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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蛊银魅因萧声倏止,而陡然一惊,神智迅即恢复,可是,她已经精疲力尽,浑身已失去活动能力,惨然长叹一声,闭目等死。
摄魂魔君俯身抓住她的脚往后拖,得意地说:“李天师要阴煞羽士慎重行事,要他如非必要,不要与你反脸成仇,天师的确不愿树你这个强敌。目下你落在我手中,李天师必定将我摄魂魔君视作心腹”
蓦地,身后有人接口:“你成了他的心腹,也因此而后悔无及,要博得妖道的信任,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且代价大得很。”
他想挣扎,手脚已失去活动能力,想扭转头回顾,脖子上扣住的大手令他的颈部发僵。
不但后脖子被扣住,脊心也挨了重重一击,浑身发软,脊梁拒绝支撑他的身躯。
“你你是”他含糊地嘎声叫。
擒他的人,抓住他的发结往后拖,砰一声丢在茅亭内,他感到浑身的骨头似乎已被拆散了。
他脸向上,看到了令他心惊胆跳的情景。
原先被捆住手脚的永旭,正兴高采烈将捆在亭柱上的人解下来,逐一用一种药散将人救醒。
金蛊银魅被安置在亭柱下,眼神逐渐恢复光泽。
阴煞羽士和一名先前昏倒的大汉,被捆在亭柱上,主客易势,大事不好。
亭中多了一个人,是他不认识的李家凤姑娘。
永旭劈胸抓起他,将他捆在另一根亭往上,一切准备停当,向金蛊银魅说:“姑娘,这里的事交给你了。”
金蛊银魅长叹一声,幽幽地说:“你你为何要这这样做?”
她脸上有鬼面具,看不出表情,但她那双钻石明眸,却可表露复杂的意念。
“不为什么。”永旭说:“也许,在下对宁王府的人天生反感吧。”
“谢谢你。”她由衷地说。
“姑娘,在下有件事和你商量。”
“什么事?”
永旭指着委顿不堪的天涯逸客说:“在下要将这位卢前辈带走。”
“你”“他是在下的朋友。”
“爷台又何必生气?其实,贱妾与卢前辈并无恩怨可言。他是铁爪潜龙苟老伯的朋友,隐居庐山,熟知山中每一角落。苟老伯领贱妾前来,向他请教山中的情势而已,爷台请不要为难他。”
永旭扶起神色委顿的天涯逸客,向金蛊银魅说:“在九华山,你救走了本已成为在下的俘虏、已经就擒的姬少庄主夫妇,在下对你极感不满。要不是今天的变故,在下日后很可能要找你算帐呢。”
“咦。你你就是”
“我就是那天诱擒姬少庄主夫妇的人,你是不是用金蛊毒针打我?”
“你以为我是胡乱用金蛊害人的人吗?”金蛊银魅口气充满抗议:“那是吓人的金粉泥针,是用来警告人的,击人也不会造成伤害。”
“哦!原来如此,真吓了一跳。还有,姑娘不要去找挹秀山庄姬家的人。”
“恕在下直言,你还不是他们的敌手,他们也不会将太乙玄功送给你。告辞了。”
“这爷台可否将大名见告”
“不必了,再见。”
家凤走近天涯逸客,低声说:“苟大叔,我姓李,碧落山庄的人,家父早些天至太平宫找荆门丹士,他是家父的故交。”
天涯逸客苦笑,低声说:“快走,我带你们去找荆门丹士,令尊是不是千幻剑?他恐怕有麻烦。”
姑娘大惊,跟着天涯逸客急走。
永旭断后一面走一面说:“小心碰上妖道的人,不要走在一起。”
天涯逸客扭头向他笑道:“何处有埋伏,在下一清二楚。保证你不会有意外。”
“呵呵!前辈就曾经出了意外。”永旭嘲笑。
“那不是我的错。”天涯逸客咬牙切齿:“在下与任何人无仇无怨,也不认识妖道李自然,谁知道他们这些该死的东西计算我?那该死的阴煞羽士到我家中讨水喝,突然一指头点中我的七坎穴,用刑逼我要铁爪潜龙的下落。我根本就不知道老孽龙来了,吃了不少苦头。
哼!我会回报他们的,这些畜生。”
姑娘迫不及待问道:“大叔,你真知道荆门丹士在何处?”
“他在上霄峰西南一带丛林中采药。”
“大叔,且慢去找他。”
“李姑娘,你的意思”
“大叔不是说家父有麻烦吗?”
