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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众多高手一拥而上时,浪逐尘的魔性再也抑制不住了,如在那黑暗中,一双双饿狼的眼睛透着嗜血的绿色光芒,他的刀越挥越快,劈斩向涌来的敌人。每当他身上多一处痛楚的时候,他的刀也就挥得越快。到最后,他精疲力竭,浑身湿透的时候,他甚至失去了继续站立的力量,但是看着一双双已经变得恍惚的绿色眼睛,他知道,自己还不能倒。
当敌人的又一拨攻击浪潮退去后,浪逐尘以刀拄地,单膝跪倒在地上。他环视着四周,周围的绿眼睛也透露出与他同样的疲惫。这时,一双眼睛忽然带给了他光明,他看到彩云如雾泪眼,从外面跑出进来,他看到脚下如流的血水以及遍布的尸体,他浑身被鲜血浸透,有别人的鲜血,也有他自己的血与汗,当他付出血与汗的同时,别人付出的是生命。
浪逐尘的心里回荡起古寺的钟声和袅袅的梵音。他看着彩云的眼睛,回想起月下荷塘中美丽的伊人翩然起舞,和那仙音般的歌声。
浪逐尘站起来,强振作精神,威风一凛,四下人莫不后退。
浪逐尘道:“我要走了,还有人想要留下我么?”
四下一片寂然。浪逐尘虽未要了他们的性命,却已摧毁了他们的信心。
浪逐尘微微一笑,继续凝聚功力于丹田,道:“你们听好,只要你们答应我一件事,从今天起,我浪逐尘再不踏足江湖半步。”
这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想不到浪逐尘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浪逐尘道:“我要彩云从此接任柳剑门的掌门。”
几乎所有的人都无动于衷,犹在壮年的华铁云望望血泊中的逸静,又望望彩云,还有什么可说呢?
浪逐尘狂笑一声,飞身上前揽住彩云纤腰,将她掳至柳林深处。
浪逐尘道:“还记得我当初答应你为你实现三个愿望么?现在已经帮你成为了柳剑门的掌门。你的第二个愿望,只要你肯在我身边三年,我一定会帮你成为当世第一高手。”
彩云恨恨地看着他,道:“我现在要说我的最后一个愿望。”
浪逐尘道:“好,你说。”
彩云道:“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这时浪逐尘终于从魔性中完全转醒过来,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说话,彩云也没有说话,但是他们都能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
浪逐尘两行清泪滚滚而下,泪水滴在地上枯叶的声音,亦仿佛他的心也在同一颗碎了。
彩云的抽泣声在他的脑海里回荡,像是潮水一般……
浪逐尘惨叫一声,终于下定狠心,要帮助彩云成为第一高手,那是她的愿望,不管用什么方法,不管那一天他是否能看到。
“我浪逐尘是顶天立地的人,我答应过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不管用什么方法,不管那一天我是否能看到……”当他内心对自己说这句话地时候,他的心在痛哭。
在彩云身上种下魔种后,浪逐尘心中忽然有了两种分裂的情绪:身为名门正派的彩云也有了魔种,这是对她的亵渎,这是完全违背她意愿的,他竟然做出违背彩云意愿的事情;可是另一个声音在说,彩云,你终于和我一样了……
浪逐尘道:“静养十八年,心随欲动,时间一到,再有契机牵引,你自然会成为天下第一剑客。”说完这句话,浪逐尘不顾身体的疲倦,毅然走向青柳堂。
他的心更痛,他的胃在痉挛,他很想呕吐,可是他强忍着。一个声音在他心中不断徘徊:这就是我与彩云的诀别么?
回到青柳堂的浪逐尘显得比之前更有威慑力,浪逐尘厉声大喝道:“你们听着,我给你们十八年的时间,十八年后还在这青柳堂,我与你们再决生死。可是如果这十八年中有任何人敢踏进柳林半步,我手中的刀必将再度嗜血。”说罢,浪逐尘一声悲号,狂奔出柳林。
疯狂的浪逐尘也不知自己飞奔了多远,从昏厥中醒来时,他看到的是娜莎。
娜莎迷人的充满野性的天使般的面孔就在眼前,此时的浪逐尘也不禁砰然心动。
娜莎得意地说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了。”
对着这个尚不谙世事的外族女子,浪逐尘当真哭笑不得。
娜莎道:“铁扎穆说,汉人的规矩,一个人救了另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他的了。”
莫凝尘清楚地感受到浪逐尘心中的震撼,居然是铁扎穆利用了无知的娜莎,但是更令他震撼的是,浪逐尘竟然强压下了心中的怒火,对着娜莎轻轻微笑。
以前的浪逐尘是一个敢做敢为、快意恩仇的男子汉,从没有半分虚假,但是现在的浪逐尘也开始工于心计了。他在第一眼看到娜莎的时候,他便已经知道娜莎和他一样,是身怀魔功的人。娜莎对他的爱意,已沦为他的工具。
浪逐尘靠着娜莎一路为他输送功力,才撑回水上小屋。
那一夜他哭得很伤心,在那个没有风也没有月的晚上,他的哭声一直回荡在静静的水面上,仿佛是悲伤的歌声。最后,他决定离开这里,虽然他知道自己已是时日无多。
离开莫愁湖之前,他遇到两个人,一个是天目散人,一个是山顶老僧。浪逐尘拜托天目散人去柳林守护十八年,因为他杀了铁扎穆,所以天目散人一定要还他的人情,而山顶老僧却告诉浪逐尘一个活下来的办法。
对于一个“必死”的人来说,活下去是个多么大的诱惑。浪逐尘内心的震撼令莫凝尘回想到彩云服下仙丹的那刻,生生死死,希望与失望,是个多么痛苦的转变。他感觉到眼睛湿润了,脸上有水流过。
山顶老僧告诉他,寻找一个极寒之地,压制体内魔功的毒火;同时又传他修炼枯禅之法。
“依法修炼,至少增寿二十年。”这句话令浪逐尘欣喜不已,因为他可以见到二十年以后的彩云,连他自己亦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内心深处还是相信彩云会再见他。
受到佛法感染而幡然悔悟的浪逐尘对利用娜莎甚感愧疚,岂知娜莎竟不肯离他而去。山顶老僧私下对浪逐尘说:“如今世上拥有魔功的只剩这个外族女子了,若留她在世上,纵然她本性善良,但若被魔性侵蚀,早晚也必有一番血雨腥风的屠杀。可若要除了她,她也并没有什么恶行,倒不如你将她带走,既不遗祸江湖,也可遂她的心愿。”
两人辗转寻到了雪峰山下的小谷,那时小谷尚不是封闭的,只是十八年来经过几次地貌变化后才变成后来的样子。从此浪逐尘进入石洞中,参习枯禅,渐渐进入不生不灭的状态。而娜莎则守在洞外,每日餐风饮露,竟不曾离开小谷半步。
莫凝尘暗暗心惊:想不到这看似狂野不羁外族女子竟能为浪逐尘在空旷的小谷中苦守十八年,而彩云呢?她所做的究竟算什么?
