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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一别千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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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清晨来的格外早,莫凝尘跪在彩云的墓前默不作声,他已经在这里长跪一个时辰了。沈绛雪的死,林紫霓的重伤都令他感到愧对恩师,想到沈绛雪的时候,他的心中总会有一点永不磨灭的温暖,这种温暖始终支持着他。

    远处传来脚步声,一个人,是厉青霜。

    莫凝尘本能地想到逃避,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思想斗争在他内心交战了千百回,可他的人还如一块丰碑般长跪在彩云墓前。

    厉青霜尖声吼道:“莫凝尘!你还敢在这里!”

    莫凝尘微微冷笑:“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从小到大以来,莫凝尘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厉青霜为之气结,道:“我不管昨晚的事是不是你做的,但一定与你有关……”

    “厉青霜!从来你就针对我,为什么!”莫凝尘不带他说完,已经怒吼着咆哮起来,他体内的真气如潮水般涌出,这一声后足可覆盖整个柳林了。而离他最近的厉青霜,耳朵几乎也要被他震聋了。

    暴怒的莫凝尘形容极其可怖,一张文静的脸扭曲地如同小鬼现世,连头发也冲冠而立。

    厉青霜实在料不到向来逆来顺受的莫凝尘竟有如此之威,只吓得她一下坐在了地上。

    莫凝尘的一双拳头紧握,若是一拳击在厉青霜身上,一命呜呼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可是情绪失控的莫凝尘却失声痛哭起来,是最凄厉的哭声。

    坐在地上的厉青霜再没有半分一派掌门的风范,泼妇般地大骂起来。如此地场面只怕正常人是想都想不到的。

    长空中传来一声豪迈的笑声,一个雄壮的声音道:“堂堂大丈夫,何以如此啼哭!”一个满面虎髯的大汉从天而降。这个人形象非常很有感染力的人,予人的第一感觉是这个人一定是一个敢作敢当的真英雄,而他外表虽看似粗犷,但他的一双虎目中透出的果敢与睿智,让人明白他绝不是个好勇斗狠的一勇匹夫,而是个懂得运用智慧的大将。

    看到这个人,莫凝尘顿时便有了精神,当虎髯大汉看着他的时候,他的精神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看到莫凝尘的一双眼很快又恢复了明亮,虎髯大汉十分赞赏地点点头,道:“莫兄你好,请受薛岳一拜。”说罢,长身下拜。

    莫凝尘连忙上前扶着他,他做梦都想不到,北方群龙帮的统帅会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居然还要向他下拜。

    薛岳道:“莫兄你宰了沐云峰这个小人,令南北武林之间免去一场大战,消弭浩劫于无形,当真功不可没,薛岳仅代表北方武林向你致谢。”

    莫凝尘坦然道:“我杀他的时候,并没有想那么多。”

    薛岳道:“不管莫兄是否想过,杀沐云峰之恩是群龙帮和北方各帮没齿难忘的。”

    莫凝尘一时不知所措,与这个北方武林的青年领袖相比,他甚至感觉自己性格的软弱是一件很可耻的事情。

    薛岳鄙视地看了地上的厉青霜一眼,道:“莫兄,你是否顾及同门之情,不肯杀了这个泼妇?”

    莫凝尘黯然道:“不,她是柳剑门的掌门人,而我只是个弃徒……”

    薛岳虎啸一声,道:“什么掌门、弃徒,这个泼妇处处逼迫于你,莫兄你何以一再忍让?”

    莫凝尘长叹一声,多年来的心事被薛岳一点即破,仿佛是影藏在黑暗中的人被忽然暴露在强光下,那种感觉是难以言喻的。但是他虽然感到惶惑,内心底却又有一丝快意,他也开始问自己,为什么要对厉青霜一再忍让呢?

    薛岳见他不语,道:“我来时见到了沈家的沈二先生,他说厉青霜处处迫害于你,连他老人家也有几分看不过去了。林紫霓之事明明与你无关,这个泼妇却硬要栽赃给你,莫兄你何必如何忍气吞声呢?”

    莫凝尘叹道:“我自小漂泊,多得师傅收留了我,才不至饿死街头,恩师对我有天大之恩,柳剑门是她的全部心血,我不能辜负了她。”

    薛岳道:“这也好办,我宰了这个泼妇,莫兄你来做柳剑门的掌门,凭莫兄你现在的声望,江湖上谁敢不望风影从。”

    莫凝尘摇头叹道:“师傅临终前将柳剑门交托给大师姐……”

    薛岳不无讽刺地一笑道:“莫兄,你已经不是柳剑门的弟子了。”

    莫凝尘仰天长笑道:“就算天下人都不当我是柳剑门的人那又如何,我自己当我是柳剑门的弟子就是了,无须世人认可。”

    薛岳见他忽然如此豪气干云,也豪迈地大笑道:“不愧是莫凝尘,果然有傲世天下的气魄。”他转向地上的厉青霜道,“莫兄不杀你,是他不屑于弄脏了手,你还不快滚!”