“不错,爪牙们已发现蛇冈岭附近有征候,正在准备派人去搜索,令尊是不是躲在蛇冈岭?”
“是的。”
“那就对了。”
“可否先将家父接出,再去找荆门丹土?”
“这也好,先将令尊引离险境再说。”
知道何处有埋伏,一切好办。
天涯逸客领着两人翻山越岭,左盘右绕,不久便到了蛇冈岭的西面。
天涯逸客站在一道山脊上,向蛇冈岭的西南角一指,说:“妖道的爪牙,必定从那一带逐步向东西搜,另一路则从太平宫的东面,指向西北搜索。看林上飞鸟惊飞噪鸣,可能他们已经发动半个时辰以上了。
永旭相度附近的形势,断然说:“家凤,你和苟前辈去见令尊。”
家凤一怔,惑然问:“二哥,你不去?你”“他们已接近蛇冈岭北面,可能快接近令尊的藏匿处了,只好用釜底抽薪的老把戏,袭击太平宫把派出去的爪牙吸引回来。”
“你”“不要顾虑我,这些高手们无奈我何,咱们就在此地分头行事。卢前辈,事后在下该到何处与你们会合?”
天涯逸客用手指指点点:“以上霄峰为轴,正面面第三座峰颠,在下约一个时辰后,在那儿等你一刻工夫。”
“好,在下先走一步。”永旭说,向太平宫方向飞奔而下。太平宫当时规模甚大,共有十余座宫观,百余名老道在内清修,与佛门弟子相处倒还融洽。
山中食粮甚少,真是名符其实的清修,没有利害冲突,所以佛道之争不至明显,和尚老道倒也相安无事。
永旭从宫北面悄然接近,先绕宫一匝侦伺一番,然后从宫右接近最右首的一座殿堂。按地势与视界估料,何处有警哨何处有暗桩,他了然于胸,智珠在握。
外围的两个伏桩,连人也未能看清,便被他打昏了。剥下伏桩的青紧身衣裤换上,佩上剑绕至山门外;公然现身大摇大摆往宫门闯。
门外站着两名老道,外方的巨大古松下,石凳上坐着两名假扮香客的大汉,剑搁在身侧相对而坐隔着石桌奕棋,彻了两壶茶神态悠闲。
起初,扮香客的人以为来的是自己人,外人不可能平安无事通过外围的警戒网,因此并未在意。
担任门户警戒的人,必定身份地位不低,对己方的人当然相当清楚。
等永旭接近至三十步外,方发觉有异,一名香客放下手中的棋子,突然站起目迎,眼中有警戒的神色,信手抓起搁在身侧的连鞘长剑。
永旭神态从容,脸上有笑意,大踏步走近。
香客离座踱至路中,迎面拦住沉声问:“你是哪一路的弟兄?我怎么不认识你?”
永旭在丈外止步,淡淡一笑说:“怪事,我怎么也不认识你?”
“咦!你”永旭已知这位仁兄是警哨了,但仍然进一步试探,以免找错了人,抢着接口:“是来传信的,这里的人都派出去了吧?”
“已派出半个时辰了,站住!”
永旭向前接近,并未止步。
香客拔剑戒备,接着说;“说清楚再走,你是哪一路的弟兄?贵姓大名?”
