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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奔至畚箕旁,急急拾起木匣,回到永旭身旁,从匣中取出一枚毫针,毫不迟疑地扎入永旭的丹田穴。
永旭的腹中突然咕噜噜怪响,接着,下身不禁,泻出一大堆污秽,腥臭扑鼻。
永旭全身各处,共挨了十六针。
永旭本来气若游丝,去死不远,但第十六针陶道穴上的针起出时,他浑身一震。接着,他的呼吸逐渐加重。
老人在一个小瓷瓶中,倒出三颗丹丸,另加一壶淡紫色的液体,全部灌入永旭的腹中,方解下永旭搁在干净处。
净过手面露喜色,喃喃自语:“要不是这小子是条硬汉,我也无能为力,好,天下间恐怕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治得了入体已久的螭虺蛇黄毒,想不到我这快入土的人,居然找出了治毒的秘诀。”
冷魅被灌入一碗异香扑鼻的液体,不片刻便清醒过来,挺身一看,愣住了。
老人微笑着站在她面前,含笑问:“是不是感到浑身舒畅,精力充沛?”
她伸伸双手,这才发现束缚已解,惑然问:“老伯,你你”“起来说话。”
“老伯”
“沿角道出后门有一口井,你把这小伙子抱到井边,替他洗干净一身肮脏。会不会醒来,必须等半个时辰之后,他才能神智恢复。”
“这这”“他体内的奇毒已经离体,三五天之后,他便会精力尽复,淤肿全消,又是一个生龙活虎的人,这一顿苦头对他来说,是值得的。”
老人说完,便转身出门而去。
冷魅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地目送老人出门而去。
久久,她似乎想通了,跳起来大叫:“老伯,老伯”
没有回音,她毫无顾忌的抱起永旭,狂喜地向大门奔去,她觉得自己的力气好大,精力似已完全恢复了。
半个时辰后,冷魅坐在床沿,盯着沉睡不醒,脸色浮肿走了样的永旭,大串泪水流下脸颊。
她心中焦灼,怎么永旭毫无苏醒的迹象?
“永旭,永旭”
她忍不住附在永旭的耳畔低唤,她真怕永旭就此一睡不醒呢!
说他是睡未免牵强,永旭其实是昏过去的。
房门开处,老人手持一只茶杯,杯内有褐色的液体,怪味冲鼻,怪味中似又可以嗅到股清香。
老人将茶杯放在桌上,向她说:“他快醒来了,醒了以后,叫他喝下这杯药。”
她拭掉泪水,站起说:“他他的筋骨”
老人呵呵笑,说:“你以为用木板就可以打伤他的筋骨?要打伤人,此地的竹筋最好不过了。”
“这”“天色不早,你可以到厨房准备饮食了,你总不会要我老人家煮给你吃吧?”老人笑嘻嘻地说。
“我我要等他醒来”
“那是当然,他就会醒来了。”
床上的永旭身子一伸,发出一声呻吟。
“永旭!”冷魅狂喜地叫。
老人呵呵一笑,出门而去。
永旭浮肿的眼皮眨动了几次,终于完全睁开了,看清了冷魁,虚弱地问:“冷梅,是是你吗?你你可无恙?”
冷魅忘情地抱住他,粉颊偎在他颔下,泪下如雨喜极而泣,含含糊糊激情地叫唤:“谢谢苍天,你你醒来了水旭,永旭”
她哭了,哭得好伤心。
“我我没没有死?”永旭喃喃地问。
冷魅仍在哭泣,她真该大哭一场。
永旭叹息一声,低声道:“不要哭,小梅,你是一个坚强的人。”
冷魅一震,缓缓抬起头,泪眼盈盈问:“你叫我小小梅?”
“嗯!我”
“那那个人”冷魅的声调都变了:“那个人就是这样叫我的,坑了我一辈了”
“我抱歉”永旭哺哺地说。
他知道,冷魅所说的那个人是荆绍正,荆绍正已经死了,但冷魅心中的创伤却依然未复。
“如果你丢不开心中的负担,忘不了心中的创伤。”永旭继续低语:“你会发现,往后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那会像我一样,忘不了战乱带来的仇恨,结果是天涯飘泊,浪迹寻仇,不死不休。”
“哦!永旭”冷魅哭倒在他怀中,酸楚地说:“你你不会死的”
“废话,小梅,谁又能不死?世间只有干年树,天下难逢百岁人”
“我是说,你这次死不了,你的奇毒已经离休。”
“你是说”
“那位怪老人用酷刑来折磨你,用宝贵的药物相辅,把毒物退出体外了。”
“哦!真的?”
