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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欣可没有韩长庚的犹疑,她简直要跪下感谢上苍——天哪!您终于为我干了件好事!
她也明白,一旦答应了程老丈,在名义上就是土匪了。但是她来自一个只认实惠,不计名声的时代——这是玉矿啊!虽然只有三指宽,可别拿豆包不当粮食!若这是贼船,姐要十米助跑,一个箭步窜上去!
她已经快被人情债逼疯了,她受够了要仰仗别人的帮助才能过日子的沉重!她不仅欠下了韩长庚夫妇杜方父子的救命之恩,还欠下了云城那些百姓在坟前对她姐弟的庇护之情!另外还有多少她所不知道的帮助和恩义!她真受不了了,她要举双手高呼:“施比受更有福!”
在这个没有计算机的世界,她此时一穷二白,要文没文,要武没武!这个白给的家属替班的工作岗位,是贫下中农当家做主的机会,她要果断地一把抓住!
不就是接了这小矿就要养一大堆人吗?这有什么?!就是没这破矿,她如果能指使人干事,她也能养一大堆人!姐的公司可有好几千员工……算啦,咱们就说眼前!她是有地质背景的!日后说不定能找到更宽的玉条……
再见了,小城的包子铺,再见了,小桥流水人家。她要成为给人发救济金的社会工作者!再也不当天天对着大家弯腰道谢的五保户!
凌欣压抑着心头的激动,低头问弟弟梁成:“我起了誓,就会在这个山寨住下,你若是跟着我,日后就真的再也回不去安国侯府了。”改了姓是一回事,但是一旦落草为山寨之人,就别想再加入主流社会。凌欣决定在这个小玉矿上班了,但梁成是这个时代的人,得这么问出来,让周围的人们都给个意见。
韩长庚终于开口道:“这个,不妥吧?姐儿还是带着弟弟去个小城……”
可是梁成大声对凌欣说:“我要和姐姐一样!”
韩长庚眉头不展,杜方也严肃地捻须,韩娘子也叹了口气:“这个,毕竟有这么小条儿……玉石,能换口吃的,总比衣食无着的好……”
杜轩却笑着说:“不回去就不回去呗!反正你们已经改姓梁,自然该接下梁老寨主的事呀。”
人岂能言而无信,杜轩这样一说,没人再出口反对。
凌欣拉着弟弟上前两步,将手放在了那可怜的三指矿脉上,说道:“我在此起誓:得此矿藏,必不为私利,而用之造福他人。以我之所学所知,赡养当年云山寨牺牲壮士们的亲眷老小,为大家造一方乐土。如违此誓,死后坠地狱深渊!”她就是从那里来的,必要竭力不再回去!她还要激起人们的豪情,与她一同创业!
杜轩惊叹:“天哪,如此毒誓?!”
梁成坚定地说:“我随姐姐起誓!”
韩娘子又哭了:“好的好的,我就和你们在一起,一起随这个誓了。”
杜方说道:“我是个江湖人,深慕老寨主的义气,现在听了这孩子的话,相信老寨主后继有人。我就也起个誓,不泄秘密,助她姐弟救助遗孤!”
火光下,韩长庚愕然地看着这个十岁的女孩子,女孩子的眼中眸光有力,他怎么也无法将这个孩子和那日在坟前看到的傻子叠加起来,见程老丈看向他,韩长庚说道:“我起誓,会帮着她实现誓言。”
杜轩点头道:“我也发誓!”