永旭站在剑尖前,毫无惧容,拍拍胸膛大声说:“骑青牛,过幽谷,老子姓李”
话未完,他一掌拍偏身前的剑尖,斜身抢入,反掌挥出,恍若电光一闪,啪一声反抽在对方的右颊上。
香客大叫一声,仰面便倒,这一掌又快又重,大牙被打断了一半,满嘴全是血。
另一名扮香客的警哨大骇,大喝一声,抖手打出一把棋子,抓剑飞纵而起,同时拔剑下扑。
同一期间,门口的一名老道狂叫着向宫内飞奔,信口胡叫:“姓李的来了,姓李的来了”
永旭不理会棋子,身形连闪,不退反进,不但避开了十余枚棋子的袭击,也接近了警哨的身左。
警哨身形未稳,剑在右手不易对付身左的人,想扭身出剑已来不及了,噗一声左肋挨了一记重掌,凶猛的劲道直撼心脉。
砰一声大震,香客摔倒在地,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挣扎着呻吟。
永旭向宫门抢,发出震天大吼:“姓李的来了,来杀妖道李自然。”
钟声大鸣,整座太平宫狼奔豕突。
原来留在门外的另一名老道不见了,见机溜之大吉,永旭劈面堵住几个奔跑着的老道,拔剑沉喝:“太平宫藏污纳垢,容许杀人越货的凶手在此为非作歹,今天大劫临头,报应时辰已到。”
“李爷饶命!”老道们哀叫:“这些事与小道们无关,宁王府的人握有生杀之权,小道们不敢过问”
“你们快逃离太平宫,本庄后续的人即将到达,届时将玉石俱焚,悔之晚矣!”他闪在一旁高叫,一面取巾蒙上口鼻,掩去本来面目,而且退出宫外。
他在宫后出现,冲入两座殿堂,赶散不少老道,在爪牙们赶到之前,重新退出从另一处侵入。
太平宫鸡飞狗走,乱得一塌糊涂。
狂鸣的钟声可传七八里,搜蛇冈岭的。人纷纷折回救应。
在第一批实力雄厚的人到达的同时,他已向东面的山林扬长退走。
一阵追逐,最后失去他的踪迹。
太平宫东面的山区,受到严密的封锁.高手们齐向该区集中,妖道李自然赶来亲自主持大局,行地毯式的彻底搜索,搜遍了每个草窝,每一处岩穴。
一批赶来策应的人,半路上被金蛊银魅一群男女偷袭,只逃走了一个腿快的人,几乎全军覆没。
第三天,宁王府的高手们撤至九江,狼狈而遁,庐山诱擒千幻剑的事功败垂成。
三艘大船载了妖道一群王府把势,浩浩荡荡驶入鄱阳湖,南航南昌。
船一进入鄱阳水域,任何人也休想动他们一毫一发了。
巡湖的水军与鄱阳的水贼,全是宁王府的忠实爪牙,护航的船只最少也有十艘以上。
这天掌灯时分,甘棠湖畔一座小楼中,银灯明亮烛影摇摇。
香海宫主淡扫蛾眉,薄施脂粉,一头青丝未梳髻,自然下垂分为两股,从胸前下垂至腰际,另有一番清新脱俗的风华流露,真像个二十三四岁的美丽青春少妇。鬼才相信她会是一个半百出头的老妇,谁敢相信她会是江湖上宇内三魔中的二魔?
侍女沏上一壶香茗,默默地退去。
茶几对面坐着一身青袍的永旭,洵洵温文真像个学舍生员。
香海宫主替他斟上一杯茶,含笑低问:“永旭,你真不打算到南昌碰碰运气?”
他叹息一声,摇头苦笑,黯然地说;“去了也是白去,南昌兵甲如云,王府一入深如海,高手死士成千上万。我总不能眼睁睁往龙潭虎穴里闯,丢掉老命又有何好处?”
“我也觉得你不该去。”香海宫主郑重地说:“大邪那群匹夫,不值得你去救他们。”
“大邪那些人,问题不在值不值得救,而是如果能救,日后宁王举兵,便会少一群杀人放火的帮凶,少死不少无辜生灵。”他说,神色有点无奈:“这些人一旦横定了心,凶残恶毒的本性将暴露无遗,大兵所经处,必将血流成河尸堆如山。”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香海宫主说:“名册-进王府,谁也无能为力,你不必因此事而自责了。”
“其实,大邪那些人并不是完全被迫的,其中最少有一半人并不反对投靠宁王府,真想自救的人并不多。这些横行天下的江湖凶魔,心中并无鬼神,焚香歃誓不当一回事,名册又怎能约束他们呢?司马宫主,咱们不谈这些不愉快的事好不好?”
香海宫主替他添茶,笑道:“是啊!我们何必理会这些自甘坠落的人?哦!碧落山庄的人真走了?”
“走了,他们在庐山找了我三天,不得不失望离开了。”他说。
“我觉得你很傻。”香海宫主盯着他笑。
“傻什么?”他问。
“其实,你该与李庄主结成同盟,不但可以壮大自己,而且可问鼎江湖名人的宝座。再就是李姑娘国色天香,你两人正是郎才女貌最相配的一对佳偶”
他用一阵笑声打断香海宫主的话,抢着说:“如果我想在江湖上争名夺利,就不必自称浪子了。司马宫主,江湖名人对你是不是很重要?”
“我?我只想找块安乐土修真,我一个女人,年过半百,成为名人又能有多少好处?”
