王和夏贵妃的面子,也显得自己没有品格,就告诫自己的三个儿子,在此事上绝对不可置评,以免落人口实。所以连一向言辞犀利的贺云鸿,听到有人前来说恭喜之类的蠢话,也只能微微一笑,不加置否。
不仅他们这些主人不能说什么,与外面有联系的仆从们也被严加勒令不能对此事反舌,还得说好话!那些什么“老夫人闻了婚讯就晕倒了”、“山大王都比不上三公子身边的丫鬟”之类的话,半点也不能让人得知!若是市面上有什么相关贺府的反应之类的流言,下人们就别想有安生日子过了!弄得府中的仆人们在外面,根本无法反驳种种议论,都委委屈屈的。
于是,京城里都知道贺府得了赐婚后,不喜不怒,一派平静……当然,只是不知真假而已。
只有太子听了御医的话笑了:贺老夫人这心疾犯得真是时候啊!贺府真能装。他可不会说什么,这婚事得成了才行,可别生事悔婚哪。
贺相让人把贺云鸿叫到了自己的书房,把勇王的帖子给了他。贺云鸿实在气得狠了,一读之下,马上的反应就是不想去!
贺相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问道:“怎么?不想去见勇王?”
贺云鸿紧抿着嘴,贺相叹气:“我已经说了多少遍了……”
贺云鸿马上开口道:“父亲无需再说了。”
贺相皱着眉头,对贺云鸿说:“云儿,我一向以为你老成持重,该明辨利弊。我既然已经将话说得明白,你为何不去向勇王道谢?”
贺云鸿深吸了口气,半晌后才说道:“好,我去就是了。”
当晚,勇王在聚英楼摆了席宴,贺云鸿到时,勇王已经在小厅中等着了。
到了聚英楼,贺云鸿真不想上楼去,他调了半天呼吸,才走入了勇王订的房间。
贺云鸿一进门,勇王柴瑞就笑着说:“你让我等了这么半天,是生气了?”
贺云鸿胸中一堵,行了礼,淡淡一笑说道:“哪敢,我府里事情太多,一时走不开,请王爷见谅。”他说话中,怎么也掩不住一种疏远。
柴瑞细细看他,嘿嘿一声道:“还真是生气了!”
贺云鸿坐下,一翘嘴角说:“谁会生你的气?你又不是个坏人。”
柴瑞哈哈笑了:“这是说我好人办坏事了?”
贺云鸿心里一紧,这才露出一缕真的笑容,说道:“我哪里说是坏事了?你可真会捕风捉影。”
柴瑞敛了笑容,抬眼打量贺云鸿,贺云鸿和这个王爷从小一起长大,根本无法完全作伪,只能苦笑着掩饰道:“我真的没什么,只是我母亲……”
柴瑞哼了一下:“你该好好劝她,对她说,我是你什么人?我说的亲,会害你吗?!”这话里似乎有针,扎得贺云鸿的脸险些要抽动,忙打岔道:“圣上竟然允了你成立勇胜军,看来真是宠你。”
柴瑞不上当,盯着贺云鸿说:“先别说那个,你真的没什么?”
贺云鸿竭力让自己表情自然,以免失态地去质问柴瑞为何不先征求一下自己的意见。可是他知道柴瑞,这个人如果打定主意,不管三七二十一,无论别人有何异议,直接就去干了。这些年,勇王习武,入军,到出征……就是凭着这股无视他人的闯劲儿,一路走了下来。这点,其实自己很欣赏他,所以两个人一直是好友。只是现在,他怎么把这种蛮横用到了自己的身上?看来他知道,如果问了自己,自己不会同意!所以他就这么先斩后奏,直接把自己推井里了……
贺云鸿暗咬牙,真不想理他!可是,这个时候,怎么都得保持住两个人的友情。
贺云鸿半垂下眼睛:“我知道你的好心,自该好好谢谢你。”
柴瑞沉默了半晌,贺云鸿侧脸看他,见柴瑞眼里有种自己不熟悉的神情,贺云鸿心头一跳,轻淡地笑着问道:“怎么了?”