“当然是真的。”冷魅起身将茶杯取来:“这一杯可能是培元固本的灵药,赶快喝下去。”
他顺从地喝下了杯中的药汁。
冷魅让他躺好,含泪微笑:“我我不怕你叫我什么了。”
“那我叫你冷魅。”
他的脸上出现笑意但浮肿的脸面,笑起来反而狰狞可怖,难看已极。
“你那我就叫你浪子。”冷魅在他耳畔说。
“我本来就是浪子。”
“为了我,不能改变吗?”冷魅幽幽地说。
他叹了一口气,陷入沉思。
“你还要追寻下去吗?”冷魅追问。
“小梅,我真想回家。”他谨慎措词:“依顺天王与南昌宁王府打交道的情形看来你想,顺天王会不会放弃东山再起,重新茶毒苍生的恶毒念头?”
“我想,不会。”
“是的,他实力仍在,培植的新一代羽毛已丰,像姬少庄主这些人,雄心壮志绝不低于顺天王。”
“你是说”
“我一个流浪,是不是比上千上万的人破家流浪要好得多?值得的。”
“我我不阻止你。”冷魅言不由衷。
“谢谢你。”
“但允许我追随你,好吗?”
“这”“答应我。”冷魅语气极为坚决。
“我”
“我绝不向你要求什么,等到有一天,你讨厌我了,你只要说一声滚,我就会就会”
“小梅,我想拥抱你。”
他全身乏力,一身浮肿,怎能动弹?
冷魅伏下拥住了他。
久久,久久。
“你想不想回家?”他问。
“家早已破了。”冷魅心中一酸。
“等我办完了这件事,随我返回我的故乡,我们同心协力,建造一个温暖可爱的家,这是我的希望和憧憬。”他断断续续的说:“但在事情没有办妥之前,我不能对你有什么许诺。”
“我也没有要求你许诺什么。”冷魅幽幽地说:“我完全信任你,我甘心情愿把生命寄托在你身上。哦!永旭,永旭”
永旭的元气恢复得很快,身上被木板打击的肿痛算不了什么,毒已离体气血流畅,内外伤在药物的滋养下,以惊人的速度复原。
掌灯时分,他头面的淤肿已明显地消退,双目已可完全张开了。
冷魅已将灯光备妥,正在准备寝具,在墙角下堆了一堆稻草,铺一张草席一条薄等,就是她今晚的宿处。
本来老人要她在邻房住宿,但她拒绝了,她不放心永旭,晚上也许需要她照顾。
一切妥当,房门响起叩击声,
她拉开门,欣然间在一旁说:“老伯请进。”
老人神色安样,背着手含笑入房。
永旭挺起上身倚在枕上,老人赶忙说:“不要起来,在三五天之内,你恐怕得躺在床上养息,不要和我客气。”
“老伯救命之恩,小可必须叩谢。”
“不必客气,算不了什么。”老人按住了他:“小伙子,你对白天老朽治毒的手段,是否感到奇怪?”
“老伯是非常人,小可确是不解,小可失礼,还没请教老伯尊姓大名呢?”
“呵呵!你们来和州,不是要找蛇郎君吗?”
“是的,哦!老伯”
“老朽不想再在江湖上现世,假死隐身免去不少是非,没料到依然是非上身。”
“要不是恰好遇上老伯您,小可性命难保,请问老伯,小可所中之毒,到底是何种毒物?”
冷魅替老人奉上一杯茶,喜悦地说:“宰父老伯,我们花了不少工夫,用尽一切方法打听你老人家的下落,到头来反而是你老人家找到了我们,真是苍天有眼。”
老人正是蛇郎君宰父卓超,天下第一役蛇宗师。
“这与苍天无关。”蛇郎君说:“那天要不是小伙子纵走侵入詹家的那群恶徒,以换取詹二爷一家三十六口的安全,老夫也懒得管这档子闹事。”
永旭心中一动,笑向冷魅说:“小梅,你看出来没有?”