莫凝尘忽然浑身阵痛,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待他睁开眼的时候,眼前仍是那只萤火虫在飞舞,无比的黑暗中,萤火虫的光芒格外耀眼。
黑暗中的莫凝尘感到极度迷惘与痛苦,他的手,他的脚,他身上的任何一个部分都不再听他的使唤了,他想怒吼,可是舌头也不听他的了。只有他的这双眼和充满了痛苦的思绪还是属于他的。
莫凝尘每日看着萤火虫飞行的轨迹,体内真气也自然地随之流转起来,起初只是涓涓细流,后来竟演变成了奔腾的大河。可是,真气运行地越是猛烈,因之而产生的压抑也就越强烈。莫凝尘暗忖:或者我的生命就要结束了。
黑暗中的又一天,莫凝尘体内的真气再度如澎湃的江水般流转起来,这一次比以往更要强烈,几乎要将他的经脉撑破,而他全没有力量控制。这时,一阵似有若无的清风拂过,莫凝尘神智恍然清醒,他仿佛看到了沈绛雪,在那天水尽头的莲塘,流着泪怜惜地抚着他消瘦的面庞,一阵温暖的感动从心底生出,不能自拔,纵然他只能如废人一般动也不动,可是这一刻他已十分满足了。正在他沉醉其中的瞬间,沈绛雪猛力将他推开,投入水中。莫凝尘混忘了自己是不能动的,拼命挣扎,竟也跟着投入手中。水中的世界全非他所想,他看到沈绛雪横剑自刎的那一幕,他想上去抢夺,却发现一切竟都是泡影,竟是什么也抓不住。沈绛雪的鲜血比罂粟更红,溅在那如雪的帘幕上,幻出一片凄美的红。莫凝尘飞扑上去,却仍是什么也抓不住。
极度的愤怒与痛苦令他狂吼起来,心中的悲愤再无保留地宣泄出来,整个世界也都为他的悲伤和愤怒所震动,天崩地裂。偏就在他悲痛欲绝时,画面再度变化。他竟来到了一片阳光明媚、落英缤纷的草原,依稀还有飞鸟的叫声。莫凝尘汹涌的情绪瞬间黯了下去。那并不是万念俱灰,而是一种融于自然地平静,当他将心中无限的哀思都寄托给无垠的草原时,那悲伤也就变得极淡了。
空中传来一个很好听的声音:“恭喜莫小弟冲破玄关,修得魔功。”
莫凝尘抬头望去,竟是浪逐尘凭虚御风般地浮在半空,这个浪逐尘不同于莫凝尘在幻境中见到的任何一个浪逐尘,这个浪逐尘虽然仍是衣着朴素,却闪耀着一种神圣的光辉,最吸引人的还是他的面容,尤其他的微笑非常好看,令到莫凝尘将所有的情绪都抛诸脑后了。
浪逐尘笑道:“我起于魔道,了于佛道,最终归于天道。修身即是修心,莫小弟如今已入魔道,更需着意于修心之道,待魔心退尽,即是天道成时。”说话间,他的身体竟已开始羽化。
莫凝尘迟疑不敢相信,道:“我真的练成魔功了?”
浪逐尘道:“你执念太重,本来撑不过魔功的最后一境乱风吹愁,是我用十八年所修的枯禅度你过关的。”
莫凝尘道:“你不怕我像你以前一样么?”
浪逐尘笑道:“你能来这里遇到我,这就是我们的机缘,今后的事,相信彩云的徒弟会做好的。”
莫凝尘心中一阵感动,这是一种原始的信任,不基于任何物质,当人们沉醉于物质世界的时候,这种原始的情感就变得极淡了。忽然间,莫凝尘像是想到了什么,不顾一切地大喊道:“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师傅?”
虚空中传来浪逐尘清朗的笑:“彩云的三个愿望我都已为她实现了,是否再见是她的事情……”
莫凝尘又想起十八年来苦守在洞外的娜莎,不禁为她心中一阵酸楚,难道浪逐尘竟没有只字片语留给她么?
在明媚的阳光下,一阵阵幽幽的花香扑鼻而来,此刻他的听觉、视觉和嗅觉都变得空前灵敏,这或者就是修成魔功所致吧。莫凝尘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倦与释然,拥着温暖的睡意,莫凝尘仰望着天空睡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