柴瑞一直觉得同龄人中,只有贺云鸿和自己的心思相近,敏利洞察,反应迅速。这是他头一次感到,贺云鸿和自己想的不一样。一时间,他觉喉咙处哽住片刻,蓦然意识到,此次他监军,到北边去见识了战场,目睹赵老将军战死在眼前。他事赵老将军如师,这些年赵老将军对他多有指教,出于义愤,他夺过了帅旗,领兵突围,掩护赵老将军的幼子赵震撤离,算是对老师的最后一次敬意。冲过戎兵的包围时,箭如雨下,他身边护着他的将士们草一般纷纷倒伏在地,他心如刀绞……他带着残兵,一步步地被逼上了绝路,敌人放火烧山,在腾腾烟尘里,大家咳得喘不过气来……干粮没了,他和兵士们一起吃老鼠肉……他本来决定了,最后的一刻,他一定要跳下悬崖,不能让自己丑陋的尸体落在敌人手中,被他们侮辱,让母妃父皇伤心……
这些都是贺云鸿没有体验过的。他无法告诉他,在饥寒交迫,无比漫长的黑夜中,凌大小姐在火把的光亮中向他走来时,他看到了什么……他将永远敬重这个姐姐!
他无法向贺云鸿讲清楚自己为他安排这件婚事时的心情,那是将最可贵的宝物,捧给了自己同样珍惜的好朋友!
可是他看出来的,贺云鸿看不出来。忽然,柴瑞心中有些担心,不是担心贺云鸿,而是担心凌大小姐……
他微蹙了眉,刚要再说什么,贺云鸿将手放在了他搁在桌子上的手背上,笑着说:“殿下,我们一起长大的,什么都不会坏了我们的友情。”
柴瑞证实了自己的感觉!贺云鸿不喜这门亲事!一时间,他差点发火儿——这个自幼的好友怎么能不相信自己?!他们认识有十几年了!他们曾经一起经历过生死!当然,那时他们还小,可这些年,自己与他也算是同进共退,他支持自己入军,自己为他一次次的科举得中喝彩,摆宴……他们胜似兄弟!可是贺云鸿怎么能不信自己给了他一门好婚事?!连只交谈了几次的姐姐都信任了他!
柴瑞身为皇子,根本不觉得他这么干有什么简单粗暴之嫌,他觉得他既然知道这是件好事,直接做了就是了,不必争得那么多人的同意!
他暗暗憋气,一时反而不想对贺云鸿解释什么了!若是贺云鸿特别兴奋特别高兴地问他为何要这么干,表示对他完全的信赖和依靠,他会哇啦哇啦地把凌大小姐在崖上山下府中的事迹全告诉他。可是现在,他多说一句,都像是在打消对方的不喜!这多么掉价!他为姐姐不值!而且,更不能对贺云鸿说什么日后凌大小姐能帮他的话了,这位明显心中不满的云弟,这时非但不会买账,只怕是会恼羞成怒……
柴瑞生了一会儿闷气,想起与凌欣的那些谈话,觉得姐姐伶牙俐齿,能说会道,一开口,气场庞大,异样的才华自然会焕发出来,云弟也就会明白自己的苦心了,现在怎么解释都没有用的!
这点,柴瑞相信自己的眼光:姐姐一定能让云弟惊艳非常!那时他为选妃,也颇看了些京城的女子,没有一个有姐姐那样的思想,更别提胆子了。姐姐说不怕死,柴瑞相信她。仅这一点,就会让这个女子充满勇气。世间的人对生死看得过重,必然会因畏死而趋利避害。如果姐姐是个重城府耍心计的人,他还不会将她嫁给自己的云弟——万一情形不对,那女子为保自身,抛弃贺家可怎么办?而姐姐却不会如此,她能入险境救了自己,贺家再危险,她也不会离开。这样的女子,云弟哪里去找?!……
他暗自怀疑十年前那个黑夜,就在他的眼前,那个痴傻的女孩子,突然会说话了,变得思维敏捷,勇猛刚强……那绝对不是觉醒,只能是……他当然不会说出来,认识一个异世高人不是件很有趣的事吗?
哼,云弟日后会来向自己道歉的!那时,自己再好好说他!这肯定是一向心机缜密的贺云鸿失算的里程碑,自己日后可不会让他忘了这事!……
柴瑞对着贺云鸿点了下头,平静地说道:“那是自然。”
贺云鸿达到目的,拿开了手说:“那我们讲讲你要如何建立你的勇胜军吧。”
这次,柴瑞没有再说别的,全心全意地向贺云鸿说起了自己的打算。当然,鉴于贺云鸿现在的心情,他没有告诉贺云鸿“勇胜军”这个名字是谁起的,他是怎么这么快从战败里就又站了起来……
两个人喝到酒酣意尽,才被家人扶着出了酒楼。柴瑞的笑是真心实意的,与贺云鸿挥手告别,上了勇王府的马车离开了。贺云鸿看着勇王的马车远了,才一转身走向贺府的马车,扶着他的书童雨石看到,贺云鸿的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
马车上,贺云鸿被马车颠得有些头疼,想靠着车壁,可是车壁的震荡更让他烦心。他眼望着车窗外慢慢闪过的灯火,眉头皱着,目光沉郁:勇王竟然没有说一句那个女子的好话!没有为他干的事辩解半分!是他心虚了吗?他知道他太过草率?明白他伤了自己的尊严?看来,那个女山大王是个武人,勇王想给自己找个保镖,除此之外,那女子大概就没有什么可谈之处了……
如果说以前贺云鸿还有些极为微弱的期待,此时算是彻底放弃了!