    此时的厉青霜如斗败的鸡,哪里还顾得上半分掌门的颜面,连滚带爬地逃命去了。薛岳只是望着她背影冷笑。

    莫凝尘却未去看她一眼,只是盯着彩云的墓碑发呆。

    薛岳走到墓碑前,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道:“彩云菩萨,您是莫兄的师傅,也是我北方诸派的恩人,请受晚辈三拜。”说罢,又拜了三拜。

    这下莫凝尘却十分受用,立时对薛岳产生了极大的好感。

    薛岳站起身来,道:“莫兄,你既不肯夺掌门之位,那这里肯定不是你久留之所了。不知莫兄有什么打算?”

    莫凝尘摇摇头道:“我也不知大,走到哪里便是哪里吧,天下之大,难道会没有我的容身之所么?”

    薛岳道:“莫兄请恕薛某之言,你杀了沐云峰,沐云峰的那班朋友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虽然莫兄你武艺已是当世无双,可是终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更何况他们人多势众,莫兄你独自行走江湖实在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不如你我结伴向北同行,路上也好有照应。”

    莫凝尘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只是还要过几天。”

    薛岳道:“莫兄还有什么要事要办,薛某是否可以效劳?”

    莫凝尘道:“我想等紫霓醒过来与她道别再去。”

    薛岳大笑道:“莫兄行事如此婆婆妈妈,如何是做大事之人?”

    莫凝尘摇头苦笑道:“我本来也没打算做什么大事。”

    薛岳大笑道:“人各有志,确是不可勉强的。既然如此,多等几日又何妨?莫兄,我们现在去喝酒吧。”

    莫凝尘道:“薛兄实在抱歉,小弟此时无心饮酒。”

    薛岳不解地看着他,许久方才大笑道:“既然如此,五日之后,在尊师墓前相会,咱们剑掌合璧,在江湖上闯出一个名堂来。”

    莫凝尘深深地被他这种豪气干云的气质所感染,大笑道:“好,就打出一个名堂来。”

    莫凝尘长跪在彩云墓前已有四天了,在这四天里,他一动不动,他的眼睛是闭着的,可是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四周的动静,遥远处匆忙而过的脚步声,檐边新燕的轻啼声,这都是用眼所望不到的远处,可是凭着灵觉的增强,他都感觉到了,到最后,他甚至听到了新叶初发的声音,世界本就是如此奇妙的。

    第五日的清晨,莫凝尘内心忽然一恸。

    发生了什么事?

    莫凝尘换换睁开眼睛,也许是林紫霓醒过来了吧。

    想到分别,他的内心确实很难过,如今这世上,恐怕也就是林紫霓与他最亲了。

    林紫霓斜倚在床上,一个新进的小婢这个服侍她喝着燕窝。

    这时厉青霜气冲冲地走进来,道:“紫霓,是不是莫凝尘那个淫贼害你毁容的?”

    听到“毁容”,林紫霓身体一震,一碗燕窝汤全洒在了床上。

    厉青霜急匆匆地道:“是不是他?快说!”

    林紫霓若有所思地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难道掌门师姐你能将他怎样么?”

    厉青霜大怒道:“如果是他我会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的真面目。”

    林紫霓冷笑道:“即使不是他你也可以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的‘真面目’,反正嘴是长在你这脸上的。”

    厉青霜“哼”了一声,气冲冲地走了。

    莫凝尘看着林紫霓那诡异的侧脸,心中说不出地难过,于是用传音之术道:“紫霓,此地已非我所宜居之地,我已和群龙帮的薛岳约好,一起同游江湖,他日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林紫霓先是四下张望了一下,知道是莫凝尘在用传音术与她说话。于是闭目斜倚在床上,两行清泪却从眼中流出。

    莫凝尘心痛不已,道:“紫霓,你知道是谁伤害了你么?告诉我,我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也一定帮你报仇。”

    林紫霓流着泪轻轻地摇了摇头。凄楚的样子,莫凝尘的心几乎也要碎了。

    莫凝尘只觉得喉咙发堵,哽咽着道:“紫霓,我走了……”

    林紫霓依旧是流泪,轻轻地点了点头。

    薛岳站在彩云墓前,很有兴致地打量着地上。听到脚步声传来,连头也不抬便说道:“莫兄啊,这莫非就是久已失传的枯禅?”