老丈叹息了一声:“人在做,天在看,诸位已经许了诺,我就不多说了。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我们先回城中,好好商量如何行事。”
他带头出了洞穴,等人们出来,他向大家示范如何开启石门,在凌欣眼里,其实就是杠杆作用,只是山壁本来就是布满纹路,褶皱不平,石门的开缝处正是那些纹理凹陷所在,所以人们看不出来。
大家在傍晚时分赶回了云城。回到客店,众人洗了澡,吃了晚饭,在外屋坐了。
虽然凌欣原来想的是个美食文,但本着干一行爱一行的精神,凌欣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思维内容,专心地开始构想山大王的角色配备。她在归程想了一路,坐好后就开始问程老丈问题,从水源道路,人口分布,气候植物,周围环境,到边境处的民族关系等等,一个接一个,其他人都瞠目结舌,只干看着。
凌欣问了半个时辰的话,又想了片刻,理清了自己的思路,才说道:“既然我们决定继承云山寨,就要开始行动。凡事都该是以小起步,循序渐进,我姐弟尚且年幼,更不能过于引人注目。短期内,我们先找人打扫出寨中的屋宅,告诉大家我姐弟因无家可归,就到我外祖的山寨生活。夏秋之后,天气渐冷之时,我们就在山寨设立善堂,收留孤儿。不仅是云城,别处的孤儿我们都可收留……”
程老丈皱眉:“那么多孩子上山,好养活吗?”
韩长庚说:“我们还有许多剩余的银两,几十人的粮食,一两年该是没有问题。”
凌欣说道:“收养孤儿不仅是为了行善,山寨重新开始,需要新生力量,再也没有孤儿更合适的人选了。人脉不是靠利用来赚取的,而是先要靠施恩和帮助他们才能建立起来,当然,也不能一味施舍,否则人心贪婪,很快就会不满足,并且得陇望蜀。要在得到他们感谢之后,立即给予责任,让所有的人有劳才有获。”
杜方点头:“很对!”
韩娘子大包大揽:“那这样的话,孩子可是越多越好。我喜欢孩子!多热闹啊!”
韩长庚一瞪她:“你懂什么?你连饭都不会做!”
韩娘子生气:“可我会缝衣服呀!我们来的这一路,我不是也做饭了吗?”
韩长庚扁嘴:“那叫做饭?就是天天煮……”
凌欣忙说:“我会做饭,而且,若是有孤寡老人,愿意来山寨居住,就可帮着照顾孩子。”
程老丈说:“城中有许多当年弟兄的父母,已经到了老年,若是到山上一起生活,也好有个照应。”
凌欣的战争游戏也包括建立城池,设计民生,她驾轻就熟,又加之曾是公司老总,谈起规划来,长篇大论,“……从中长期看,山寨里人手多了,可在山上多种果树。这里是边境,西边是夏人,东边是戎人,我们不能与两者都为敌,必须友好一方。我初步的设想,是和夏人处好关系。一来,我们可以在冬季向他们提供粮食,让他们拿马驹来交换。内地缺马,我们有了马,也多一项财源哪。二来,我们还要像外祖那样,做西域的买卖,要过他们的地段。既然我们有玉,就从西域采买玉石,把我们的玉夹杂在里面卖。当然,一定要有我们自己的玉店。等哪天我要好好看看那周围,一般来说,矿带不会只有一线,也许还能找到其他的玉脉……”
外面的夜色深了,屋子里的人们,除了她的弟弟,已经用看妖魔鬼怪的目光看凌欣了。
凌欣在宣讲中突然意识到众人都瞪圆了眼睛在看着她,她停下眨眼:“这个,就算是我继承了外祖的……”基因?凌欣需要现在就让人们听她的,索性就露出真容,让大家接受自己。
见人们带着惊惧的目光并没有改变,凌欣笑了笑:“好吧,我不得不承认……”她无耻地半仰起脸:“我是个天才!”
在大家愕然的静谧里,凌欣低头看梁成:“对吗?”
梁成鸡啄米一样地点头:“对!我姐姐就是聪明!不然我娘怎么会托付她照顾我?”
他清脆真挚的童音打破了人们的心魇,“啊——”大家齐声感慨,都点头了。
韩娘子抹眼泪,“你娘活着该多好……”
程老丈脸向天空:“老寨主!老寨主转世了!这是老天要保住梁家的后人……”
杜方捻须晃头:“我在江湖上真的听说过的!有人两岁能诗……”
杜轩说道:“诶,京城贺相的小儿子听说就是个天才呀!”
韩长庚怅然道:“侯爷,侯爷要是知道……”
凌欣握了下梁成的手,对他点了下头,梁成笑着看凌欣,小声叫道:“姐!”