“要修真,你该躲到深山里去,何必建什么香海宫?你是不是在自欺欺人?”他提出质问。
“到深山里茹毛饮血吗?不要说笑话了,小兄弟,人活在世间,如果仅为了多活几十年而苛待自己,那有何意义?我有能力,就有权享受人生,在深山能享受吗?”
“你的想法很可怕,难怪名列三魔。”
“不招惹我的人,就不会觉得我可怕。”
“强词夺理。呵呵!你到底想活多少岁数?你真的练成了长青之术?”
“你相信长青之术吗?”
“这个”
“你是玄门弟子的门人,该知道一些有关长春不老的常识和秘诀。”
“抱歉,我对长青之术欠学。”
“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一些秘诀。”香海宫主似笑非笑,半真半假:“人的老是不能绝对控制的。可说自呱呱坠地起,命中就注定了能活多少岁月。出生、生长、成熟而至死亡,中间皆由冥冥中一种神秘主宰所左右,谁也无法真正知道自己从何时开始衰老,等到发觉自己开始衰老时,已经无法挽回了。长青之术,就是一种阻止衰老光临的秘诀,延迟老化的技术。一种从心理、生理、和摄调上下工夫的高深学问。清静无为,顺乎自然,这是心理上的工夫;运气吐纳,仰制五脏六腑,这是生理上的工夫;饮食多节制,采天地之元气,吸日月之精华,这是摄调上的工夫。道理并不艰深,但做来不易。小兄弟,如果你天天为了生活奔忙,天天为了柴米油盐而拼命,想长生不啻痴人说梦。”
“你已修至这种境界了?”永旭好奇地问:“依你的说法,家财万贯衣食丰裕的人,便该”
“小兄弟,你又错了。这一类的人整天在物欲中打滚,不短命已经是他祖上有德了。至于我已修至何种境界,我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反正我自己觉得我还年轻,我不怕老之已至,这就够了。”
“这”“有暇请光临香海宫,也许我会指点你一些秘诀。”香海宫主拍拍他的手臂:“可惜你这个浪子,没有这份闲情逸致,哦!你认为妖道真的逃回南昌去了?”
“很可能,因为他知道破坏他九华之谋,搅散他庐山大计的人,是他最大的威胁,不得不暂且回避。也许,他已查出这人的底细。”
“你是说,他已知道你是神龙浪子?”
“是的,但我相信他并不知道我的真正意图。同时,他虽然已躲回南昌,但搜寻我的高手将会源源不断派出,不将我除去,他是不会甘心的。”
“那你的处境,不是很危险吗?”
他突然放下茶杯,神色略变。
窗外夜空寂寂,万籁无声。
“不错。”他若无其事重新拈杯:“妖道不会甘心,宁王府有的是人,派几十个具有奇技异能的人明暗下手,乃是轻而易举的事,因此我也打算暂且避避风头。”
香海宫主并未发现刚才他的神色有异,说:“永旭,如不见弃,何不到我的香海宫,盘桓一些时日?妖道不会料到我那儿敢藏匿你这条龙。”
“不,你的盛意我心领了。”他离座含笑行礼:“天色不早,我该告辞了,日后有暇,当至贵宫专诚拜会。”
“怎么就走了?你”永旭以手指沾了茶水,一面在几面上写字一面说:“明早必须动身,及早远离九江险地,司马宫主,夜已阑,留不尽之欢,容图后会,珍重再见。”
香海宫主顺手拭掉字迹,眼中冷电乍现乍隐,送永旭至梯口,不胜依依地说:“小兄弟,记住你的诺言,到香海宫来看我,你是我司马秋雯最尊敬的朋友。”
“我将永远珍惜弥足珍贵的友情,清留步。”
“我就不送了,好走。”
脚步声消失在楼下,她掩上楼门回到小花厅,将银灯的光度减弱,轻柔地握住了几上的烛台,似要擎烛返房。
蓦地烛火摇摇,花窗无声而启,三个黑影无声无息地飘入,如同幽灵幻现。
她悚然擎烛转身,烛火一闪,她已面对着三位不速之客,脸上笑容十分动人。
可是,她明媚的笑容僵住了,眼中涌现极端的强烈恐惧,因为她认识这三位不速之客,虽然心中早有强敌光临的准备,但强敌之强,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令她心中发冷,如中雷殛。
迎面那位中年人神色安祥,两侧的两位年轻人面目阴沉,打扮相同,神色与站的姿态完全一样。
“司马宫主,别来无恙。”中年人含笑问,神态友好。
“尊驾来意不善。”她强迫自己放松情绪泰然笑答。
“在下并无恶意,来得鲁莽,宫主是否感到意外?”