冷魅哎了一声说:“是了,老伯这一双眼睛”
蛇郎君点点头,淡淡一笑:“眼神有点像,是不是?老夫就是那位老门子。不过,你们永远也见不到老夫的庐山真面目,老夫的易容术,比起那易容第一高手灵狐郭慧娘并不逊色。”
“老伯难道就此退出江湖了?”永旭问。
“是的。也许,也许我会找一两个弟子传以衣钵,但役蛇之技说难真难,想学的人找不出几个。”蛇郎君语气中有感慨:“小伙子,你所中的毒,大概这种毒物,要不了多少年便会在世间绝迹了。”
“老伯,那是什么毒?”冷魅好奇地追问。
蛇郎君喝了一口茶,慢斯条理地说:“那是出自岭南穷荒绝域的一种罕有毒蛇,名叫螭虺,长约一丈左右,生了一个有独角的头,形如螭首,所以叫螭虺,是蝮蛇类中最毒的一种。当地的人,有时误将它当作鸡冠蛇,但鸡冠蛇的毒比它差远了。它的毒牙属于沟牙,因此连它的口涎皆有毒汁渗于其间。这种毒蛇,却可医治最可怕的背痈与一切无名肿毒,对颠痫也有奇效,也可医治痹症,浸酒服用可起瘫痪沉疴,可以说是起死回生的神奇妙药。”
“可是,永旭几乎因此送命,怎能算是药?”冷魅说。
“丫头你不懂。”蛇郎君笑着说:“世间任何药皆可杀人,只看份量多少而定,连甘草吃多了也可致命。”
“这这个我懂。”
“懂就好,任何东西,只要有特殊的功用,就会有人不顾一切去搜求,螭虺生长不易,数量有限,时至今日,岭南似乎已不易发现它的踪迹。”
“那么,用这种毒淬暗器伤小可的人,必定也是役蛇的高手了?”
“你所中的毒,并不是螭虺毒牙中的毒,毒牙中的毒入肤即令人浑身麻痹,不需攻心便可令人顷刻死亡,哪能等你拖上十天半月。”
“那”
“那是蛇黄的毒。有些蛇到了冬天,有一种怪习惯,一入冬眠期,它会找到一种古怪的泥状物含在口中过冬,有人说那是渗有消化液的营养肉类。这种泥状物,其色灰蓝。硬如弹珠,称为蛇黄。蛇黄用来淬暗器,毒虽然并不剧烈,但十二个时辰内如不用独门解药救治,便难活命,任何仙丹妙药也无能为力。”
“老伯也无能为力?”冷魅追问。
“老夫知道毒性,可是解毒的药物难求,但在十二个时辰之内,老夫仍可勉强救治,超过十二个时辰,老夫便无能为力。”
“可是,老伯在鬼门关把小可拉回阳世了。”永旭无限感激地说。
蛇郎君拍拍永旭的肩膀,微笑道:“这是你的幸运,也是你坚忍不拔的强韧生命活力所获得的成就。老夫决定死马权当活马医,利用迫毒法试试运气,你在惊怒痛苦交煎之下,全身血液贲张,在老夫各种药物的洗涤冲刷下,毒物终于脱体排出;小伙子,如果你半途屈服了,不再抗拒认了命,你就不会如此幸运了。”
“这该是老伯了不起的成就。”永旭说。
“不错,老夫做了别人从来没有做的事,而且成功了,这是十分得意的事,也是我这一生中最快乐的事。”蛇郎君得意地说,脸上有了满足的笑意。
“老伯知道使用这种蛇毒的人吗?”
“这”蛇郎君低头沉思:“这种毒不能放得太久,久了就会变质,毒性虽毒而不猛烈,唯一的长处是十二个时辰之后便无药可解,属于慢性奇毒,只适合用来暗算人,来源又奇稀,使用的人不多。”
“不多并不是没有。”
“早些年,听说一个行脚岭南的走方道人,曾经捉到一条螭虺,是不是连蛇黄也弄到手,就不得而知了。”
“那位道人是何来路?”
“那时老夫刚撒手不过问江湖之事,也就未加理会,懒得去打听。”蛇郎君说:“暗算你的人,如果是那位老道的党羽,日后你得特别小心,假如他用蛇牙毒来对付你,顷刻无救。”
“老伯有解药吗?”
“有,但必须在眼神未散之前使用,相见也是有缘,我送给你一些防身。但请记住,老夫尚在人间的消息,你们切不可透露丝毫口风。”
“请老伯信任小可。”永旭说,连声道谢。
“我信得过你,你是个很了不起的铁汉。”蛇郎君说,向冷魅一指,又道:“至于这小丫头,就靠不住了,你得好好管住她。”
冷魅脸一红,啤了一声说:“老伯,你就把我看得那么不中用?”
