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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莺莺小姐自红娘走后,便如惊弓之鸟,整日里提心吊胆。
她忧心忡忡,生怕红娘遭受酷刑拷打。
毕竟出了这等事,按照常理,红娘那一顿家法是定然逃不过的。若是她挨了打,会不会将西厢之事全盘托出呢?
小姐又担心母亲得知西厢之事后,不知会对张郎采取何种责罚手段?
是将他传唤至中堂,当面怒斥痛责呢,还是会严惩不贷,将他押送官府?
若果真送至官府,追根究底,自己也必然要抛头露面,当众出丑,届时又该如何自处?
再想到自己,或许母亲会命人将自己唤至堂前,严加盘问,甚至动用家法。在阖府仆妇丫鬟面前,自己的颜面又将何存,将来还如何做人?
想到此处,小姐顿觉万念俱灰,只想寻一根绳索,了却此生。
但事情尚未明朗,发展态势亦不明朗,也许会有转机。红娘口才出众,舌灿莲花,或许能凭她那三寸不烂之舌,说服老夫人,如此岂不是化险为夷,成就一段良缘美事?
想到此处,小姐心中稍感宽慰,觉得在事情尚未到万不得已之时,绝不能轻易放弃生命,否则对不起张郎,还是等红娘回来再做计较。
且说莺莺小姐正在忧心如焚之际,红娘到了。
她脚步轻盈,宛如凌波仙子般飘然而上。一进房门,见小姐蛾眉紧蹙,泪如雨下,正焦急地向门外张望,便知小姐此刻已是心急如焚,遂道:“小姐,红娘回来了。”
小姐一见红娘,犹如见到亲生父母一般,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流,含着泪水,哽咽道:“好红娘,你可算是回来了,真是急死我了。”
红娘心想,我不过是出去了一趟,又不是要上战场,怎会一去不回。于是说道:“小姐,莫要焦急,红娘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小姐焦急地问道:“红娘,你为了我遭受家法惩罚,有没有受伤啊?”
红娘轻松地回答道:“小姐,别担心,那家法板就像泥鳅一样,在我身上只是轻轻地滑了一下,我可没那么脆弱。”
小姐好奇地追问:“你是怎么说服的呢?”
红娘兴奋地说:“小姐,别急啦,满天的乌云都散了。我到了内堂,这般那般,如此如此,终于让老夫人改变了主意,答应了这门亲事。小姐,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小姐听后,瞬间转悲为喜,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她学着张君瑞的样子,对着红娘作了个揖,说道:“啊,多谢红娘姐姐,小生在此有礼了。”
红娘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用手刮了刮脸,说道:“小姐,羞不羞啊,把张相公的那一套都学得惟妙惟肖了!”
小姐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但并没有太过羞涩,因为在这一个月里,她和红娘已经亲密无间,没有了主仆之分,这样的调笑时常发生。
小姐又问:“红娘,现在母亲怎么样了?”
红娘回答道:“我奉了老夫人之命来请小姐过去,准备成亲的事宜呢。”
小姐心想,虽然母亲又同意了婚事,但自己私下做出这样的事情,实在有些难为情,怎么有脸去见母亲呢?于是说道:“红娘,我实在不好意思去见母亲,真是羞死人了。”
红娘笑道:“哟,小姐,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在娘亲跟前有啥难为情的。”
“遥想当日,明月恰似银盘挂上柳梢头,你竟悄悄地与张相公相约在黄昏后。你们把门关得像铜墙铁壁,我却瞧见了,一个如恣意纵情的狂风,一个似柔声细语的海浪,羞得我只能在脑背后咬紧牙关,狠咬着衣衫袖,低头死盯着弓鞋尖儿。呸!那时候你怎就毫不害臊?你拿出些和张相公翻云覆雨的胆量来,见了娘怎会害羞呢?”
小姐被红娘这么一说,霎时间羞得满脸像熟透的苹果,这死丫头,原来偷看了我与张郎颠鸾倒凤的样子,真是羞死人了!便道:“你这小鬼头,谁让你偷看的?”
说着,举起手,做出要打的姿势。
红娘嬉笑着说道:“好小姐,就饶了小女子吧!你和张相公能做,我红娘看看又有何妨。”
小姐道:“你这丫头,莫不是也动了春心吧!下回我让张相公也纳你为妾,如何?”
红娘道:“呸,小姐,我可不来了,我不来了!”
羞得她在一旁直跺脚。
小姐开心得像花儿一样,笑着说道:“哈哈,红娘,你也有羞耻的这一天!”
主仆二人调笑了一阵,红娘道:“小姐,玩笑归玩笑,老夫人还是得去拜见的。”
小姐道:“红娘,我见了母亲,她若盘问起来,我该如何作答呢?”
红娘道:“唉,小姐,你往日聪慧过人,如今怎反倒糊涂了,这有何难,你只需低着头啜泣,一言不发即可。”
小姐心想,也只好如此了,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或许能渡过此难关。无奈之下,她只得跟着红娘,亦步亦趋地来到内堂。
此时老夫人端坐内堂,沉默不语,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她赖婚数月,费尽心机,结果徒劳无益,不仅没有摆脱困境,反而自取其辱。
想不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如此不争气,竟做出这等丢人现眼之事,败坏了崔氏家族的名声,丢尽了相府的脸面。
她越想越觉得难受,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如今已无计可施,除非舍弃这个女儿,让她自生自灭。可毕竟母女连心,她再怎么犯错,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亲骨肉。
就如红娘所说,不如成全了她吧!
如此一来,也算是皆大欢喜。
老夫人拿定主意后,心想等会儿女儿出来,必须狠狠地教训她一顿。虽然女儿犯了大错,但她的颜面还是要顾及的。自己不便在众多下人面前斥责,于是说道:“你们都退下吧。”
众仆妇丫环们纷纷离去,唯有秋香除外,而奶妈则抱着欢郎一动不动。
她自认为身份特殊,既是原告,又有资格旁听。
此外,她也愤愤不平,本想当个掌刑官,好好教训一下那个傲慢的丫头,谁知老夫人只是轻描淡写地责罚了她一下,这实在让人失望。
此刻,见老夫人让红娘去叫小姐,又让仆妇丫环们退下,她猜想其中必有隐情,这可是独家新闻,绝不能错过,于是依然大摇大摆地站在一旁。
老夫人见众仆妇丫环皆如潮水般退去,环扫四周,眼角余光恰似闪电,瞥见奶妈竟然还在旁边,顿时气冲牛斗,心想,今日之事,皆是你这婆子搞出来的!若非你多嘴捅破,让我暗中查问,或许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你还杵在这里作甚?
于是,老夫人对奶妈沉声道:“奶妈,你带欢郎也退下吧。”
奶娘闻听老夫人驱赶之语,恨得咬牙切齿,口中虽应道“是”,心里却暗骂:“这老虔婆,如此霸道,竟连听也不许,真是活该!生出这么个丢人现眼的宝贝女儿,也算是你这心如蛇蝎的老东西的报应!”
她一边心中暗自咒骂着,一边满心不情愿地拉着欢郎悻悻而去。