“我在洗耳恭听阁下的解释。”她镇静的说。
“刚才出去的佳宾,是不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神龙浪子周永旭。”
“阁下伏在窗外偷听了许久,还用问吗?”
“不然,宫主名列三魔之一,盛名决非幸致,在下不得不小心,因此仅听到含糊字音,由宫主口中证实,岂不甚好?尚请宫主相告。”
“如果本宫主不说”
“在下希望宫主合作。”
“本宫主如果拒绝合作”
“宫主会合作的,不是吗?”中年人口气充满威胁。
“阁下今晚只带来了两位弟子”“来一个就够了。”中年人傲然地讥:“司马宫主,你的绮罗香请不要施放,那不会有好处的。”
香海宫主放下烛台,微笑着说:“好吧,我告诉你,他就是神龙浪子周永旭。”
“他也就是闹九华的周姓书生?”
“是的,阁下”
“他住在何处,要往何处去?”
香海宫主脸一沉,说:“阁下你已经摆出问口供的嘴脸了。”
“就算是吧。”
“本宫主不信邪,你阁下凭什么?阁下贵姓大名?”香海宫主神色不友好了。
其实,当她看清那两位年轻人时,便知道来的人是谁了,只是不愿点破。也压抑着不敢点破。
“司马宫主,从你的神色上看来,你已经知道在下的来历了。”
“不错,在九华本宫主已有幸看到阁下的风采,只是想从尊驾口中证实而已。”她终于说出想要说的话。
“在下的出现,宫主似乎并不在意,但在下却从你强自压抑的神色中,看到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强烈恐惧,可知你的确知道在下的身份来历。”
“是的,尊驾浊世狂客江通,率领大小罗天众弟子,在九华威镇群豪的事,已是江湖震动,轰动武林的大事。本宫主那天恰巧在场目睹盛况,当然知道阁下的身份。”
“所以你深怀恐惧?”浊世狂客笑问。
“本宫主并不否认。”
“因此,在下相信宫主会衷诚合作的。”
“你”“在下要知道他的行踪下落,查出他的党羽,以便一网打尽。”
香海宫主向楼门徐退,脸上变了颜色。
“司马宫主,千万不要打逃走的笨主意。”浊世狂客脸色一沉:“在下说过希望宫主衷诚合作。宫主如果不识抬举,那就不好说话了。”
香海宫主悚然止步,酥胸一挺,横下心说:“浊世狂客,不要欺人太甚,本宫主不见得怕你,你这种咄咄逼人的态度,吓我不倒的。”
“在下无意吓你,只要你肯合作。”
“阁下”
“不许废话!说神龙浪子的下落。”浊世狂客叱喝,威风凛凛,气势逼人。
香海宫主花容变色,打一冷战说:“他今晚是来辞行的,我怎知他的事?他绰号神龙浪子,谁也摸不清他的底细。”
浊世狂客哼了一声,向两个年轻人举手一挥,说:“你这人尽可夫的贱女人,看来不给你三分颜色涂脸,你是给脸不要脸的了。”
两个年轻人迈步逼进,右手同时按住剑把。
香海宫主身上未带兵刃,真有点心中发慌,惊觉地运功戒备,徐徐遑退。
“再给你一次自救的机会,”浊世狂客语音奇冷:“等你成了待决之囚,不怕你不从实招供。我浊世任客有一副铁打的心肠,落在我手中,你不会有好处的。”
“你你要我招什么?”香海宫主恐惧地说。
“哼!你在拖延时刻。”
“不错,该说是争取时刻。”
“不要寄望你的侍女上来救你,我可以向你保证,上来一个死一个。”
“你说的半点不假,我那些侍女修为有限,无法与阁下调教出来的弟子论长短,但你忽略了我的贵宾。”
“你的贵宾?谁?”
身后,突然传来永旭直薄耳膜的语音:“我,神龙浪子周永旭。”
浊世狂客吃了一惊,骇然转身。
窗台前,永旭卓然而立,青袍飘飘神态极悠闲。
两名侍女飘然穿窗而入,衣袂飘风声与弓鞋着地声隐约可闻,这表示两侍女入厅的身法比永旭差远了。
“阁下入室无声,在下像是栽了。”浊世狂客沉着地说,其实心中大感震骇。
永旭淡淡一笑,说:“好说好说,周某献丑,见笑方家。”
“阁下去而复回,江某确是大感意外。”
“江前辈潜身窗外偷听,在下便发觉了,以为是司马宫主的仇家前来骚扰。在下不打算干预司马宫主的私人恩怨,该给双方有当面解决的机会,因此沾茶留字示警藉机回避。呵呵!