    莫凝尘走进一看,见地上被他跪出近一寸的深坑。

    薛岳道:“江湖上盛传莫兄是得自魔刀的真传,原来枯禅才是莫兄的真正看家本事。”

    莫凝尘苦笑一声,不做回答。

    薛岳见莫凝尘双目微红,道:“莫兄是否不忍与红颜分别?”

    莫凝尘摇头道:“我心中的红颜早已随着那把火灰飞烟灭了,紫霓与我纯是兄妹之情,她被人如此欺侮,我却什么也不能为她做,因此深感惭愧。”

    薛岳若有所思道:“听沈二先生说莫兄你是第一个到现场的?”

    莫凝尘道:“不错,紫霓一出事,我便立刻感到了。”

    薛岳道:“难道你没有感到除你和林姑娘之外的第三人存在?”

    莫凝尘道:“是啊,我也十分奇怪,是什么人连我的耳目也可以避过。”

    薛岳沉吟道:“能在莫兄你全完感觉不到的情况下安然离开,恐怕便是浪逐尘再世也做不到。究竟会是什么人呢?”

    莫凝尘道:“薛兄你见多识广,不知能否猜到是什么人?”

    薛岳摇头皱着眉道:“十分抱歉,我实在想不出当世有什么人可以在你完全不感应的情况下悄然离开。”这尚是他第一次皱眉头。

    莫凝尘道:“不管他是什么人,我一定要把他找出来,为紫霓雪耻!”

    薛岳笑道:“不错不错,这样的高手我也十分有兴趣。”薛岳笑起来的样子确实十分好看,可是他的笑容忽然凝注,道,“莫兄,林姑娘的伤很重么?”

    莫凝尘道:“应该不是很重吧,除了脸上,似乎也没有别的地方受伤了。”

    薛岳道:“若只是面部被刀划伤,怎么会晕厥这么久?”

    莫凝尘惊道:“你是说紫霓还受了别的伤,只是她自己不知道?”

    薛岳道:“多半如此。不如今夜我们去见见林姑娘,从她身上的伤查起。”

    莫凝尘点点头,内心充满喜悦地望着薛岳,有这样一位智勇双全的朋友,实在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入夜后,莫凝尘与薛岳潜入林紫霓的寝室。这一路上虽有不少岗哨,均是新入门的弟子,凭着二人的本事,加上莫凝尘是轻车熟路,一路上未惊动任何人。

    事前莫凝尘早已用传音术告知了林紫霓,故林紫霓只是和衣假寐,静待二人。

    现在的林紫霓显然十分虚弱,居然不知不觉睡着了,发出轻微的娇鼾声。

    莫凝尘与薛岳悄然落地,听到林紫霓的鼾声,相对莞尔。

    薛岳接着月光看到林紫霓诡异的侧脸,不禁叹道:“韶华易逝,朱颜易该,我好像明白林姑娘现在为什么会这么脆弱了。”

    莫凝尘道:“我好想也明白了。”

    听到轻微的声响,林紫霓立即从浅睡中转醒,只见两个伟岸男子站在窗前,一个是莫凝尘,另一个想必就是传说中北方群龙帮的青年领袖薛岳了。

    莫凝尘轻声道:“紫霓,我们要走了。”

    林紫霓两行清泪又流下来,道:“你早已道别过来,还来干什么?”

    莫凝尘道:“薛兄怕那凶徒另有企图,所以想看看你是否受了别的伤自己却不知道。”

    林紫霓娇声谢道:“多谢薛帮主关心。”

    薛岳抵抗的声音道:“林姑娘放心,我和莫兄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这次,他显然也是动了恻隐之心。

    林紫霓亦感动地再次道谢。

    莫凝尘心中一阵痛楚,不忍再见林紫霓如此,狠下心道:“紫霓,我们去了。”

    林紫霓流着眼泪点点头,只发出轻轻的啜泣声。

    淡淡的月光下,莫凝尘与薛岳都默不作声地向北走去。

    薛岳道:“想知道是谁伤了林姑娘,问一个人一定可以得到答案。”

    莫凝尘精神一振道:“谁?”

    薛岳道:“天目散人。据说天目散人有过目不忘之能,只要告诉他一次你的名字,他一生也不会忘。更奇地是,他有走马卜胜负的本事。他只看一眼,便知对阵双方的强弱,更能看出胜负谁属。如此见多识广的老前辈,他一定知道伤害林姑娘的高手是谁。一个月前有人见过他在晋阳一带活动,那边正好是薛某的地盘,我们现在就赶去吧。”

    可惜他说这些话地时候全没注意莫凝尘眼神的变化,复仇的火焰再次在莫凝尘心中点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