“呵呵!你忘了你要招供的事了?再追逼一两分,你什么事都会招出来。”蛇郎君一面说,一面往外走:“不早了,你们好好歇息。”
同一期间,詹二爷的祖宅附近鬼影憧憧。
几个轻功已臻化境的黑影,先包围宅院的四周,然后由五个黑影破门而人,遍搜每一个角落。
宅内不见有人,是一栋空宅。
次日,这群人大索和州附近,公然向当地的宿棍讨消息,查问詹二爷的下落。同时,也追查神龙浪子与冷魅的去向。
第三天一早,痞棍们传出顺天王与姬家父子,在乌江镇江边,五更天与浊世狂客江通决斗。
浊世狂客偕十大弟子与十余名功臻化境的好友,把顺天王的手下亡命屠歼净尽,自己也伤亡惨重。
破晓时分日乌江之霸八爪蛛蜘的打手丫发现浊世狂客雇船上航,随行的八个人中,有四名裹了伤巾。
当天午后不久,有人在下游大胜关附近江面,捞起两具带有刀剑创伤的尸体。
这些消息以奇快的速度,传至江湖朋友耳中,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顺天王尸沉江底的消息,不胚而走。
有人追踪浊世狂客的船上航,但在池州便失去该船的踪迹,有人猜想浊世狂客已遁入九华,或许已遁至黄山避风头。
但有人说,浊世狂客已潜返东流山区大小罗天,重新准备训练另一批门人弟子,作为日后东山再起的本钱。他已和南昌宁王府正式决裂,无法再获得宁王府的支持。
总之,顺天王与浊世狂客就这样失去踪迹,没有人知道乌江大决斗的真相。
姬家父子也失去踪迹,成为江湖秘辛。
同时,神龙浪子中毒身死和州的消息,也在江湖中轰传,令大魔那些黑道朋友们惋惜不已。回回
一连住了五天,永旭已经可以在外面活动手脚了,但体内贼去楼空,他需要养息一段时日。
蛇郎君这几天,为了安顿詹二爷一家老小,远至巢湖隐身,并不知和州所发生的种种变故。
冷魅一直留在永旭身畔,照顾永旭已令她忙不过来,哪有闲工夫出外打听消息?可说与外界完全隔绝,更不知外界的变故。
又是五天,蛇郎君留下的粮食即将告罄,永旭已完全恢夏。
他得走了,走向茫茫天涯。
他要踏破铁鞋,追寻顺天王的下落,他必须找到顺天王永除后患,免得这恶贼再招兵买马东山再起。
好不容易等到蛇郎君返回,那已是他养伤的第十三天了,等得他心中冒烟。
蛇郎君是从巢湖詹二爷隐居的地方返回的,这位老怪杰并未与人接触,不知和州所发生的事。
老人家赠给两人一些专治蛇毒的丸散,在两人的感谢与祝福下,重回巢湖照顾詹二爷去了。
临行时一再叮嘱,两人不可泄漏他仍在世间的消息。
两人径运和州,猜想化名为毕夫子的顺天王,必定早已逃离和州了。
一到和州,两人先落后,重新购置衣物行囊,方外出打听消息。
乌江镇八爪蛛蜘骆大爷的府第,近来一直门前冷落,主人拒见外客,说是到香淋镇休养去了。
自从银剑应奎应大刀殃神之召,带人至和州助顺天王对付永旭,几乎送掉老命,抬回几个成了白痴的打手以后,八爪蛛蜘成了个丧了胆的人,怎敢留在家中自找麻烦?因此闭门谢客,打手们一个个都躲起来了。
近午时分,永旭一袭青袍,手提包裹佩了剑,施施然踏人乌江镇。
看外表,他文质彬彬,宛若临风玉树,相当够气派,与上一次江湖混混的打扮完全不相同。
人是衣裳,这时,他赫然像是一个有身份地位,外出游历的公子哥儿,谁敢说他是专门敲诈土豪恶霸的神龙浪子。
他同行的人是冷魅,一式男装打扮,显得更秀逸,更年轻,粉面桃腮琼鼻樱唇,一双充满灵气的大眼动人心魄,碰上大胆些的姑娘,保证会出毛病。
她脸上的冷已经消失无踪,情有所托心情开朗,她的冷魅绰号已不再存在,爱驱走了她仇恨世人的不正常心理,目下她像是重生了。
永旭在骆家的大门外止步,打量了片刻,转头向冷魅说:“小梅,看样子咱们得打进去。”
冷魅嫣然一笑,说:“别问我,一切由你作主。”
永旭举步上前,抓住巨大的门环,急而重的连叩了十几下,啊司声震耳,引来不少人驻足旁观。
叩门声不断,声音越来越大。
不见有人来开门。
永旭哼了一声,一面叩一面大声叫:“开门!青天白日,门关得紧紧的,骆家是不是遭了祸事了?”