没料到竟然是大小罗天的主人大驾光临,司马宫主的处境委实相当险恶。”
“你回来了,很好,江某正有事请教。”
“请教不敢当,在下对江前辈神交已久,可惜缘悭一面,在下也有事就教。”
“阁下在九华神出鬼没,复在九江大肆袭击李天师的人,策应山中被困的千幻剑。江某在九江查了四天,不见阁下的踪迹,神龙的号名不虚传。”
“哦!江前辈是因此而来的?”
“不错,你居然仍在九江,在下大感困惑。”
“在下是等妖道露面的,可惜他贪生怕死溜走了,能等得到江前辈的大驾,在下不虚此等。”
“你找我”
“呵呵!前辈找我,是奉妖道之命,我找你,是奉我大哥之命。”
“你大哥是”
“辛文昭。”永旭一字一吐,字音铿锵有金石声,浊世狂客大惊失色,脱口叫:“什么?辛文昭?他”
“他是我的口盟大哥,这几年来,你在天下各地建了百十处追缉站,上穷碧落下黄泉,发誓要捉他来剥皮抽筋。他对这件事十分不满,我答应他找你说个明白。”
浊世狂客愤怒如狂,大吼道:“该死的东西,毙了他!”
两个年轻人同时拔剑,剑刚出鞘,左手猛地一拂,六枚暗器以可怖的奇速,向永旭集中攒射。
风吼雷鸣,双剑疾射而至。
永旭大袖一挥,罡风乍起,人影一闪,宛若鬼魅幻形,从剑虹前消失,到了左面的年轻人身侧,右手一抄,便抓住了年轻人的右臂。
“噗”一声响,左掌劈在年轻人的右耳门上。
变化快极,自发生至结束,像是刹那间事,几如电光石火。
右面暗器失效,一招走空的年轻人,大旋身一声沉叱,剑发“乱洒星罗”攻势比先一招更凶猛更狂野。
永旭左袖一抖,同时轻叱:“还给你!”
他左手接了三枚五芒珠,这玩意芒尖锐利而且淬有奇毒,即使是一流高手也不敢用手接,但仇竟然接住了,而且用来回敬,
双方相距不足八尺,想躲闪难比登天,发射的速度太快了,令人肉眼难辨,声到暗器及体。
“嗯”年轻人闷声叫,冲势倏止,上身一晃,再晃,丢掉剑掩住胸胁,重重地栽倒。
两个年轻人全倒了,一伤一昏。
永旭右手伸出袖口,掌心托着另一枚约莫寸大的五棱枣核镖,蓝汪汪的两端锋尖,在烛光下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光芒。
“浊世狂客,你只能训练出这种人性已失,不讲一切武林规矩的冷血刽子手。”永旭阴森森地说。
浊世狂客心中一凛,一声剑啸,拔剑在手。
永旭哼了一声,一字一吐地说:“你并未获得虚云逸士狄老前辈的大罗剑真传,斗剑你占不了便宜。在斗剑之前,你得接在下这三枚接来的五棱枣核镖。”
人的信心是最奇妙的东西,随气势的增减而消长。
浊世狂客自命不凡,胜敌的信心极为强烈,自以为身怀奇学,天下无敌。
可是,两名佼佼出群艺业超人的弟子,一照面便一昏一防倒地不起,狂傲自负的气焰消减了许多。
永旭指出他的所学根底,更令他心中大骇,信心陡落,怯念油然自心底涌起。
“那忘恩负义的小畜生,把什么事都告诉你了?”浊世狂客咬牙问。
“姓江的,你怎能骂辛大哥是忘恩负义?”永旭不悦地说:“你将他掳来送至大小罗天以残忍冷酷的手段折磨他”
“他能有今天的成就,不该感谢我?”浊世狂客愤怒地大叫。
“什么成就?是杀人放火的成就吗?”