贺云鸿一下车,有人就跑过来说道:“三公子回来了?老夫人还在等着呢,说请公子回来就去看看。”
贺云鸿点头,被几个下人打着灯笼引着,匆忙往内院走,正在半路,几个人迎面打着灯笼过来,贺云鸿一见,是二哥贺霖鸿。
贺霖鸿停住脚步,笑嘻嘻地问:“三弟是去见母亲?我才离开那里,劝了半天,母亲就是坚持要等着你。”
贺云鸿举手行了个礼,也不说话,继续往院内去了。
贺霖鸿看着他的背影叹气,自语道:“我的脾气怎么这么好?啊?怎么能这么好?!其实打他一拳他又能把我怎样?我是他二哥!……”
姚氏自从那日听了消息后,就一直卧床不起,贺云鸿到了内室,忙在母亲床前坐了,问安道:“母亲今日可觉得好些了?”
姚氏等了半夜,就是要等着问消息,忙问道:“我听说你是去见勇王了?”
贺云鸿点头,姚氏眼睛里充满希望:“我想明白了,肯定是他的主意!你问他为何要提这门婚事了吗?他怎么说?”
贺云鸿自然不能说他认为勇王想找一个山大王来保护自己,只微笑了一下说:“也没说什么,他只说是门好亲事……”
姚氏又要急:“有什么好?!他还是你朋友吗?是不是他想害你?!”
贺云鸿连忙摇头:“不是不是,他是好心……”
姚氏哼道:“怕是没安好心吧!我让人打听了,说那个女子现在就住在勇王府内……”
贺云鸿忙打断说:“勇王马上就要出城建军了,母亲千万不要多想。”
姚氏又要哭:“我怎么能不多想!这是什么亲事呀!勇王好不好的,为何要给你这么个女子?是不是人家想逼着他报恩,可是他不能……”
贺云鸿真的皱眉了:“母亲!”
姚氏带着哭腔:“就是没有与他如何,这个女子的名节也已经坏了!我听说她上了孤峰,与勇王和兵士们花了几日夜才下的山,她一个孤身女子,在男子中间过了夜,她要不要脸哪!”
贺云鸿叹气:“母亲!”
姚氏真的哭起来:“我该进宫的,那天,你们不该拦着我,我可以去求夏贵妃!就是她不喜欢我……”姚氏哽咽:“她也不能这么害你!不,也许我该去见皇后,她们一向不对付……”
贺云鸿皱眉了:“母亲!”怎么能去见皇后?那是贺家的敌人哪。
姚氏见贺云鸿脸色变得难看,想起来这怎么都是门皇帝指婚的亲事,无奈地仰头躺倒,眼角流着泪,特别脆弱的样子。
贺云鸿只能劝慰道:“母亲不必如此,那边怎么也是安国侯嫡长女……”
姚氏轻蔑地撇嘴:“有娘生没娘养的粗野女子……”
贺云鸿叹气道:“母亲,十年前,她的母亲救下了我们。”
姚氏不睁眼鄙夷地说:“有了这门亲事,这份恩情就彻底还了!她没娘教养还不能说了?”
贺云鸿明白母亲的意思:这样的一门亲事,将一个山大王女子提升入了京城豪门,她的子孙后代可免为乡民,当然足以还报当年那位女子的救命之恩了。他不能反驳母亲,只说道:“天晚了,还是请母亲多注意休息。”
姚氏点头说:“你喝了酒,也快去歇息吧。”
贺云鸿行礼告安,离开了母亲的卧室。他走出屋门,在廊下抬头,只见当空一轮明月,已是夜里了。他一向自诩有镇定之律,等闲不会心乱,可此时也许因为酒意,竟然有种莫名的失落感,他站住深吸了几口气,告诉自己婚姻之事不过是子息之虑,无需为此过多烦恼……平静了些,才缓步离开。
姚氏屋外守候着的丫鬟婆子们,见这位三公子站立在月光下,面色如玉般洁白,眉秀眼亮,线条刚毅的嘴唇紧闭,神色清冷,恍如画中人物,再见他步履从容地离去,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他的婚事,人们相互递眼色,表示理解姚氏为何为他难受得心肝儿疼,以致卧床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