门终于拉开了。
门子怒声呼喝:“不要叩了咦你你你”“哈哈!你老兄还记得我。”永旭说。
门子脸色大变,骇然往里退,猛地关门。
永旭一脚踏上尺高的门限,靴尖顶住了门扇,门关不起来了。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永旭推门说:“瘟神上门,赶不走的。”
门子顶不住门,心中一急,放手扭头逃命,正想高声呼叫示警,背领被永旭一把抓住了。
“你给我站住!”永旭笑嘻嘻地说:“你们家青天白日闩上门,偌大的宅院冷冷清清的,告诉我,骆大爷呢?遭天报呢,抑或是遭了瘟疫?像他这种横行乡里,无恶不作的豪强恶霸,遭了恶报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门子矮了半截,惊怖地哀叫:“放手!放手大大爷不不在家。”
“到何处去了?”永旭问。
“到到乡下去了。”
“这里有谁照料?由谁主事?”
“由由应应”
“银剑应奎?好,他的胆子真不小,居然还敢留在镇上,我正要找他,快去把他请出来见见老朋友。”
门子恢复了自由,战栗着说:“他他他不在,在在街尾杨家”
“那你就快去请呀!在下等他,他如果不来,在下放把火把这凶宅烧个精光大吉,快去!”
“是是”
门子慌乱地应着,冲出院门撒腿狂奔。
两人通过空荡荡的院子,一脚踢开大厅的中门,毫不客气地将包裹往几上一搁,大模大样往太师椅上一坐,等候主人现身。
冷魅在他身旁另一张交椅上落坐,噗嗤一笑说:“听说你到处公然勒索,就是这副德性?”
他开心地笑,大声说:“你可不要冤枉好人,这副德性能勒索?小兄弟,这叫做打劫。”
“你也打劫?”
“绝不,那会影响神龙浪子的清誉。”
“那你今天”
“今天例外,只要他们能供给令人满意的消息,他们就不用破财消灾。”
蓦地,后堂口传来了中气充沛,声如洪钟的语音:“登门公然勒索,你们未免太大胆了。”
永旭安坐不动,泰然地说:“这年头,胆子不大保证会饿死。老兄,出来吧!在下早就料定骆家绝不会是空屋,躲在里面主持大局的人,也不会是等闲之辈。”
堂回踱出一个豹头环眼,年约半百的彪形大汉,一袭宽大的宝蓝色罩袍极为体面神气,左手旋着两枚铁胆,右手五指不住伸屈,似乎手指有毛病。
冷魅脸色一变,笑容僵住了。
永旭却毫不在意,甚至大模大样靠在椅内的身躯也没稍微移动。
这种坐势应变不易,太师椅本来就沉重,两边的扶手十分结实,如果受到袭击,不啻陷死在椅内。
大汉在他的右前方丈余止步,大环眼凶光景射,杀机怒涌,显然被他那毫不在意傲慢无礼的态度激怒了。
只见他右手五指伸屈加快,沉声说:“小辈,你狂够了没有?”
永旭呵呵笑,搭在扶手上的一双大手略微挪动,依然保持笑嘻嘻的神态。瞥了对方一眼,说:“我这人世故得很,长了一双世故眼,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狂的人看了我的态度,便认为我狂,谦虚的人不妨说我谦虚,你老兄的看法如何,那是你的事。”
“你”大汉冒火了。
“请坐下来谈好不好?人一坐下来,火气便不会那么旺,你可曾看过坐着打架杀人的人?”永旭显得更为轻松,拍拍身侧另一张太师椅:“这是上首客位,让给你坐,坐上位的人该不会火气旺暴跳如雷?”
大汉无名火直冲天灵盖,但居然忍下了,咬牙强抑愤怒,左手的铁胆旋动声更急,哼了一声说:“孙某要将你毙在椅中!”
“那你就动手吧!不要光说不练。”永旭说,神色毫无异样:“你那双鸳鸯铁胆,三丈内可裂石开碑,不发则已,发则必中。当年在信阳庐山堡,阁下的一双铁胆曾经风云一时,铁指功艺惊群雄,几乎把庐山堡主给活活吓死,用来对付我一个武林后学,简直是割鸡用牛刀,必定马到成功,你还顾忌什么?”
大汉一怔:“你认识孙某?”