“我把他训练成足以雄霸天下的高手”
“呸!你简直岂有此理,你折散他的家,教他杀人放火为祸天下,居然”
浊世狂客身彬疾闪,奇快地到了香海宫主身侧,剑一伸,便斜搁在香海宫主的咽喉下。
“江某一代之雄,还不想与你一个江湖小混混动手。”浊世狂客厉声说。
香海宫主大骇,但已经没有脱身的机会了,锋利的剑刃在咽喉前,奇冷彻骨令她毛骨悚然。
永旭大惊,后悔不迭。
他做梦也没料到,浊世狂客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制住香海宫主。
其实,他还不了解浊世狂客的为人,也没摸清对方的性格,但他应该想得到的。
浊世狂客主持大小罗天训练刺客,要求受训的子弟不择手段杀人,可知主持人本身,必定具有更可怕更复杂的性格,岂能不及早提防?
“你这是算什么?”永旭厉声问。
浊世狂客嘿嘿冷笑,左手扣住了香海宫主的右肩井说:“你希望香海宫主横死吗?”
“你”“现在,丢下你的暗器,解下佩剑丢过来。”
永旭虎目怒睁,冷笑道:“阁下,你想到后果吗?”
“你敢不遵?你不想香海宫主活命?你是她的贵宾,难道不以她的生死为念?”
永旭仰天狂笑,声震屋瓦。
“你笑什么?”浊世狂客问。
“笑你。”永旭说:“你以为你挟司马宫主为人质,便可以主宰在下的生死?未免太可笑了,阁下。”
“你”“不错,我是司马宫主的贵宾,但还不至于愚蠢得把命白白送掉。易地而处,你又将如何?”
“江某不要你死”
“哈哈!在下永不会再上当了,阁下。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来解决你我的目下情势。”
“什么办法?”
“你杀了司马宫主,我要了你的命。”永旭说,声色俱厉。
“哈哈!我不杀司马宫主,你投鼠忌器无奈我何,除非你不听话,不然她死不了。”
“在下不会听你的摆布,你也不敢杀司马宫主。”永旭拔剑出鞘,剑一出便将浊世狂客控制在剑势所及的威力圈内,任何异动,皆可能引发可怖的袭击:“因为我神龙浪子,已看透了你这卑劣无耻、贪生怕死的武林败类。你曾经向魔道至尊九现云龙叫阵,也曾向白道领袖群伦的玉龙崔老前辈挑衅,但皆虎头蛇尾在紧要关头溜之大吉,事后却厚颜无耻大吹其牛。
所以,我知道你是一个狡诈卑劣的怕死鬼,你威肋不了我。”
“该死的东西!我将纠正你的错误看法。”浊世狂客愤怒地怒吼:“杀了司马贱妇,杀你还来得及。”
“你随时皆可动手,但你不敢。”永旭的语气咄咄逼人:“因为你是个经验丰富明利害识时务的人,你不会用自以为十分宝贵的生命来冒险,也认为不值得与司马宫主同归于尽,我对你的看法绝对正确。”
“哼!你”“不要哼,你心里比我还要明白。在你没有绝对把握置我于死地之前。你不敢杀司马宫主,目下你想杀我,不啻痴人说梦。”永旭加紧压迫,说得毫不留情:“你的艺业修为,其实比你调教出来的弟子强不了多少,仅多了一些经验阅历而已。如果你与辛大哥面对面公平相博,你并无必胜的把握,甚至可能反而栽在他手上。因为你的大罗剑术并未学全,你只是一个虚有其表的混混而已,你知道你决逃不过在下的雷霆-击,怎肯与司马宫主同归于尽?”