大家接受了凌欣的“诡异”后,就更好商量事情了,最后决定就按照凌欣所说的,先不管各家户籍,韩娘子带着凌欣姐弟准备上山的事情,韩长庚先回晋元城向安国侯复命,卸了军职,回来加入他们。杜方是江湖人,去城中走动,看看如何建立起玉店。杜方很想让杜轩回晋元城,与五娘子生活,可是杜轩有志成为云山寨的新一代军师。杜方虽然知道杜轩这么干,就别想出仕什么的了,可是杜轩本来就是文武都没学出来,这么大了也只是个混混,杜方就同意了让杜轩跟着凌欣他们一起闹。
决定了要干的事情,众人情绪大好,就要分头洗漱睡觉,杜轩问凌欣:“哦,黑妹妹,你别忘了,这次那个江湖人可是个花钱请来的杀手。”
程老丈说:“对呀,姐儿,等我们有了钱,也可以请人。”
凌欣说:“钱可不能乱花。”刚发完誓,就用在自己身上,这不找死吗?
杜轩问:“你不想报复安国侯府里的孙夫人吗?”
凌欣摇头:“不想。”
杜轩挑眉:“可她想要你的命呀!”
凌欣说:“我们一入山寨,那府里的人就该不觉得我们姐弟还有什么威胁了。况且,我们姐弟本来身无分文,竟然能活着,到了这里,入云山寨,这里面有多少人给的好处?不仅有诸位的帮助,我们到这里的盘缠,不还是侯府出的?我们尚未报恩,怎么能先报怨?为人当多感激,不可轻言报复。”
所有创业者,为笼络人心,都得将自己定位为玛丽苏杰克苏,她也不能例外。还弱小着就去报复,她疯了?现在别人不来惹她就让她高兴坏了,先好好经营起山寨再说吧。
杜方赞许:“好,就冲你这襟怀,姐儿,你能成大事。”
凌欣笑着行礼道谢——看看,马上就成功地邀买了人心。
韩娘子打了哈欠,“今天就这样吧!她怎么说也是孩子,该睡觉啦!”
众人分头休息。
次日,云城里就传开了——昔日云山寨老寨主的外孙外孙女,改姓为“梁”,将入主云山寨。人们议论之余,都明白这是这对姐弟不容于安国侯府,走投无路才如此。许多旧日云山寨的后人纷纷前来投奔,说是要一起再整山寨。
韩长庚刚要离开云城,来云城找他的安国侯府的人就到了。两下见面,安国侯府的来人道:“侯爷想让你问问那对姐弟,梁氏是不是在破城之时帮助过京城什么人。”
韩长庚知道要重开山寨,谈何容易,凌欣安排下来的事有一百多件,连韩娘子都忙得天天腰酸腿疼,可他却得先离开,正没有好气儿,说道:“他们姐弟已经决定入云山寨了,再问这个有什么用吗?”话是如此,可是他还是去问了。
凌欣想那两个被抱走的孩子该是京城什么高贵人家的,但京城离此地遥远,自己就要成山大王了,日后能和京城有什么关联?而且,梁氏是为救自己死的,不用让别人也担着干系,就答说:“不知道。”
韩长庚看凌欣旁边的梁成,梁成现在对凌欣五体投地,听凌欣这么说,马上跟着摇头。
没问出什么,韩长庚就与侯府的人一同起身回了晋元城。
京城方面,孙校尉带着人回到了太平侯府。从荒凉的云城,再回到繁华的京城,正是入夏,处处花红柳绿,让人心情舒畅。
孙校尉心中暗骂着孙世子浪费大家的时间和精力,让他错过了京城大好春光,一入府就去见了太平侯世子孙承泰,向他汇报了这一行的种种。
孙校尉告诉孙承泰,那对凌姓姐弟当众改姓为“梁”,他们刺杀时,被梁寨主的旧部围攻,孙世子聘请的号称“夺命刀”的刺客都被当场掌毙,太平侯府的人也大多受伤,实在无法得手,只能先回来,问问世子是不是还能再请到更硬的江湖杀手。
“属下无能。”孙校尉言不由衷地对孙承泰低了下头。
孙承泰三十来岁,长得如孙夫人般弯眉秀目,面皮白嫩,只是皮肤有些松弛了,他挥手道:“没杀了他们也好,听说贺相的人在打听他们的下落。”
孙校尉一愣,问道:“那这事……”
孙承泰说道:“既然当了山大王,就不可能哪天再继承安国侯府了……这事就算了。”
孙校尉原来还准备要费一番口舌,听到此言马上行礼,告退出来。
在院子外面等着他的小八急忙迎上去,小声问:“世子没责怪你吧?”