“你那双鸳鸯铁胆,不是阁下的活招牌吗?”永旭的口气充满了嘲弄:“江湖朋友如果不知道铁胆追魂孙奇,赶快卷包袱回家抱孩子洗尿布,乖乖呆在家里,免得碰上了孙奇枉送性命。你阁下名列江湖十五名人之列,三怪之首,名号可不是白叫的,在三怪之中,论真才实学,你比价怪韦松略胜一分两分,比笑怪马五常则高出许多,至少你的铁胆就比他们利害,他们无法伤得了三丈外的人。”
他脸色一正,像在向老朋友打招呼,坐正身子又说:“上次九华盛会,瘸怪韦松不幸落水,被天台姬家挟持,不得不助恶,好可怜。笑怪马五常则为大邪助拳,目下成了南昌宁王府的把势护卫,一登龙门身价百倍,爬上了高枝,富贵荣华指日可待。你老兄怎么越混越槽,每下愈况做了地方恶霸的护院?在下真替你叫屈,怎样,温得还不错吧?”
大怪铁胆追魂孙奇气得发昏,快要爆炸了,厉声说:“你既然知道在下的来历,竟敢出言”
永旭举手急摇,抢着说:“且慢且慢,你怎么火气这么大?慢慢说好不好?”
大怪一声怒叫,脚一动人已近身,右手一伸,巨灵之爪已光临永旭的顶门。
永旭右脚一勾,勾住了大怪的左膝弯,猛地向上一挑,真力骤发。
大怪虽则身材魁梧,但太师椅又宽又大,要想抓住永旭的脑袋瓜,必须俯身出手,一双脚便与永旭的双脚靠在一起,靠在一起力道便不容易发挥,根本用不着防范永旭的双脚弄鬼。
可是,上当了。
永旭的脚上功夫非同小可,劲道骇人听闻,一勾之下,大怪浑身一震,接着的一挑,真力山涌,大怪身不由己,身躯凌空而起,惊叫一声,从永旭头顶上空飞越,砰一声大震,撞在案后的照壁上,似乎房屋亦在撼动。
冷魅跳高大环椅,摇头苦笑说:“永旭,你这鬼心眼多的人真可怕,难怪你把那些名号响亮的武林名家,整得一个个灰头土脸。”
永旭仍然安坐太师椅内,呵呵大笑道:“好说好说,对付那些自命不凡的江湖名人,用小巧的手段比用拳来脚往要灵光得多,要让他们装模作样神气地立下门户再动手,保证占不了这些便宜。”
太师椅距后面的照壁不过丈余,飞越的身躯无法改变姿势,大怪也来不及改变,脑袋硬向照壁上撞,撞了个结结实实。
大怪总算能及时运功至头部,免去了撞破脑袋的危险,但也有点受不了,倚在壁上摇摇欲坠,晕头转向,一双手狂乱地扶壁支撑身体,防止跌倒,好半天才眼前清明,凶狠狠地转过身来。
冷魅的目光,从永旭的头顶超越,落在咬牙切齿神情可怖的大怪身上,说:“你在冒险,他如果用铁胞对付你,你坐在太师椅中,连躲的机会都没有。”
永旭右手一举,手中赫然有两个铁胆,五个手指灵活地旋动,铁胆也随之灵活地转动,说道:“放心啦!孙老兄这副鸳鸯铁胆,由于是一大一小,打造十分困难,可说是他最心爱的玩物,要是丢掉了,他再想打磨适合他指劲的铁胆谈何容易?如不是生死关头。他才不愿使用心爱的宝贝呢!”
大怪竟然不敢从椅后面扑上,绕出一旁作势进击。
永旭绕过头来,盯着大怪笑,右手一伸,说:“你老兄是不是掉了东西?是这两个吗?”
两枚铁胆光芒耀目,把玩过久显得油光水滑,静静的在他的掌心中不动。鸳鸯铁胆虽说是一大一小,其实相差有限,如不留心,很难分辨大小。
他扣住铁胆的五个指头,赫然是蓄势待发的功架。
大怪是行家,本能地移位戒备。
“别客气,拿回去吧!”永旭说。
大怪想扑上,却又不敢。
永旭手一扬,将铁胆轻轻抛出说:“物归原主,君子不夺人所爱。”
大怪先是一怔,哪有夺获对方致命兵刃又轻易送回之理?但铁胆是抛来的,显然不是诡计,便不假思索地伸手去接。
铁胆一入手,大怪突然松手,似乎碰上了鬼,骇然急退两步,噗噗两声铁胆落地,滚了几渡方寂然不动。
“你你你”大怪语不成声,脸色大变,眼中有恐惧的神色,原来接触铁胆的手不住发抖。
“怎么啦?烫手是不是?”永旭笑说。
大怪凶焰尽消,死死地瞪视脚下的一对铁胆,似乎想从铁胆中找出什么毛病来,久久方悚然问:“你你是怎么弄的?”
“转动的速度剧烈,当然会发烫,是不是?”
