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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莺小姐此刻,心中因母亲许婚而生的喜悦瞬间烟消云散,悲痛欲绝,泣不成声。
心道:母亲啊,您休要自以为是,别人可不是瞎子,您这是笑里藏刀,表面上是为了崔家门第,为了我这个女儿的幸福,实际上您还是不舍得那赖掉的婚约。
我和张郎情投意合,早已有了夫妻之实,却无夫妻之名,您既然已经将我许配给张郎,就该成人之美,让我们拜堂成亲,名正言顺。待张郎恢复名节之后,再上京赴考也不迟啊。
您如此急不可耐地赶张郎走,您的那点心思,路人皆知,不就是想活生生地拆散我们这对恩爱夫妻吗?
您看重的是门第功名,可我莺莺并不在乎这些,我所求的是张郎人品高尚,即便他是一介白衣,又有何妨?能与张郎结为夫妻,死亦何妨?愿做鸳鸯不羡仙。要那功名利禄又有何用?
母亲啊,您压根儿就不爱您的女儿!若是张郎一去不回,您让女儿的名节往哪放!
想到这,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又涌了出来。
老夫人见张君瑞已走,回头瞅瞅女儿,见小姐正在抽泣,便知道她是因与张君瑞分别而伤心。心想,你这个不知羞耻的贱人,害得我当众出丑,我才不愿将你许配给那个穷酸呢,这婚我是赖定了的,你们就先高兴着吧,尝尝这生离死别的滋味儿。
往后嘛,我料想这个伤了阴德的畜生,定然违反了圣贤的戒律,老天爷是不会让他高中的,到那时,可就由不得你了。
此刻的老夫人,已然将女儿和张君瑞视为仇敌,毫无半点母女之情了,不过在表面上还是要装模作样一番。
于是说道:“儿啊,莫要哭泣,娘这都是为了你啊。只因为咱家不招白衣女婿,张君瑞虽说中了解元,却并未为官,实在有辱崔家门楣,所以娘才命他明日进京赶考,等他将来中了状元,做了官,自然就是咱家的女婿了。”
莺莺小姐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滚落,她的内心在呐喊:崔家不招白衣女婿,难道郑恒表兄就不是白衣吗?为何非要中表联姻?
老夫人见女儿哭泣不止,安慰道:“儿啊,为娘年事已高,无法照顾你一生一世,让张君瑞去求官,是为了让你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这是为娘的一片良苦用心啊!莫要伤心了,明日清晨,随为娘一同前往长亭,为张君瑞饯行,以表心意。”
莺莺小姐闻言,也不回话,辞别母亲,在红娘的搀扶下,如梨花带雨般哭哭啼啼地回绣楼去了。
再说张君瑞,被老夫人请退后,如斗败的公鸡般回到西厢书房,颓然坐下,长叹不已。
他觉得不走也无计可施,只好暂时抛开忧愁,唤道:“琴童!”
琴童自相公被红娘叫走后,便估摸可能与小姐来西厢有关,如今见相公回来后愁容满面,唉声叹气,心知不妙,也不敢多问,只在一旁小心侍候着。
听得相公叫唤,赶忙答应道:“相公,琴童在,有何事吩咐?”
张君瑞道:“快些收拾行李。”
琴童大惑不解,问道:“相公,不是好好的吗,为何突然要走?”
张君瑞哀叹:“唉!这都是那狠心的老夫人所作的孽啊!”
琴童好奇说道:“相公,快与我琴童说说。”
张君瑞叹道:“唉!真是一言难尽啊!红娘奉了老夫人之命将我叫到内堂,先是将我狠狠训斥了一番,接着就把小姐许配给我了。”
琴童闻言,不由心中一喜,忙道:“恭喜相公,贺喜相公,我家小姐这下真成我家主母了。”
张君瑞愁道:“我当时也是欣喜若狂,可哪曾想老夫人却突然说道,崔家世代不招白衣女婿,让我明日就上京赶考,这分明是要拆散我们夫妻啊!”
琴童安慰道:“相公,您反正迟早都要去赶考的,无需为此伤心。”
张君瑞抱怨道:“那老夫人还说,如果我考中了功名,就回来和小姐成婚;若是落第了,就别再去见她,让我好自为之。”
琴童听了,气愤道:“哎呀相公,听这口气,显然是又想赖婚了!不过,相公您尽管放心,这桩婚事她赖不掉的。相公您是才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中个状元犹如探囊取物,待到那时,您骑着高头大马来迎娶我家主母,好好气气这个老东西!”
张生喝道:“琴童,不得无礼!”
琴童闻言,连忙改口道:“呃,琴童我说错了,应该是气气这老妇人!”
张君瑞又道:“琴童啊,你在此好生整理行囊,我去与长老辞别。”
张君瑞步出西厢,行至方丈,刚至门口,与法聪不期而遇。
法聪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张姑爷,别来无恙啊,一切可安好?”
张君瑞回礼道:“法聪小师父,别来无恙!承蒙小师父庇佑,一切安好。”
法聪笑问:“今日是何风将姑老爷吹至此处啊?”
张君瑞答道:“一来致谢小师父昔日援手之恩,二来拜访长老。”
法聪打趣道:“君子知恩图报,相公何时请我这小和尚喝喜酒啊?”
张君瑞笑答:“待我归来之日,必当相邀。不知长老可在家中?”
法聪道:“师父正在家中,听相公所言,莫非是要远行?”
张君瑞点头道:“正是,特来向长老和小师父辞行。”
法聪道:“阿弥陀佛,相公稍等,容我去通报师父。”
言罢,转身朝门内喊道:“师父,张相公到了。”
法本长老正在屋内闭目打坐,闻得法聪通报,朗声道:“有请。”
张君瑞迈入方丈,见了长老,赶忙施礼,说道:“长老,许久不见,小生这厢有礼了!”
说罢,深施一礼。
长老忙起身合十还礼,说道:“阿弥陀佛,施主有礼了,快请里面坐。”
宾主落座,法聪奉上香茗。
张君瑞道:“长老,晚辈今日特来向您辞行。”
长老道:“方才崔府总管告知,得知先生明日就要动身赴考,不知为何如此匆忙?”
张君瑞道:“说来话长!今日老夫人召见,当面应允了这门亲事,然而又以崔府历代不招白衣女婿为借口,责令晚辈明日就上京赴考,唯恐明日启程仓促,来不及向您告辞,所以特此先来与长老相聚。”
长老道:“阿弥陀佛,老夫人总算答应了婚事,这可是一桩大喜事,贫僧恭喜先生了。老夫人让先生上京应试,也是关爱先生,鞭策先生进取。想必先生才华横溢,满腹经纶,金榜题名乃是意料之中的事。贫僧在此翘首以盼,静待先生的好消息。”
张君瑞道:“多谢长老。”
法本长老言道:“明日长亭,老衲必亲自相送。”
张君瑞忙道:“小生无德无能,岂敢烦劳长老鸾驾?”
法本长老笑道:“阿弥陀佛,念老衲与先生,实为忘年之谊,先生此番远行,老衲理当相送。”
张君瑞惶恐道:“小生实不敢当。小生行装尚未整理妥当,就此拜别了。”
言罢,起身深深一揖。
法本长老亦起身道:“先生请自便,明日长亭必再相见。”
送至方丈门口,张君瑞又道:“长老留步,明日有劳长老,小生心中难安。”
法本长老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先生切莫谦逊。恕老衲不再远送。明日再会。”
张生道:“明日再会。”
说完,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辞别长老,回到西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