浊世狂客的剑,离开了香海宫主的咽喉,左手已制了香海宫主的肩井穴,将人挟在身前保护自己,显然怕永旭突然用五棱枣核镖袭击。
一个经常不择手段计算别人的人,也经常小心地防备被别人所计算。
“你知道在下今晚志在活擒香海宫主,所以敢说这种大话。”浊世狂客说:“不要逼我立下杀手,阁下。”
“你活擒不了司马宫主。”永旭毫不让步:“她落在你手中,早晚是死,所以在下绝不许你带走她,我宁可让你在此地杀了她,在下就可以放手活剥了你。”
“在下必须带她走。”浊世狂客语气坚决。
“你过不了在下这一关。”
被一掌劈昏的年轻人,突然从地上挺剑飞扑而上,大概早已苏醒,等候机会发起袭击,从永旭身后突袭,按理必可得手。
守住窗口的两名侍女大惊,脱口惊呼。永旭如同背后长了眼睛,左移,旋身、出剑,中的,反应之快,骇人听闻,但见剑虹一闪,血光崩现。
年轻人一剑走空,左肋反而被划开了一条尺长大缝,肋骨折断,内腑外流,但冲势难止,失去控制般直向对面的浊世狂客撞去。
挟着香海宫主的浊世狂客大吃一惊,挟着人向侧急闪,恰好闪至厅角,失去了活动的空间。
永旭把握机会逼进,把对方逼在死角,冷笑道:“阁下,你培育了十余年的得意弟子,禁不起在下一击,我真替你可怜,凭你这种身手,居然妙想天开,用司马宫主的生死来逼在下丢剑受制,这笑话闹大了。”
这一击真把浊世狂客的信心完全击毁了,盯着壁根下作垂死呻吟的年轻人发呆。
“司马宫主是在下的朋友,但并不是生死与共的生死之交。俗语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名自飞。夫妻尚且如此,何况在下与司马宫主仅是普通朋友?你居然用司马宫主来逼在下就范,要不是愚不可及,就是失心病患了颠狂症。现在,你给我准备了。”
永旭续加压力。
“你想怎样?”浊世狂客态度软化了。
“准备丢剑、投降、招供。”
“你在说梦话?哼!”“就算是说梦话好了,反正你不是在做梦。”
浊世狂客手上一紧,香海宫主尖叫一声,浑身在抽搐,痛苦不堪。
永旭哈哈大笑,笑完说:“你放心,我这人天生的铁石心肠,不受任何威胁的,你怎样对待司马宫主,在下会加一千倍残酷来回敬你。”
寒星一闪即没,一枚五棱枣核镖擦浊世狂客的颈侧而过,几乎贴肌伤肤,镖没入墙壁半尺以上。
浊世狂客惊出一身冷汗,脸色大变。
“还有两枚。”永旭冷冷地说。
世间真正誓死如归的人并不多见,除非这人不是一个正常的人。
浊世狂客精神与肉体皆是正常的,当然不会放弃活命的希望,除非希望已绝,他怎肯与香海宫主同归于尽?
即使他真具有视死如归的勇气,这勇气也因为永旭的有意拖延与不断威胁而随时光消逝。
浊世狂客不得不承认失败,硬着头皮说:“阁下,我浊世狂客不得不承认你是最顽强最可怕的劲敌。”
永旭知道有了转机,冷冷地说:“事实如此,反正你心里有数。”
“你的机智与冷酷,也比在下略高一等。”
“过奖过奖。”
“你也是一个明白利害的人。”
“有时也相当固执。”
“我相信阁下不会反对做一次公平交易。”
“公平二字,每个人的看法多少有些出入,人都是自私的,对己不利的事,就不算是公平。”
“这桩交易对双方都有利。”
“有这么好的事?好吧,你就说说看。”
“在下无条件释放香海宫主,你无条件让在下安全离开。”
浊世狂客极不情愿地说。
“这”“这对双方都有利,机会不可错过。”
“不行,在下的损失太大。”永旭断然拒绝。
“你损失什么?”浊世狂客讶然问。
“在下所要的口供,岂不是一无所获?”
浊世狂客怒火上冲,切齿道:“江某一生中,从未受过此种侮辱,你在逼江某走极端,江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与你生死一拼。”
“在下等着你呢。”永旭冷冷地说。
逼得太紧,可能会坏事,狗急跳墙,困兽犹斗,浊世狂客的确受不了,把心一横,便待举剑杀了香海宫主。
“如果阁下将姬庄主的下落说出,在下就依你的办法交易。”永旭及时放松压力。
香海宫主已急出一身香汁,苦于无法表示意见。
浊世狂客总算压下了怒涌的杀机,咬牙说:“他们已经随船到南昌去了,随李天师返回宁王府,你找不到他了。”
永旭退了两步,挥手说:“放了司马宫主,你走吧。请注意,司马宫主如果受了禁制,你绝对出不了厅。”
浊世狂客竟然做出极大胆的行动,解了香海宫主的穴道,将她向前一推,收剑说:“江某如果要杀她,不过是举手之劳,何用在她身上施禁制?”
永旭并未乘机袭击,丢掉两枚枣核镖说。“防人之心一不可无,对付你这种人,不得不特别小心。司马宫主,怎样了?”
香海宫主略为活动手脚,说:“还好,这恶贼卑鄙极了,不要放过他。”
浊世狂客走向门楼,步履从容。
“算了,我答应了的事,决不反悔。”永旭大方地说。浊世狂客在楼口转身,厉声说:
“姓周的,我浊世狂客与你誓不两立。我对天发誓,我要尽一切手段杀你,你给我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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