“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孙老兄,你是替八爪蛛蜘看家的?”
“孙某在骆家作客。”
“哦!原来如此,拾回铁胆,你可以走了。”永旭挥手说。
大怪死死地瞪了他一眼,拾回两个铁胆,一言不发向厅门走去,在举步跨越门限的刹那间突然转身。
永旭安坐不动,沉下脸说:“你如果妄用铁胆侥幸,在下必定废了你。”
大怪不敢发射铁胆,僵住了。
“你这一走,最好不要回来。”永旭加上两句。
“你你就是神龙浪子?”大怪硬着头皮问。
“不错,在下的规矩你应该知道。”
“什么规矩?”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想对付在下的人,必须付出代价。刚才阁下以铁指功行凶,在下不曾回报,已经便宜了你,下次你可没有这样幸运了。”
“孙某替你记下了。”大怪咬牙说。
“记下就好,在下随时等候你找回场面。”
“后会有期。”
大怪说完,转身就走。
冷魅呼出一口长气说:“三怪中,大怪最为凶狠自负,心黑手辣,眶毗必报,你惹火了他,真是自找麻烦。”
“你放一百个心。”永旭说:“像他这种死要面子的人,只会欺善怕恶,日后我敢保证他听了我的名号都会打冷战,我在东他必定往西躲,离开我越远越好。”
“你是怎样整他的?”
“夺铁胆时在他手上弄了手脚,半个时辰后,他手上的麻木感觉方可消失。”
“我真怕他突然用铁胆行凶,而你却因在太师椅里,毫无戒备的意思。”
“你如果怕他,他就会吃定你,所以我满不在乎的神态,反而令他莫测高深,心中不无顾忌,怎敢贸然出手?再说,他那两个铁胆如果伤得了我,我还敢激他吗?这点知己知彼的功夫,就是我的本钱。”
“总之,我认为你的确在冒险,他名列三怪之首,岂是浪得虚名之人?”
脚步声急促,银剑应奎出现在厅外,脸色苍白,走得太急呼吸不正常,看清了椅中的永旭,脸色更苍白了。
他此刻进退两难,在门外发怔。
“进来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广永旭招手叫他:“自己找座位,咱们好好谈谈。”
银剑应奎一咬牙,踏人厅内问:“你又来有何贵干?”
“来找你付消息。”永旭懒洋洋地说。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且慢,咱们把话挑明了说。”永旭抢着说:“你带着爪牙去为大力殃神助拳,对付我,我来找你名正言顺,有何不对你”“我可是客客气气来找你的,你要把事情弄复杂,我可不负任何责任。”
银剑应奎重重地坐下,愤愤地说:“你到底想怎样?说吧!”
“听说顺天王那群人,在贵镇江滨黎明时决斗,是真是假?”
“真的。”银刻不假思索地答。
“对方的主事人是浊世狂客江通。”
“不错!”
“可有目击的证人?你看到了?”
“本宅的两位弟兄巡夜,无意中经过江滨,听到了人声,便悄然接近,听到了双方的对话,目击双方展开空前猛烈的排斗。”
“结果如何?”
“人都死了,最后只听到浊世狂客有气无力的声音,吩咐幸而不死的四个人赶快去找船,尸体都被推落江中,现场除了血迹之外,没留下什么?”
“不是说江通还剩下八个人吗!”
‘哪两位弟兄只发现五个人,有三个负了伤,其中包括江通在内。”
“可否请那两位老兄来谈谈?”
“办不到广银剑应奎断然拒绝。
“在下保证不为难他们。”
“他们早就走了。”
“走了?怎么”
“他俩目击这场武林罕见的大决斗,吓得胆都快破了,如果让江通他们查出是目击的证人,那还得了?当天他俩一声不吭收拾行李,领了工钱便溜之大吉了。”
“那你怎么知道?”
“他们走后的第二天,一位弟兄向我辞工,临行方将这事告诉我,他是那两位仁兄的好朋友。他要我今后要小心防范意外,所以我把所有的人都造走了,我自己躲到街尾去,就是怕江通派人来灭口。”
“这么说,除了找那两位仁见之外,是不可能知道详细的经过情形了。”
“恐怕是的。”
“骆大爷的朋友大力殃神呢?”
“不知道他的下落,很可能被杀了。”
“自从阁下从和州返回后,他没来过?”