孙校尉哼声道:“他倒是该谢谢我呢!他差点闯了祸!”
小八不解地看孙校尉,孙校尉见周围没人,小声说:“贺相的人在打听那姐弟的下落,你想想,如果那姐弟死在了世子手里……”
小八哦了一声:“那世子……”
孙校尉讥笑:“世子?!呸!这么糊涂的人,还世子呢?该是个柿子!”
小八嘎嘎地笑,两个人交头接耳地走了。
不久,贺府也得到了消息。贺相去见已经能坐起来的贺云鸿,告诉了他,那对姐弟去云城当了山大王。
贺云鸿虽然小,也知道当山大王并非正途,皱了小眉毛问:“爹爹可是肯定?”
贺相点头道:“你说那簪子断了,我就让人在晋元城的珠宝店铺打探,战火之后,全城只有两家还开张,一家就有那断簪,还镶好了摆出来了一日,供人欣赏。我们的人看了,那簪尾有篆字‘安康久永’,正是天下名簪,玉竹簪。追问后,店中的人说那簪子是安国侯府送去的。既然安国侯府有了你的簪子,那么那姐弟肯定是到过安国侯府中,加之安国侯的前妻梁氏使刀,那姐弟的年纪也对,那夜你见的,就该是凌氏姐弟。”
贺云鸿生气:“难道安国侯府抢了那玉簪?!”
贺相笑了,对小儿子耐心地解释:“抢玉簪算什么?安国侯夫人孙氏在京城时,就有蛇蝎美人之称。流言说,她十一二岁时,就算计死了自己的异母妹妹,还亲手打死过好几个小丫鬟。连太平侯的妾室,都遭过她的毒手。所以她长大后,京城世家无人敢聘,最后才远嫁给了安国侯当填房。在她手下,那双姐弟能保得性命已是不易。”
贺云鸿追问道:“爹!那姐弟上了山,您能不能为他们出头,毕竟,他们的母亲救了我……”
贺相摇头:“我很快就要找人弹劾安国侯贻误战机,致使晋元城破,三万多百姓身亡,伤者无数。此时如果扯入了这件事,有人会说我与安国侯有私仇,反不利朝上议论。而且,那弟弟的年纪与你相当,安国侯不认是他的儿子,我却去插手,人们会想到什么?”
贺云鸿眨了眨眼,低声说:“难道会说他是爹的儿子?可是爹在京城,他们在……”
贺相摸着贺云鸿的头发,谆谆教导:“儿啊,人们在造谣传言时,根本不会顾及条理,只会一味媚俗,专注隐私,往不堪处着眼,你日后,一定要记得防范。”
贺云鸿点了下头,可还是不高兴:“那也不能让孙氏就这么得了簪子!我可没给她!”
贺相一笑说:“若是想让她丢个脸,把簪子还给那姐弟,倒也不难,你说该怎么办?”
贺云鸿想了片刻,对贺相忽闪了下黑亮的眼睛:“那簪子是夏家给我的,请爹爹去让夏家出面,到侯府索要,就说是他们家送给了那姐弟的,让侯府将那簪子还给人家,然后将此事弄得人尽皆知!爹爹如果不好出面,就借着五殿下的名义去做,他定是肯的!”
贺相哈哈笑起来,抚摸了下贺云鸿的头顶:“我儿的确聪明!好好休息吧,我就如你说的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