“他如果来了,那还得了,在下已打听出顺天王那群混帐东西,认为咱们的人不该撤出和州,未能继续替他卖命,放出话要找咱们算帐,要不是毒无常恰好碰上替咱们讲情,乌江镇恐怕早已成了瓦砾场了。那些畜生嗜杀成性,来了还会有好处?如在下所料不差,他们是沿江滨而来,想从乌江渡找船渡过对岸的,狭路相逢碰上了浊世狂客一伙人,不知怎么一回事,在江边拚上了,两败俱伤结局甚惨,遗憾的是他们仍未死光,那浊世狂客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看来,在下依然是白忙一场,所获的消息,与外面谣传的消息大同小异,只不过活着遁走的人,从九个减少到五个而已。”
“在下只知道这么多。”银剑应奎苦笑着说。
“好吧!就算你只知道这么多,在下仍然是十分感激。诸多打扰,恕罪恕罪,咱们告辞了。”
银剑应奎反而一怔,不是来找麻烦的?
永旭离座,抱拳说声得罪,提了包裹情冷南向外走。
银剑应奎不安地在后面送客,接近院门,突然问道:“周兄,你真的杀了毒郎君向国良?”
永旭转身点头说:“不错,在下有杀他的正当理由。”
“那么,尔后你得小心毒无常,他是毒无常的爱徒,毒无常已猜出是你杀的,所以他自愿助顺天王一臂之力,在和州附近出了不少力。”
“哦!谢谢你的消息,毒无常还在不在和州?”
‘他走了,大前天走的。”
“他没随顺天王走?”
“没有,据他说,早些天他逞强到詹家祖宅,自告奋勇去擒詹二爷,光天化日之下硬闯,碰了大钉子。”
“怎么?碰上鬼了?”
“碰上了一个怪老人,被怪老人用超尘拔俗的指风打穴术制住了,捆住手脚丢人一间国房中。幸而怪老人有事外出,他用真气解穴术冲开穴道,挣断绳索逃出屋外的要紧关头,被一条蛇在踝骨上咬了一口。”
永旭心中暗笑,毒无常必定碰上了蛇郎君,吃了苦头乃是意料中事。
“他是用毒的一代宗师,但对蛇毒却不怎么高明,忍痛逃至一家农舍,花了七八天工夫,方将蛇毒驱出,几乎送掉老命。”银剑应奎继续说出毒无常的遭遇。
“玩毒的被毒蛇咬伤,这叫报应。”永旭大笑着说。
“他怀疑纵蛇咬他的人是蛇郎君,更怀疑擒他的人也是蛇郎君宰父卓超,可惜他无法证实。”
“他没提到是否找蛇郎君报蛇咬之仇?”
“他怕得要死,那位怪老人可能给他吃了不少苦头。他在和州找顺天王,仍想与顺天王合作,后来得到顺天王与浊世狂客江滨决斗的消息,方失望地走了。”
“他会找得到顺天王的。”永旭说。
“顺天王已经死了。”
“你放心,他是死不了的。”永旭冷冷地说:“浊世狂客的那几手鬼画符,还不配替顺天王抓痒搔背,凭他那几个大小罗天的弟子,就想与顺天王拼命,不啻鸡蛋碰石头,肉包子打狗。毒无常是个老江湖,消息极为灵通,我只要钉住毒无常,不难找出顺天王的下落。呵呵!谢谢你的消息,请留步,后会有期。”
永旭断言顺天王未死,是有事实根据的。
他与浊世狂客在九江较量过,浊世狂客的艺业并没有传言中的可怕,比起具有太乙玄功会五行遁术的顺天王来,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当初顺天王在四川兵败之时,十万大军将他合围,恶贼依然能够从容遁脱,就凭浊世狂客那区区几个人,恐怕还不够顺天王随行的几个高手屠杀,怎敢妄想杀死顺天王?这是不可能的。
从银剑应奎口中,无意中得到毒无常与顺天王合作的消息,永旭大喜过望,立即决定追踪毒无常,希望能由毒无常的身上找出顺天王的下落来。
毒无常凶名昭著,心狠手辣,向人讨消息手段恶毒,谁也不敢拒绝合作这种人寻踪追迹,可说无往而不利。
要找毒无常的踪迹并不难,这家伙名列三残,不折不扣的江湖成名人物,从不隐瞒自己的身份,自负得很。
而且他的相貌特殊,也容易在一般民众口中打听出他的去向,这比追踪那些有意隐起行踪的人容易多了。
毒无常从和州前来乌江镇,探詹宅受毒伤之后,打听了江滨恶斗的详情才走的,走的方向只有两条路。
第一条是走陆路,北至江浦走南京或者凤阳,第二条路是从渡口过江,到江边去找必有线索。
毒无常是从水路走的,昨天一早乘渡船过江去了。这表示毒无常在这附近逗留了两天,必已查出一些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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